元宵舞龙会是赣东北湖口县一年一度的盛会,旨在祈求上苍怜悯,保佑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这一风俗至明清进入盛期。
正月十五月圆之夜,鄱阳湖畔石钟山到处张灯结彩,临时搭建的观龙台上衙门官员、乡绅名士边品茶赏月边看舞龙表演,城中百姓也是云集山中,一时热闹非凡。从各乡调集来的舞龙队鱼贯上山,龙的形态各异,有纸龙、布龙、板龙等,随着“咚咚锵、咚咚锵”的锣鼓敲起,只见龙走之字,变化着游弋、起伏、翻滚、腾跃、缠绕,更有五谷灯在龙身边穿花、扭步、逗龙、搔痒、逐龙,穿插助兴,妙趣横生,充满了浓郁的乡土气息。天上朗月清辉,山中灯火通明,伴着鄱阳湖上吹来的微凉湖风,舞龙会不知不觉便进入了高潮。当晚表现最佳的龙知县会亲手在龙头上扎上红绸,定为头龙。随后,参加舞龙会的龙会在城区大街小巷游走三天三夜,叫做串街,意在迎春送福。串街时每条龙配有八名少女举“祥云”随行,表现龙在云中穿行。龙前有龙凤旗开道,一前一后各有一班锣鼓,龙行进时要打五番鼓,龙翻身时要打震天鼓。谁家迎的龙多、龙在家门前舞动的时间长,预示着谁家来年喜运连连,好事多多。达官贵族会摆香案、备点心、鸣火铳迎送,并不忘送上一份厚厚的礼包。就是普通百姓家,也会放上一鞭二踢脚,给每位舞龙者敬上一杯香茶。
光绪二十四年始,湖口连年大旱,田地无收,民不聊生。百姓怨言,这龙王怎不开眼,我们每年祭拜它、供奉它,却不保佑这一方生灵。因此连续两年的舞龙会,各地舞龙队虽都听令前来,但龙形皆草草扎就,舞者精神萎靡,观者更是连连摇头。第三年,舞龙会正待草草收场时,山下突然冲上一条遍体金黄的龙,此龙长约二十米,十节,龙眼巧妙地编成圆锥体,龙角层层编出角鳞来,龙嘴里悬空吊一盏撞花灯,龙头一摆,滴溜溜地转动,栩栩如生,舞龙者共十人,一律赤裸上身,头扎红巾,耍龙珠的却是一位年轻女子,年约十八九,红衣红裤。到了观龙台前,女子前后左右摇摆龙珠,引起龙游走飞动。随着紧密的热闹锣鼓声,只见这条金龙变幻出玩鲤戏水、翻江逐浪、海里戏珠、冲霄飞舞等多种套路,就在众人看得目不暇接时,女子突然舞动龙珠跃上龙背,众舞者迅速围聚,成蟠龙缠绕状定格在怀苏亭前,那龙头却还在左右摇摆。“好!”观看的人群不由发出一阵喝彩声。知县走下台来上前细观,只见整条龙系稻草所扎,没有一根连线,正是失传多年的鄱湖草龙。知县仰面朝天,激动地叫道,民以食为天、万物谷为首,草龙现世,来年湖口必定五谷丰登!
草龙编制者正是那耍龙珠的女子,名叫隐香,县城流泗乡人氏。隐香从小跟着爷爷学习扎龙、舞龙,成年后,她根据祖传家谱记载,在爷爷的指点下,细心钻研,终于再现了草龙这一古老绝技,并于元宵舞龙会上,率乡里一帮小伙子在石钟山上一举夺魁。
第二年,鄱阳湖沿线果然风调雨顺谷物丰收,湖口终于度过荒年。一时,关于草龙的传说不胫而走,人们对草龙几乎顶礼膜拜,称它为真龙、老龙。此后每年舞龙会,草龙均作为群龙之首压轴,就是串街时,其他诸龙途中若是遇到草龙都要侧身相让。串街三天后,隐香会亲手点燃草龙,将它放入鄱阳湖中顺水漂走,意在送龙归海,祈福求安,她来年又会重扎一条草龙迎新。隐香编扎草龙十分严谨,要精选干鲜、杆黄、无断须的稻草,以竹木材料“放龙架子”,采用编、插、织、嵌、镶、绕、缠、悬、挂、空、别、剔等十多种手工技巧,用不同规格的稻草编织成龙头、龙身、龙节、龙尾和鳞须,整条草龙浑然天成、伸缩自如、惟妙惟肖。一条草龙隐香要扎上一整年,每年扎出的草龙总有新的变化,成为正月十五人们的一个期盼。这草龙材料虽然是柔软的草,却能缠、能滚、经舞,游上几天下来,不见一丝松懈,隐香因此被乡亲们亲切地称为“小龙女”。湖口舞龙会也因草龙的出现更显神奇,愈办愈热闹。
草龙传奇(2)
民国二十七年,日寇侵占湖口,舞龙会因此停止。次年,驻扎在石钟山上的日军指挥官小野一郎为了粉饰太平,宣扬大东亚共荣圈的胜利成果,决定于当年正月十五恢复举办舞龙会,届时还将邀请鄱阳湖沿线的日军将领组成军官团前来观赏,并准备拍照登报宣传。迫于日军淫威,各乡不得不派舞龙队前往,只是一个个舞得无精打采,小野一郎气得拔枪“哇哇”直叫,翻译说道,大家再不打起精神,将统统枪毙。说话间,日军机枪已经架上。
就在这时,十三位壮实的小伙子舞动一条长二十五米、十三节金黄的草龙冲上山来。舞龙头的小伙子浓眉大眼,面容刚毅,那十多斤重的龙头在他手中仿佛变成了毫笔,走八字、斜挥、转圈,给人的感觉是那么灵巧而轻盈。随着缓和的锣鼓声,草龙开始绕场小跑,三圈之后,就猛听得“龙头”大喝一声,顿时全队为之一震,那锣鼓也仿佛得到了指令,立即由舒缓变得急骤了,草龙便随着鼓点上下翻飞,时而狂奔冲天,时而卷地盘旋,时而浅游低吟,时而摇摆飞转,草龙仿佛不是在地上舞动,而是真真切切地腾起了云,驾起了雾,龙的动感之美和雄壮之美呈现得淋漓尽致。围观百姓的心随着草龙的起伏翻腾激荡着,民族的振奋感一下子激发了,大家伴着舞龙的锣鼓,齐声呐喊起来。日军军官们都看呆了,那照相的日本兵兴奋得连连抢拍,连警戒的日本兵都翘首张望。趁日军松懈之际,领头的小伙子突然点燃龙头,火焰倏地漫延龙身,整条草龙顿时成为一条火龙。日军还没有明白过来,那火龙就在年轻人的引领下朝看台冲去,到了台下,众人怒吼一声将火龙向上抛扔,火龙旋转着冲向看台,随即“轰隆隆”炸开了,台上小野一郎等日军军官全被炸死。混乱之中,舞龙的小伙子们跑向临江塔前,纷纷纵身跃入湖中。领头小伙子为了掩护众人,腿部中弹,不幸被俘。
那舞龙头的小伙子是隐香的孙子,草龙第三代传人云林。抗日战争爆发后,云林加入了鄱阳湖抗日游击队,并担任湖口分队副队长。根据上级指示,为了粉碎敌人的阴谋,游击队决定借敌人举办舞龙会之机,游击队员乔扮成舞龙队员,在草龙上遍洒柴油,内装土制炸弹,利用舞龙的机会引燃草龙,一举消灭日军军官团。民间传言,那晚,城里的百姓看到一条火红的巨龙从石钟山上升起,越飞越高,映得鄱阳湖亮如白昼。舞龙会后,游击队曾多方组织营救云林,无奈他已被日军押解去省城,从此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此后数年,草龙在湖口销声匿迹,成为一个传说和记忆。直到解放后,鄱阳湖畔荒僻的大洼口,一位独居的双目几乎失明、又聋又哑的老渔民用稻草扎出一只神形俱备的草龙龙头,引起人们的关注。关于这位老人的传说很多,却没有人知道他是从何处来,何时在此地落户的。过往的渔民只看到,老人常常端坐在湖边,摸索着将一根根稻草准确插入龙架中,老人沧桑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喜怒哀乐似乎早已与他无关,神情如身边的鄱阳湖一般风平浪静。
公元2008年,鄱阳湖口的草龙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盛世草龙融入了许多新的元素,更具龙的神韵,更趋美丽、神奇。更为神奇的是,当代草龙传人又是一位叫阿莉的年轻“小龙女”,她放弃深圳的生意回乡专攻草龙编扎技艺。至于草龙绝技如何传入她手,更是众说纷纭,充满传奇色彩。
宁夏同心县西北有个叫洪岗岗子的村子,按说是个绝对的弹丸之地。可就是这块一点儿都不起眼的还有些荒凉的地方,却叫中国,甚至国外的人们向往。
每年的农历七月中下旬一周多的时间里,通往那块弹丸之地的道路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洪岗岗子更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有时候,为了道路通畅,连公安民警和交通警察都得出动维持秩序和疏导交通。
清楚内里的人都知道,这么多的人赶往洪岗岗子是为了纪念一位贤者——名闻宁甘青新陕诸省的中国伊斯兰教虎夫耶洪门门宦创始人,被教内教外尊称为“洪老太爷”的洪寿龄老人家。
上坟的人不仅仅是虎夫耶门宦的教民,还有其他非虎夫耶门宦的教众,甚至宁夏中宁县喊叫水乡和海原县兴仁镇的部分汉民也合村合户来到洪岗岗子,肩扛手抬“西域明镜”、“千古留名”等匾、幛凭吊洪老太爷。
如此声势的上坟不能不说是奇中之奇了。因为中国穆斯林兴师动众给教主上坟是司空见惯了的,本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但不分教派门宦,包括非穆斯林都要去凭吊的上坟还是绝无仅有的。
还真有些不可思议。这位洪老太爷究竟有着怎样的影响力?
洪老太爷名寿龄,又名寿林,字海如,经名舍勒夫?文迪尼,1852年出生于甘肃省景泰县路塘洪家庄一个贫苦回族农民家庭,出生不久,母亲不幸离开了人世。
洪老太爷出世时,正赶上回族人的社会地位处在历史上的最低时期。清朝政府对回族缺乏客观的了解,听信地方官员的只言片语,歧视、压迫回族,最终导致了同治年间西北回民大起义的爆发。
为了躲避杀戮,也为了生存,年仅六岁的洪老太爷随家人背井离乡,拉长工,打短工,居无定所,寄人篱下。他曾在甘肃靖远、宁夏海原等地生活过,最后终于在宁夏同心县喊叫水乡洪岗岗子村落脚了。这时,父亲却积劳成疾,撒手人寰。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同时失去了生活的依靠,洪老太爷只好流落庄头寺坊。人们同情这个无依无靠的娃娃,只是,处于水深火热中的寻常百姓,一家比一家穷,一家比一家光阴紧迫,想接济他也没个宽裕,就叫他到清真寺做勤杂工,打柴烧火、担水扫院,算是给他找了个糊口的路子。
洪老太爷不愿靠人怜悯和施舍度日,凭着对信仰的坚定和罕有的刻苦精神,干完寺里的活儿便去听阿訇讲经诵典。三更灯火五更鸡。短短三年时间里,洪老太爷将三十本《古兰经》背得滚瓜烂熟,讲解和领悟经典的水平超过了寺里的满拉。洪老太爷超群的天赋和超常的勤奋引起了阿訇、学董、乡老和教民的器重,大家都说这个娃娃用功、心灵,日后必成大器,要洪老太爷正式接受经堂教育。
洪老太爷开始在甘肃、宁夏及陕西的名寺投师求学。1868年,十五岁的洪老太爷慕名来到宁夏泾源,求教于经堂教育中兼有陕西学派和云南学派所长的蓝秀斋和禹月明两位大阿訇。他们是当时经学界顶尖经师和久负盛名的学者。经堂教育的陕西学派“专而精”,即每位阿訇精熟深钻一门经典;云南学派则经汉并重,广通博学。两位大阿訇见洪老太爷天资聪颖,教一识百,又虔诚有加,颇有孺子可教之感,便倾其所学,日夜教授。
1878年,洪老太爷穿衣毕业,成为精通经典、名闻遐迩的大阿訇。远远近近的寺坊纷纷请他去开学,主持教务。身份变了,社会地位高了,洪老太爷依然布衣素食,粗茶淡饭,衣服、被褥、拜毡都是补了又补。洪老太爷经常把教下散来的乜贴顺手就散给穷人、鳏寡孤独和寺坊公用。他在甘肃靖远县东关清真寺任开学阿訇时,为该寺买下一块土地扩建清真寺。做了教主,为了传播教门,为了发展经堂教育,洪老太爷更是倾囊而出,不遗余力。1920年的海原大地震将建于明万历元年(公元1573年)的宁夏海原清真大寺夷为平地。1921年,在洪老太爷的关心和支持下,众乡老和坊民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历时两年,一座崭新的具有中国园林风格的海原清真大寺在原址拔地而起。洪老太爷传教兰州期间,在徐家湾买了三亩多地修建徐家湾拱北,从青海门源、大通和甘肃景泰迁请马栋等虎夫耶门宦四位导师的埋体安葬。
至于农事庄稼,洪老太爷历来躬耕不辍。在自家置办和开垦的五十余亩薄田里,时常见到洪老太爷的身影,春种夏收,犁耙耱播。
不仅如此,老太爷还身体力行着伊斯兰教扶困济弱、缩小贫富差距等思想,亲自负责家中寄养的三四十个孤寡老人的养老送终和孤儿的嫁娶安家。1929年,西北地区遭百年不遇的大旱,民不聊生。洪老太爷将家中储存的十余石粮食全部拿出赈济灾民,附近饥民不分回汉、不论教派都被施以赈济。很多家庭靠洪老太爷的赈济度过了灾荒,数以万计的生命通过洪老太爷的施舍得以延续。
洪老太爷渴望教派团结,民族和睦,国泰民安。他常说的一句话是:“真主的敌人伊布里斯(恶魔)才喜欢穆斯林之间互相攻击。”遇有教派之间、阿訇之间因逞能显摆、争强好胜而发生冲突时,洪老太爷尽可能地遵循穆圣忍耐、坚韧的品行和品性,引经据典,苦口婆心地调解、劝化,哪怕反目成仇者,也要其握手言和。洪老太爷的坦诚、谦逊和光明磊落使各个教派、门宦上层及普通信众钦佩,赢得了广泛的尊重和赞誉。
不光是回族内部,就是和汉民发生纠葛,洪老太爷总要教下忍让为先。附近的汉族群众感动于洪老太爷的大度和宽怀,称洪老太爷为“洪大善人”。
就在洪老太爷以自己的言行感染着教下,规劝教民行善抑恶之际,适逢虎夫耶门宦导师、青海省大通县凉州庄老太爷马栋走坊传教,物色接班人。同其他门宦一样,虎夫耶门宦内也实行导师制,提倡在坚守念、礼、斋、课、朝的基础上,进行由导师指点的精神修炼,并经历多种阶段,从而达到信仰的最高境界。
在宁夏,凉州庄老人家对包括洪老太爷在内的三位大阿訇观察、暗访、交流,最终认定洪老太爷堪当大任。马栋发现洪老太爷不光学识出众,是甘宁地区颇有影响的大阿訇,更主要的是他具备严守教律、为人谦恭和体恤教民的品质。1898年,凉州庄老人家临终前留下遗嘱和传教的信物,确定了洪老太爷的继承人地位。
洪老太爷肩负起传播虎夫耶教理的使命后,深知肩头的担子不轻。为进一步弘扬教门,不辱使命,洪老太爷在洪岗岗子设立道堂,潜心办教,遵循伊斯兰教“命人行善、止人干歹”的思想精神。
快过年了,山下的东家大户们都派人上山送年礼。他们谁也不想大过年的招惹这群占山为王的马子。许多兄弟拿着分到手的年货下山去了,黑七就想起娘。
一想起娘,黑七的心就像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握住。他托付二当家看好山寨,独自下山去看娘。二当家不放心地对他说:“带上几个兄弟吧。”
“怕什么?”他说,“不少兄弟已先下山了,我走在路上,身前身后都有兄弟们的眼珠子。”走到黑风口的那棵大杨树,就算出了山界,黑七下意识地按了按腰里的短枪。走过大杨树,黑七又转回来,来到大杨树旁的一个坟堆前。
“兄弟,生前你是我的死敌,现在做鬼了也就不分好鬼坏鬼了,送你点钱好好过日子吧。你是吃官饷的,几次三番率你的兵勇攻我的山寨也是各为其主,我不恨你;可你不该抓我娘当人质,我不灭你对不住我娘。唉!”黑七长叹一声,还是从包袱里掏出一沓纸钱点燃。
黑七走在山谷里的石径上,这是出山唯一的路。一个老太婆蹲在山溪边喝水,破旧的衣服上挂满了山蒺藜。黑七看了她一眼,从包袱里摸出几个馒头放到她面前,转身离去。
“老七,你的头发胡子都比官府画像上的长了呀!”老太婆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
黑七一愣,“你是谁?”说着话手就伸进腰里。
“一个穷叫花子。”老太婆说,“你一个人下山不害怕吗?”
“我怕什么。”黑七看着老太婆说,“富人怕我穷人想我。”
“老话说,有钱没钱剪个光头好过年。老七,我给你剪剪头吧!”
黑七心里一动。以前只有娘叫自己老七,一到过年娘就要给自己剪剪头。娘的手摸着儿子的头也会说,有钱没钱剪个光头好过年。黑七想着,眼里就有些潮湿。黑七摸着乱蓬蓬的头发,眼睛仔细地巡视了一遍空荡荡的山谷,然后对老太婆说:“好吧。”
老太婆的剪子很锋利,“咔嚓咔嚓”地在黑七的头上游动着。黑七感觉着剪子贴在头皮上冰凉冰凉的。
叫你一声娘(2)
“以前我娘也是这样给我剪的,您的手和我娘的一样轻。”黑七说着又想起娘。
“以前我也是这样给儿子剪。”老太婆改了话题,“你这是下山看老娘?”
“嗯。”黑七看着远远的山谷,心里沉甸甸的。
“好啊,过年了,该看看亲人了。”老太婆说,“你自己在山上吃得饱穿得暖,就忍心把老娘扔在山下?”
黑七叹一口气说:“以前想接娘上山,可娘不愿意和当马子的儿子一起住。”
“你娘的身子骨还好吧?”老太婆问。
黑七咬着牙说:“娘没了。”
老太婆一怔,剪子停下来问:“没了?”
“半年前让进山的官兵抓去当人质给害了。”黑七说着。就有泪水滑下,落在抖动的嘴唇上。
老太婆长长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黑七的头剪好了,老太婆帮他拍掉肩上的碎头发,然后把剪子仔细地包好放进怀里。黑七解下身上的包袱,放到老太婆面前说:“算了,不回去了。本想到娘的坟前烧点纸钱磕个头,细想想娘都让我害死了,还有什么脸面回去呀!”
黑七突然转过身来给老太婆跪下来,“我给您磕个头吧,就当给我娘磕了。娘啊,儿子对不起您啊!”磕头的声音震得老太婆的眼睛里溢出了泪水。
黑七站起身掏出短枪对着天空“砰砰”两声,大声地喊着:“娘啊,儿子给你过年放鞭炮了!”沙哑的喊声在山谷中回荡。黑七转过身向山上走去,身影渐渐地隐入山林。
老太婆跌跌撞撞地走着,终于走到大杨树旁的一个坟堆前。“孩子,过年了,娘来看看你!”老太婆的泪水在织满皱纹的脸上流下,落在坟前的枯草中。老太婆突然一愣,坟前竟有一堆纸钱灰。
“可怜的孩子,还会有谁想着你呀!孩子,娘的剪子天天磨,磨得锋利,可害你的仇人在眼前咋就下不了手了呢?”
老太婆又拿出剪子,仔细地剪掉坟堆上的枯草喃喃地说:“孩子,有钱没钱剪个光头好过年。孩子啊,娘不明白,你率领官兵进山剿马子为什么要抓他的娘还害了人家呀!”
“高高的山上是我家,穷人想我富人怕;饮风沐雨卧山林,冬去春来青草发。”远处的山林里,沙哑的山歌随着山风打着旋飘来。
一座漆黑潮湿、霉气弥漫的古墓里,一个年轻的女性就着手电筒的光亮,用手抠挖着泥土中的尸体骨骸……突然,一条昂着脑袋,张着大口,吐着血红信子的毒蛇向她蠕动而来,她抓起身边的铁锨狠狠砍去,血光迸溅,蛇头应声而落……
这是女法医冯雪在勘察发案现场,寻找被害人遗骨时发生的一幕。
一、孤身入墓穴 寻找被害人遗骸
冯雪是西安市公安局雁塔分局刑警队的法医,博士研究生。在西安,提起法医冯雪,可谓家喻户晓、名声在外。
可1988年,20岁的冯雪以法医的身份刚分配到刑警队时,却是个让人瞧不起的角色,坐了一段时间的冷板凳。因为很多人习惯地把刑警队看成是男人的世界,小姑娘在这里怎么会让人看重呢?没想到在一次出警行动中,同事们一下子就对她刮目相看。
当时,那个地区连续几年不断有小孩丢失,后来,从一个惨遭杀害的被丢失的小孩身上发现了线索,抓获了案犯。审查中,案犯交代了几年来杀害了多个儿童的罪行,其中一件是4年前,他将一个小女孩杀死后把尸体扔进一个古墓里。刑警队根据他的供述,派人持手电筒到去现场搜索,古墓里却空无一物。小女孩的遗骸哪去了呢?难道是当时被野兽叼走了?不然,怎么会看不到呢?
当时冯雪在洞口向洞里观察了一下,洞口离地面有两米多高,且墓穴墙壁滑腻直陡,不易攀爬,小女孩的遗骸一定还在里面,只是被雨水冲下去的土掩埋了。她主动向队长请求道:让我下去看看。其实,按一般的工作程序,是由干警或当地群众将受害者的遗骨挖出来,然后再由法医进行鉴定。但冯雪怕让干警或民工稍不注意就会把骨头破坏。小孩的骨头小,又过了那么多年,骨骼比较松、脆,轻轻一碰就会损坏,若真碰坏了,和原来的损伤混在一起难以区分;如有其它证据的话,也可能遭到破坏。她坚持自己去挖,她想自己用手抠保险一些;再说自己在刑警队坐了这么久的冷板凳,这回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了,一定要下去实践锻炼、亲自经历一下。
队长看着这个年轻的女同志,一时没有答复。年轻气盛的冯雪催促道:“队长,不要犹豫了,就这么办,我下去一会儿就完了,你们就在上边吧!我挖到了就递上来,你们就在上边接着。”
没等队长答应,冯雪迅速地已下到墓穴里去了。墓里晦暗潮湿,漆黑一团,弥漫着一种怪诞恐怖的气息,还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异味。尽管冯雪想身临其境、身体力行地实践、锻炼一下,出于一个女孩子家的本能,她心里还是在不停地敲着鼓。但既然主动请缨下来了,就得拿下这份事啊。她很快冷静下来,把揿亮的手电筒放在一旁,紧张地用双手在地下挖了起来。
二、挥锨斩毒蛇 勇气令同事钦佩
冯雪在古墓也不知挖了多长时间,突然,她觉得手电筒的光线暗了一下、又暗了一下,她心里一咯噔,一抬头,妈呀,冯雪惊恐得差点叫出声来,只见一条大蛇昂头吐信地从手电筒边向她爬来,扭动的身子遮挡着电筒光一明一暗的,身上的粼片闪着点点幽光,眼看就快到她跟前了。
冯雪想起书上说蛇是攻击活体的动物,而且墓穴中蛇多含巨毒,于是吓得一动也不敢动。怎么办?这时叫上边的人也来不及了,她尽量克制发抖的手,慢慢拿起身边的铁锨,猛地砍向蛇头,一下把蛇头砍掉了,蛇身在地上扭曲抽搐了好一会儿后,才瘫住不动了。冯雪咚咚激跳的心才缓和了些,但她还是害怕,记得听人说过被砍下来的蛇头还能咬人。她小心翼翼地用铁锨铲起蛇头、蛇身,喊了声:“注意,让开!”一扬手抛到了洞外。
洞上面的人在焦急地等了两三个小时,冷不丁地听到墓穴里传出一声喊,大家一阵震动,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忽然一个血淋淋的蛇头哗地飞出了洞口,直落人堆之中,一群大汉子也忍不住发出惊叫之声。转瞬大家心情平静后,队长朝墓里喊道:“冯雪,你没事吧?”看到这蛇头,所有人都担心冯雪在里面出事,可谁也没想到冯雪极为轻描淡写地说了声:没事。其实此时冯雪的心只是没吓得跳出胸外了,但为了在这个所谓的男性世界里树个有效形象,她故意控制住自己恐惧的心理。
终于,被害小女孩的骨骼挖出来了,冯雪把骨骼按解剖位置摆好,固定拍照:又把有用的东西一桩一件地从洞口递到地面上……做完一整套规定程序,冯雪紧张的心才松弛下来。
还没等冯雪从墓爬上来地面站稳,刑警队的那些同志们就一哄而上,拿着取出的蛇胆,围着她起哄:“冯雪,你老戴着眼镜眼睛不好,快把蛇胆吞了,明目!”“快吞、快吞,吃了眼睛就好了。”“这可是好东西,别浪费了。”一个个嘻嘻哈哈、皮笑肉不笑的,冯雪不知他们是真是假,她抓过蛇胆,不甘示弱地说:“吞就吞,有啥了不起!”往嘴里一塞就咽了下去。围着她的队友们“噢”地一声惊异地喊了起来;一些农民议论道:“呦,这女娃好胆大呀!”“啧啧,那女娃把蛇胆真给吞了,厉害!”
现场一大群人里,就冯雪一个女同志,她又穿了件白大褂,特别醒目。她在墓穴里挥锨斩蛇没人看到,这吞蛇胆可是让大家清清楚楚。自此,一个年轻女孩独自钻进墓洞里挖死人骨骸,砍死一条大蛇,又生吞了蛇胆的事就传开了。从那以后,大家都知道雁塔公安分局来了个胆儿大的女法医。
传奇女法医冯雪(2)
三、孤胆查案情 不放过一丝线索
冯雪用手挖出的骨骼,证实了同志们对案情的分析。后来,同事们又发现,冯雪不光是胆子大,而且做事情还很较真儿。
有一天,冯雪接受任务,去给一个喝酒醉死的人作例行检查。一般情况下,报案说喝酒醉死了的人,必须经法医检查后属实,开出死亡证明,火葬厂才能处理尸体。
到现场后,司机在楼下等着,冯雪一个人拎着勘察箱上楼去了。像这种例行公事的检查是非常快的。死者家属及一些亲戚都在现场。
冯雪开始了检查。看尸体外表,从头到脚什么伤都没有。冯雪翻开死者的眼睛,发现眼睑结膜有针尖大小的出血点,这一般是机械性窒息的一种征象。也就是捂鼻、捂口、扼颈使呼吸道堵塞造成的一种窒息。喝酒不会造成睑结膜的出血点呀!冯雪警觉了起来,又从头到脚仔细看了一遍,尤其是手、肘、手腕等部位,有没有细小的搏斗伤。什么都没有!她又检查死者的颈部,如果有谁动过他的颈脖,哪怕是手指点头直接按上去,就会造成皮下出血,留下痕迹。没有!颈部也没有什么发现。但眼睑结膜出血,的的确确呈现出机械性窒息的重要征象。冯雪又掰开死者的唇黏膜,隐约有损伤。一般在捂嘴的过程中,因为牙齿跟唇黏膜有直接的接触,牙齿硬,就能在唇黏膜上造成一定的损伤。外行人看不出来,但法医一眼就能看出来,哪怕是有一点损伤。冯雪当时基本确定这是一起凶杀案。
为了不打草惊蛇,她若无其事地和死者的妻子拉起了家常,问死者昨晚什么时候回家的?在什么地方和谁喝的酒?喝的酒是哪来的?喝酒的过程等等。死者妻子说:死者是晚上6点多回家和几个邻居陪着喝的酒;喝的是家里的酒。死者爱酒,故家里有好多酒。邻居是9点多钟走的,之后就没再来人。
冯雪当时怀疑:会不会是邻居干的?因为喝酒的邻居都是男的。可死者妻子说:邻居走后,死者一人又喝了好多酒,好像是心里不痛快。喝完酒后,死者就睡那屋了;死者妻子嫌他酒味重,和女儿在另一间房里睡的。
死者妻子在说谎!冯雪得到这个敏感的判断。她决定赶紧通知队里来人调查。于是冯雪用死者卧室里的电话拨通了队长的手机。死者妻子站在旁边,冯雪无法明说,只得一个劲儿地“喂喂……”队长问:“冯雪吗?看完了没有?看完了赶紧回来。”冯雪不知怎么回答,只有隐晦地说:“你来吧。”队长听不明白,一个劲地说冯雪:来什么呀?你怎么了,磨磨蹭蹭的。
冯雪支支吾吾地说:“队长,这案子好像有点蹊跷。”“蹊跷啥呀,这事儿很简单嘛,他家报的是喝酒喝多了,死了。按我们的感觉是非正常死亡,你看一下赶快回来,东郊发生了一起杀人案,等着你呢。”冯雪仍要队长来。队长一想:冯雪平常是很果断的人,既然她说蹊跷,定有原因,答应马上来。
四、情蕴法理中 相互理解善恶清
当时冯雪怕死者妻子和那些被调查人跑了,或把现场破坏了;她要看着她们,保护现场,所以没出去报告。从刑警队到现场,正常情况也就20来分钟。于是冯雪拿出笔记本,一边佯装对他们一个个分别询问:诸如叫什么名字呀?跟死者是什么关系呀?什么时间、怎么到这儿来的呀?等等,一边偷偷看表,盼队友们快来。可她又怕万一案犯就在这其中,识破了她的计划而狗急跳墙、孤注一掷。当最后一个人快问完了,已过了18分钟时,笃笃笃,大门被敲响了。冯雪心中一喜:他们来了!赶紧开了门,却大失所望。
原来是死者单位的有关领导来催促了:“哎,完没完?我们单位要给他办后事了。”冯雪说:“马上就谈完了,你稍等一会儿……”话音未落,楼梯上噔噔噔地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这回是真正来了!
冯雪非常熟悉队友们出现场的脚步声。果然是队员李其本和队长一起来了。冯雪一直悬着的心才哗地一下落下来。紧绷的神经一松弛开,她才觉得手心满是汗水,后背也被汗水湿透,一片冰凉。
果然不出冯雪所料,事后查明,死者经常酗酒,打骂妻女。这天他再次醉酒后,又打了母女俩,二人再也不堪忍受,等他熟睡后用被子捂死了他。母女二人因此分别被判处11年和9年有期徒刑。
冯雪得知后,从内心里对母女充满了同情,但她对自己当时的行为并不后悔。母女俩虽说是在那种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杀害了死者,但她们还是触犯了法律。法律是无情的,作为一个法医,只能认真公正、实事求是地对待每一个案子,同情不能代表公正和法律。冯雪心中自有她做法医的尺度。
别看冯雪在工作中整天与死尸打交道,不怕脏不怕累,然而在生活中,她却是一个十分爱干净的人,哪怕是吃一袋方便面,也要先铺上洁白的桌布。她每天都要换洗衣服,洗手更是不计其数。
即便是这样,还是有许多人不理解她的工作:“这么个大姑娘,干什么不好,偏要干这个:现场看着吓人,事后想起恶心。”甚至连见面时都不愿跟她握手:“她这摸死人的手。” 对这个问题,冯雪一点儿都不在意:“一般人确实是对我们这一行有忌讳的。”她非常能理解别人,也很自觉,很少主动与人握手,见到熟人,“哎——”地一声,在远处伸出胳膊作握手状,再嘿嘿嘿地一笑。这样子,大家也都挺开心。冯雪说:“理解要建立在互相了解的基础上。只有相处了,才能了解;只有了解了,才能更好地相处。只有在一起相处、了解,才能相互理解。”她理解那些关爱她的人的心境;那些关爱护着她的人,也理解她对工作的热爱,对事业的执着的情怀。
冯雪从警15年来,从事法医鉴定2000多例,直接、间接破案400余起,多次荣获十大杰出青年、人民满意好警察称号。
大约在公元前十一世纪到公元前六世纪之间,古代希腊产生了两部伟大的史诗《伊利亚特》和《奥德赛》。这两部长诗进行最后加工整理的作者名叫荷马,这是个到处演唱的盲人歌手。因此后人把这两部史诗统称为荷马史诗。荷马史诗取材于古希腊人远征特洛伊城的战争故事,它情节生动,结构完美,是脍炙人口的不朽之作。3000多年来,它的艺术魅力迷倒了千百万崇拜者,从古希腊的柏拉图到古罗马的西塞罗,从意大利的但丁到俄罗斯的普希金,都是它的忠实读者。然而,对荷马史诗崇拜得五体投地,而且对它几乎每句话的真实性都笃信不疑的,则要数十九世纪的德国商人亨利希·施利曼。他认为荷马史诗中描写的有关特洛伊战争的场景并非完全是艺术想象,而是有其历史根据的。依据史诗的指点,他在小亚细亚半岛发掘出湮没两千多年的特洛伊古城遗址,找到了“普里阿蒙宝藏”,又在伯罗奔尼撤半岛发掘了迈锡尼王族的陵墓,打开了“阿特柔斯宝库”,从而发现了一个被人遗忘两三千年的新世界,填补了欧洲古代史的一大空白。
“书中自有黄金屋”,施里曼凭借荷马史诗发掘宝藏的传奇经历,无疑成了这句名言的最好佐证。
事情的来龙去脉究竟怎样?让我们慢慢道来。
施利曼出生于德国北部麦克伦堡的新布阔夫镇,父亲是个穷牧师。由于家境贫寒,父亲从小没受过什么教育,但他却酷爱古代历史,经常绘声绘色地给他的6个孩子讲叙荷马史诗所记载的有关希腊人和特洛伊人战争的故事。
那是在公元前十二世纪,特洛伊王子帕里斯抢走了斯巴达王墨涅拉俄斯的妻子海伦。于是,墨涅拉俄斯的哥哥、迈锡尼王阿伽门农鼓动所有的希腊首领去讨伐特洛伊人。他们乘坐1000条大船到达特洛伊,对这座城市围攻达10年之久,仍未成功,最后还是巧施“木马计”才攻进城门,打败了特洛伊人,抢回海伦,并纵火焚毁了特洛伊。对这个故事,孩子们百听不厌,尤其是亨利希更是瞪着小眼,听得入神。
1829年的一天,牧师特地从街上买来一本叶勒尔编的儿童版《图说世界史》,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他7岁的儿子亨利希。小施利曼坐在桌边,聚精会神地看着这本引人入胜的图书,一幅描绘大火笼罩特洛伊城,达尔达尼亚王埃涅阿斯背着年迈的父亲逃难的插图,激发起他强烈的好奇心。他问父亲:“爸爸,您讲特洛伊城完全不存在了,可是叶勒尔却肯定看见过特洛伊,要不他怎么能把它画出来呢?” 老施利曼解释道,“亨利希,这是一幅想象的画啊。” 亨利希并不满意父亲的回答:“爸爸,特洛伊的高大城墙和画上的一样吗?” 老施利曼心不在焉地说:“也许一样吧!” 亨利希喜出望外地说:“那么,这座城不可能全都不存在了,肯定还有一部分埋在地下。我长大了一定要把它挖出来。”从此,要找到特洛伊城,这个童年的梦想,便深深地印在亨利希·施利曼的脑海里。
14岁那年,小施利曼便中途辍学到佛尔斯腾堡一家杂货店当学徒。他每天从早干到夜,没有时间读书。但童年的记忆是终身难忘的,他没有忘记荷马,也没有忘记特洛伊。一天晚上,一位邻居到店里喝酒,灌了两瓶酒以后
便醉醺醺地倚在柜台边,用希腊语抑扬顿挫地背起了《奥德赛》。
小施利曼虽然还不懂希腊语,但那铿锵悦耳的诗句却使他着了迷。他拿出自己省吃俭用积存下来的钱为醉汉付了帐,并清那人从头到尾再朗诵一遍。他自己也暗下决心,以后要学会希腊语,也能够阅读古希腊文写成的史诗原着。
然而三四年后,他被工作所累,口吐鲜血,只好离开杂货店,在轮船上当服务员。后来这艘船在荷兰海面沉没了,他在海上颠簸9小时后,才被浪涛抛到岸上。接着,他在阿姆斯特丹一家贸易公司谋到一份工作。从这时候起,他开始学习外语。他仅用两年业余时间,就自学精通了英语、法语、荷兰语、西班牙语、葡萄牙语和意大利语。每种语言只用了一个半月就达到了会说会写的程度。
印度塔尔沙漠西部有个古老的小镇,小镇的东端矗立着一座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之堡”。
其实,这座曾结束了数百人畜生命的死亡之堡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四壁用宽大的砖石砌成,堡顶用粗大的圆木拼封,地面铺着整齐的长条状石块,东西两壁各开一扇窗子。古堡的全部秘密在于它几乎能将所有深夜置身于其间的人畜置于死地,而且尸体上不见任何痕迹。没有一个在古堡待上一宿的人畜不是被抬着出来的。对此,政府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在古堡大门口贴上一张告示:过往人畜切忌在此留宿!
一个贵族小伙子,在同朋友云游四方时来到小镇。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小伙子只信科学,不信神秘传说,在小镇唯一的小酒店里,当着酒店主人苏赫大叔的面,小伙子和他的朋友不听人们的劝说,用各自的良种马打赌,要到“死亡之堡”里待上一宿。 苏赫大叔没有收小伙子的晚餐钱。大叔总是这样,他给每一位古堡探险者提供一顿丰盛的晚餐,并说:“你明天早上来付钱。”自然这些全都成了最后的晚餐,苏赫大叔从未得到过第二天付的饭钱。
贵族小伙子跨进古堡之前,把大门口那张“过往人畜切忌在此留宿”的告示撕下来扔在地上。小伙子只是撕下了有关死神的告示,可死神却永远撕去了小伙子的生命。
法医翻来覆去检查尸体,怎么也凑不出个说法。警察将古堡掘地三尺,一无所获。当晚,三名持枪警察被安排守在“死亡之堡”里执行人与魔的较量。第三天,印度塔尔地区警察局失去了三名忠于职守的好警察。
小镇上的人们再次感受到死神黑色的翅膀在头顶上盘旋。政府除了重新张贴“不得留宿“的告示外还发布了一项悬赏令:“凡能侦破古堡疑案捕获元凶者,奖赏1万卢比。”
1923年秋天,著名的英国探险家乔治·威尔斯率领他那支所向无敌的探险队向“死亡之堡”远征而来。探险队人饥马乏,粮食已颗粒无剩,金银货币也行将耗尽。乔治写了一封信准备寄给远在英国剑桥大学的好友,告诉他自己急需填饱肚子,急需一笔经费。
在苏赫大叔的酒店里,乔治一口气把悬赏1万卢比的政府布告读了12遍。作为探险家,乔治当然不会贸然行事以致白白送死。
乔治和他的探险队对古堡作了细致入微的勘察和精心周到的准备:把古堡四周50米范围以内的细沙抹平,以便记录可能留下的痕迹;把窗子下的沙地翻松,确保紧急关头队员越窗而下时足够安全;检查每个队员的枪支弹药,保证关键时刻不出机械故障;每人的位置都选在靠近门窗,但不从门窗里露出身体。乔治分析如果堡顶和墙壁足够牢固的话,门窗是杀手惟一的出入口,并依此计算好射击角度。乔治没忘记从镇上牵来一条狗,他明白狗比最敏锐的人还要敏锐。
按照惯例,苏赫大叔给乔治和他的探险队提供了一顿第二天付款的丰盛晚餐。苏赫大叔和镇上所有人都相信,古堡的秘密就要揭开了,他们没有理由不寄希望于这支来自万里之外的异国探险队。小镇洋溢着一股少有的生机,人们重新猜测死亡之谜的谜底。
探险家在那封寄往剑桥大学的信中加上了印度塔尔沙漠“死亡之堡”的故事,并告诉他的好友:乔治·威尔斯这一名字将取代“死亡之堡”而矗立在小镇人们的心里,随着明天太阳的升起他将得到1万卢比的奖赏。他把信封交给了邮差。
夜幕降临,镇上的人们退出了“死亡之堡”,缩回各自家里,听着古堡方向的动静。夜半,古堡传来一声凄惨而短促的狗叫,苏赫大叔的小女儿用被子捂住自己吓得苍白的脸。
太阳重新升起的时候,人们推开古堡厚重的大门。探险家和他的伙伴们倚墙而坐,凝固着昨晚的姿态,乔治的手里握着手枪。这个充满着神奇的世界,永远失去了一位杰出的探险家和一支优秀的探险队。
数月之后,苏赫大叔的小酒店里来了一个乞丐模样的干瘪老头,瘦老头骑一匹瘦马,驮一只铁箱,牵一只瘦猴。人们逗他取乐,踢那硕大的铁皮箱,箱子里除了一张网就再也没什么了。瘦老头自称是来揭开古堡之谜的。
人们鄙夷地打量着他。苏赫大叔明白,又一个付不起饭钱的人想借此混顿饱饭,事实上他们连把古堡多看两眼的勇气都还没攒够——这是常有的事。但仁慈的苏赫大叔还是让瘦老头饱餐了一顿。
吃完饭,瘦老头认真地表示第二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他会用政府的赏金来付饭钱的。人们被逗得有几分乐了。瘦老头一本正经地说:“你们应该相信我,真的,应该相信我!”
瘦老头请人帮他把铁箱搬进古堡,表示第二天用赏金加倍付钱。可谁也不忍把一个可怜的乞丐推进死亡之堡,老头只好自己动手用那匹瘦马驮铁箱。苏赫大叔相信可怜的瘦老头肯定是想那1万卢比想疯了。
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几个年轻人抬着那块抬过无数尸体的木板向古堡挪去,准备把瘦老头的尸体抬到停尸房里。
这时,一个瘦小干瘪的身影幽灵般出现在古堡的窗口。年轻人吓得拔腿想跑,但挪不开脚步。幽灵发出一声长啸:“哎——小伙子们,别怕,是我!”
人们惊呆了,他们从来没有这样吃惊过,幽灵是那个干尸般的瘦老头——他还活着。
瘦老头把一个个鸟状的东西从窗口投下。那是一只只死了的红蝙蝠。
原来,在古堡顶上的圆木层生活着一群昼伏夜出的吸血红蝙蝠,这些吸血红蝙蝠长着一根极细极硬的长针,它们能在人畜来不及反应的一刹那,将长针刺进人畜的大脑并分泌出一种麻醉汁,使人畜昏迷。本来这种红蝙蝠像世界各地的吸血红蝙蝠一样靠吸食动物血液维持生命,但生活在塔尔古堡的它们竟发生了变异,干起了吸食人畜脑髓的罪恶勾当。它们把无数人畜制成了干尸,但它们最终未能逃脱瘦老头为它们布下的网。
瘦老头在古堡里布好那张大网,把猴子拴在网下,自己则躲进铁箱子里,通过铁箱上的小孔观察外面的情况并控制操作绳。夜间故伎重演的红蝙蝠群从圆木缝里钻出时惊醒了敏锐的猴子,接着猴子惊动了瘦老头。当红蝙蝠扑向猴子时,瘦老头扯动操作绳,作恶多端的红蝙蝠被一网打尽。
这个乞丐般的瘦老头是谁呢?还记得探险家遇难前寄出的那封信吗?瘦老头就是那位收信人,探险家乔治生前的好友、英国剑桥大学著名的生物学家。他从事红蝙蝠研究长达20多年,我们现在知道的有关红蝙蝠的知识大都署着他的名字。
他的名字叫汤恩·维尔。
富饶而宁静的端州府,在三个月前让一只“黄蜂”给搅乱了。“黄蜂”是一个飞天大盗的绰号,仅仅三个月时间,他已经在端州府作案90宗。
一时间,端州府有宝物古董的人个个提心吊胆。此时最忧心的人是刘深山,因为他不但是端州府收藏宝物古董最多的人,而且他还接到了“黄蜂”的拜帖。帖上写着:“闻君有尊白玉美人,美不胜收,欲据为己有。三天后,必践约夜来。”落款处画着一只黄蜂。
端州府传闻,刘深山所藏的玉美人是一尊真人般大小的美人玉雕,是前朝皇宫之物,后因战乱才流落民间,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刘府大院有100名保镖护院,但刘深山却知道他养的那些人绝对保不住玉美人。所以他在城中贴出告示,聘请高人捕捉“黄蜂”,赏银万两。
一万两银子对于一般人家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可惜银子虽然诱人,但却无人敢揭榜。因为“黄蜂”是个神出鬼没的人物,弄不好不但拿不到赏银,恐怕连性命也丢了。
不过世事无绝对,刘深山贴榜的第三天,终于有人揭了榜。刘深山急忙出去接见揭榜之人,当他看见那人时,却犹如釜底抽薪,心都凉了。那是个身材瘦弱的老头儿,一头凌乱的白发,一双浑浊的老眼,布满皱纹的黄脸如同风干了的苦瓜,还不时弯下腰咳嗽。
这么一个糟老头儿,居然想来捉“黄蜂”?简直就是拿鸡蛋来碰石头。刘深山叹口气,猜想这个老头儿是穷疯了,想来混口饭吃的。他对身边的下人说:“拿一两碎银给他,打发他走吧。”说完,转身就要进屋。
不料那老头儿生气地说:“老夫不是叫花子,老夫揭榜是要捉拿‘黄蜂’得那一万两赏银。”
刘深山有点儿恼怒,转过身想怒骂,但看见老头儿衣衫单薄,站在秋风中颤抖,一副可怜的样子,便不忍骂他:“那‘黄蜂’是鬼神一般的人物,官府的捕快、江湖的侠士都拿他没办法。唉,我给你几两银子,你走吧!”
老头儿哈哈大笑起来:“几两银子就想打发我走?告诉你我要的是一万两银子。”
见这个老头儿如此不知好歹,刘深山再也忍不住怒火,对身边的保镖说:“把这个疯老头儿请出去。”
那保镖立即走到老头儿身边,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捉住老头儿的肩膀,准备像老鹰抓小鸡般将老头儿提出去。可那干枯老头儿的身体好像铁铸似的,重如千斤,任凭保镖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也不能将老头儿动摇半分。
刘深山心里也暗暗称奇,他向身边另外五名保镖示意。那五名保镖立即扑向老头儿,但加上他们五个人,仍然也没有用,那老头儿犹如足下生了根似的。
老头儿忽然一笑,将身子一晃,六个保镖巨大的身体被甩飞起来,全都重重地跌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真是人不可貌相,刘深山急忙上前:“在下有眼无珠,不识您是位高人,还望恕罪,请到客厅坐。”
老头儿随刘深山进了客厅,经过一番交谈,才知道老头儿叫贾治,在端州城外的马鞍山隐居,昨天才知道“黄蜂”在城中疯狂作案,所以今天特地赶进城。
刘深山见贾治如此身手,喜出望外,立即设宴招待。
贾治也不客气,放开肚皮吃喝,待到他吃饱喝足后天色已暗。
贾治说:“刘老爷,今晚‘黄蜂’就要到贵府盗玉美人了。我的计策是,我埋伏在摆放玉美人的室内,待他进来时,我便将他擒拿。”
刘深山连称妙计。到二更时,他把贾治带进了藏宝的地下石室。
在石室内,刘深山指着一口巨大的长方形箱子:“贾大侠,这便是我放置玉美人的箱子。”
贾治点点头:“刘老爷,你吹灭灯笼,我们藏身在箱子后面,等待‘黄蜂’的到来。”
玉美人智擒飞天盗(2)
三更,“黄蜂”果然盗玉美人来了。只见一个黑衣人瘦小的身影犹如蝙蝠般飞到刘府的屋顶上,好像已知刘深山将宝物藏于何处。他身形毫不停顿,直往后花园假山的地下石室口而去。
埋伏在后花园的10名捕快和刘府的30名保镖一拥而出,扑向“黄蜂”。
捕头张超大声喝道:“‘黄蜂’,这回你可插翅难飞了!”
“黄蜂”虽然遭到伏击,但仗着武功好轻功好,一点儿也不慌乱,拔剑与捕快保镖打斗起来。但他毕竟只一人之力,难以抵挡40人的联手进攻。他边打边退,越出墙外,往东门街逃去。
捕快和保镖们哪肯轻易让“黄蜂”逃走,在后穷追不舍。
与贾治一同埋伏在石室的刘深山听见打斗声渐渐远去,忍不住问:“贾大侠,‘黄蜂’被埋伏在外面的捕快掠走了,我们现在还要在这儿埋伏吗?”
贾治说:“当然不用埋伏了,刘老爷,点燃灯笼吧。”
刘深山点燃了灯笼。贾治微笑着说:“刘老爷,趁现在有空闲,不如我作幅画让你欣赏欣赏。”
刘深山莫名其妙,这个贾治怎么突然有如此雅兴。
贾治也不等刘深山同意,就提笔在石室的墙上画了起来,只寥寥数笔,便画成了一只黄蜂。
刘深山目瞪口呆,如梦初醒,惊叫起来:“你??你才是真正的‘黄蜂’?”
贾治点点头,一脸得意地说:“不错,我才是‘黄蜂’,你没想到会引蜂入室吧?刚才在石室外引开那些捕快的人是我师弟。刘老板,对不起,现在我要取走你的玉美人了。”
刘深山不懂武功,反抗也无用,眼睁睁地看着“黄蜂”打开了箱子。
“黄蜂”看看箱子里的那尊真人一般的玉美人,忍不住心头狂跳,弯下腰就去取。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弯下腰的“黄蜂”竟一直没有直起腰来。
随着一声娇笑,一个美少女从箱子里跳了出来,得意地说:“爹爹,‘黄蜂’已经被我点了穴,这回他就算真的是只黄蜂,也飞不了了。”
“黄蜂”惊问:“你是什么人?”
美少女说:“我叫刘玉,府中的人都叫我玉美人,我是端州府唯一的女捕快。‘黄蜂’,要怪就怪你没眼光,连真人与玉美人都看不出来。”
刘深山走到“黄蜂”身边,笑眯眯地说:“我这个宝贝女儿自小被独臂神尼收为弟子,上个月才辞师回家,做了一名女捕快。为了让她捕捉到你这个飞天大盗,我故意散布消息,说我有尊价值连城的玉美人,让你上当。我还贴告示请人捉‘黄蜂’,目的就是将你这个真‘黄蜂’引来。”
“黄蜂”后悔不已,他恨自己刚才打开箱子时,由于太兴奋,竟连真人假人也没分辨出来。
话说竟陵城中广源客店的老板娘,是个十分刻薄的角色。每逢住店的客人拿菜去做,他都得雁过拔毛,留下一些自己吃。
一天,徐苟三和几个伙伴因事住上了这个客店,他们也割了二斤肉,拿给这个老板娘帮忙炒。这老板娘给做了一个炒肉。大伙一看,最多只用了一斤肉。为了吃的事去和她争吵,又不太好意思,不说吧,心里又有气,徐苟三想了一下说:“等会去把肉要回来。”
吃完饭,徐苟三便在店子里踱来踱去。嘴里不住地说:“在家千日坏,出门时时好。”
那老板娘听了,纠正他说:“你说错了,应该是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
徐苟三听罢,一本正经地说:“我才没错呢,我在家里时,每次割两斤肉回去,老婆都是炒个精光,吃了上餐没下餐。而你呢,就想得周到,二斤肉只给我炒了一半,还有一半留给我下餐吃哩。所以应该是出门时时好。”
老板娘被说得面红耳赤,只得点头称是。到了下午,照样给他们又做了一个炒肉。
这一年的天似与往年不大一样:刚入秋,树叶儿就落了一地。孙庭荫刚练过五禽戏拳路,徒弟甘安来到跟前,“师傅,门外来了一个病人正等着呢。”孙庭荫“嗯”了一声。
孙庭荫进了长春堂,刚刚坐定,一老一少两个胖人过来了。孙庭荫认了出来,年长者是常来这看病而又没啥病的城西吴财主。吴财主坐下后,孙庭荫就问:“哪儿不舒服?”“我只是觉着身上不舒服,也说不上哪儿有毛病,听孙先生诊断。”吴财主说着,就把手搭在了桌角上。孙庭荫把脉良久,判断他躯体没有什么病,虽然已七十多岁,但凭他的身体状况,说还可活十年。于是,就说:“你得的是一种叫福患的重病,现在的症状是动则发喘、四肢发懒、外肥内虚、日夜难眠,据我的经验看最多还有三年的阳寿。”说罢,孙庭荫端起豆青茶碗,眼睛瞅向门外旋着的落叶。
吴财主猛地一动,脸寒着问:“孙先生,这病有治吗?”“这治法嘛,有。如按我的秘方去做,不活一百也活九十。不过,你这是福中生患,只有舍得花钱才可去病长寿。”孙庭荫放下了茶碗。“那好,那好,我愿意出钱!”吴财主连连点头。“钱,我不要,这药我这里没有,有的只是一个秘方。不过,这个方子给你得有两个条件。”“你说吧。”吴财主一听孙庭荫说不要钱,心想那还有啥条件,就爽快地说。“一是,要保密,要心诚,这方子只传富人不传穷人;二是,所用药物均需来自穷人,这叫济穷赎寿。否则,效果寥寥。”孙庭荫话刚说完,吴财主就站起来给他作揖道谢。于是,孙庭荫抚纸提笔——
第一方:长寿心药
若要活百年,莫怕花银钱;
买药凭卖主,不能把价还;
以钱赎长寿,财去命自安;
倘若做不到,秘方也枉然。
第二方:鸡蛋红粱药
鸡蛋煮红粱,吃白莫吃黄;小鸡下头蛋,每只银二两;蛋粱配鸡煮,除肉只喝汤;吃时不出院,买时不出庄;半
月吃一个,吃足二百双;如若不吃够,难免一命亡。
孙师傅的三幅长寿药方(2)
第三方:白毛乌鸡药
年岁过古稀,长寿益进鸡;七日吃一个,除肉只喝稀;中间不许断,连吃七百七;鸡过三斤重,白毛黑肉皮。
附:三方齐用,不可重服。
吴财主接过药方一看,心想这不过是花点银子。于是,对孙庭荫千恩万谢之后,退着出了长春堂的门。吴财主回到家里,立令儿子去庄上买鸡买蛋,依方服用。过了半年时间,他感到身也不懒了,气也不喘了,就坚信此方的神奇,一直坚持了下来。
这一天,正是吴财主八十四大寿,他面对前来祝寿的众人,眼都笑成了一条缝。可就在宴席开始的当儿,他却“啊”的一声,歪在了太师椅上。儿子见父亲突然身亡,气势汹汹地来到孙庭荫的长春堂,质问秘方为何失灵。孙庭荫摆手让他坐下,然后问道:“是按方子吃的吗?”“是的,一点也不错,也没少过。”吴财主的儿子话硬硬的。“你父亲是怎么死的?”“今儿个是他老人家八十四大寿,开席前突然歪在了太师椅上。”“他今天按方吃了吗?”孙庭荫不动声色。“只顾做寿,忘了服用了。”吴财主的儿子忽然想起竟忘了给父亲服汤了。孙庭荫猛地站起:“你这个忤逆之子,方中规定‘不许中断’,你却乐极忘忧毁了我的神方,丧了你的父命!你可知道,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个去,今儿正是你父亲八十四的忌日,却违我秘药,也是他命该如此了。还不快回去准备后事。”吴财主的儿子灰溜溜地走了。
自此,孙庭荫的大名和这副惩富济贫的怪药方,便在药都流传了下来。
一、珍贵皮褛
明朝末年,盗贼四起,民不聊生。涿州因处于陇西腹地,很是偏僻,纷扰的形势对这里影响不大。涿州城外的百松山盛产木材。山中有两个林场,分别是袁振清的黑石崖林场和廖无寒的白头山林场。
两家林场,廖家的稍大。但廖家林场赤鳞松材质却稍逊一筹。所以廖无寒早就对袁家的黑石崖林场垂涎三尺,几次托人想要高价相购,都被袁振清一口回绝。
黑石崖林场是袁家祖业,袁振清怎舍得卖给廖无寒?
眼看就到了腊月二十,这天正是袁振清的五十大寿。袁家早十几天就开始准备了,到了大宴这天,廖无寒竞也备了大礼,坐着马车,领着夫人贺寿来了。
看着脑满肠肥的廖无寒,袁振清虽然表面热情,心里却不由嘀咕:这家伙今天借机登门,一定是还惦着咱黑石崖林场!
廖无寒领着夫人进了客厅。廖夫人是一绝色女子,最神奇的是她身上穿着的一件极华美的银色皮褛,在屋内炭火的映耀下,发出了一片冰波雪浪般的光辉!真是柔比锦缎,亮若珠华。
这件皮褛是以扫雪兽皮制成的。扫雪兽,大名白鼬,是一种生活在林区的珍稀动物,体形酷似小狐狸。其毛色会随季节而变化,夏季为灰褐,冬季为雪白。扫雪兽冬季的皮毛,那可是千金难求的珍品。
袁振清的媳妇袁夫人看着廖夫人身上的皮褛,两眼全是艳羡之色。那帮拜寿的宾客也无不看得眼睛发直,惊叹赞美之声,不绝于耳。
袁振清低声问廖无寒,廖夫人所穿皮褛何处得来,廖无寒不以为然地笑道:“袁兄,你也可以给尊夫人做这样一件皮褛呀!”
袁振清不好意思地说:“廖兄见笑了,扫雪兽皮何等珍贵,袁某可没有那么大财力!”
廖无寒将杯中的花雕酒一饮而尽,摇头道:“谬矣,谬矣!这扫雪兽皮对别人来说是千金难求,但对您袁振清却如探囊取物。黑石崖林场中,就有大量的扫雪兽出没。只要找个捕兽的高人,制作一件皮褛还不跟张飞吃豆芽一样容易?”
廖无寒说的这位高人,就是百松山的老猎户仇九爷。
寿宴一结束,袁振清为了讨老婆欢心,就领着手下来到了老猎户仇九爷家。 仇九爷住在百松山的山洞里,他生得獐头鼠目,尖尖的下巴底下,长着一丛黄色的山羊胡子。仇九爷听完袁振清的要求,很市侩地说:“一件皮褛,至少也得60张扫雪兽的兽皮。捕一只扫雪兽20两银子,60只扫雪兽,给你打个折,就算你1000两吧!”
两银子都能买五件紫貂皮褛了。这仇九也太黑了,最后两人不欢而散。袁振清领着手下,气呼呼地回了黑石崖林场
祸起扫雪兽(2)
二、鼠害无穷
袁夫人一问情况,袁振清怒道:“仇九竟敢敲我竹杠,我就不信咱林场的护卫捉不来扫雪兽!”
黑石崖林场二十多名武功高强的护卫,听罢主人的吩咐,一个个跃跃欲试。
扫雪兽虽生活在林区,但它们多独居于石崖洞缝中,每年春末夏初交配,五六月产仔。扫雪兽十分机敏,冬天出外觅食时,尾巴拖在雪地上,一边行走,一边用尾巴扫除自己留在雪地的足迹,扫雪兽之名由此得来。
林场护卫们为了捕捉扫雪兽,首先采用了陷阱捕猎法。可那扫雪兽反应实在太快了,当它们一脚踩落到陷阱里,拖在身后的大尾巴立刻在陷阱边上猛地一搅,它的身体便会借力“嗖”地从陷阱中反跳出来。
用捕兽夹的办法也不行。扫雪兽体重不过三四斤,行动灵活异常;就算偷吃铁夹上的诱饵,不小心弄翻了机关,可两片铁夹还没合严,它们早一个跟斗翻出数尺,然后箭似的逃了。
用毒药呢,扫雪兽只吃活蹦乱跳的山鼠,下了毒药的山鼠肉它们嗅都不嗅。用箭射就更甭提了,发出的大箭别说射到扫雪兽,连它的体毛都没碰到一根。
众护卫折腾了半个月,一只扫雪兽都没有抓住,袁振清傻眼了,最后只得硬着头皮,拿着1000两银票,找到仇九爷。仇九爷接过银票,“嘿嘿”一笑道:“你还是多准备铁笼子吧,不出一个月,准给你抓60只扫雪兽回来。”
仇九爷有什么绝招呢?原来他养着一只凶猛的山狸,这山狸会趁扫雪兽外出觅食时,钻进扫雪兽的石洞中,将扫雪兽半大的幼崽叼出来。
然后仇九爷就把小扫雪兽关进铁笼里,小扫雪兽一旦饿上两三天,就会发出饥饿的惨叫,老扫雪兽听到叫声,就会不顾危险,叼着抓到的山鼠,跳进铁笼里给小扫雪兽喂食。
躲在暗处的仇九爷一拉绳子,笼门“咔嚓”一关,笼里的老扫雪兽就成了瓮中之鳖。就这样,60只扫雪兽很快抓齐。再经几位皮匠精雕细琢,一件精美绝伦的扫雪皮褛诞生了,让袁夫人在开春前如愿以偿地穿上了皮褛子。
转眼到了开春,天雷惊蛰,万物复苏,潜伏在洞里的山鼠们又开始出来活动了。
山鼠的天敌就是扫雪兽。黑石崖林场的扫雪兽已几乎抓绝,这片林场就成了山鼠的天下。山鼠的口里长着两对非常发达的门齿,如果不经常啃食东西,不断生长的门齿便会刺穿它们的嘴唇。
为了磨短牙齿,山鼠只得去啃啮赤鳞松的树干,赤鳞松高达三丈,成树价值在300两银子以上,但如果被山鼠在树身上啃出一个小洞,这树就成了残材,连100两都不值,如果被啃出十几个鼠洞,那这树就成废材了。
祸起扫雪兽(3)
三、林场易手
引诱袁振清去捕扫雪兽,然后用兽皮制作皮褛原来是廖无寒的毒计!偌大的一片林场本来价值十几万两白银,可是一场鼠患后,这一山的木柴,恐怕都只能拉到炭场烧炭去了。
袁振清连憋气带窝火,头重脚轻地回到家里,倒在床上一病不起。这天,廖无寒一脸奸笑地找上门来。袁府上下,无不对他恨得咬牙切齿,众人正想将他赶走,病床上的袁振清却摇了摇头道:“事已至此,还是叫他进来吧!”
廖无寒走进袁府,先假惺惺地问了下袁振清的病情,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张两万两的银票:“袁兄,黑石崖林场还是卖给我吧!”
两万两也是钱啊,总比将一山的木材送到炭场强!袁振清踌躇半晌,最后咬牙同意,签完交接的字据,袁振清“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在床头。
黑石崖林场就这样轻松易主了。半月后,廖无寒还没来得及高兴几天,白头山林场的总管廖福就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道:“老爷,大事不好了!”
原来,涿州城那边的木材行出问题了——涿州只有三家木材行,这三家木材行都持有涿州府核发的行票,有了行票,贩卖木材,才属于合法。白头山林场虽然可以采伐木材,可采伐的木材必须交给这三家木材行统一销售,否则就是违法。
今天廖福押着十几车木材去送货,可这三家木材行竟然都易主了,其新老板竟都是袁振清。老谋深算的袁振清,只用了不到五万两白银,就买下了这三家木材行。
廖无寒用皮褛之计赚得了袁振清的林场,谁曾想袁振清棋高一着,他故意中计,假装卧病,来了个更绝的暗渡陈仓之计,将涿州三家木材行都收归已有了。
木材的价格是由木材行决定的,掌握了木材行,就等于扼住了廖无寒的咽喉。
廖无寒叫道:“涿州那三家木材行可都是赚钱的买卖,他们的老板怎会一齐犯糊涂,都将木材行转手给袁振清呢?”
廖福哆嗦着嘴唇道:“因为当今天子要翻修皇宫,涿州知府责令三家木材行要准备500株赤鳞松成材送到京城去!”
如果袁家的林场不闹鼠灾,两家林场是可以完成这个任务的,可是鼠灾毁树,黑石崖林场满目疮痍,想要完成皇差,单靠一个白头山林场已是不可能了!
涿州城中那三家木材行知道完不成任务,怕杀头,只得将木材行低价出卖了
祸起扫雪兽(4)
四、硕鼠误国
袁振清虽然完不成任务,可他有那件扫雪皮褛呀,他多方托人,将皮褛送给了涿州知府。涿州知府受此厚礼,自然要为袁振清办事,他立刻添油加醋地向朝廷上报了灾情。
当今天子接到涿州知府上报灾情的奏折,为了显示自己体恤百姓,御笔一挥,那500株赤鳞松的皇差就变成了200棵。
廖无寒倒也识相,他乖乖地在白头山林场砍了200株赤鳞松给袁振清送去,然后拿着那张两万两的银票,亲自来到袁府请罪。袁振清接过银票,冷笑一声:“廖兄不要多想,还是叫你手下人好好种树,我的木材行正等着经销白头山林场的好木材呢!”
廖无寒一头冷汗,正不知如何应答,袁振清一语双关道:“你夫人那件扫雪皮褛成色不错啊!”
廖无寒急忙告退,回到家里,派人将夫人那件皮褛子给袁振清送了过去。
袁振清现在是完全占了上风,廖无寒则成了他的待宰羔羊,廖无寒没法,只得将自己名下的林场作价3万两,贱卖给了袁振清,然后领着一家老小,南下五羊城,最后不知所终了。
袁夫人得到了廖夫人的皮褛子,还没穿热,知府大人手捧着皇帝的圣旨,来到了袁府。
原来,涿州知府为了官运亨通,就将那件扫雪皮褛送给了西宫娘娘。西宫娘娘得到那件皮褛后,整天穿在身上显摆,另几个娘娘看着眼热,纷纷找到皇上,也想要那样一件皮褛。
皇帝当即传旨,制作皮褛的任务就落在了涿州知府头上,知府大人不由分说,又把任务推给了袁振清……袁振清听着圣旨,冷汗直流,要制作这样三件扫雪皮褛,怕得抓光百松山上的扫雪兽。再找仇九爷,仇九爷竞神秘失踪了!
袁振清权衡再三,完不成皇差,只有死路一条:他将第二件扫雪皮的皮褛放在中厅,收拾好金银细软,领着家眷连夜出逃了。
袁振清连夜逃走,成了官府通缉的要犯,袁家的产业,毫无疑问都被涿州知府收入囊中。
仇九爷其实早就被涿州知府关人大牢。涿州知府抓仇九爷,为的就是谋夺袁家财产。财产到手后,他再放出仇九,让他用最短时间,将百松山上的大小扫雪兽全捕光了。涿州知府将第三、第四件皮褛做成,还没等将这三件皮褛送到京城,清军便挥刀入关了……
涿州城外的林场,最后全毁于鼠灾。紧接着,一个被硕鼠毁掉的王朝也同样轰然倒塌……
为了排解和宣泄人性最基本的欲望,寡妇们曾经挣扎过、抗争过。在那无数个寂寞的深夜里,她们悲伤地哭泣着、思考着,为自己的不幸而流泪,为自己的未来而规划,采取了种种办法,来抵御身体最深处的痛苦。掀开历史的帷幕,赵炎在此为她们做个血泪斑斑的盘点:体会她们的无奈和酸楚,理解她们的自虐和出格,聆听她们的呐喊和控诉。
第一招,欲望转移,即把床帏欲望转化为创业欲望,从而获得个人满足感。
据史籍记载,先秦时有位著名的寡妇叫清,丈夫英年早逝,遂独自掌管家业。按说,在那个时代,寡妇改嫁是可以被社会允许的,但寡妇清没有改嫁,而是极力压抑自己并成功地实现了欲望转移,苦心经营夫家的采矿业,积聚了数不清的资财,成为一方首富,更至“僮仆千人”。连千古一帝秦始皇也十分看重她,为她树碑立传,尊其为“贞妇”。
无独有偶,在清朝乾隆年间也有一名寡妇采取欲望转移法登上富豪榜的。据《高密县志》记载,乾隆时高密县寡妇傅单氏守节31年,“持家有成”,以致“家业五倍于原产”,成为远近闻名的女富豪、女强人。
在明清野史里,经常可以读到这样的文字,某某寡妇为表明守节的决心,往往截发、断指,被时人称道。比如,《广州府志》曾记载过一件发生在明嘉靖年间的事情,寡妇李俞氏“安于室”多年(注意是多年),家族人等常怀疑她与邻村某男有染。在一次家庭会议上,李俞氏终于愤怒了,她伸出手给大家看,众人皆瞠目结舌,原来十个指头都成了断指。 实际上,这些文字记载显然是出于宣传贞洁观的需要,并未从人性的角度来理解寡妇的痛苦。这位李俞氏连断十指,绝非一日所为,利用痛感来宣泄欲望,也不是她的发明。早在春秋时期,魏国有寡妇名裘玉者,就曾用刀子削其大腿,“并生啖之”,以发泄来自灵魂深处的寂寞感。现在有不少女孩子在情感失败之后,也喜欢用烟头烫自己的手臂,大概也是如此。 第三招,器具自慰,即利用器械深入性器,实现满足感。 从现在出土的女用自慰器具来看,女性的自慰史是很长的,而且大多属于寡妇的专利,有夫之妇应该不需要。 寡妇自慰的器具种类繁多,用材也让人大开眼界,有青铜、白玉,甚至还有用石头的,可谓五花八门。在这方面,寡妇们充分发挥了自己的聪明才智,自己动手,搞发明创造。比如,有一种木制的类似阳具的自慰器具,做工精巧,形式逼真,可以放入平常睡觉的枕头中,便于方便取用,想来也是十分有趣。 当然,自制器具并非一个简单的过程,但寡妇们总会想到办法,比如,有些最原始的自慰工具,就被寡妇们信手拈来了,其造型非常简陋,就像是随便捡的一块长柱形石块而已。而最大号的自制器具,则造型更为粗糙,只是末端加了个圆环而已,非常实用,比单独一根横棒好握多了。顺便说一句,古代寡妇是不会选择黄瓜或者香蕉的,因为这两玩意传入中国的时间并不长。 由于器具自慰可以隐秘进行,又不会招致失节的非议,所以,成为许多寡妇宣泄欲望的首选。 &
一个粉红色的小小的信封,在口袋里,当郑夫人替她丈夫刷黑哔叽上衣时候,给发现了。她悄悄地说,“多漂亮呀?”同时,在她的眼中,那信封好像显示给她的不仅是漂亮,而另外还有一种刺激,是疑惑。因此,她的心中便浮上那女人富有的类乎酸的情味了,可是她又对这种情味加以否认。
她想,“不会有的,那只是一种幻想罢了。”“不过”,可是她又想:“像这样漂亮的粉红色小信封,男子们是不用的。”于是她踌躇了。她认为这种的推测是不应该的,是爱情的蛀虫,是苦恼接触的导火线,可是她又觉得那小信封的可疑,仿佛其中是蕴含着许多秘密,许多不可思议的暧昧的事……最后,她为解决这两种思想的冲突,虽觉得这行为有点不道德,也无暇虑及了,把粉红色小信封拿出来,信口是已经拆过的,蜜色的信纸又分外显明地映到她的眼睛。
顺着手,这信纸就给展开了。
信里面说:——后天——星期六——下午二时在水榭等你,你来吧,我得了一中新颖的方法,愿我俩速速来试验那快活!囗囗约。
这是怎样奇怪的信呵,同时又是何等重大的一个打击!郑夫人的眼睛从惊吓中张大去,发呆了,全身起了变化,那蜜色的信纸就在手指间微微地颤动。
这时,因了这种的发现,在平常所忽略过的许多疑点,也像雨珠般在她的脑里骤现了。第一,她觉得她丈夫在每一个星期六下午全不在家,并且每次在动身之前,总是十分周密的观顾他全身的服饰!衣裳是熨得平平的,皮鞋擦得发亮,领结几乎要打到五六次才满意……在临走时,还上上下下的,对着穿衣境前后的打转。此外,她又想到他髭须向来是隔一个或两个星期才刮一次,这三月来,却差不多每天都曾刮;头发更是一分钟不曾松的把压发帽紧紧的压着……凡这种种,到想来,纵是把没有想到的那些不说,只就这所发现的算来,也真是太多了。总而言之:在许多极小的动作中,已是证明他的心早就变样了!她又忽然想起,在他回到家里和她接吻的时候,尤其是在最近这一个月,那嘴唇触到时,不是懒懒的软弱便是急促的粗暴。软,像那样,这是缺乏热力的!粗暴,那更是温柔的反证了!她又想到,在从前,她和他的接吻是由眼光作媒介,当在静默中彼此会意了,然后两个身体挨近去,多半是她的头躺在他臂弯里,让他的脸偏下来,嘴唇于是接触了,从温柔到热烈,至于会听见胸部同样的一种跳动……“然而”,她想,“现在是变了,变成了虚伪的……”“没有想到的事!”她渐渐地愤恨了。
“男子的爱情真靠不住……”她继续感想,“结婚还不到两年,就有这样的外遇了!”眼睛便垂到信上面,她看见那寥寥的几行字却写得非常的娟秀。
“新颖的方法!”她默念信中的话,并且想,所谓方法,这自然是非灵感的方面了。“哼!”她的心头又参加上鄙视的观念,“快活,这样不要脸的女人……”好像类乎酸的那情味,又来激动她。
因为要想从信上字的笔划中间,寻觅到或人的笔迹,所以她虽说非常厌恶和妒恨那封信,却重新把眼光去观察了几回,可是到结果,凡是她知道的她丈夫认识的女友,又和这都不相像。
关于这女人,因是不认识的,她就用力去想像那样子;头发是烫得蓬松蓬松的,眉毛又细又弯,眼睛墨黑,嘴唇自然是红色了,穿着仄小锁身的旗袍,用高跟的皮鞋走起路来,那小屁股就一斜一歪的摆动……当然,除了会妖会媚,肉感必定是强烈的!“总而言之”,她把这想像归纳起来,作一个结论。“这女人,是一个顶时髦顶逗男人性狂的就是了!”不过,像回回,这符号究意代表的是什么名字呢?却很费她的思索。
到后来,她把这个想像中的女人丢开了,一心一意的只想看这种不幸的事件。
她又愤恨的说,“男子的爱情真靠不住!”这时,在她复杂的思想中,却发生了她自己认为是精确的观念,那就是女人不要和男子结婚,一结婚这女人的一切就完了!“如果我还没有和他结婚……”想着,她有点伤心了,那蜜色的信纸又开始在手指间颤动。
然而郑夫人是一个又聪明能干的女人。在平常,她对于任何急迫发生的事件,都会应付得恰当裕余;虽说这一件事是太出她的意外,是唯一利害的切身问题,但也正因为是重要,她更觉得该冷静些,纵要报复,要惩罚,那也必须用一种稳健的手腕去对付,这样才不会使这事情弄到更坏的。
她沉思了。
很久以后她自语:“第一,要冷静,不要给他看出破绽来!”于是她把蜜色信纸放到信封去,信又归还到口袋。
她安静地计划着进行的各种步骤。
“对!就是这样了!”她决定。
这时,门动处,她的丈夫正走进来。见到他,那种类乎酸的情味又波动了,但她马上就压住,装作平日一样的活泼,含着笑意的把眼光去望。刷子又在黑哔叽的衣上慢慢地刷。
“黎子和请你今夜看电影……”她丈夫一进房就说。
其实,她早已看见,在他说话的时候,脸上却露出不安的神色,这自然是因为黑哔叽衣在她手中,衣上面是放有那样不可给人看的粉红色的信。
“请我,不请你?”她笑答,一面又装作无事般,慢慢地把黑哔叽衣折叠去。
“当然也有我。”在这话的声音里,显然是安心了。
“那末,你为什么不说请我们,单说请我?”他不答,却笑了。这笑是掩饰他说话的疏忽。
“你还出去不?”她站起,要使他不疑心,就把哔叽衣放到衣柜去。
“两点钟还有一个会议,不去又不成功,真讨厌!”“穿不穿这件衣?”她站在衣柜边,故意问。
“就穿身上这法兰绒好了。”他果然放心。
“现在已一点半钟吧。”“对了。”他看一下表,就又照样的在衣镜前,前前后后的观察,并且解下领带来,另外打上一个高高硬硬的结,又用布擦亮皮鞋,看他这种种的动作,郑夫人真有点愤恨,但因为已想好去对付那秘密的方法,便静静着,还觉得男子去会情人时的情形很是可笑。
他修饰完了,便走近来,又循例在她的额角上吻了一下,算是告别。
“和你的那个女人去吻!”她却想,“男子,原来是这样善伪的东西!本来勾搭了一个情人,喜欢她,却狐猩假意的又来和妻厮混,……去吧,快些去吧,别使那女人等得心烦了。……吻,得了,真没有想到这竟是掩饰坏事的一种工具!……”然而在脸上,她却满着笑容,并且用眼光去表示,要他早点回来,他含着笑,现出留恋不舍的意思便走了。
“我也学坏了”,她悄悄地说:“不过这不能我去负责!人,这东西,也许本来是好的,然而到结果总须变坏。要好,在人中,是不行的!到了坏,那就凡事都如意了!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惟一原则!”她独自在房子里,也像是发感慨。
不久,她料定她丈夫已走远了,便开始她应付那秘密的第一个步骤。
“这计划却也很妙的……”她心想。
于是她又把那粉红色的信从黑哔叽衣上拿出来,也走了。
“北京饭店的图书部一定有卖这个……”果然,粉红色信封和蜜色信纸,一个样的,给她买到了。回家后,她便细心静气的模仿那囗囗女人的笔迹。
第二个步骤接着开始了。她按一下电铃。
一个中年的老妈子就站到门边。
“陈妈,老爷说今天还有一封信,你收到没有像这样的?”她问,把粉红色的信做样子。
“没有。”陈妈回答:“像这一封,还是昨天收到的,有信我全放在老爷的办公桌上。”在这两句的答话中,她已得到要领了,便说:“那没有事了,你去吧。”一面她在忖度:“那女人要他星期六,现在约他星期五——就是今夜,说是星期六忽有别的事,不得脱身……”“就是这样了。”她自语。就把蜜色信纸平铺在桌上,照着模仿的笔迹,写一封给她丈夫今夜到来今雨轩来相会的假信,署名也用回回这符号。信写好,她就走到隔室去,放在她丈夫书案上,混杂在各处寄来的未阅的文件中间。
事情全安排停当了,她闲着。
然而她忽然觉得心里面的情绪复杂起来,说不清是恨、是怒、是惊或是惆怅。她把眼看望天空,太阳正爬在树干上,云是清蓝色的,这自然到黄昏时候还久,隔入夜的距离更远了。她又觉得焦灼,在这种纷乱苍茫的心境里,她颠颠倒倒的想着各种不相溶合的事,甚至于想到结婚之夜的欢乐,同时又想到发现那秘密的不幸……她从爱情想到虚伪,渐渐地感到人生的无味,美即是恶,幸福无非是苦恼,她伤心了。
她移步到床边,躺下去,整个脸儿埋到鸭绒枕上面,嘤嘤的哭声就流荡出来。哭,这自然是伤她的心,但因此,那长久的时间便悄悄的奔逝去,这于她,却也免掉为期待夜来的烦恼和焦灼。当她的神经清白时,房子里面的电灯已亮了,并且在隔室,她还听见有她丈夫擦皮鞋的声音。她那种类乎酸的情味又波动了,报复和惩罚的意念也来刺激她,使她从颓丧中又兴奋起来。
她把鸭绒枕翻一个边,因为那上面有湿的泪痕,眼泪是显示她的破绽,她必须隐藏,不给她丈夫发见。
“这魔鬼一定看过那封信了……”她脸对隔室想。
于是,她就洗浴、扑粉、更衣……脸部及身上的妆饰全打扮得妥贴了,这才把香水分外加多的身上喷。
她丈夫走进来;开口就叫:“好香呀!”“好香?总不及那女人香吧!”她想,却不说出,只像平日的调皮,斜过脸,含媚的说:“你喜欢么?”“当然。”“当然喜欢还是当然不喜欢?”“当然喜欢。”“呸!”她撅嘴。
“你要到那里去?”“你不是说黎子和请我们看电影么?”“我恐怕不能去,因为晚上七点钟还有一个会议。”她知道她丈夫已经中计了,却故意这样说:“一天到晚尽开会,有什么事议不完?”“可不是——”声音却含点局促。
“那末,我一个人去好了,我还要看看他的新夫人。”“吃过饭也不迟。”“刚睡起;我吃不下东西。”说着,她就提起皮夹子,动身了。
“早点回来呀……”这声音只在她的身后。
其实她撒谎。出了大门,她就雇车到中央公园去,在路上,各种的情绪又来扰乱她,但她任制住,她不愿这种种的感想集拢来,败坏她原有的计划;因此,她就极力想着这事情的滑稽,完全像可笑的戏剧,并且眼前就要开幕了。以及细想那胜利后的快活。进了公园,到来今雨轩,她坐在茶几边,看那稀星闪烁的夜色。因没有风,树荫全静穆着,也像是朵朵乌云。蝉儿不断的彼此喧叫。游人,零零落落的,在电光下,隐隐约约地来往。……关于这一切,在她眼中,却是毫无意识的各种流动;因为她只盼望她丈夫来到,开演她所要开演的那幕戏剧。
在等待中,有时她想到,像她这样一个人静静地待在公园里的茶几边,纵不说别人,连自己也仿佛是当真像等待着情人的样子了,便不禁觉得可笑。
人总不来,她有点疑惑了。
但不久,那熟识的一个削长的影子,便在红红绿绿的走廊边,给她瞧见了。
“这一定是他,这魔鬼真来了!”她又恨又喜。
她丈夫慢慢地走近来……在那一瞬间,两个人的眼光就遇合了。
她丈夫的脸变了色。
“会议完了么?”她问,语意是含着讥刺。
他不答,只用惊疑的眼光看她。
“你不是说要会议去,怎么又到这里来呢?”“你怎么也不去看电影?”他也问。
“我么?”她完全讥笑了,“我是在这里等一个情人,他在七点钟来和我相会……”他完全明白了,呆呆的望她发怔。
“你不信我会有外遇吧?”她讥笑得更凶了:她丈夫坐下来,挨近她,低声诚恳的向她认罪、陪礼,最后他又忏悔。
然而她不理,只静默地低着头,有时冷冷的答一句:“我不配……”“得啦!”他小心小气的说,“不要再讥刺我了!我知道,像这种事,是该死的,不过我现在忏悔了,你饶恕我,好么?”随后他又说出许多甜蜜话。
她虽说愤恨他,然而究竟是爱他的,经过他那样的悔过、温存、蜜语,以及现出种种使人可怜的情状,心肠终于软下来了。
“你要知道,我们结婚还不到两年……”“知道知道!”“其实”,她叹一口气。“男子是永远不会了解女人的,因此你也不知道我这样的苦心……”“我全知道……”她用眼角瞟他,表示不信。
他却笑出声来,手暗暗地在她腿上揉一把。
“可爱的!”他低声说。
“我不需要这种名词!”其实,在她心中,原有的愤恨和报复的意念早消灭了,所蓄满的却是这戏剧演后的温柔和安慰。
风波算是平静了。
最后他建议说:“我们俩现在看电影去吧!”她答应了。于是两个人携手挨肩的走出去。
在电影院里,在黑暗中,她想起自己所演的那幕戏剧,又心酸了。他知道,便极力说慰语,并且用袖口悄悄地在密密杂杂的观众中间替她擦去眼泪……电影演完了,她丈夫便抱着她腰间,在人群中走出去。于是旁边有一个中年的妇人向一个胡子先生说:“你瞧,这一对才相爱呢!”
那是30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正在云南农场支边。
1973年秋的一个下午,我们农场的职工老张同知青小刘驾驶着农场的铁牛55型拖拉机,拉了一车胶片送到芒市(今云南德宏州州府)制胶厂后,打算休息一下便返回农场——芒市离我们农场有60公里,中途还要翻越陡峭的三台山,路况不太好,得抓紧时间赶路。
就在这时,从不远处的汽车站走出一男一女两位军人,男的长得五大三粗,女的则十分苗条,绿军装再一衬托,更增添了几分妩媚。看到这么漂亮的军妹,正在做出车准备的小刘不禁多瞟了几眼,见师傅正瞪着自己,连忙转过头去。两位军人四处打量了一番,小声商量了几句,便径直走到了拖拉机面前。男的掏出当时很高级的牡丹牌香烟,双手递过来,急切地问:“师傅,请问你这个车到不到户拉寨?我们想搭个车。”
那时交通很不方便,除每天早晨从芒市汽车总站发往畹町的班车,中途经过户拉寨外,再无其他班车了,运气好的话可以搭便车。但当时边境地区控制较严,为防止阶级敌人搞破坏,上级规定,外出人员必须凭单位介绍信才能乘车。所以张师傅对这两个陌生的搭车人很警惕,当即就拒绝了。
两位军人脸上一下露出失望的神色。但看到天色渐晚,公路上再没有车辆的影子,只得继续对张师傅软磨硬泡,解释说上级命令他们临时到户拉寨执行一项特殊任务,时间紧急,并且掏出了军区介绍信、出差证明等。因为向来对人民子弟兵比较信任,张师傅犹豫了一下,还是勉强让他们上了车。但又告诉他们,拖拉机只到户拉寨前面的农场,后面的路程自己想法。
拖拉机驾驶室小,张师傅和小刘坐前面,两个搭车人挤在后面。一路上,他们没怎么说话,只是两眼呆呆地看着窗外,非常谨慎,也十分着急。经过几小时颠簸,拖拉机终于到达农场。
天快黑了,两位军人跳下拖拉机,望着眼前空旷的公路,不禁发起愁来:“这里离户拉寨还有7公里,咋赶得过去呀?”
张师傅关切地说:“要不你们先在农场招待所住下来,明天一大早再搭班车走?”
“不行啊,上级要求我们今晚必须到达指定位置,耽误军机是要受到纪律处分的。”男的一脸无奈,女的则站在一旁一声不吭,显得焦急万分。
见此情形,张师傅动了恻隐之心,他叫小刘先回宿舍,说干脆再送他们一程算了。两位军人一下又见到了希望,高兴得不知说什么才好。20分钟后,拖拉机到达户拉寨,这时天已经全黑了,搭车人感激万分地下了车。男军人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1/50000的军用地图,借助车灯,熟练地判定了方位。他刚要离开,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把女军人身上披的军大衣拿过来,双手递给张师傅说:“这一路上多亏了您,我们外出执行任务,大衣也是累赘,干脆送给您留作纪念吧!”说完便拉着那女军人迅速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张师傅抱着军大衣高兴得说不出话来。这是一件崭新的军大衣,哔叽面料,高档毛领,亮闪闪的纽扣,连农场的干部都没见他们穿过。
返回农场,张师傅停好拖拉机便回到宿舍,没将搭载两名军人的事向领导汇报,军大衣的事更没提起。倒是知青小刘一回到宿舍,便向我们吹嘘,说是他们今天从芒市搭了两个军人过来,那位女军人长得特别漂亮,“粉”极了,农场没有哪个“知妹”可以相比。听得我们几个男知青羡慕不已。
追捕神秘的搭车人(2)
第二天天刚亮,张师傅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开门一看,原来是农场保卫科的干事及当地派出所的警察。也不知咋回事,平时见面就点头打招呼的熟人,今天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他们要张师傅马上到场部办公室去一趟,具体原因不清楚。张师傅心里直犯嘀咕,又不好问。是不是昨晚那两个搭车的军人惹了事?仔细一想还真有点问题:一男一女俩人,女的弱不禁风,走路都要人扶,又没有车,深夜去执行什么紧急任务?而户拉寨离边境又不远……自己当时咋没多想想呢?
张师傅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进办公室,见小刘也规规矩矩地坐在里面。讯问他们的是几个从昆明赶来的军人。他们详细讯问了那两个搭车人的情况,又以严厉的语气对张师傅说:“你说当初考虑到军民一家,他们又亮出介绍信,你同意顺路搭他们到农场还可以理解,可你为什么不请示领导,私自将他们送到户拉寨呢?你的行为给我们下一步追捕工作造成非常大的困难,这里面是否还有其他原因?要知道,这是两个携带大量绝密文件企图叛逃的罪犯。如果那两个人没抓捕归案,后果你是知道的!”一番话说得张师傅从前胸凉到后背。
原来,那男的身居军队某部要害部门,因个人私欲不能满足,竟携带大量军事绝密文件和他的小姨妹密谋外逃。当天,他们一早从昆明坐飞机到达保山,又立即登上保山开往芒市的班车。到芒市后已无开往边境的车辆,正焦急万分,恰巧遇到张师傅师徒二人……
这两名军人前脚刚走,有关方面发现后就立即开始追捕。当天就从昆明追到保山,又从保山追到芒市,但目标到了芒市便失去踪影。那两人在芒市人生地不熟,不可能有人接应,他们能去哪里呢?经多方打听,得知他们搭了一辆农场的拖拉机,于是立即追踪到我所在的农场。得知两个嫌疑人已逃到离边境不远的村寨后,上级首长十分震怒,下令当地公安、边防及民兵必须严防死守,决不能让二人逃出国境。
命令下达后,农场及当地少数民族村寨立刻行动起来,组织干部、民兵配合当地边防部队搜山。我们农场的武装民兵班全副武装,身背五〇式冲锋枪,每人30发子弹,再挂上水壶、干粮包,有人还在头上戴一顶绿树叶编的草帽当伪装。大家都十分兴奋,领导简单交代了注意事项后,队伍立即乘拖拉机向户拉寨进发。
通往边境的山路崎岖不平,开始还可以见到郁郁葱葱的胶林,再往上走,便是茂密的灌木林了,杂草丛生,藤蔓植物遮天蔽日。大家排成一条散兵线,仔细向前搜索,力保不放过每一个可疑目标。边境地区昼夜温差大,早晚冷,中午气温高,原以为搜山行动好耍,可没过多久,个个又热又渴,气喘吁吁,汗水早已打湿了衣服,挎在胸前的钢枪也成了沉重的负担。有人开始发牢骚:“那两个罪犯恐怕早就越过边境了,我们还在这里淘神费力地瞎忙!”带队领导不停地给我们打气:“虽然叛逃者有军用地图、指北针等,但毕竟不熟悉地形,又是夜晚,更主要的还有个女的,一晚上肯定走不出边境。”大家又增强了信心。
夜幕降临,指挥部下令搜山队伍将各个山口小路堵得水泄不通,加强巡查,决不能让两个嫌犯逃走。
却说当晚一景颇族民兵上哨,经过一片丛林时,突然听到一声异响,吓了一跳。他再仔细听,又是死一片沉寂,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难道是自己听错了?他正想离开,林中又传出一点声响,猎人出身的他立即明白肯定有情况,赶紧跳到一旁卧倒,把枪栓一拉,大声喝道:“什么人,不出来我就开枪了!”话音未落,“砰,砰”两声枪响,子弹从林中射出来,打在民兵身旁的树干上。景颇族民兵急了,端起冲锋枪对着枪响处狠狠就是一梭子,爬起来转身就跑到村里报信去了。
枪声就是命令,搜山队伍迅速赶过来,把那片树林团团围住,仔细搜寻,这才发现,那男的身中数弹倒在草丛中,早已气绝身亡。那女的手臂上负了伤,躺在地上不停地呻吟。指挥部立即派人用担架将她抬往农场医院包扎,随即又押解回昆明。两人携带的各种绝密文件、两支手枪等尽数缴获。
后来才得知,两个嫌犯到达户拉寨后,根据地图很快找准直通边境的小路,一路狂奔。他们估计,天亮前肯定能越过边境,只要过去就好办了。谁知那女的从未摸黑走过这种山路,再加上神经整天高度紧张,早已疲惫不堪。在那男的不停催促下,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走,过一条小沟时崴了脚,男的只好搀扶着她慢慢前行。天亮了,他们好不容易走到了黑山垭口,从地图上的标记来看,只要翻过这个山凹,便是M国了,眼看胜利在望,两人一下子又来了劲儿,那女的脚也好像有劲多了。但这时他们听到了从四周山林传来的嘈杂声和犬吠声,知道大事不好!没法,两人只好就近找一隐蔽处躲藏,打算天黑后再想办法出逃。一天胆战心惊,好容易躲过了大部队搜山,等到了天黑。两人正暗自庆幸,准备行动,不料又碰到上哨的景颇族民兵。那民兵听到一点动静后便大声吆喝,男的沉得住气,一声不吭;女的却以为被发现了,一下慌了神,首先向外开枪,暴露了目标。
这次行动取得胜利后,指挥部召开了隆重的庆功大会,表扬并嘉奖了参战有功人员,有关方面奖励那位亲手击毙嫌犯的景颇族民兵一部手扶拖拉机。农场拖拉机驾驶员张师傅,因为警惕性不高,误搭两个叛逃者,差点给国家造成重大损失,受到农场降薪降级处分,此是后话。
刘芸是来乡下支教的。刘芸来乡下小学支教,不完全是为了自己热爱的教育,有点衣锦还乡的感觉。她以前就是从乡下到城里的。除了那份衣锦还乡的感觉外,刘芸更热爱乡下人会说老实话,乡下人不会那么厉害的骗人。这几十年呆在城里,刘芸似乎有点累。城里的累,叫她有点不敢相信身边的人。尤其吃的,喝的,她分外敏感,一直持一种怀疑态度。
待她刚刚支教两个月后,主任就兴奋地告诉她,村里的尚老汉要宰牛了。这个消息令刘芸兴奋得要跳起来。一听宰牛,刘芸先想到了一头真正的牛,立即又想到了牛肉汤的香。这样一个在乡下来说极平常的事却使刘芸小小地吃了一惊,后来见到了那金黄色的牛时,刘芸真是好一阵惊喜。她终于可以看到一块牛肉是从一头真牛的身上割下来的了。在她的思维里,她一直认为牛肉是一些小商贩用说不清的材料和害人的药剂特殊加工出来的。
刘芸求主任,帮她买一块新鲜的牛肉,还有两根牛骨头。主任笑了,说,这不需帮忙,自个来就行。刘芸也笑了,怀疑地说,行吗?主任说行。刘芸又说,你说行,人家给我掉了包,我不是自找苦吃了吗?哈哈哈,主任笑了,笑得眼泪都要下来了。哪有这样的人?再说牛肉怎么会弄假呢?大家不相信,说刘芸多虑了,可刘芸说假牛肉多的是,自己因为牛肉的假,她多年是不吃的。刘芸怕假,刘芸这几年在城里买鸡,每次掏大价钱买,人家保证那是土鸡,可到锅里就变了。她一次都没有吃出过乡下土鸡的那种独特味道。这是个星期五的下午,按平时,刘芸可以放学后立即坐车就回家了。可为了那块新鲜的牛肉和两根牛骨头,刘芸还是没有立即回家。她求主任和她一块儿去等。她是吃过牛肉无数,可不是怀疑是死牛肉,就是怀疑用其他的肉代替的。骨头,她也买过,几次竟然不是牛的。有人说,那些商贩有的是办法,把其他动物的骨头叫顾客认成牛骨头买。人说谈虎色变,刘芸却谈吃色变。一次一个乡下种大棚菜的亲戚给她送菜说,这菜好哩,我们种来自己吃,不打药的。当时听了这样的话,她的心就跳得失去了节奏。
为了得到真正的牛肉。下午放学,刘芸就在那路边一直等。宰牛的尚老汉似乎故意和她耗似的。一刀一刀,一点一点地剔着肉,把一根根肋骨和腿骨都刮得白得放光。刘芸不奢求骨头上面带上多少肉就好,而是真正的牛骨头就太美了。
“你疯了!”没有想到的是她的老公祁民,一见她扛着两根粗壮的牛骨头出现在车站门口,就恼了。
“怎么了?”她却很是得意,她十分满意今天得到了真正的牛肉和牛骨头。周围的人也冲着她笑。你想一个妙巧的小媳妇,打扮得天仙似的,竟然手里提着文明的女士包,肩上扛着这样硕大的两根牛骨头,是何等的另类啊!
可刘芸却不这样想。她想的是这个牛骨头是真牛身上的,是她亲自看着宰牛人抽下来的。谁能得到啊。
刘芸脸上仍然是破了哥德巴赫猜想一样的笑。可她老公却望着她这副得意的样子哭笑不得。
“你啊,孩子气,连个傻孩子也不如!”说完男人自个儿走了。
刘芸仍是笑着。老公的不满被她忽视了,此时,她只能想到今天晚上会有怎样香的一锅汤,全家人是怎样喝了这锅喷香的汤后,交口称赞,是怎样的对她竖起大拇指,从而对她刮目相看。她要叫全家人完全认可她那个观点,乡下的东西安全,乡下的东西就是比城里的东西香。
男人一路都没有歪一下头,因为他怕歪头人会叫相熟的人认出这个扛着骨头的“疯女人”与他有关,甚至是他的老婆。他不敢相信,一个从来都不出头露面的人,今天为何那样死犟,却要肩扛两根牛骨头招摇过市。这样的老婆真叫人丢人。所以,他不但走得很快,就连每周那种急切相见,恨不能立即回家关门亲热的迫切感也没有了。他只想能解恨地踢一脚,让这个怪人,像一只足球一样滚得越远越好。他考虑到她的神经是不是有了问题。两个月乡下的生活真的会让他的老婆就土得凤凰不如鸡,叫人不可忍耐了吗?他害怕,甚至双手掩起了脸,要哭了。
刘芸的老公是一个人大步逃也似的回家的。他把扛着骨头,背着包,拎着肉的妻子抛下了足足两百米远。这在以前是大忌,是要挨刘芸训的。赶在她上楼,他已经把楼门关了起来。她摁了好几次门铃,老公都没有开。可就这样,刘芸也还是笑着。她仍然沉浸在自己买到了真牛肉、真的牛骨头的兴奋中。
“哎呀呀!”她儿子一开门就喊了起来,那两根硕大的牛骨头在绿色的门中闪着亮光,像两件巨大的奇怪的兵器,立即像敲了儿子的头一样,以致叫儿子惊得嘴也无法合住了。
“你,你这是哪来的?”儿子一副吃惊不小的样子问。
“真牛肉,真牛骨头!”她还是一脸得意,晃了晃那牛肉袋,以及那两根牛骨头。
今天与往常完全不一样,儿子怕扛着两根白森森牛骨头的母亲,没有去接她手里的包,“饿”了一周的老公也没有讨好地端过水来献上,再暗送秋波,问她累不累,需不需要他来帮助缓解一下。八岁的儿子也把她当外星人一样,眼睛睁得好大,憋着气瓷瓷地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真牛肉,真牛骨头!”她还是情绪高涨地甚至有点炫耀地晃着。
“今天,我们可要吃真牛肉了,喝真牛骨汤了!”刘芸累了一天,这真正的牛骨头和牛肉把她的一切疲惫都赶跑了,她一点也不觉得,立即就要进伙房,准备煮肉,煲汤。
“停,停,停停!”这时老公黑煞着脸出场了。
“怎么,难道你们不想吃真牛肉,喝真牛骨汤?”
“是的,不想!一点儿也不想!”老公愤怒地夺下她手里的牛肉扔在地上,?下她肩上的骨头,一下扔到垃圾桶边。
“你,你,那可是真牛骨头!”牛骨头不情愿地叫了一声,她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抚摸着那肉那骨头,像是丈夫抛弃的不是牛的肉和骨头,而是丈夫撕了她的腿骨。牛骨头的一声响,她听到了自己躯体的碎裂,那声仿佛是从她心里发出的,令她心疼无比。
“就是再真上一百倍,我也丢不起这个人。懂吗?”男人眼睛里掺杂着一种说不清的东西,是痛苦,是不解,是愤恨……刘芸一下迷惑了,仍然抱着自己买来的牛骨头。
周滨二叔家经销五粮液、替人平事捞人;三叔家开奥迪4S店、与中石油合伙做液化天然气生意。在被两次抄家后,2014年春节过后,二叔周元兴病逝家中
2014年2月12日,元宵节前两日,江南已有雪。
无锡锡山区厚桥街道的西前头村,雪花东一片西一片的,不时落在村民周元兴院里的花圈上。
虚岁七十的周元兴,患骨癌于2月10日晨5时,病故于一幢四墙装有探头的二层小楼里。
探头之下,吊唁者挤满院子。似乎历经劫波,亲情犹在,年前的两次抄家未显凄凉。只是,与以往贵客盈门的盛况相比,送殡者从长相和穿着上大多就能看出农民身份。
周家兄弟三个,周元兴行二,一直守在家乡。驾鹤西游之时,160多名亲友赶来送殡,唯大房长兄周元根、嫂贾晓晔、侄周滨、周涵、三房弟周元青、弟媳周玲英、侄周峰,无一露面。
财新网之前曾多次报道的北京商人周滨,其父周元根(后读书时因与同学重名,改掉了这个乡土气的名字),也就是周元兴的大哥,早年即赴京读书,之后一直在外工作,举家定居北京。周元兴的三弟周元青曾任无锡市惠山区国土局副局长,在厚桥供销社当过营业员的三婶周玲英后来也在无锡、北京、四川等地开公司,常居无锡市内。
他们目前大多数已经失去了人身自由。
2月12日上午11点,一辆乡村礼炮车鸣炮开道,一辆满载花圈的卡车紧随其后,十几个村民抬着花圈出村。财新记者在现场看到,周元兴的儿子周晓华捧着火盆,面无表情,走在前头,一名少年沿路撒下黄色纸钱,一名少女捧着周元兴的照片跟随其后,8个村民抬着红色棺木,缓缓走上村南的厚东路。
这是一场规模不大的出殡仪式,人群中除了周元兴的老妻泣不成声,其他人面色严峻,只是在走着。那条曾经象征着周家影响力的马路,如今仿佛也成为一个家族谢幕的舞台。
卖五粮液的周家二房
1960年代初,周滨的祖父病逝于西前头村东的数间平房里。彼时周滨的父亲周元根作为家中大哥,在北京石油学院就读,周滨的二叔周元兴、三叔周元青都是初中毕业后在乡务农。
之后,周元青当过大队支书、又娶了官员之女周玲英。周玲英是西前头村北安乐桥人,个矮,人称“矮玲英”,其父做过无锡县坊前镇党委书记、无锡县商业局长。因此,周元青也走上了仕途,从大队书记做到无锡县厚桥镇副镇长,后落选,被调往其他镇任职。1995年6月,无锡县撤销,设锡山市,周元青曾任锡山市经济技术协作办公室主任。2000年12月,锡山市拆分为锡山区和惠山区,周元青为惠山区国土局副局长,周玲英则长袖善舞。她先在厚桥供销社做营业员,后去厚桥食品站,做过站长,再调至无锡县食品公司。近些年,周玲英和儿子周峰开始开公司,住到无锡市区一栋复式住宅里。
周元兴则一直留在西前头村看护祖庐。在兄弟相继发迹之后,周元兴家也迅速脱胎换骨。
“周元兴家发得太快了。他大哥在中石油时,他们家已有钱了;周家大哥到四川以后,二房就更有钱了。”附近乡人还记得,周元兴从前抽的是两块五的烟,打5毛钱的麻将,两圈牌打下来,就输得拿不出钱来,“现在不得了,他抽的是软中华,吃的老酒是五粮液,要吃多少有多少”。
周元兴父子俩经常去厚桥镇上的老K水暖店,在那里吃茶,抽香烟。他认识的,都敬上一根软中华,排场很大。他常去吃喝的地方,是镇上最好的花园酒店,别人送来的甲鱼、黑鱼,他吃不完,也寄存于此。
有人曾经去他家,看到五粮液很多,茅台很多,香烟很多。还有三块翡翠,都是五公斤一块,其中一块雕佛,一块雕鹰。
厚桥的人一开始还搞不清楚,他的钱从哪里来?慢慢地,关于他做五粮液代理的事在镇上流传。
故事的一个版本称,当时周元兴的儿子周晓华去四川,想做五粮液的外包装,五粮液酒厂的盒子有专业防伪标识,有自己的彩印厂,就发了一车五粮液,让他去销售。周晓华联系无锡市糖烟酒公司,后者担心五粮液是假的,还请了江南大学的品酒师去鉴定,而且要正规发票。周晓华又去宜宾拿发票,糖烟酒公司这下相信了,吃下半车五粮液,还有半车转至上海销售。之后,周家父子就做了五粮液代理。此举给周元兴带来滚滚财源,“不出门就可以赚钞票”。
周家发家的另一路径,是替人摆平事情,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比如有人要安排工作,企业有事情搞不定了,他去说合。”村民称。
再往后,随着周元根权势日长,周家的“公关”生意,还包括了替人在打官司时说情和捞人。该项收费的价格不菲。知情者透露,无锡某镇党委书记出事,面临判刑,亲戚到周家去求,周家开价15万,还不打包票。
周家的业务还包括向江苏某警校输送学生。学生的成绩达不到录取线,周家父子去讲讲情,就送进去了。
周家的财源滚滚,让厚桥人印象深刻。村民称,周元兴曾经吹牛:我只要出去走一次,回来40万稳拿。也有人反映,周家“职业”口碑不算好,有的事情没办好,拿了人家钞票也不退。
发达之后的周元兴,见了人还是很客气,一人一根软中华。但曾经一起喝酒的村民称,“我们高攀不上了”。
其子周晓华经常开一辆车牌尾号为001的车子,出现在厚桥镇上,大伯父步步高升,周晓华在当地也被戏称为“部长”。
“部长”文化不高,但是胆大。厚桥人传说,他去四川找大伯时,传达室说没有这个人,他回到宾馆里砸了电视机,警察出动了,后来他被车子接走。
与四川寻亲传闻相比,“部长”打警察更为乡人所知。村民称,周晓华有一次开车,遇警察拦车检查,发生争执,周晓华顺手打了警察两个耳光,“叫你们局长来”。结果警察向周晓华赔礼道歉,赔偿周被拉坏的衣服。
“无锡的警察只要知道车子是厚桥西前头的,都很注意,害怕他们是周家亲戚。”知情者称,附近村民如果在马路上违章,一说是厚桥西前头的,问题不大。
卖奥迪的周家三房
对于老三周元青一家,厚桥人更觉深不可测。尽管很少能看到他们回乡,但关于其妻周玲英等人开矿、卖消防器材、替油田采购设备、在全国有3000加油站等传闻,混杂着村民对周家财富的想象,在厚桥漫天飞,真假难辨。
乡人们所说的开矿,指的应当是周家三房在四川的一笔生意。中石油案爆发后,四川邛崃市鸿丰钾矿肥有限责任公司(下称鸿丰钾肥)与中石油及周家三房的特殊关系被暴露出来。四川邛崃市鸿丰钾矿肥有限公司于2007年由北京鸿丰投资和中石油四川石油管理局旗下的四川华油共同出资设立,注册资本为3亿元,其中四川华油出资3000万元,占10%股份。北京鸿丰投资的第二大股东北京宏汉的实际控制人为周玲英,周玲英的儿子周峰是北京宏汉董事长。在北京宏汉的工商资料中,周峰使用的是身份证名是“周锋”。
2011年9月,成都高投集团控股的上市公司高新发展(000628.SZ)发布资产置入公告,被置入的资产即鸿丰钾肥。截至2011年6月30日,鸿丰钾肥的资产预估中,无形资产一项的账目价值为5071.25万元,预估的价值却到了7.6亿元,最为核心的增值资产是平落坝的采矿权,从账目价值仅有300.41万元增值到7.15亿元,预估增值率达到236倍。值得注意的是,鸿丰钾肥最初的探矿权由持股10%的四川华油作价出资投入,经四川省国土资源厅批准将该探矿权变更到鸿丰钾肥,并颁发了探矿权许可证,该探矿权的有效存续时间为截至2012年4月18日。2010年11月19日,鸿丰钾肥又获得四川省国土厅核发的《采矿许可证》,许可开采的矿种为钾盐、硼、石盐、锂、溴、碘,矿区面积13.7603平方公里,有效期限为五年,截至2015年11月19日。
但乡里乡亲不知道的是,周家三房还有更挣钱的生意:开奥迪4S店、与中石油合伙做液化气生意。2010年2月,周玲英出资1900万元,在临近的无锡江阴市设立江阴奔跃汽车有限公司(下称江阴奔跃),占股95%,法人代表和总经理为周军。2010年10月,江阴奔跃的工商资料上,经营范围从汽车、汽车配件变更为“一汽大众奥迪品牌汽车”,周玲英从此成为有中国第一官车之称的奥迪品牌4S店老板娘。
奥迪好卖、苏南富庶人所共知,这家江阴市唯一的奥迪4S经销商发展异常迅速。2011年1月,该公司经营范围中增加了汽车维修、机动车保险代理等汽车后服务内容;同年12月,在江阴市高技术园区附近的东外环路上,江阴奔跃奥迪4S店分出第二家店;2012年7月,经营范围又增加了汽车租赁。
“汽车经销行业里都知道,奥迪4S店是含金量最高的。2010年基本上是当年盈利,即使这两年竞争很激烈,开店两年以上的肯定都盈利。”北京一位汽车经销商说,“不是有钱就能开的,你的关系得足够有撼动力,甚至据说大众中国和奥迪中国的高层都插不上手。”
工商资料还显示,周玲英控股的江阴奔跃,与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公司旗下的昆仑能源(00135.HK)有液化天然气的合作。2012年,由昆仑能源控股97.26%的新疆新捷股份公司在江苏成立江苏中油昆仑能源投资有限公司(下称江苏中油);2012年11月,江阴奔跃与江苏中油合资成立无锡中油昆仑能源有限公司,江阴奔跃占49%的股份。不过,当地一位能源界人士认为,这家公司基本没有开展业务,“可能是还没来得及吧”。昆仑能源是中石油旗下负责开拓天然气综合利用终端市场的红筹股公司,2013年8月27日,其董事局主席、中石油集团副总经理李华林落马。
周家墓地
知情者还称,身在官场的周元青,成为当地一些官员攀龙附凤的桥梁,进京拜见周家大哥,多是周元青陪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有越来越多挂外地车牌的黑色轿车来到西前头,拜祭周家的祖坟。
周家祖坟位于西前头以北数百米外,陆家湾河边。和葬在这里的其他乡亲一样,周家祖坟原为土坟,默默湮没于一片桑树林中。
早年,苦出身的周家并没有风水概念。厚桥人传说,1990年代周滨之父在北京时,曾请一老和尚看相,老和尚称其面相是好的,但做干部之后,到目前都是副职,是祖坟有问题。周氏为此数次打电话,叮嘱弟弟修坟。
当地乡人称,1995年左右,厚桥镇派人为周家扩坟,砍掉周围一些桑树,种上了四棵无锡市树樟树。同年6月,周家为先祖、先祖父母,立了三块碑。此外,周家还填了祖坟旁一个水塘,后为水塘主人家里装了自来水,作为补偿。
周家祖坟的热闹,是在周滨之父的官越做越大之后。每至清明,扫墓者络绎不绝。来者多是干部,不仅有无锡本地、江苏其他地市,甚至还有来自上海、武警的车辆。扫墓时,周家人多半陪着,扫墓者临走时,一般叫他们“跟周首长讲一声”。
当地多名乡人告诉财新记者,十多年前,曾看到周滨生母王淑华在周家祖坟哭了一场,周家人请她回家吃饭,被她拒绝。后来王淑华不幸死于车祸。
2009年,因为扫墓者太多了,政府在西前头村以北的公路边修了一个小型停车场。在周家祖坟所在的树林里,以青砖铺地,修了一条小路。周家祖坟也得以整修,外砌半米高石墙,围成近圆形,占地约120余平方米,园内以青砖铺地,四座大坟之后,种有十余棵松柏,顿显肃穆。
2009年秋天的一个雨夜,周家祖坟突然发现被人挖了洞,不仅惊动了无锡警方,而且江苏省公安厅、上海公安局,乃至公安部如临大敌,动用警力侦破。
对于侦查结果,附近居民多不知详。一说该案并未侦破,一说是经济纠纷引发。此后,警方在周家祖坟四周和前往周家祖坟的两个路口,都安了探头。周家的4个土坟也用石头砌起,在厚桥附近村民祖坟多被搬到公墓的情况下,仍继续享受着膜拜。
抄家
周元兴去年秋天查出了癌症,女儿陪他到北京治病,但治疗并不理想。知情者称,医生跟家属讲,最多能活10-11个月。这时,他的故乡,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2013年12月7日上午,周元兴家前夜被抄家的消息,震动了西前头周边村落,抄家者的说法是,“非国家工作人员巨额财产来历不明”。
村民称,当晚周家被查封的财物,包括保险箱等,以及大量的茅台、五粮液。
12月18日,周家再遭抄家。未经证实的消息称,这次抄家,周元兴的三弟周元青、弟媳周玲英也被带回西前头村,在其指认下,抄走金条等财物。
无锡多个信源均证实,2013年12月,周元青全家被带往北京。
抄家给周元兴带来沉重打击。2014年2月10日下午,大年十一,夕阳欲坠,冷雪飘零,太阳雪的奇观下,财新记者在厚桥镇街头看到,一辆电动三轮拉着花圈,向西前头村驶去。周元兴在这天早晨5点离开了尘世。
一
三江口南面的小山包下,有一个很大的黄土堆,里面埋的是九爷。人们都管那座坟叫“九爷坟”。
提起九爷,三江口及沿江上下几十里,几乎没人不知道他的。甚至连那些还穿着开裆裤的娃娃都会问,你们说的是不是那个能喝酒的老爷爷?其实,九爷在家里排行并非老九,他上面有四个姐姐,他是老五。再说当时,他爹张老艮还活着,他根本就称不上“爷”的,那时,三江口的人都喊他张老五,后人才称其为“九爷”。
三江口是个不足百户的小屯子,坐落在松花江与黑龙江交汇处的南岸。其实,这里并没有三条江,除了松花江和黑龙江以外,当地人管两江汇合后的那条江叫“混合江”,此为“三江”也。
三江口家家户户都重男轻女:认为闺女是给别人家养的媳妇,只有儿子才是自家的根。那些男人盘着双腿坐在热炕头上喝酒时,闺女是绝对不能上桌的,只有儿子才能围在桌边随便往嘴里抓东西吃。那些打渔汉子喝高兴了,便会用筷子头儿在酒盅里蘸点酒水,放进儿子的嘴里。别人家的孩子都辣得眼泪汪汪,呲牙咧嘴,一脸难看而痛苦的模样儿;唯有张老艮把筷子头放进他儿子的嘴里,他儿子张老五不但不哭不闹,反而吮吸住筷子不放,直到嗍没味了才松口,咧着嘴丫子傻笑。看着傻笑的儿子,张老艮对在地上忙活弄饭的老婆子说:“这个傻小子,长大了准保也是一个大酒包!”
老婆也笑着说:“还不都是你给惯的!”
听了老婆的话,张老艮得意地哈哈大笑说:“在江边长大的男人,哪个不喝酒?不喝酒,还能算是个男人吗?”
张老艮嘴里给自己找着托词,心里还是认可老婆子说的话的。这辈子他张老艮一连生了四个闺女,都快绝望才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又是老疙瘩,他能不宠,能不惯吗?
要说张老艮让张老五嗍吸筷子头,只是老子娇惯儿子,并不能算真正喝酒。张老五第一次偷着喝酒是十三岁那年。
那天,张老艮下江打渔回来,掏了两毛钱让张老五拎着瓶子到小卖铺去打酒。
小卖铺的伙计收了钱,掀开盖在酒坛上的棉布盖儿,从里面舀出满满一提溜酒,高高提起,微微倾斜,把酒流拉成一条直线,朝放在瓶子上的漏斗里灌,空气里立刻弥漫出一股纯正而浓郁的酒香。闻到那股诱人的酒香,张老五不由得直盯盯地看着流进瓶子里的酒,一个劲地翕动鼻翼,不由“吧嗒吧嗒”起了嘴儿。
打好了酒,张老五抱着瓶子朝家走,闻着从瓶口里飘散出来的酒香,就像百爪抓心似的难受。熬着熬着,实在熬不住了,见四周没人,便拔开瓶口的木塞儿,喝了一大口。没想到,酒冲,再加上毕竟是第一次真正喝酒,呛得他连着咳嗽了好几声,吓得他赶紧把木塞儿盖上。抱着瓶子没走出两步远,那入了喉的酒水,在嘴里留了满口的香味儿,张老五不禁又“吧嗒”起嘴儿来。越“吧嗒”越觉得满口的香甜,那爪子抓心的感觉就又出来了,而且这次比上次似乎抓得更让人忍无可忍。张老五想不去想它,可它就像在心里生了根似的。最后,实在抵不住酒香的诱惑,张老五又拔开了木塞儿,往嘴里倒了一大口。就这样,他一路走,一路偷喝,等他走到屯子中央的水井那儿时,两毛钱的烧酒已经被他偷着喝掉一大半了。怕回家挨揍,张老五赶紧到井边,摇着轱辘,从井下绞上来一柳罐凉水,往瓶子里灌了半瓶凉水才敢回家。
见儿子打酒回来,张老艮接过酒瓶子,倒了一盅,端起来便抿。谁知那酒一入口,舌头像被什么拧了一下似的,“噗——”张老艮把那口酒全吐了,随手薅过来站在旁边的儿子问,“酒是在哪家小卖铺打的?”等问清了,拉着儿子就往外走。
爷俩来到那家小卖铺前,张老艮气呼呼地把酒瓶子往柜台上一墩,说:“把这酒给我退了!”
生意人,会来事。那个打酒的小伙计看着满脸怒气的张老艮,赶紧陪着笑脸问:“怎么了,张大叔?”
别看小伙计紧着陪着笑脸,可这没浇熄张老艮的满肚子怒火,他没好气地说:“怎么了?还有脸问我,你自己尝尝吧!”
那个打酒的小伙计听张老艮这么说,知道刚才打的酒出了岔子。小伙计拔开瓶口的木塞儿,尝了一口,也赶紧吐了,说:“这酒不是我家的酒!”
小伙计的话,把张老艮说得一愣,忙转身问儿子:“你是不是在他家打的酒?”
张老五点了点头。那个伙计一看,赶紧解释说:“你儿子是在我家打过酒不假,可这酒里掺水了。”
张老艮更生气了:“听你话里的意思,莫非是我把酒喝了,又兑上水来讹你?”
那个小伙计仍旧赔着笑脸说:“到底是谁掺的水,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这酒不是我家的酒,还是问问你儿子吧。”
不问还好,张老艮一问,张老五竟承认是他往酒里掺的井水。
“好哇,你个小兔崽子,还没有三块豆腐高呢,就敢偷酒喝了!”张老艮一边骂,一边从脚上扒下来一只鞋,上去要拍儿子。张老五一看事情不好,撒开脚丫子就朝江边跑。
一口气跑到了江边,张老五也没顾得上搭理几个正在江边洗澡的半大小子,三把两下地扒光衣服,“扑通”,一个猛子扎下去,就再也没影了。
那几个正在江边嬉闹的半大小子,见张老五扎进水里半天没冒一下头,都以为他淹着了,吓得赶紧往岸边跑。一边跑,一边惊慌地喊:“张老五淹着了,救人呀,快救人呀!”
这工夫,张老艮拎着一只鞋已撵到了江边。听说儿子在江里淹着了,也顾不上生气了,急忙划船下江去救儿子。可满江撒眼一看,除了白茫茫的江水,什么都看不到,该上哪儿去救儿子张老五呢?
张老艮怎么也没想到,两毛钱的烧酒竟会要了儿子的命。想到这儿,他不由得悲从心起,一屁股坐在船上,嚎啕大哭起来。就在张老艮悲痛欲绝的时候,张老五的小脑袋瓜却从半江心冒出来了。只见那小子摇晃着圆圆的小脑袋瓜,得意地对站在岸边的几个吓得像木瓜的半大小子喊:“嘿,我抓了条大鲤鱼!”
见儿子没事,张老艮一下来了精神,对江心叫骂开了:“你个小兔崽子,还显摆什么?我以为你淹死了呢,还不赶紧给我滚上来!”
看见站在船上的张老艮,张老五更不敢上岸了,站在没胸深的江水里,不动地方。
“赶紧给我滚上来,咱们今天没事。你要是还不上来,小心回家我扒了你皮!”
听爹这么说,张老五还是有点不太相信,赶紧问了一句:“我上去,你真的不揍我?”
“赶紧上来吧,我不揍你,赶紧滚上来!”
还别说,张老五还真不是瞎吹牛,他的手里真拎了一条足有四五斤沉的松花江大鲤子,红红的鱼尾巴梢儿还在一个劲儿地甩呀甩呢。
见儿子拎着鱼上了岸,张老艮也划船靠到岸边。张老五走到爹跟前,把手里拎着的那条大鲤鱼往张老艮跟前一摔:“这条鱼,赔你的酒钱够不够?”
这哪里是赔他的酒钱呀,简直是在跟他的老子叫号呀,一时气得张老艮哭笑不得。
转眼间,几年的时间过去了,张老五也长成了大小伙子。每天和他爹一样下江捕鱼,张老艮还给儿子娶了一个叫翠花的姑娘当媳妇呢。
结婚后,张老艮帮儿子盖了两间新草房子,让小两口搬出去单过,他和老伴仍旧住在原来的三间老房子里。
没了张老艮的管束,张老五的酒量越喝越大了,要是放开量让他喝,两三斤也没问题。有个年轻人不服气,说:“我就不信了,他张老五酒量再大,还能比过景阳冈上的打虎英雄武松吗?那武二郎连着喝了十八碗酒,都醉得摇摇晃晃呢,难道张老五比武松还厉害?看我的!”
说完这句话的第二天,那人找来三江口几个能喝酒的人,陪着张老五坐在网滩上喝了起来。在这次喝酒前,他们几个人商量好了——喝酒的时候不一起喝,一个个轮番敬张老五,一圈下来,肯定得把张老五喝趴下。不知道是艺高人胆大,还是张老五没看出来,反正不管是哪个人敬酒,张老五端起酒碗,仰脖就朝嘴里灌。
第一轮喝下来,张老五起来到旁边的树林子边撒了泡尿,回来跟那几个人继续喝。等到四五个回合喝下来,几个陪酒的一个个都躺下了,很快响起了一片鼾声,只剩下张老五一个人还坐在沙滩上继续喝呢,算是痛痛快快地过了一把酒瘾。
从这次较量以后,三江口的人都知道张老五是个酒漏子,喝进肚子里的酒全变成了尿,顺着尿道撒出去了。像这样的酒漏子,多少酒也不可能灌醉他呀,谁还敢和他拼酒、斗酒呢?
能喝酒不算什么章程,在“混合江”上打渔的渔民,哪个不能喝酒?水性好也不算什么本事,江上的渔民哪个不会凫水,不会凫水还敢下江捕鱼?可是,像张老五这样酒量既大,水性又好的人,还真的不多,满江边上下数几十里,可能也找不到第二个。连那些在“混合江”上打了几十年渔的老渔把式,都翘起大拇指说:“张老五那水性,就是跟浪里白跳张顺比,都不见得差啥呢!”
九爷坟(2)
二
一九三一年,日本人占领了整个东三省。又过了三年,东北也不再叫“关东”了,改成什么“满洲国”了,纪年为“康德元年”。那些下江捕鱼的渔花子们,可不懂什么大清、民国,还是什么满洲国,该下江打渔,还下江打他的渔。不过,他们下江打渔和以往可大不一样了,经常能碰到一艘悬挂着膏药旗的日本人的小汽艇。
小汽艇在江里碰到打渔船,连喊带叫地让渔船赶紧靠上岸边,随后几个鬼子兵从小汽艇上跳下来,登上渔船,连捡带翻,挑上几条鳌花、鳊花,或者混合江的大鲤鱼,扬长而去。要是哪个渔民稍有点不满,不让拿鱼,那些日本兵上来不是连打带骂,就是端起三八大盖枪,“哗啦哗啦”地拉动枪栓,朝渔民身上胡乱比划,吓得那些被抢了鱼的渔民再不敢吭声了,只能划着渔船赶紧离开。开着小汽艇满江乱晃的鬼子兵里,带头的是个叫清源一男的日军小队长。
清源一男小队长,长一副白净的脸庞,鼻梁子上架着一副玳瑁框的圆边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别看这个鬼子长得文静,其实是个无恶不作的大色鬼。沿江上下几十里,只要是被他看上的大姑娘、小媳妇,没有不想方设法弄到手的。
这一天,清源一男带着几个日本兵巡逻来到三江口。停船上岸,沿着村路乱转。当他们走到一家小卖铺前,正赶上张老五的媳妇翠花在打酒。看见长得亭亭玉立的翠花,清源一男的眼珠子几乎都不转了,直楞楞地盯着翠花漂亮的脸蛋和丰满的胸脯不放。吓得翠花酒也不敢打了,拎着空瓶子赶紧跑回家。眼看着就要到嘴的肥羊肉,怎么能舍得让她白白溜掉呢!清源一男立刻领着四五个鬼子兵和一名翻译官,一路追了上来。
也是赶巧,那天正在江里撒网打渔的张老五看着要起大风,早早地收网回村了。
打渔人整天漂浮在水面上,几乎都会看点天气。张老五拎着几条鱼刚到家门口,正看见那几个鬼子兵在调戏他媳妇翠花。张老五顿时火冒三丈,随手操起院子里一把劈柴的大斧子,照准一个鬼子兵的脑袋就劈了下去。
那个鬼子兵听到大斧子劈下来带起的风声,慌张地朝旁边一躲;张老五的一斧子劈空了。见头一斧子没劈着小鬼子,张老五接着又抡起第二斧子;可是,没等他这一斧子劈下去,其他的鬼子兵已经疯狂地扑上来,把张老五死死地抱住了,然后七手八脚地将他摁倒在地上,很快,张老五就被那帮如狼似虎的鬼子兵制服,五花大绑地捆绑起来了。
一个臭打渔的花子,胆敢跟大日本皇军对抗!清源一男从腰间掏出他的“王八盒子”,随手撸了一下枪管,把一颗子弹顶上膛,对准了张老五的胸膛。正要勾动扳机,眼前人影一晃,却见翠花不顾一切地冲过来,像只护崽的老母鸡,死死地挡在了丈夫的前面。
“你的让开,不让开,死啦死啦的!”清源一男气急败坏地挥动着手里的“王八盒子”,逼迫翠花赶紧躲开。可是翠花死死地挡在张老五的前面,就是不躲。清源一男还没得到翠花,实在有点舍不得杀她。一时,两个人就那么僵持在了那里。
那个翻译官似乎看透了清源一男的心思,趁机贴在他的耳边嘀咕了几句。清源一男一听,满脸狐疑地问:“你的,说的是真话的干活?”
那个翻译官点头哈腰地说:“三江口七八个能喝酒的人,联手都没灌醉他。太君不信,可以和他比试比试。”
清源一男是日本北海道人,而那里正好也出能打渔、会喝酒的人,他也是个能灌酒的大酒鬼。听说张老五的酒量特别好,清源一男眼珠子一转,来了主意——他要和他斗一场酒——一个堂堂的大日本帝国军人,别管在哪方面,都得比这些下贱的支那人强啊!只要胜了那个渔花子,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处置他了;到了那个时候,他想得到眼前的这个漂亮的女人,还不是手到擒来,易如反掌吗?
听说清源一男要和张老五比试喝酒,三江口的打渔人都不下江捕鱼了,都聚到网滩上,看起了热闹。
正式开始前,翻译官不知对清源一男“叽哩咕噜”说了些什么,就见清源一男咧着大嘴笑了笑,看着张老五说:“听说你喝酒大大的,很能喝,今天我的,想要好好地见识见识,和你切磋切磋酒道。你的,要是赢了,我的就放过你;要是输了,死啦死啦的!不过,咱们的有言在先,喝酒时不准出去撒尿。酒都顺着尿道尿出去了,岂不是把好酒白白地糟踏了!”
说完,他让人给张老五松了绑,又让两个鬼子兵从小汽艇上捧下来两坛酒,自己先倒上一大碗,随后一口气灌进了嘴里。喝完酒,他抹了抹嘴,接着亮了亮碗底,竟一滴也没滴下来。
听说喝酒不准出去撒尿,那些看热闹的人都暗暗为张老五捏了一把汗——喝酒不让撒尿,还不把张老五活活给憋死呀!那些渔民看着长得文质彬彬、白白净净的清源一男想,这家伙,果然居心不良,用心确实险恶啊!
张老五看着清源一男把头一碗酒喝了,也端起了酒碗,凑到嘴边先尝了一口,然后“吧嗒吧嗒”嘴——也说不清楚这鬼子酒到底有股什么味儿,实在让人喝不惯,可他还是硬着头皮把第一碗酒喝下去了。
两个人分别喝完了头一碗酒,一个鬼子兵又端起酒坛子,分别把两只空酒碗倒满,两个人各自端起碗来,分别又都喝了下去。
连着喝了三碗酒,清源一男那张蜡黄色的小脸,几乎变成了猪肝般的紫黑色,再没有刚坐下时的那股嚣张气焰了。张老五喝完了第四碗酒,满头大汗顺着脸往下淌,连身上穿的衣服都被汗水溻透了,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酒香。
见张老五这种喝酒架势,清源一男心里早已怯了三分。他知道张老五把喝进肚子里的酒都从体内逼了出来,变成汗带到了体外。可当初他只讲不准他出去撒尿,并没有规定喝酒时不许出汗呀!到了这会儿,再怎么后悔也晚了。可是他又一想,自己一个堂堂的大日本帝国的军人,怎么能输给一个“满洲国”的渔花子呢?他稍微静了静神,硬着头皮端起第五碗酒,强撑着喝了下去。
头一坛酒喝完了,清源一男让鬼子兵打开了第二坛酒,再把两只大碗倒满。日本清酒当时喝着没觉得有多大劲儿,可是后劲儿厉害。张老五实在喝不惯鬼子的这种清酒,觉得脑袋瓜子都大了,昏沉沉的,脸色也变得蜡黄,衣服也被汗水浸得呱呱透,能拧出水来了。
喝到第七碗时,张老五几乎喝不下去了,但一想到这是赌自己的生死,便硬着头皮把碗里的酒一口气喝光了。接下来轮到清源一男了,鬼子小队长看了看张老五,似乎特别艰难地把酒碗端起来,像端着一件千钧重物,双手不停地哆嗦,好不容易才把碗口凑到嘴边,张开嘴,还没等喝,只听见“嗷”的一声,一股浑浊的黄汤子从那张开的大嘴里喷射了出来,足足蹿出去半丈多远,吓得那些看热闹的人赶紧朝旁边躲,生怕溅在自己身上。
清源一男连着吐了好几气,喷得满地都是,散发出一股难闻的酒臭气。正吐着,清源一男突然一头栽倒在地,呼呼地睡了过去。那几个鬼子兵见自己的小队长睡死了,只好像抬条死狗似的,把他抬上了小汽艇,开回了通江镇。
这次比喝酒,清源一男是彻底地醉了,也彻底败了。可清源一男并没有因为喝醉了酒,而忘记了那个漂亮的翠花姑娘,心里还惦念着她,一心想要得到她。
他到底还是寻找了个机会,趁着张老五下江捕鱼了,领着几个鬼子兵硬把翠花拉进了村头的苞米地里祸害了。那个翠花也是个烈性的东北女人,受到了日本人的侮辱,一直痛哭不已。半夜里,她趁着张老五睡着了,一个人跑到“混合江”边,投江自溺了。
儿媳妇翠花这样悲惨地死去,心疼得张老艮和他的老婆相继病倒在炕。几天的工夫,两位老人也追随着儿媳妇去了。前后不到十天,张老五家连着死了三口人。发送完了三位亲人,张老五一个人在江边的沙滩上躺了三天三夜。到了第四天头上,他才从地上爬起来,面对着滚滚东去的“混合江”水,大骂了一声:
“小鬼子,我操你个姥姥!”
九爷坟(3)
三
从那以后,张老五似乎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的话本来就不多,如今言语更少了,一天到晚耷拉个脑袋,见到谁都不说一句话,总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此外,他彻底变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大酒鬼,一天到晚总是喝得醉醺醺的,几乎没人见到过他清醒的时候。有理解他的人说,张老五这是憋屈的,是在借酒消愁啊!可这话说完没几天,三江口的人竟看到那个没志气的张老五,居然和清源一男一伙小鬼子坐在沙滩上喝起酒来。
一个人再窝囊,再没志气,再有酒瘾,也不可能和仇人坐在一起喝酒啊!而更叫人来气的是,张老五和那些小鬼子在一起喝酒时,还显得特别兴奋,丝毫看不出有一点夺妻之恨、气死爹娘之仇的愤恨。甚至还有人看见,张老五给那些小鬼子们送鱼,让他们带回去下酒。气得有人在背地里骂他,这个张老五算是彻底完犊子了,他从沙滩上爬起来时,骂的那句话,也白骂了。这样一个见到了酒比见到他亲爹亲娘还亲的人,还能算是一个人吗?这家伙简直就没长颗人心,简直就不是他爹娘养的,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听到三江口人背后狠劲地骂他,诅咒他,张老五装作没听见似的,仍旧我行我素,该和那些小鬼子怎样亲近,还怎样亲近,该坐在一起喝酒,还是坐在一起喝酒。
三江口距离通江镇只有八里路,清源一男他们那伙小鬼子每天在江上巡逻都要经过这里。这天,汽艇刚靠到岸边,还没等清源一男说话,张老五赶紧从船上拎起一条五六斤重的大鳌花,递了过去。清源一男接过那条大鳌花鱼,竖起大拇指头说:“你的,大大的好,是大日本帝国的大大良民,我的大大的好朋友!”
张老五谦恭地站在渔船上,点头哈腰地对小汽艇上的清源一男说:“最近我发现了一个好鱼窝子,哪天我再想办法掏弄到两坛好酒,咱们上那儿下网打渔,炖上一大锅,好好喝一顿?”
“好的,好的,咱们再好好地切磋切磋酒道。”见张老五那副谄媚巴结的样子,清源一男心里很受用,心里原有的那点戒备已经彻底放下了。在他的眼里,支那人个个都是张老五,都是逆来顺受的大日本帝国的“顺民”。
过了几天,清源一男领着五个鬼子兵又来到江心岛附近巡逻,远远地看见张老五,便驾驶着小汽艇,缓缓地停靠到岸边,接着从艇上跳下来,走到张老五跟前问:“你的,今天打到鲜鱼的没有?”
张老五摊开双手,摇了摇头说:“一条像样的鱼也没打到。”
听张老五说船上没有鱼,清源一男失望地正打算驾驶着小汽艇离开。张老五赶紧上前说:“这几天江水涨得实在太快了,江里的鱼都钻进了汊子,快要咬汛了。咱们不妨明天带上两张网,到江心岛的北面去堵江汊子,保准能打到鲜鱼,不知太君想不想去?”
“好的,好的!要去,一定要去。”听说能打到鱼,有鱼吃了,清源一男高兴地赶紧答应了。
第二天一大早,清源一男驾驶着小汽艇,载着几个鬼子兵早早来到三江口岸边。
这一天,天晴得特别好,万里无云,江上风平浪静,是个特别适合打渔野餐的好日子。张老五支起大桌,把他的渔船划到小汽艇旁,把两只船的头尾用缆绳绑在一起,然后自己仍留在渔船上,指挥着驾驶小汽艇的清源一男,径直朝江心岛北侧的一条江汊子驶去。
江心岛的下游,是松花江和黑龙江的汇合处,江面至少也有五六里地宽。他们绕过了江岛的下沙嘴滩,又朝上游行驶了一会儿,终于在一条江汊子口停了船。这儿的景色简直太美了,岸边是一片足有两三里地长的金色沙滩,滩上的江堤上生长着茂密的野草和碧绿的柳树林,走在那片细腻而柔软的沙滩上,身旁是微风吹拂下的依依翠柳,真的特别美。张老五把渔船从小汽艇旁解下来,然后对清源一男说:“我去江汊子下网,你们上岸支锅搭灶,备好柴草,等我回来,咱们一起炖鱼喝酒。”
清源一男答应着,看着张老五划着渔船离开岸边,拐进了江汊子里才收回眼睛。
那天,张老五带了两张渔网:一张是五、六十丈长的大淌网,另一张是十几丈长的丝挂子。他把两张渔网下在江汊子的稳水湾里,把网纲牢牢地系在船尾,等了大约两三袋烟的功夫,见两张网上连着泛起了几朵鱼上网撞起的水花,赶紧划船过去,把上网的鱼摘下来,兴冲冲地划船回岸边,拎起一条十几斤重的七粒浮子跳上岸,笑呵呵地对迎过来的清远一男说:“太君,我没骗你吧!看,刚下网多大一会儿呀,就逮了这么大的一条好鱼。”
清源一男认识这种鱼,知道它是鲟鱼的一种,浑身全是软骨,还没刺,可把他高兴坏了,“叽哩哇啦”对那些鬼子兵叫嚷了一通。那些鬼子兵听完了长官的吩咐,赶紧忙活起来。有的点火,有的打水,有的收拾鱼。不到一袋烟的工夫,那条七粒浮子已经炖在锅里了。
炖上鱼,清源一男正准备让一个鬼子兵上小汽艇去搬酒。这工夫,张老五已经从自己的船上捧下来两坛子酒,恭恭敬敬地对清源一男说:“太君,原来总喝你的酒。前两天就对你说过了,我想办法掏弄到了两坛子好酒,咱们今天一起好好品尝品尝。”
清源一男早就听人说过,中国人烧的酒不但味醇性烈,而且回味绵长,特别好喝,也想换换口味。可他终究有点信不过张老五的酒,怕他在酒里下毒。别管怎么说,他张老五也是个中国人呀!
别看那些中国人面上对你恭恭敬敬,谁知道他们心里究竟是怎样想的呢?清源一男上前,掀开封着酒坛子的棉布盖儿,朝坛里看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这坛子里的酒不是清冽透明,而微呈浅黄色,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儿。清源一男立刻虎视眈眈地盯着张老五,用鼻子哼了一声:“你的说,这是怎么回事,里面怎么有草药?”
张老五一看鬼子起了疑心,赶紧解释说:“太君,这是用人参、鹿茸和虎骨等几味儿中草药泡制的烧酒,不但能强身健体,还能延年益寿呢!不信,我先喝一碗,让太君看看。”
说罢,张老五从坛子里倒出一碗酒,双手捧起来,“咕咚咕咚”地一气喝下去。然后抹了抹嘴,笑模笑样地坐在沙滩上,似乎在享受着烈酒带给他的快乐。这酒里泡的确实只是几味中草药,并没有毒。
这时锅里的鱼已经炖熟了,空气里散发着一股炖鱼的香味儿。清源一男又看了看张老五,见他确实没有一点中毒的症状,和正常人并没有什么两样,这才彻底放心了。清源一男让一个鬼子兵把每人的碗里都斟满了酒,六七个人围着铁锅,席地而坐,就着江水炖江鱼,大碗喝起酒来。
喝到高兴处,有两个鬼子兵开始划拳行令,还有一个“叽里哇啦”地唱起了歌,跳起了日本舞,好不尽兴。
九爷坟(4)
四
夕阳西斜时分,他们把炖的一锅鱼吃光了,两坛子烈酒也喝没了。那些鬼子兵一个个懒散地歪倒在晒得暖暖的沙滩上,醉眼乜斜地捏根细柳枝剔着牙。张老五瞟了一眼太阳落山的方向,见那里升起了一堆乌黑的浓云,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冷笑。
那片乌云越升越高,越逼越近,很快便飘到了他们的头顶上。伴随着一阵大风刮来,几颗黄豆粒大的雨点随后砸了下来,身边的散沙立刻凝成一个个稀疏的小沙球。一眨眼天空中乌云翻滚,地上阴风怒号,江上掀起一个接一个的白头浪,足有半米多高。见突然变天了,清源一男赶紧跳起来,指着张老五说:“你的,赶紧去收网,咱们的赶紧回去。”
张老五划船下江,把那张大淌网堆在渔船的前头,那张有十几丈长的丝挂子仍旧留在水里,拖在渔船的后面。等他收拾好渔网,划回到小汽艇旁边时,江上的风刮得更猛了,也更大了。
安置好渔网,张老五把渔船划到汽艇跟前。这次,他没用缆绳把渔船和小汽艇绑在一起,而是拴在小汽艇的后面。见张老五拴好船,清源一男赶紧发动了马达。小汽艇便拖着渔船,缓缓驶离了岸边,径直朝通江县城的方向驶去。
出江汊子驶入黑龙江,才发现江里的风比江汊子大多了,浪也高多了。小汽艇拖着渔船,就像一前一后飘落在水面上的两片枯叶,时而被三四尺高的大浪推向浪尖,时而又一头扎进了浪谷,不停地上下颠簸着,在风浪里挣扎。那些喝得醉醺醺的鬼子兵,被这么一番折腾,都晕船了,一个个赶紧趴到船舷旁,伏在那里张大了嘴,不停地朝水里呕吐。
渔船比那艘小汽艇要小得多,更经不起风浪。怕渔船被大风浪掀翻,张老五双手持着一副大桌,使船头一直对着每一个恶狠狠扑过来的大浪。
小汽艇拖着渔船驶到江岛下游的沙嘴滩,已经驶到两江汇合的那条水线上了。这里距离两边的江岸,至少也有两三里地。趁着汽艇拐弯,张老五把大桌深深地插进水里,用尽全身力气朝前狠推了两下,撵上前面的小汽艇,猛地一别大桌,渔船的尾部立刻掉过去了。那张一直拖在渔船后面的丝挂子,在渔船猛地掉头的工夫,一下子甩了过去,加上江水的巨大冲力,丝挂子便立刻顺到了行驶中的小汽艇下面。
汽艇上的鬼子兵这时个个吐得脸色蜡黄,闭着眼睛依靠在船舱里,瘫软得如一堆堆烂泥,拿不成个了。他们谁也没有去注意后面的张老五。
一直欢叫的马达突然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哽咽一下,发出了一阵声嘶力竭的怪叫,接着戛然而止。听见马达突然熄了火,那些鬼子兵顾不上晕船的难受了,个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才好。他们个个心里都清楚,在这样大的风浪里行船,汽艇没了动力,其结果自然可想而知了。几个鬼子兵赶紧打起精神,扶着船舷站起来,紧盯着前面驾驶汽艇的清源一男。
清源一男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对站在渔船上的张老五说:“螺旋桨的,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你的下去看看。”
张老五应声回答说:“好的,我这就下去。”
说完,他扒光了衣服,纵身跳进水里,憋足了一口气潜到艇下,使劲地扳住艇舵,让小汽艇的侧面迎着风口停住,才从水下露出头来。他双手抓住船舷,对站在汽艇上的清源一男说:“太君,不行啊,螺旋桨好像被一张渔网缠住了,解不下来。”
清源一男不知是计,更没注意到小汽艇已经是侧面迎风停住,仍旧趴在船舷旁,对着艇下的张老五问:“你的再看看,有没有办法把网解下来!”
张老五赶紧说:“递给我一把匕首,我再下去看看,看能不能把那张渔网从螺旋桨上割下来?”
一个鬼子兵赶紧从腰间拔出一把军刺,递给艇下的张老五。
张老五接过军刺,再次消失在了水下。那些鬼子兵也都和清源一男一样,趴在船舷边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水下的动静。
汽艇上的六个鬼子,全趴在汽艇的一侧,压得艇舷快要贴近水面了。张老五突然从水下蹿了起来,几乎露出了半截身子,双手使劲扳住船舷,接着双腿朝上一缩,死死地蹬住小汽艇的下部,憋足了一口气,连蹬带晃,顿时把艇上的几个鬼子兵摇晃得前仰后俯,东倒西歪。正赶上这会儿一个三四尺高的大浪从艇的侧面扑上来,小汽艇一下翻了,把艇下的张老五,还有艇上的六个鬼子一起扣在了汽艇的下面。
张老五早有准备,在水下憋了一口气,朝前潜了一段,接着从水下钻出来,挥舞着双臂,飞快地游到他的渔船跟前,双手扒住船帮,纵身一蹿,爬了上去。他一把抓住拴在小汽艇上的缆绳,用鬼子兵递给他的军刺,挥刀割断了拴在两只船上的绳子,操起大桌,朝小汽艇沉没的上游划去。
那几个鬼子兵都是水兵,水性也都不错,不一会工夫也陆续从水下钻出来了,一个个赶紧挥舞着双臂,争先恐后地朝着江南岸拼命地游。看着那些在风浪里拼命挣扎的鬼子兵,站在渔船上的张老五哈哈大笑起来。他指着那些在水里游泳的鬼子兵高声叫骂道:“我操你姥姥的小鬼子,想不到,你们也会有这么一天呀!”
骂罢,张老五一手使桨划船,一手撒开堆在船头上的那张五、六十丈长的三层大淌网。
撒进水里的三层淌网,拉成了一条直线,在湍急的江水冲击下,缓缓漂向那些在水里死命挣扎的鬼子兵。见一张横江淌下来的大网朝着自己漂了下来,那些鬼子兵情知不好,都死劲地朝淌网的一头游,想赶紧从渔网的包围里冲出去。张老五怎么能让这些眼看即将入网的“大鱼”逃掉呢?他把最后一点渔网撒进江里,随后把网纲拴在船尾,双手架起大桌,奋力地朝前划着渔船,把那些眼看快要逃出渔网包围的鬼子兵,又一个接一个地圈了进来。
张老五还是不放心,仍旧不停地划着船,把渔网拖成了一个扁长的圆圈,连一个豁口都不留,把所有的鬼子兵都圈在了渔网里,这才舒了口气。心想,就算你水性再好,也插翅难逃。可是,他仍旧没有停下来,继续划着他的渔船,不停地围着那些已经被困在渔网里的鬼子兵转,一圈接着一圈。
这会儿,他已不担心那些被他围困在渔网里的小鬼子会逃掉了,他陶醉在了战胜强大对手的亢奋之中,在复仇的快意驱使下,他仍旧不停地用渔网去圈那些鬼子兵。他没发现那个在渔网里挣扎的清源一男掏出了挎在腰间的“王八盒子”。“砰砰砰……”清源一男一边在渔网里不停地挣扎,一边举起手里的“王八盒子”,直到把枪里的子弹全部打光,才停止了射击。
张老五被一颗子弹射中后,他才回过神来。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看一眼还在渔网里挣扎的清源一男,接着重重地摔倒在船舱里。
张老五躺在舱里,大口喘息了几下,抓住船帮努力挣扎起来,看着清源一男和他的那几个鬼子兵已经全挂在了网上,并且正在慢慢地朝着水下沉去,才松了口气。张老五再也坚持不住了,双手一松,重重地躺了下去。
九爷坟(5)
五
听说张老五和那几个时常到三江口祸害渔民百姓的鬼子兵同归于尽了,渔民们都划着渔船下江去找。直到第二天的傍晚,他们才在距离屯子几十里地之外的下游找到了张老五和他的渔船。他已经死了,静静地躺在自己的渔船上。他的那张用来捕鱼的大淌网,仍旧拴在渔船的尾部。清源一男和他的五个鬼子兵,像六条大鳇鱼一样,里三层外三层地牢牢围困在那张撒开的渔网里。不用说,这几个鬼子也都死了,是活活淹死的。
张老五死了以后,三江口屯的人们把他的遗体葬在南面的小山包下。尽管张老五没有留下直系后代,可三江口的人们过年过节给先人上坟时,也都到他的坟前看看,再随便添几锹土,烧几张纸,上几炷香,这座坟越添越大,越堆越高,渐渐就成了附近最大的一座坟。
人们便管那座坟叫“九爷坟”。
哨所建在呼伦山上,呼伦山便多了一个称呼呼伦哨,也多了一分神秘感。呼伦山很高,海拔一千三百多米,呼伦贝尔大草原唯一的一座山,与大兴安岭南麓相连,受大兴安岭冷空气的影响,冬季时间比较长,无霜期只有三个月,一年九个月飘雪,而且这里的风雪如娃娃的脸说来就来,不给你一点准备的时间,当地人称它呼伦雪。
别看呼伦山远离人群,却是通往满洲里口岸的必经之地。传说东北抗联与小日本为了争夺呼伦山,打了三天三夜,双方伤亡惨重,雪都被染红了,小日本还是没能拿下呼伦山。有人说,那年呼伦山的雪如同鸡血石一般,所以呼伦雪也叫鸡血雪。
很多年以后草原上驻扎了军队,呼伦山就有了哨所。1983年,驻军为了让这里的军民收看到电视节目,经专家考察:只有呼伦山上才适合安装电视插转台。
士兵何平便负责呼伦哨所的执勤和电视插转台的收发工作。
昨夜的大雪把哨所埋了大半截,山顶的地面卫星接收系统的“大锅”也被大雪淹没了,呼伦山白茫茫一片,两只军犬在阳光灿烂的积雪上奔跑着嬉闹着,早已经忘掉呼伦雪昨夜那张怒吼的脸。
何平喜欢呼伦雪飞舞的季节,这时的他不显得那么孤独,觉得漫天的雪花都是来陪伴他的,与他说笑,与他跳舞,还静静地躺在那里,任凭他堆砌成各种姿态的雪景。
今天,何平堆砌的雪人是一个大眼睛的姑娘,他从大衣兜里扯出一条红纱巾,系在大眼睛姑娘的胸前,看了好一会儿,对她说,英子,这条红纱巾是我下山时从镇上买回来的,作为春节的礼物送给你,可惜春节回不去了,只能给你寄回去了。说完,他扯下红纱巾,叠好,放进大衣兜里,抖了抖身上的积雪,跺了跺脚上的雪粉,拾了一抱柴火进了哨所。
哨所里的电话响了,何平一急怀里的柴火撒了一地。电话是连长打来的,说他的女朋友现在团部,连里已经派人去接了。何平一听说英子要上山来了,那张长脸兴奋地将细眯的眼睛拉成了一条线,握着电话一个劲“啊、啊”的。连长好像习惯了啊啊声,叮嘱他洗洗乱蓬蓬的头发,换一套干净的衣服,屋里烧得热乎点,还让他去套一只雪兔,把他的“野味大炖菜”露一手。
呼伦雪(2)
何平望了一眼窗外的雪人,说,呼伦雪可太神了。他的话把电话那边的连长弄懵了,说,你说什么?何平说,没什么,坚决完成任务。
何平放下电话,从床底拉出一个炮弹箱,打开,翻出一套崭新的军装,麻利地脱掉身上的旧军装,换上崭新的军装,系好领扣儿。他的身材瘦高,扎上腰带像女孩穿超短裙似的,让人感觉风一吹要倒的样子。他拿着小镜子上上下下照了照,满意地咧咧嘴,把小镜子往床上一扔,脱掉上衣挂在墙上,拾起柴火一根一根往炉子里塞。
一袋烟的工夫屋里暖和起来,何平拎起炉子上的水壶,将热气腾腾的水倒进脸盆里,又掺了点凉水洗起头来。一会儿,脸盆里溢满了洗发沫,一股清香的洗发香波味弥漫了小小的哨所。
何平梳洗完毕,从炮弹箱里翻出晾干的猴头、木耳、蘑菇、黄花菜,分别泡在盆里和碗里,提着长枪,拎着兔套子出了门。
何平来到山顶,身上的皮大衣拖在雪地上,皮帽耳翻系在脑后,兔套斜挎在身上,再加上手里提着的那只长枪,打扮得活像东北小抗联。风掀起他身上的皮大衣,雪粉不时打在他的脸上。何平将食指放进嘴里打了一个响亮的哨子,很快两只军犬从林子里飞跑过来。何平让军犬老欢留在哨所里守着电话,带着军犬老乐钻进了林子里。
何平带着军犬老乐在林子里转悠了好一阵子,才找到雪兔留下的脚印,老练地下套子。套子下好了,他坐在雪地上小憩一会,再到另一处去下套子。平时在一处下套子他心里就有数了,可这次他心里没了底。
又起风了,林子里暗淡下来,何平拍了一下老乐的屁股,喊了一声“去(前进的意思)”,老乐便向林子深处奔去。
何平从怀里摸出一壶酒,打开,喝了一口暖了暖身子,等老乐摸准设套子的地点回来。他一头躺在雪地上,从大衣兜里扯出红纱巾,在空中抖了抖盖在脸上。他透过红纱巾,看见满树枝的雪花像干枝梅一样红艳,风一吹,红纱巾水一样波动起来,里面浮出英子那张好看的脸。何平心想,英子怎么说来就来了,这雪山是那么好上来的?想着,他好像真的看见连长带着英子朝雪山上走来,英子脖子上的那条红纱巾,把她的脸颊映衬得格外鲜活动人。
呼伦雪(3)
近了,英子望着皑皑的群山,眼里噙满了泪水,摇着头说,没想到山顶就你一个人,你的战友在哪里?何平结结巴巴地说,它们在,我马上集合队伍请你检阅。何平朝雪山打了一声长长的哨子。
只见老乐、老欢跳跃着飞快跑来,立在他的面前。
瞧着,望着,英子那张俊俏的脸上流下两行闪动的泪水。
何平笑着说,连长在看你,好了,好了,你不是想吃我们这里的“野味大炖菜”吗,我给你做。何平说着,指着林子喊了声“搜”(寻找埋藏物意思),两只军犬受命向林子的方向跑去。
英子洗完脸,心情也好些了,在一旁看何平把洗好的各种野菜放进铁锅里,问这么炖好吃吗?
这是我们连长最喜欢吃的“野味大炖菜”,是用来招待远方客人的。
英子说,上次你给我寄去的猴头,我做的怎么那么苦。
猴头用淘米水泡一泡就不苦了。
这时,军犬老乐嘴里衔着一只雪兔从林子里跑了回来。英子从老乐嘴里接过雪兔,擦了擦它头上的雪霜说,这雪兔是它捉来的?何平和老乐贴了贴脸,“嗯”了一声,接过英子手中的雪兔,吊挂在墙上,操起一把尖刀麻利地扒起兔子皮来,并将扒好的兔肉一块块剁好,用凉水浸泡,捞出,放到铁锅里。
英子搂着老乐,一个劲地贴脸,老乐“嗷”地一声,从英子怀里挣蹿出去。何平在一旁笑着说,你在哨所呆上一段日子,它们就和你亲了。英子从何平身后搂着他的腰说,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还是和我回去吧。
何平说,你呆时间长了就不想走了,你知道呼伦山哨所多重要吗?
有多重要?
这里是老百姓看到外面大世界的窗口。
那你怎么不给我一个窗口!
好了,好了,快放手,连长回来了。
连长从外面检查插转台的设备回来,闻到兔肉的香味,一边搓着手,一边说,真香。何平掀开锅盖,用勺子从热气腾腾的锅里捞出一块兔肉,连长拎起冒着热气的兔肉放进嘴里,咀嚼着说,菜做得蛮有味嘛。何平盖上锅盖说,英子,来,我们陪连长喝两杯。
呼伦雪(4)
热气腾腾的“野味大炖菜”搬上了餐桌,两只军犬围着桌子伸着脖子不时地吐着舌头。何平从墙上摘下水壶,拧开盖,给连长倒了半碗,又走到英子身边说,尝尝呼伦山上的小烧,暖暖身子。英子接过水壶闻了闻,抽了抽鼻子说,来到呼伦山不喝呼伦山的小烧,不是白来呼伦山了。说着给连长添满酒,又给何平倒了碗酒,自己倒了半碗。这么一来,酒桌上的气氛马上活跃了起来,连长和何平两人频频举杯,一会儿,一壶酒空了。
英子醉了,倒在床上便睡了。何平和连长出了哨所,来到山的顶峰,连长望着夜色里的雪野,说,知道呼伦雪还有一个名字吗?
何平摇了摇头,连长说,鸡血雪,这顶峰上洒满了抗日英雄的鲜血。
何平知道连长话里的意思,说,连长你放心,我知道呼伦哨的重要。
连长有力地拍了拍何平的肩头,说,她想明天下山,你的想法?
连长,春节快到了,我离不开哨所。
她能留在哨所多好啊!
那我试试。
两人正说着,突然哨所里传出英子的尖叫声,两人同时跳了起来。
不好,有野兽。
何平朝天上就是一枪,随后向哨所冲去。他冲进哨所,英子一头钻进他的怀里。何平安慰说,没事了,一只胆小的熊。英子身体还在抖,抱着何平不肯撒手。连长在一旁说,天亮还早,让她再睡一会。说着走到门口停了下来,说,记着,别关灯。
屋里静了下来,英子抹着泪说,你这里太恐惧了。何平说,黑熊这种动物你不能怕,你越怕它越张狂。
黑熊常来吗?
它是这里的常客,它不来,我还挺寂寞的,这不是快过年了吗?
黑熊也过年?
去年这时候也来过,想弄点吃的。
没伤着你吧。
它挺怕我的,你放心在这里过年,这黑熊挺喜欢女色,不会伤女人的。
你别骗人了。
真的,我挺感谢黑熊的,要不你陪我在这里过年吧。
你让我陪你在这里过年?
何平感觉有泪水落在脸上,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落在脸上的雪花在他手心里化成了水。
屋里怎么飘雪了?
呼伦雪(5)
何平猛地坐了起来,这才发现是一场梦。他抖了抖身上的雪粉,看见林子里飘满了雪花。
这时,远处传来老欢的叫声,急切。
何平从雪地里爬了起来,将红纱巾塞进大衣兜里,朝林子里打了一声长哨,好一会儿,不见老乐的影子,那边老欢的叫声更急切了,何平便向哨所奔去。
何平赶到哨所,军犬老欢守着桌子上的电话一个劲地叫着。何平拿起电话,电话没蜂音。他拍拍老欢的头说,刚才电话响过。老欢叫着冲出了哨所。何平知道电话线被大雪扯断了,要尽快查找线路,否则和山下失去了联络,可就出大事了。他提枪出了哨所,见老欢朝林子里跑,快步跟上。
老乐没有回来,何平并不担心,看来老乐是想亲自弄一只野兔回来,孝敬主人的女朋友。这一点何平对老欢拿不准,对老乐是信心十足的。
老乐是一位副司令奖赏给他的。
何平刚当兵时,呼伦山还没有电视插转台,这里的军民别说看电视,能听到外面的声音都难。当地军民为了描写山下小镇博克图文化生活的单调,还编了一句顺口溜:博克图不大点,东西沟上下坎,百货商店不开门,照相馆没胶卷,公社书记一只眼,一把瓜子嗑三圈。连队驻扎在山里,到博克图镇要翻三座山,连队唯一了解外面情况的便是连部的一台半导体收音机,不过,收音的效果吱吱啦啦的极差,大家要静心屏住呼吸才能听清里面的内容。连长常带收音机到呼伦山,山上的信号比山下的信号清楚。
呼伦山最热闹的时候,是建电视插转台那一年。山下的军民听说要建电视插转台,热闹得像过年一样。听说山上的石头砖块运不上去,全师的官兵都出动了,轮番向山顶背石头砖块,老百姓也自发地参加了运输的队伍。为了尽快看到外面的大世界,官兵和老百姓每人带上一只手电筒,斜挎在肩上,背的背,扛的扛,将石头砖块连夜运上山。曲曲弯弯的山路上,一只只手电筒排成了一条长长的火巨龙,把整个呼伦山映得通红,格外的壮观。那些爬不上山的老人和小孩也围在山底下观战,整个山城里的人好像没有人入睡,直到天明。那情景生活在山城博克图的人没有一个人能忘记的,也许就是那一年,黑白电视机开始走进山城人的家家户户,也走进了连队和哨所,站在遥远的呼伦山一步就可以跨进北京城,放眼祖国的大好河山。
呼伦雪(6)
何平没想到连里把这项光荣的任务交给了他。上山的第一天,眼望群山觉得自己是呼伦山的主人了。可没过多久,呼伦山的寂寞和恐惧,吞没了他的新鲜感和自豪感,心想,年底还是复员回家吧。后来,一位副司令员来呼伦哨所检查工作,改变了何平的想法。
副司令员上山那天,望着眼前那孤独的小屋,紧紧握着何平的手说,小鬼,你辛苦了。何平满脸通红地一个劲傻笑。副司令员摸了摸他的头问,有什么困难吗?何平傻笑着望着副司令员那一脸的汗水,一肚子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这时,老欢在一旁叫了起来,何平看了老欢一眼,想起什么说,首长,能给老欢找个伴吗?副司令员瞅了瞅老欢,老欢很乖地跑了过来,吻着副司令员的脚尖。副司令员摸了摸老欢的头说,有老欢就应该有老乐,山里缺少的就是欢乐。副司令员亲切地拍了拍何平的肩膀,下山了。
不到一个月,上级工作组从军犬训练基地给何平送来了一条军犬,望着这条军犬,何平想起副司令员的话,就给这条军犬起名叫老乐。
老乐不愧是受过正规训练的,去年一场大雪,把整个哨所都埋了起来,门被大雪塞得死死的,是老乐打开窗户从雪堆里钻了出去。当何平从窗户爬出去,刚把门前积雪清除,打开门,老乐嘴里衔着一只雪兔飞奔回来,何平一把将老乐搂进怀里,心里热乎乎的,眼泪在眼圈里不停地打转,心想,老乐啊,你怎么知道大雪封山会断粮啊!
何平想到这里,相信他带着老欢查线回来,老乐一定会衔着一只雪兔飞奔而来。
何平跟着老欢在林子里转了两个多小时,才找到被暴风雪扯断的电线。他拿出电话机接上线,试了试,没有蜂音。他判断线路不只断了一处,这样查下去查到何时。他在老欢屁股上拍了一下,指着林子喊了一声“搜”,老欢飞身前行,一眨眼的工夫消失在林子里,雪地上留下一串轻盈的脚印。
何平趟着老欢的脚印在雪地里艰难地行进。
林子里又起风了,卷起的雪粉不时钻进脖子里,他打了一个冷战,裹了裹大衣,想躲在大树下休息一会儿,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支撑着向前移动着。忽然,眼前两团黑乎乎的东西向他移动,他机警地端起枪。天哪!是两只庞大的黑熊,他倒吸了两口冷气,朝天上就是一枪。他不想伤着黑熊。谁想两只黑熊听到枪声,不但没有吓跑,反而晃晃悠悠向何平扑来。看这情景它们是饿急了眼,不肯放弃何平这个美餐。何平来不及跑开,脚下一软,倒在雪地里,感觉一只熊掌已向他压了下来,他机灵地一闪躲过熊掌,谁想另一只熊掌重重地拍在他的后背上,像一块大石头砸了下来。何平一头撞在树上,眼前直冒金花,慌乱中,他勾动了扳机,只听“砰”的一声,一只黑熊后退了两步,另一只黑熊举起笨重的熊掌又拍了过来,重重地拍在他的前胸,他眼前一黑,从雪坡上滚了下来,撞在一棵大树上。黑熊又反扑过来,何平忍着剧烈的疼痛,支撑着爬了起来,背起枪“嗖嗖”三下两下爬上了大树。他无力地趴在树杈上,身上的血不断滴在雪地上,殷红了雪地。两只黑熊闻着雪地上的血迹,嗷叫了两声,用笨重的身子轮番撞着大树。大树摇晃着,何平死死地抱着大树,用枪口对准两只黑熊,一只黑熊的肚子滴着血。何平对黑熊的本性还是了解的,黑熊听到枪声,只要不伤害它,它会被枪声吓跑的。今天它是饿急了眼,加上一只黑熊受了伤,它们想报复,不过,受伤的熊是不敢恋战的。
呼伦雪(7)
何平的前胸后背都被抓掉一块肉,血糊糊的,他撕破线衣缠好伤口,血还是渗了出来。望着殷红的雪地,耳边回响起连长的话:何平啊,知道呼伦雪为啥叫鸡血雪吗?山顶峰洒满了抗日英雄的血迹。想到这里,他挣扎着举起枪,向天空接连放了数枪。黑熊嗷叫了两声,摇摇地向林子里钻去。望着远去的黑熊,何平眼前一黑,身子一软,一头从树上摔了下来。
老欢和老乐听到枪声飞奔而来,看见主人躺在血泊中,围着主人打着转,突然,掉头向哨所跑去。很快,老欢和老乐套着雪爬犁赶了回来。它俩吻了吻何平的脸,何平没有醒,便扯着何平的衣服托到雪爬犁上,衔起雪爬犁的套子向山下飞奔。
暴风雪搅得雪野上空一片混沌。
何平从暴风雪的撕扯中醒来,发现自己脸上挂满了雪霜躺在雪爬犁上,雪野里奔跑的老欢和老乐已经成了雪犬。他挣扎着想起身,感觉全身没了知觉,心里一急,一颗泪珠从挂有雪霜的睫毛中滚了下来。
雪越下越大,风越刮越烈,爬犁道上的积雪堆积得越来越厚,雪爬犁不时被积雪卡住,风雪中疲惫的老欢和老乐一头栽在雪地里。何平挣扎了好一会儿,才从雪爬犁上滚了下来,艰难地双腿跪立支撑着爬了起来,摇晃着扯着军犬在雪地里吃力地爬行。
暴风雪弥漫了雪野上空,温度急剧下降。何平不得不抛下雪爬犁,吃力地推着军犬在齐膝深的雪野里移动。军犬在雪地里跌跌撞撞,辨别不出爬犁道的方向,在风雪中打着冷战。何平跪在雪地上,艰难地脱下皮大衣,用两只胳膊肘支起皮大衣,一手抱着一只军犬,紧紧地贴在胸口,用身体阻挡着刺骨的暴风雪。
暴风雪还在疯狂地刮着,何平吃力地抬起头,好像看到战友们奔跑的身影,一抹红色在战友们中间飘动着,他僵硬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笑容,抖动的双唇里断断续续流出三个字:呼伦雪。
他脸上那刚毅的表情慢慢地定格在那一瞬间,雕塑一般的身躯渐渐地消失在茫茫的雪野里。
山下,连长接二连三地拨着呼伦哨所的电话,始终不通,英子在一边急得直抹泪水,连长便带着两名战士和英子坐上雪爬犁向呼伦山疾奔。
呼伦雪(8)
雪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清风掀起一层层白纱,雪爬犁像飘泊在白色的海洋里。突然,战士小刘手指前方惊叫起来:连长,你看。连长从雪爬犁上站了起来,举起望远镜了望,雪野里清晰地出现两只军犬,他心里一沉,失声喊道:快!
雪爬犁在爬犁道上风一般地飞奔。
近了,军犬老欢和老乐身上挂满了雪粉,四蹄在厚厚的积雪上连抓带蹬。连长傻了,腿一软跪在雪地上,双手用力刨着积雪,两名战士也扑了过去。
又起风了,不时扯动着雪原上的层层白纱。
连长和两名战士双手停在雪地里,一串串泪珠穿过层层的白纱,融入积雪里。
眼前的何平,身体向前跪着,胳膊肘支撑着皮大衣,两手抱在怀里,坚硬地支撑在雪地上,如一座雕像。连长发现何平的大衣口袋上有一抹红色,扯出,是一条血色的红纱巾。英子身子一软,扑了过去,紧紧抱着冻僵的何平,哽咽着说,何平哥,你醒醒,我是来和你一起在呼伦山上过年的,你怎么不看我一眼啊!
英子将红纱巾系在胸前,滚滚而下的泪水打在红纱巾上,随清风在雪野里飘散,也吹散了何平身上层层的白纱。
这时,雪原上响起悲壮的枪声。
陕西有一位姓杜的商人,家里十分富裕,可是他的个儿却天生是个哑巴。他给儿子取名为一鸣,是借取“一鸣惊人”的含义,希望儿子长大了能有所出席。
哑巴儿子慢慢长大,虽然不会说话,在其他方面却比一般人聪明许多。父亲聘请老师教儿子读书,老师指著书来为他讲授,他专心致志,第二天就能默写,逗点断句也没有差错。老师感到十分惊异。七岁,一鸣就学会写诗作赋,笔下的诗章,具有名家风度,不落寻常俗套。他曾写下题名为《粉蝶》的一首绝句:
聊将春色作生涯,宿尽园林几树花。
不惯吟香浑似我,却教香里度年华。
诗句一经传出,人们争相传捅。
十六岁那年,父母就开始操心一鸣的婚事,呜心里很不愿意,就拿笔写下几行字:“儿子不肖,哑病不能说话,谁还愿意把自己的女儿与哑巴相匹配?即使勉强有应允的人,他的女儿未必美好,那又误了我的终身大事。希望父母耐心等待,持我自己去寻找姻缘,或者可以如愿以偿,结下良缘。”杜商人夫妇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不愿意违背他的意愿,看了他写下的字句,也就不再为他寻亲了。
第二年,一鸣已十七岁,杜商人将要到外省经商。
临走时一呜写下字句告诉父亲说:“儿子功名无望,读书亦毫无用处,何不跟从父亲出游,稍识关山之路?如果以哑巴身残而在富家中坐享其成,那不也是坐吃山空自甘堕落吗?”
父亲很赞赏他的志向,就为他置办行装,让他跟自己出外远行。
一鸣十分高兴跟他父亲上路,每经山川名胜,他就挥笔题咏,题诗中特别脍炙人口的是《函谷关》一首诗,这首诗写道:
雄镇固金汤,耽耽视六王。
地吞百越尽,柞剪二周长。
堆堞存余烈,丸泥少异方。
青牛背上客,长笑过咸阳。
他就是这样以笔代舌,一般人不知道一鸣不会说话。
他的父亲将要前往汉口,船行至秦淮河上遇上狂风,船只几乎被掀翻。一鸣初次出门,涉及江湖,不知躲避风险,狂风刚刚停息,他就独自一人站在船头,欣赏江湖烟波胜景。不料狂风又突然大作,波浪滔天,帆椅摇晃,一鸣顿时站不稳身子,跌落在汹涌的波涛之中。
当时,船中的人没有及时发觉,一鸣又不能呼救。一会儿工夫,船顺流而下,漂泊了一百多里,到了风势稍微平息,他的父亲赶快寻找打捞,可是,江面波涛滚滚,烟波浩瀚,哪里寻得到人!父亲明知儿子已葬身鱼腹,长江一望无际,只好临江招魂设祭,痛哭返回故乡,再也没有做生意的心思了。
再说,一鸣刚掉进滚滚长江之中,心寒胆战,不再有活命的想法了。谁料,他灌了许多江水,一直沉到江底,一会儿,就有许多找替身的水鬼纷纷前来,叫唤着:“替代我的人来了。”
不久,一位戴着高帽穿着布衣的道士,拄着拐杖急急忙忙跑来,仔细看看一鸣,惊讶地说:“这是哑进士,你们这一班水鬼到底想干什么?”说着,把那一群鬼赶跑了。
他握住一呜的手腕,拨开江水慢慢前行,江水象两堵墙壁一样陡立两旁,中间夹一条通道。他们到了岸上,道士用拐杖指着,对一鸣说:“从这里往西,自有绝妙的境地。”
道士又把手伸进口袋中,掏出一本书交给一鸣,嘱咐说:“这是上古女神素女的术书,送给你防身,不是诲淫,你必须谨慎用它。”说罢,不见了。
一鸣刚刚经历了一场奇险大难,神乱魂迷,不能询问,即使想问,也说不出话,他只是在心里牢牢地记着。
一会儿,一呜神志清醒了,他看那本书,书的背面有一行字,写着一首五言绝句:
百卉原无主,孤禽一宁有声?
三春虽寂寂,遇贵自长吟。
一鸣看这诗颇有深意,不敢丢开这本书。
幸亏当时正是盛夏季节,一鸣尽管衣履淋漓,浑身湿透,也不觉难受。他沿着岸边前行,还记得那位道士的指点,不再向东。他才走了不到一里路程,看见前面有一片宏伟的住宅,气势壮观华丽。他平时不习惯长距离步行,此时,刚走到墙角,就气喘吁吁,手轻足软,浑身无力。他靠着一棵树坐下休息,抬头一望,他坐的地方有一堵倒塌的围墙,因为下雨尚未来得及修补。他看墙内绿草茵茵,别
无花木,似乎是人家的一座荒园。
一鸣年少鲁莽,顿时想借那荒园晾干他身上湿透的衣服,因此,他跌跌撞撞站起身来,从破墙跳进园内,园内果然空无一人。有一座亭子,亭子的顶部覆盖着茅草,四周种植着瓜及蔬菜。前面有一堵高墙,墙内一丛修竹高出墙头,茂盛的树枝掩映在墙上,那个院落大概是主人游玩的场所。
一鸣仔细地环顾四周,一会儿,走到亭子旁边,把身上湿透的衣服全部脱下,摊在烈日之下曝晒,心里想着等到晒干了衣服再走。
此时,他坐在亭子内,精疲力尽,全身又困又乏,极想睡觉,于是,他就在亭子内屋檐下一丝不挂躺下睡着了。
不知睡到什么时候,他翻转身子,听见一阵娇滴滴吵吵嚷嚷的声音,他睁开眼睛一看,有一位十五六岁左右的美女,腰间系着一条薄纱借子,身上穿着柔软的绫罗衣服,她拿着一把执扇,半掩着脸,站在一鸣身前,周围还站着几名婢女,她们愤怒地骂着:“何处闯来的鲁莽儿郎,胆敢裸体躺在别人家的屋檐之下?”
一鸣不能说话,只是用手示意。她们笑着说:“这儿郎原来生下就是个哑巴。”
那位美女微微睁着眼睛看着他那赤裸的身休,心中似乎十分羡慕。忽然,她在婢女耳旁嘀嘀咕咕一阵,婢女们发出轻轻的笑声。美女这时才突然转过身来说:“羞死我了,我的眼睛被人砧污了。”说完,缓缓地走了。
一鸣担心遭祸,就要起身穿衣逃跑。一位婢女看出他的动向,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胳膊,说:“你如此冒失,娘子生气了,她要告诉主翁,治你的罪,你还想逃跑呢?”
一鸣十分慌张,一时难以逃脱。又有一位婢女气喘吁吁地跑来说:“娘子叫人把贼拉去,敲打他!”其他几位婢女都笑了,一起上前拉拉扯扯推他往前走。
一鸣光着身子,又惭愧又恐惧,不得已只好跟着她们走。经过了几道门,他都没有仔细看,到了一座房子前面,门口挂着珠帘,悬着翠慢,仿佛是姑娘的幽房,他忐忑不安,不敢进去。
婢女们把他推进门,他进门一看,不见那位美女,心中才稍微安宁下来。
婢女们又把一鸣带进一间偏僻的小屋子,把门反锁了,婢女笑着说:“这个小屋就是你的裤头,你不需要再穿裤子了。”说完,婢女们都嘻嘻哈哈地走远了。一鸣顿时想起道士对他说的话,所谓佳境,难道就是这个地方?想到这里,他就不再害怕了,耐心坐着等待。
到了天黑的时候,一位婢女提着酒壶,端着饭盒推门进来,为他摆下酒食,笑着说:“娘子担心你饿坏了,受不了鞭打,因此让你吃饱肚子,你可以吃了。”
一鸣明白没有什么可优虑的了,就坦然举起筷子。婢女又笑着说:“那食物中放了毒药,你还敢吃吗?”一鸣顾不得许多,只管吃了,最后,婢女把剩饭残羹带走了。
一鸣仍然独自一人裸体躺着,他想念不幸与他离散的父亲,不由得伤心地流下眼泪。到了三更时分,听见门外几位牌女在交谈,一位婢女说:“娘子酒喝得快醉了,一回去就要睡觉,可以先让这位狂郎躺在她的床上。”说着,打开门把一鸣牵出暗室。
一鸣被进一间香气扑鼻的闺房,房内高烧银烛,摆设优雅,床上锦袭绚烂,十分华丽。几位婢女簇拥着一鸣登揭,对他说:“你有这么天大的福气,躺在这床榻之上,不比在那荒亭上露宿要强吗?”一鸣躺在床上,觉得锦被,枕头又香又软,不由得心荡神迷。
又过了一会儿,两位婢女提着纱烛,把一鸣白天遇见的那位美女引进来。美女一进室内规自言自语地说:“痴老头不害羞,苦苦缠着我饮酒,几乎耽误了我的好事。”她又何婢女:“裸体儿郎在哪里?”回答说:“已经在被子里了。”
美女笑了,她亲自打开抽屉,取出几两银子分送给那几位婢女,叫她们都离开这里。她自己关上门,解下衣裳上床,刚上床,她小声地说:“郎君睡着了吗?我来跟你做伴。”
一鸣不怎么懂南方的口音,只闻见她身上的香气诱人,她的情欲很强烈。她急着伸手摸他的阳根,笑着说:“郎君面貌这样文雅,可是这东西怎么这样魁武呢?”于是,用玉口含着,又吸又舔,爱不释口,然后搂着他共枕。
两人交合时,一鸣身材强壮,美女还是处女。起初交接艰难,很久后才顺当。美女不由感叹说道:“让我长年守着满身鸡皮的老头,我就尝不到这其中的乐趣了!”接着,她详细地向一鸣叙述自己的身世。
原来她出生于苏州,是秦淮河畔商人老翁的第三房妾,人们称她三娘子。老翁没有儿女,就不断地纳费填房,先后择配了五、六名年轻貌美的女子。老翁的妻子早已去世,其他的姬妾每人专管一件事,她居住的地方靠近后园,因此后园种植瓜蔬之事归她管理。正巧得了小病想尝尝鲜瓜,亲自到园中摘取,遇上了一鸣,就把把一鸣占为己有,其他姬妾都不知道这件事。
第二天早晨,她起身之后,仍然把一鸣藏匿在那间偏僻的小屋内,一日三餐都内,由婢女送去。有个送饭菜的婢女进入小屋内,见赤身的一鸣后春心萌动,也想与一鸣私通。一鸣初尝男女之事,不知节制,与她一连云雨三场。当晚,三娘子发觉一鸣床上精力不济,就责问为何如此,一鸣也不隐瞒,就把私通的事说了。三娘子非常生气,婢女害怕挨打,就向老翁自首。
老翁一听大怒,他操起鞭子到三娘子住处搜查,果然发现一鸣。他一巴揪出一鸣,举起鞭子就要打。一鸣指口,以手示意,乞求恕罪,者翁这时才发现他原来是个哑巴,一看他长相,一表人材,老翁不由得转怒为喜,丢下鞭子回去了。
三娘子还不明白老翁的心意,心惊胆战,她拉着一鸣伤心的流着泪说:“是我害了你,我怎么能够赎罪呢!”一鸣也战战兢兢,掉下眼泪。
他们两人正在仓皇不知所措的时候,老翁派人来传呼三娘子,并且嘱咐道:“不要惊动旁人。”
三娘子腼腆地跟着去了,一会儿,她就回到屋内,脸上浮现一团喜气。她挽着一鸣坐下,说:“老翁将要挽留你,你不要拒绝。”一鸣不得其解,以手示意询问她,她在一鸣耳旁低低说了几句,一鸣明白之后,两人都很高兴。
原来,老翁十分喜欢他是个哑巴,老翁不会生育,想依靠一鸣来播下种子,传宗接代,哑郎自然不会把话传出去。一鸣此时才明白道士赐书的缘由,那首诗的前二句“百卉原无主,孤禽宁有声?”妙果然应验。
三娘子又为老翁出主意,想把一鸣男扮女装,避人嫌疑,一鸣也点头表示同意,不感到难为情。三娘子十分喜悦,就派婢女报告老翁说:“事情已经说妥了,一会儿就换上裙钗去拜见。”三娘子亲自为一鸣梳头缩髻,涂脂抹粉。
还未梳妆完毕,忽然听见门帘外传来笑语:“头花贼已经败露了,羞死淫荡的婢女了。”又有人说:“让我也尝一尝,不要你自己独占着吃了。”那声音都很娇脆,进门来原来是四位美人,她们都正当青春妙龄,浓妆艳抹,戴花着锦,十分娇艳。她们一见一鸣,一双双明亮的眼睛盯着他,都生占有的欲望。三娘子谦逊地让她们坐下,笑着说:“要不是我,你们这几株鲜花早就枯萎死了,还能做什么呢?”大家都笑了。
一鸣梳妆完毕,三娘子又为他换了鲜艳的女装,大家一看,显然是一位绝代美人,一大家都兴高采烈,欢欢喜喜。她们把一鸣引去拜见老翁,老翁说了温和的话安慰他,让婢女们称他为六娘子。
老翁命人摆酒与诸位姬妾饮宴,他对姬妾们说:“我现在有了这么一位年青的好替身,你们就不须埋怨我是老母牛了。”说罢,失声大笑,大家都哄堂大笑。到了夜间,老翁让一鸣技次序轮流在几位姬妾房中过夜,不许发生争端,他笑着回避而去。
几位姬妾把一鸣拥进另一位娘子的寝室内,她们笑着说:“代耕的人到了,可以播种了。”从这天晚上开始,一鸣在姬妾房中过夜,没有几天就轮流一通。一鸣已经熟悉素女书中教授的房中术,尽力讨得姬妾们的欢心。姬妾们亲昵地称他做哑郎,亲如骨肉,爱若珍奇宝贝,爱他胜过自己的性命。哑郎的每一件农服,都由姬妾亲手缝制,哑郎的每一顿饭,都有姬妾亲手烧做,她们都在一鸣面前争媚取宠,唯恐哑郎不欢喜。有时,她们翩翩起舞,有时,她们清歌欢唱,唯恐哑郎不高兴。哑郎也从此颠倒于百花丛中,不再有思念家乡的念头了。到了这个时候,他又醒悟自己曾经写下的《粉蝶》那首诗,原来也是一种征兆。
一年之后,同一日,两位姬妾各生一个男孩,老翁洋洋得意,冒充生父,毫无愧色。亲族邻居前来贺喜,都议为是老翁长年积德所致。不久,生下的第三胎又是男孩。此时,人们又是惊讶,又是怀疑,流言蜚语,不胫而走。
过一些时日,又生一个女孩;再过一些时日,又生下一个男孩。一年之间已经生下五个男孩两个女孩。街谈巷议,人们不敢相信,老翁的亲族也产生疑惑,然而,因为老翁仍健在,他们也不敢公开非议。
又过了一年,老翁病故,一场官司打起来了。老翁的亲族向官府起诉,当时正是明朝嘉靖五年。官府接状子的是两淮盐道。因为老翁的亲族都是商人,因此他们向他呈送诉状。
盐道官看了状子,笑着说:“老翁老年得宇,有一个也就很稀罕了,怎么能象冬眠的虫子一样,一个一个都爬出来了?”
于是,盐道官下令拘拿者翁的姬妾。到审讯一鸣时,他虽然女装打扮,但终归难以掩饰,当要动刑时,他忽然大声叫喊冤屈,说:“我长期被囚禁,今天得见天日,为何还要处罚我呢?”
其他几位姬妾见一鸣忽然间能发声说话,都大吃一惊,顿时脸色大变。
盐道官发觉其中必有隐情,就继续追问,姬妾们如实地说出了老翁挽留一鸣的经过,在场的官吏不敢轻信,一鸣又把乘船落江之后的经历一一察告,盐道官听到“遇贵长鸣”的语句,一心内十分喜说,说:“我原来还是治哑的御史。”因此,对此案就不再追查到底了。他怜悯一鸣是一位文弱书生,事情发生并非出自他本意,不再追究他的罪责,判定让翁族的几位商人接收老翁的遗产,姬妾母子全部归一鸣所有,老翁的近族都不敢提出异议。
一场官司了结,一鸣携带眷属回乡,侨寓在秦淮河畔,一位娘子问他:“郎君过去不会说话,为什么到现在突然一鸣惊人呢?”
一鸣说:“我自己也不明白,当时只觉得想说话,就开口说了。”几位娘子又惊异又感叹。
盐道官有一个女儿,既貌美又有才学,可是到十五岁尚未定亲。她曾经写下一首《咏燕》诗:
非向金闺借羽毛,双飞只虑近蓬蒿。
雪衣笼内终嫌媚,霜爪风前亦惮劳。
才吟咏到这里,下面的诗句,苦思冥想,再也接不下去了。她因而放出话来:“如果有人能把这首诗下半首续成,我就嫁给他。”
盐道官把女儿未就的诗出示绅士,闻风前来续诗者数十人,可是都无法续成,搁笔而去。后来,盐道官听说一鸣能写诗,就派人找他续诗,当然他心中自有一番用意。
一鸣看到《咏燕》诗的前半首,立即提笔续成:
落月屋梁眠自稳,飞花帘幕舞偏高。
香泥御罢清波静,又逐护烟傍衣袍。
盐道官的女儿看了续诗,高兴地说:“夫君就是这一位。”盐道官听从女儿的意愿,就招赘一鸣为女婿。同时,他又劝导一鸣读书。一鸣参加院试报捷,后来,又将赴京都应试,他于是携带家眷西归故乡。
当时,杜翁夫妇失去儿子,悲痛万分,互相埋怨。父母因为长年思念儿子,双眼即将失明。
有一天,守门的人突然跑进来报信说:“公子回来了。”大家不信,都生气地斥责他。等到一鸣进入门内,拜倒在父母脚下时,父母靠近他身前仔细辨认,某然是自己的亲儿子,又惊又喜,询问他如何死里逃生,一鸣前前后后叙述了自己的经历,大家都非常高兴。一会儿,几位娘子都进来了,一一拜见公婆,大家一看更加高兴。杜翁不由感叹地说:“过去想娶一位媳妇还难以办到,现在居然娶了好几位呢!我的儿子要自已寻觅良缘的前言,果然实现了。”老双亲看着一个个孙儿孙女,满心欢喜,眼睛逐渐明亮,如同往日。
一鸣妥善安置了妻妾儿女,就立即奔赴考场,竟然考中当年进士。一鸣不久又被朝廷点中词林,在京供职,他把父母迎进京中奉养,极尽孝道。几位姬妾凭借盐道官的势力,携带数万两金银,原来都是那死去老翁的财产,杜家从此十分富裕,成为陕西巨富。
白云川的爷爷要回牧场去了,牧场还有一群羊。尽管羊圈的土墙上插满了做成“门框”状的秫秸套子吓唬多疑的狼,但是时间长了恐怕狼也会变得大胆。云川住在姥爷家里,父母都在城里打工,因为是星期六,他非得要跟爷爷去牧场玩一天。
爷爷拗不过孙子,只好带着云川一起走,牧羊狗赛虎温顺地跟在他们身后,活像一个忠诚的保镖。他们走出村子不远,太阳就落山了,接着月亮就渐渐明亮起来,山道显得十分寂静。
云川很快就觉得头皮发麻,暗里拉拉爷爷的手,爷爷没什么反应,只“哦”了一声。云川不知道,这时爷爷已经发现了附近有狼群。思索片刻之后,爷爷打算原路返回。这时,赛虎却冲着身后激叫起来。“看来狼群已经包抄了我们的后路。可是,怎么会遇上狼群呢?平时这条山道是没有狼的,所以敢让孙子跟着来,真是怪事!”爷爷心里大呼不妙,但脸上仍是风平浪静,若无其事地牵着云川往前走。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一个空旷地带。爷爷知道这里有一个牧场草棚,可以暂时躲避狼群的攻击。直到此时,爷爷才把身后有狼群跟踪的事儿告诉了云川。云川倒也不害怕,他跟着爷爷找到了两根粗硬的树权,一人一根作为武器。接着,爷爷把云川扶上草棚,自己在底下守卫。云川不干,也要下来,爷爷没办法只好也上了草棚,他本想把赛虎也弄上去,但是勇敢的赛虎在草棚的远处守卫着他们。
这时的小云川一点儿也不害怕,他心想:爷爷说过狼很多疑,有时还有点胆怯,绝不敢明目张胆进攻人,我们只要挨到天亮狼就会主动退走了。他还觉得要是带着几个炮仗就更有趣了。可是,情况很快发生了变化--狼群原本在草棚四周悄悄迂回,现在它们放弃了草棚,转而围着赛虎转悠。“看来它们想要先置赛虎于死地,逐个击破啊!”爷爷看出了狼群的诡计,大吃一惊。
只见狼群的包围圈越来越小,赛虎四周受敌,但它仍旧勇敢地和狼群周旋着。借着月光,爷爷猛然发现草棚附近有一个大草垛,不时有狼从草垛后面钻出来接应前面的狼,俨然是一个狼群的“战斗基地”。
终于,狼群展开了攻击。一条狼作势扑向赛虎,赛虎慌忙迎战,结果它上当了,只见它身后的另一条狼趁虚而人,一下子就把它扑倒在地。赛虎发出一阵痛苦的呜咽声,狼群大肆撕咬起赛虎来。爷爷一看赛虎情势不妙,急忙点燃草棚上面的茅草,吸引狼群的注意力。果然,草垛后面的狼都出来了,但是赛虎的哀鸣声越来越小,一会儿便听不见了。云川呆呆地望着赛虎倒下的方向,差点掉下眼泪来。这时,他突然发现草垛那儿出现了一头大狼,不禁气愤地喊道:“爷爷,你看!那个准是头领!”
爷爷仔细一看,大草垛那儿果然出现了一只大狼,它像大狗一样坐着,没有参与同伴的行动。而是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热闹。“独耳?”爷爷嘀咕着,突然他大喝一声,“你是‘独耳’?你这个没良心的!”
坐着瞧热闹的“独耳”狼听到爷爷的骂声先是一愣,之后便像乌龟一样缩回大草垛后面。
越这样越暴露身份!爷爷大骂起来:“独耳狼!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真是中山狼的后裔!你将来不得好死!遭报应,挨枪子!”
就在爷爷的叫骂声中,咬死了赛虎的那几只狼已经长驱直人直奔草棚,开始在草棚里面出出进进,一会儿打洞,一会儿又嗷嗷直叫,情况十分紧急!“爷爷,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啊?”云川有点儿害怕了,慌忙问爷爷。爷爷却依旧怒气不减地大骂着“独耳”狼是“中山狼”。
突然,躲在大草垛后面的“独耳”狼厉声嗥叫:“呜嗷--”声音太恐怖了,所有的狼都惊呆了。“独耳”狼嗥叫之后冲出大草垛,一口咬向冲进草棚的狼,片刻工夫,掏洞的狼都给它咬跑了。逃跑的狼拖走了赛虎,“独耳”狼便站到赛虎原先的岗位上,像卫士一样守卫着草棚,不让狼群靠近。但是爷爷还是不相信“独耳”狼,站在草棚顶上大声斥骂“独耳”狼:“我不是嘱咐你不要祸害人吗?你为什么不听?你这个混蛋王八蛋!”
“独耳”狼大声嗥叫,声音委屈,好像在分辩:我不也是“狼在江湖身不由己”吗?就这样,爷爷一边骂,“独耳”狼一边守,直到天亮狼群们走远了,“独耳”狼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爷爷,这‘独耳’狼是怎么回事啊?”云川好奇地问爷爷。爷爷叹了口气,说起了这只“独耳”狼的故事。
很多年前的一天,爷爷在山上拾到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狼崽,好心的爷爷赶紧把小狼崽抱进屋,挤羊奶喂它。虽然赛虎不喜欢这只狼崽,但爷爷还是可怜它,就按喂狗崽的标准喂它。等到小狼崽稍微长大了一点儿,爷爷就买了便宜的猪肺猪皮一类的东西喂它。狼毕竟是狼,虽然只有一点儿大,但在没有猪肺猪皮吃的时候,小狼崽的眼睛还是会贪婪地盯向羊群。但是它怕赛虎,赛虎总冲它凶狠地吠叫,它只好蔫蔫地躲开赛虎。
过了不久,小狼崽长大了,长得比赛虎还高,但是仍然惧怕赛虎。这天,爷爷让赛虎进村买酒,中午自己一个人睡午觉,小狼崽饿得不行,突然,它用贪婪的目光望着爷爷的大腿,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它轻轻走到爷爷身边,一会用嘴巴舔舔爷爷的头,一会用嘴巴舔舔爷爷的脚,看上去像是亲近的样子,其实嘴里馋得流口水……过了好一会儿,它终于克服了胆怯,张开 大嘴--就在这千钧一发 之际,赛虎赶到了!赛虎一口咬掉小狼崽的一只耳朵,小狼崽疼得狂嗥,但是也没敢和赛虎打架,它到底还是自知理亏的。这时,赛虎疯狂地扑向小狼崽,想要除掉这个危险的隐患,嚎叫声惊醒了爷爷,爷爷赶紧喝住赛虎,也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哎,小狼崽长大了,毕竟还是有野性,要吃肉的。爷爷既然救过小狼崽,也就不能再杀了它,爷爷给小狼崽包扎好伤口,叹了口气说:“这事怪我,我本该早点让你回家,回到你亲人身边,让它们教你生存的方法。这里不是你的家,因为这里没有你要吃的食物,走吧,你已经能够自己生存了。”说完,爷爷依依不舍地抚摸着“独耳”狼的头。“独耳”狼突然低头耷脑显出很羞愧的样子来,显然它已经知道自己错了。
之后,爷爷领着“独耳”狼来到一片山林里,分手时,爷爷又一次蹲下身,亲切地抚摸“独耳”狼的头,温柔地说:“你记住我的话,回去以后,千万不要做对不起人的事儿!听到了吗?”
“独耳”狼好像听明白了,眼睛里流出眼泪。爷爷走出很远回头看,“独耳”狼还在那蹲着瞅他。爷爷心里说:“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谁能想到他们又见面了呢?虽然“独耳”狼已经成为了一只野性十足的头狼,但它并没有忘记爷爷对它的救命之恩。“这小崽子还是有点儿良心的哪。”爷爷望着“独耳”狼远去的背影,很久很久,才转身带着云川回家去了。
这是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战,江湖两大绝顶高手火云邪神与冰天老人约战华山之巅。漫长的三天转眼过去,恶战终于结束,两大高手虽然胜负未分,却两败俱伤,无力再战,由双方弟子抬下华山。火云邪神的女儿陈秀容迎回重伤的父亲,立即命人快马加鞭往药王谷请神医牛药师。 第二天,牛药师赶到火云山庄,他青色的长袍沾满了黄尘,英俊的脸上尽是焦虑之色。牛药师三十出头,但医术冠绝江湖。他在三年前被仇家追杀,为火云邪神所救,得知恩人受重伤,自然心急如焚。
牛药师到了火云邪神床前,立即为火云邪神探脉。过了一会儿,他皱起眉头,脸色凝重地叹口气,说:“火云前辈的心脉为寒冰功所伤.即使痊愈,只怕也难恢复昔日的武功呀!”
火云邪神淡然一笑,说:“牛老弟只管下药,老夫纵横江湖十几年,世间事已经看淡了,也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牛药师从药箱里取出两只瓷瓶,分别倒出一红一白两粒药丸,让站在一旁的陈秀容给火云邪神服下。
一个时辰后,牛药师与陈秀容再次来到火云邪神的卧室,却见火云邪神已经起了床,正在把弄窗台上的那盆兰花。陈秀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时辰前还重伤卧床的父亲,现在看来一点事也没有。她惊喜地说:“爹爹,你的伤痊愈了?”
火云邪神点点头,却又摇摇头,脸色怪异地说:“我的内伤确实好了,但我体内的功力却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牛药师沉思一会儿,说:“火云前辈所修炼的火云神功,刚猛如烈火,因受冰天老人至阴至寒的寒冰功所伤,所以才导致前辈的功力散失。” 火云邪神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但接着他的脸色又开朗起来,说:“老夫已将这一战当作最后一次出手了,现在功力散失也好,老夫可以正式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了。”
牛药师叹息一声,说:“火云前辈是当世的绝顶高手,现在退隐江湖真是一件非常可惜的事。只是晚辈有一事难明,前辈的武功天下无敌,可是你收的十三名弟子的武功却很平常,这是因为他们的资质平庸,学不会您的火云神功吗?”
火云邪神微微一笑,说:“老夫可以说是大器晚成,在三十八岁才成名,那是因为我在三十五岁才开始修炼火云神功。我的弟子们的武功确实不入流,因为我还没有把火云神功传授给他们。”
牛药师不解地问:“为什么不传授神功给他们?难道众多弟子没有一个合您心意的?”
火云邪神从怀里取出那本火云神功秘籍,叹口气说:“不是他们不合我心意,而是时机未到。这其中因由,却不便与你说。”
牛药师说:“晚辈也是多嘴一问。前辈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我现在要出去为您配药。”牛药师告辞后,就上马出庄而去。
傍晚掌灯时分,牛药师配药回来。陈秀容接过那包药,立即去煎药,给父亲端去。火云邪神服下药汤,感觉有些困,便上床睡觉了。
江湖上的成名豪杰,不管是正是邪,总会有仇人。火云邪神是绿林大盗,他的仇人当然很多,他最大的仇人就是黑风寨的首领黑二爷。火云邪神自己说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但黑二爷却不管这些,他知道火云邪神的功力全失,又怎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复仇好机会?
当晚三更,黑风寨的强盗偷袭火云山庄,攻进庄里杀人放火、劫财劫色,无恶不作。陈秀容幸得牛药师保护,杀出重围逃生。威慑江湖的火云山庄,一夜之间变成了一片废墟。 在风景秀丽的药王谷,陈秀容大病一场,牛药师虽然治好了她的身体,却无法治好她的心情。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陈秀容在药王谷已经两年多了,但她的忧伤却没有减少半分。一个怀着血海深仇的人,永远都不会有开心的时候。忧伤的陈秀容更加楚楚动人,牛药师对她又怜又爱。这天,牛药师说:“秀容,你在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我也是孤身一人,我们成亲好吗?好让我照顾你一生一世。”
陈秀容叹息一声,说:“牛大哥,我又不是木头人,怎会看不出你对我的心意?而且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于情于理,我都应该以身相许。但我的大仇未报,我又怎么可以成亲?”
牛药师也叹息一声,说:“现在黑风寨人强马壮,黑二爷武功又高,你一个弱女子怎么报仇?”
陈秀容苦笑,说:“人们总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父亲有数不清的财宝,可是我每次用重金请杀手去干掉黑二爷,都没有成功。现在,就算我用再多的银子,也没有杀手敢接单了。”
牛药师很惊讶,说:“你做这些事,我怎么全不知晓?”
火云邪神生前是绿林大盗,掠夺的财宝自然不少。陈秀容说:“这两年多,牛大哥你总是出谷,难得有几天待在谷里。而我自己的事也不想惊动牛大哥,所以我出谷去取财宝请杀手的事你才会不知道。”
牛药师点点头,说:“君子括仇,十年不晚。秀容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不过你得答应我,你不许再擅自行动了,免得再打草惊蛇,让黑二爷起防范之心。工夫不负有心人,等时机一到,我一定会为你杀了黑二爷。”
火云神功(2)
陈秀容现在已经毫无办法了,只好答应。
牛药师又说:“我明天又要出谷,去为塞北大侠古城治伤,这次出谷大约要三个月时间。秀容,你一个人好好待在谷里,等我回来好吗?”陈秀容点头答应了。
三个月后的一天,牛药师回到药王谷,他给陈秀容带回来一份礼物。当陈秀容打开这份礼物时,她立即呆住了,接着她泪流满面,泣声说:“爹爹,你可以安息了,火云山庄的大仇终于报了!”这锦盒里面装的是一颗人头,正是黑风寨黑二爷的首级。
原来牛药师治好塞北大侠的伤,却拒收诊金,只求塞北大侠助他杀黑二爷。塞北大侠答应了,与牛药师一道到黑风寨外挑战黑二爷:武功稍逊一筹的黑二爷中了一记铁砂掌,逃回了黑风寨。塞北大侠单枪匹马也不敢闯入寨中追杀黑二爷,只好告别牛药师回塞北。牛药师独自住在山下的客栈里,他在想办法杀死黑二爷。正巧,黑二爷的手下下山找大夫为黑二爷治伤,牛药师趁此机会上了黑风寨。黑二爷已经昏迷在床,牛药师挥刀就砍下了他的人头,趁着寨里两位头领争权而火并之机,逃下了山。
陈秀容大仇已报,一个月后,答应了牛药师的求婚,并把父亲的宝藏也交给了牛药师。牛药师此时可谓春风得意、财色兼收了。
成亲当晚,牛药师进洞房。可是面对如娇花般的新娘,他费尽全身功夫,竟然是有心无力!
第二天,牛药师给自己开了一剂壮阳药,但是对他竟毫无作用。
到了第三个晚上,牛药师在床上的表现还是不行。天还没有亮,他就出了药王谷,快马走到他往昔寻欢作乐的黄沙镇,进一间妓院找了个他往日喜欢的妓女。牛药师开始还以为他对陈秀容不行,但对其他女人还是像从前一样勇猛,可是他心里的愿望落空了。事实证明,他确实是不行了。
回到药王谷,牛药师不敢正视妻子关切的目光。晚饭时候,他搬出一坛酒。牛药师一直都很爱惜自己的身体,喝酒也是一杯起三杯止,从不会狂饮伤身。但今晚他几乎喝光一坛酒,他如此痛饮只求一醉。牛药师终于醉倒在饭桌下。
牛药师酒醒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午时了。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是躺在床上,也不是躺在饭桌下,而是坐在一张红木太师椅上。酒醒后,他觉得口干舌燥,他想喝杯茶,却不能动,因为他不但穴道被点,而且还被绳子牢牢地绑在椅子上。
陈秀容就坐在他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双眼盯着他。
牛药师一呆,说:“娘子,这是怎么一回事?是你把我绑起来的吗?”
陈秀容冷冷地说:“牛药师,你的火云神功练成了吧?”
牛药师莫明其妙地惊叫起来:“火云神功?火云神功是你爹爹的成名绝技呀!当初他连他的弟子都不传授,又怎么会传授给我?娘子,你到底怎么了?”
陈秀容说:“我五岁那年,我娘亲去世,我爹爹才开始练火云神功。我爹爹在江湖上绰号‘火云邪神’,是因为火云神功又名火云邪功,练成后男人就不是男人了。”
牛药师叹口气,说:“娘子,就算我不行了,但你也不能就此断定我练成了火云神功呀!”
陈秀容站起来,走到牛药师身边,把柳叶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厉声说:“牛药师,我爹爹死后,他身上的火云神功秘籍不翼而飞,是不是你勾结黑二爷灭我火云山庄,而你又将我爹爹杀死,夺取了火云神功秘籍?”
牛药师气愤地说:“胡说八道!我救了你,还为你杀了黑二爷报仇,没想到你竟然恩将仇报!”
陈秀容把手中的刀微微一压,牛药师的脖子上隐见红光。她说:“我爹爹救了你,你却恩将仇报杀死他。牛药师,如果你坦白认罪,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但如果你还要狡辩,我立即就把你的人头砍下来。”
陈秀容这一刀终究没有砍下去,她看见牛药师干裂的嘴唇,便端了一杯茶给他。待牛药师喝完茶后,她说:“牛药师,我知道是你勾结黑二爷灭我火云山庄的,现在给你一个时辰考虑,到时如果你还不承认,我也会杀了你。”
牛药师喝了杯茶,便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大笑了起来。他说:“陈秀容,不用等一个时辰那么久,现在我就可以告诉你真相。不错,是我杀了你爹爹,是我勾结黑二爷灭了你的火云山庄。”他说完,突然“啪啪”声响,绑在他身上的绳子突然断开。牛药师站了起来,伸个懒腰说:“火云神功的内力真厉害,我运功冲穴,没想到这么快就把你点的穴冲开了。”
陈秀容深深叹了口气,说:“真凶果然是你!但这是为什么呀?”
牛药师冷笑一声,说:“我医术高明,但武功低微,这叫我如何在江湖上扬名立万?我曾经恳求你爹爹收我为徒传我火云神功,但他却拒绝了我。假如当初他告诉我,练火云神功就做不了男人,我也不稀罕练这破邪功。我这人天生好色,寻花问柳是我人生的最大乐趣,现今我拥有无敌的武功和无数的财富,对我又有何用?陈秀容,你是我遇见过最美的女人,但我却得不到你;不过就算我得不到你,也不会让别的男人得到你,你必须死。”
陈秀容垂泪说:“火云山庄已灭,我一人独活于世也没有什么意义。不过我不明白,当初黑二爷为什么会帮你灭我火云山庄?”
牛药师说:“黑二爷的大哥黑大爷死于火云邪神的手下,我告诉他火云邪神的武功已失,他又怎会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报仇机会?而且他对火云山庄的财富早就垂涎三尺。不过火云邪神却是我杀死的,因为我在黑二爷攻进山庄时,已抢先杀死火云邪神夺取了火云神功秘籍。回到药王谷,我一直以治伤采药为名出谷偷偷练功,待我神功练成,我第一时间就上黑风寨杀了黑二爷。”
陈秀容说:“当初我就觉得奇怪,以你低微的武功,怎么可以杀出重围?原来是你与黑二爷勾结!”
牛药师冷笑着说:“你知道了又能将我怎样?最多让你做个明白鬼罢了。”
陈秀容忽然笑了,说:“我经受灭门之灾,做事还敢大意吗?我明知你练成了火云神功,还会不知道你运功冲开穴位所需的时间吗?你可别得意太早了,刚才我给你喝了一碗茶水,那茶水我早就下了化功丹。”
牛药师一惊,一提内功,全身的功力果然空空如也。
陈秀容说:“当初你给我爹爹治伤,给他服用一红一白两粒药丹,后来我在药王谷生活近三年,才知道那粒红丹是治伤药,而那粒白丹是化功药,服用后六个时辰内功尽失。牛药师,你要六个时辰才能恢复功力,但你认为我还会给你这个机会吗?”
牛药师大骇,双脚不由自主地发软,终于瘫软在地上。
明朝末年,苏浙交界处的金牛河有一伙盗匪,为首的四十多岁,名叫洪三,苏州人氏,瞎了一只右眼,人称独眼洪三。
这天午后,有手下人来报,说从南边缓缓驶来一只官船,已到金牛塘。黄昏时分,果然有一条官船徐徐而来,洪三一声呼哨,几条小船同时从溪塘里射出,飞一般向大船靠拢。接近大船时,洪三一个箭步飞上大船:“谁是船主?出来答话!”
话音刚落,就见从船舱里走出—人,神情肃然,来到洪三面前,质问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抢劫官船,难道就不怕王法吗?”
洪三冷冷一笑,说:“什么王法?在这里我就是王法,来人,给我绑起来!”“慢着,”站在船头的船夫这时接过腔来,拦住了洪三,“好汉,这位曹大人辞官回乡,租用我的船。你们要抢劫钱财,我自然管不了。但曹大人一向清廉,还望你们手下留情,不要伤及他的性命。”
洪三冷笑道:“清廉?这条船吃水这么深,怎能瞒过我?给我搜!”
“我曹菜一生为官清正廉洁,对得起天地神明,”曹大人朗声说道,“实话告诉你们,我只有银子三十两,你们要是不嫌少,尽管拿去。”
这时,搜查的手下人来报:船舱里有两箱衣物,三箱诗书和一把雨伞,银子三十两,还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舱底里放了一堆石头,舱上挂着一只鸟笼,里面有一只鸽子。
洪三眨了眨眼,盯着鸽子看了一会儿,然后用刀指着石头,说:“你运这么多石头干什么?”
船主忙道:“好汉,因为曹大人所带的东西太少,船在河里直打转,无法前行,我才搬些石头增加重量,把船稳住。曹大人清正廉洁,只因得罪了朝中权贵,这才辞官回乡,还请好汉高抬贵手。”
洪三看看眼前的三个人和船上的东西,抱拳向曹大人深施一礼:“大人,都怪我粗野莽撞,冒犯了大人。几年来,我们劫官船无数,船上装的不是金银珠宝,就是古玩玉器。大人如此清贫,真乃两袖清风,我洪三有眼无珠,还请大人恕罪!”
曹大人忙扶起洪三:“壮士所作所为也是迫不得已。曹某为官多年,深知百姓疾苦,曹某志在回苏州卖红薯而已!”“大人也是苏州人?”洪三惊喜道。曹大人答:“正是!我的老家就在望亭西街上。”“噢?”洪三浑身一震,“曹世植不知大人可否认识?”“正是家父。可惜家父已于十年前病故了,壮士也认识家父?”“什么?曹世植是你的父亲?”洪三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十分吓人。
看着洪三的变化,曹大人惊异地问:“你是——”
“洪谦的儿子——洪三!”曹大人听了如雷轰顶,脸都白了。
二十五年前,曹世植与洪三的父亲洪谦同在朝中为官,曹世植在皇上面前屡进谗言,害得洪谦被罢了官,被满门抄斩。那年洪三才十六岁,在家人的帮助下,冒死逃了出来。为此,他戳瞎了自己的右眼,发誓要报仇雪恨,没想到冤家路窄,此时此刻仇人就在眼前……
夕阳从洪三的头顶徐徐滑落,他的独眼里射出一股咄咄逼人的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曹大人脸色惨白,他走上前去。“扑通”一声跪在洪三的面前:“壮士,家父害得你们家破人亡。常言道,父债子还,我今天愿偿还家父对你一家的伤害。”“罢了,”洪三伸手拦住了他,好一会才冷冷地说,“如今,你的父亲也死了。我们之间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你走吧,从这里到苏州,一路畅通无阻。再也不会有盗匪出现了。”曹大人感慨万千:“壮士,你……”洪三跳上小船:“曹大人,一路保重,好自为之。”说完,小船像离弦之箭,向远处飞去。
曹大人站在船头,目送洪三他们远去,才摸出手帕擦了,擦额上的汗滴。
“船主”轻轻地探过身子说:“大人,好险呐!”曹大人抬头望了望渐渐拉上的夜幕,冷笑一声:“想跟我玩?还嫩了点。管家,立即放鸽子,通知后面的船队,加速前进,今晚一定要通过此地。”
子夜时分,七八条满载着金银珠宝的大船在曹大人的监督下徐徐而过。突然,一声哨音划破寂静的夜空,紧接着河面灯火通明,十几只小船横在河面上拦住了去路。
洪三站在最前面的小船上,手上的钢刀在火光的映照下杀气腾腾。见此情景,曹大人吓得倒退了好几步。
小船驰到近前,洪三哈哈一阵大笑:“曹大人,戏演得不错呀。这回你还敢对天发誓说自己是清正廉洁的吗?”曹大人用手指着洪三“你、你”地说不出话来。
洪三又一阵大笑:“想知道我为什么杀个回马枪吗?是那鸽子泄的密。别人可能以为它是一只观赏鸽,但骗不了我,那鸽子名叫‘雨点鸽’。是世上最好的信鸽之一啊!我派人截获了它,又放了它,这不,在此恭候曹大人。”
曹大人愣了半天,然后一头栽倒在船上……
在古代,大户人家房屋里的柱子非常讲究,上面往往雕刻着精细的花纹,既气派,又非常美观。鲁一手是个非常有名的雕匠,他专门替人家在柱子上雕龙。从他手上雕出来的龙纹柱,可说是美轮美奂,自然工价也非常高。鲁一手徒弟众多,但都学不到他的本领,这是因为他立了许多奇怪的规矩。雕龙工序繁多:首先要刨光木料,之后要在木料表面画出龙纹,接着再用斧子照着龙纹不差分毫地砍出龙形,最后才是雕刻。除最后的雕刻,之前的每一道工序都由鲁一手的徒弟完成,而每个徒弟都是从第一道工序学起,再一道道学来,光学一道工序便要花上一年半载。然而,却从来没有人能学到最后那道工序——雕刻,因为鲁一手根本不教。鲁一手从不让他的徒弟看他雕刻,即便有徒弟反复央求,他也只是在其雕刻时指点一二。长此以往,没有一个徒弟能学到鲁一手的真本事,因此一个个都离开了。这些徒弟流散四处,大多数都沦为二流的雕匠。
这些徒弟之中有个叫“大板斧”的,他跟了鲁一手多年却一直没有离开。之所以叫他大板斧,是因为他常年只做一道工序——在木柱上照着龙纹用斧头砍出龙形。大板斧为人老实,甚至看起来有些呆,别的徒弟挖空心思都想从鲁一手那里讨教雕刻绝技时,他却只顾操着斧头认真地砍着,干起活来比谁都卖力。连鲁一手都觉得,大板斧有些过于听话了。大板斧多年来做着“砍龙”的基础工作,久而久之,竟练出了绝活:别人是照着龙纹在木柱上砍,他却用不着任何笔画、纹路,凭着感觉直接能在木柱上砍出一条龙来!
不过,大板斧的“绝活”,并没有被鲁一手放在眼里。随着大板斧跟师的时间越来越长,鲁一手心里生出了一块疙瘩:别的徒弟顶多跟他两三年就主动离开,为什么这大板斧却赖着不走呢?更让鲁一手捉摸不透的是,别的徒弟都想尽办法要学到点雕刻的技巧,而大板斧跟了他十几年,却从来没有提过这事儿,莫非他深藏不露,有什么别的企图?怀着疑虑和不安,这一天,鲁一手终于把大板斧赶走了。
鲁一手赶走大板斧后不久,忽然听到消息:邻县竟然出了一位雕龙大师。传言说,这位大师正是鲁一手的徒弟——他不但龙雕得好,而且工价便宜,因此当地的大户人家争相请他雕龙。
雕龙绝技(2)
鲁一手不禁奇怪:他从来没有教给过任何一个徒弟真正的绝活,那这人究竟是谁呢?当鲁一手亲自跑到邻县,看到那位大师雕的龙柱之后,他惊呆了:那些柱子上的龙初看略显粗糙,没有经过什么精雕细刻,但细看后却能体会到一种古拙的韵味——那龙虽不经刻意雕琢打磨,但纹路一气呵成,龙的体貌栩栩如生、活灵活现……这让鲁一手大感惊奇,不得不折服。而当鲁一手见到这位雕龙大师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此人竟然就是被他赶走的大板斧!
大板斧告诉鲁一手,其实那些龙并不是雕的,而是他用斧头砍出来的。鲁一手听了死活不信,大板斧便提着斧子在一根木料上砍了起来。不一会儿工夫,只见一条龙形显现。之后,大板斧把木屑剔除,再略着些颜色,一条张牙舞爪,仿佛要腾空而起的苍龙便呈现在鲁一手眼前,直惊得他合不拢嘴!
鲁一手这才明白,这大板斧原来是个奇才。于是,他便以师徒之情来说服大板斧,希望他同自己回去。鲁一手还说,只要大板斧把这“砍龙”的绝技教给他,他也愿意把自己从不外传的雕龙绝技授传给大板斧。大板斧禁不住师父一而再、再而三的劝说,最终同意了鲁一手的请求。
此后,大板斧便大度地教起鲁一手“砍龙”绝技。这天,大板斧正在一根木柱上给鲁一手做示范,他告诉鲁一手,只要脑袋里有一条龙的样子,就不需要事先画什么纹路,力由心发,便能砍出一条龙来。大板斧说完,鲁一手提出要亲自试一试。他接过大板斧手中的斧头,急急忙忙在木柱上砍了起来,却似乎总不得要领。大板斧见状,连忙制止鲁一手,伸手在鲁一手砍过的痕迹上指点着。鲁一手还没听完大板斧的指点,就又着急地举起斧头往柱子上砍去,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大板斧一声惨叫,鲁一手那一斧子下去,一个不小心,竟重重地砍到了大板斧的手上!
鲁一手赶忙找来郎中,然而郎中看到大板斧的手,摇了摇头。大板斧右手有三根手指的手筋已断,他的右手算是废了。看着大板斧那垂下的右手,鲁一手拿来一包银子,塞了过去,叫他用这些银子回家娶妻生子,并说这银子就算是师父赔偿给他的。大板斧无奈地接过银子,辞别了鲁一手。
雕龙绝技(3)
大板斧这位身怀“砍龙”绝技的大师,犹如昙花一现,日子久了,逐渐被人们忘却,鲁一手依然是首屈一指的雕龙大师。
然而,没过两年,出人意料的事发生了:邻县又出了一位雕龙大师。鲁一手听说后,亲自跑去观摩那位大师的作品。当鲁一手看到那位大师制作的龙柱时,他就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这分明就是大板斧的手法啊!鲁一手不禁诧异:大板斧的右手已经废了,难道这两年他又用左手练成了绝活?
为了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鲁一手不辞辛苦,几经周折,终于在一处深山找到了隐居在此的大板斧。面对鲁一手的询问,大板斧笑了笑,说:“我并没有练成左手的绝活。你看到的那些龙柱,不是我雕的。”鲁一手听后并不相信:“不是你?那是谁啊!”
大板斧语重心长地告诉鲁一手,其实当年他就知道,鲁一手那一斧子是故意往他手上砍的。因为对鲁一手来说,一山不容二虎,所以他一定要废了大板斧。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到现在我还会叫你一声师父。”大板斧说,“但我想告诉你,你一直沉浸在名利之中,从来不肯把真正的手艺教给徒弟,这是不对的。难道雕龙的手艺还能带到棺材里去吗?我右手废了之后,收了几个徒弟,把自己所有的本事都教给了他们,其中有一个学得最好,就是你听说的那位雕龙大师。我只是觉得雕龙是件美好的事情,想让它流传下去。”鲁一手听完,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柱子舅家里很穷,他住半间东倒西歪的破土坯草房,还是生产队出面跟村西头梁三爷借的。家里只有一个土灶,一口锅,一只缺了口的破碗,一只拴根旧麻绳的瓦罐,连双筷子也没有,吃饭现到树上撇树枝。地上有堆麦秸,柱子舅睡觉就躺在麦秸上,盖一件用高梁叶子编的蓑衣,枕头是一块破土坯,偶尔洗脸洗脚,就到水塘边上洗。
可是他从来不缺吃的。在人们普遍经常饿肚子的情况下,实际上这就很富有了!“大跃进”以后,村里人饿得翻白眼,大人孩子骨瘦如柴,只有柱子舅一个人膘肥体壮,营养良好。
这引起一些人的嫉妒。他们就欺负他缺心眼,处处日哄他。
柱子舅跟别人干同样的活儿,给别人记十分工,给他记八分、五分。分口粮的时候,给别人分一百斤,给他分二三十斤,他一点也不懂得抗议,连句牢骚怪话也没有。因为他对数量的概念一塌糊涂。三加二是多少?他摇摇头,脸上毫无表情。别的社员经常为记工分,分口粮的事斤斤计较,闹得弟兄面红耳赤,叔侄翻脸对骂,是常有的事。只有柱子舅咋样都无所谓,多了不乐,少了不恼。
谁家自留地里的活儿忙不过来,都想叫柱子舅去帮忙。他干活肯下力。任意抛撤汗水,从不偷懒耍滑。干完活,留他吃饭,他不客气,不管好饭歹饭,端起碗来风卷残云,狼吞虎咽;不留他吃饭,他扭头就走,也没意见。下次再让他帮忙,还干。
秋后,社员们分了红薯,老玉米,要一直俭省着吃到来年小麦打下来。除了家里来客,平常尽可能忙时吃干,闲时喝稀。尽量少吃粮,多吃“菜”:红薯叶子,胡萝卜缨子,马齿苋,野竹笋,芦芽……柱子舅才不管这些,队里分了啥吃啥。他不怎么会做饭,更不会在白面、玉米面里掺野菜。麦粒、豆子、红薯,煮在一起,半生不熟地吃。玉米粒炒成糊焦味儿很浓的苞米花,随意嚼着吃。往往是刚一入冬,口粮就被他“糟塌”精光。
没粮食吃了,柱子舅就开始吃肉。别人家从地里干完活回来,赶紧忙活着推碾子推磨,柱子舅却东瞅西看,到处乱转。听见哪棵树上有喳喳叫声,他就从怀里摸出一颗鸽子蛋大小的鹅卵石,嗖一声往树杈上飞去。扑啦,一只喜鹊一头栽下来,尖嘴缝里淌血,浑身抽搐。柱子舅捡回去,往灶火里一扔,填几把柴,不一会儿,喜鹊毛燎净了,烧得象块黑炭。剥开黑皮。露出直渗血水的红肉。他连撕带扯,倾刻吃得精光。骨头渣子往门口一扔,往麦秸铺上倒头便睡。别人家饭还没熟,他已经睡醒一觉了。
柱子舅见啥打啥,打啥吃啥。麻雀,野鸽,乌鸦,野兔,青蛙,不拘一格。吃的最多的是老鼠。无论是灰鼠、黄鼠,房梁上跑的、庄稼地里钻的,统统属于吃的范围。在漫长的冬季,青黄不接的春天,他每天的饭食主要就是老鼠。上顿吃剩的鼠骨头扔在门口,引来的又一拨老鼠,就是下顿饭。
我顶钦佩的是,柱子舅用石子打鱼。
夏天,村里来了一个挑担子卖鲜鱼的贩子,沿街叫卖,街上弥漫起一股好闻的鱼腥味,村里的孩子们都跟着跑着看,贪婪地盯着活蹦乱跳的鲤鱼馋得要命。我见队长的儿子小毛让他娘买了一条,就跑回家也让我娘买。娘说没钱,我就撒娇放赖,直闹腾得我娘发火,将我摁倒揍了一顿才罢休。然后我娘又心疼,抱起我找到柱子舅,说柱子去给你外甥打条鱼烧烧吃。柱子舅嗯了一声,从麦秸铺上一骨碌爬起,就往外走。我看他那样。以为他一定是不肯,心里很失望。
我们到了村当中的水塘边。塘里本来并没人养鱼。可是夏季,瓢泼大雨一下,水塘跟湖泊河沟连通起来,便有不少野鱼游过来定居,在塘里浮上沉下,来往穿梭,煞是热闹。在水塘边站了大约喝一碗玉米糊糊的工夫,一条黑鲇鱼摇头摆尾缓缓游到塘边上来。柱子舅手起石落,黑鲇鱼翻着白肚皮浮上来。
晚上,娘用豆油煎了鱼给我吃,又烙了两张葱花饼给柱子舅端去。他伸出一只蒲扇大手,一言不发接过饼,卷巴起来,张口就咬,腮帮子上的肌肉疙瘩一动一动,三下两下,饼就没了。
又一年夏天,有些地方闹水灾,洪水给柱子舅冲来幸福。
村里住进好几户上级调拨来的黄河灾民,有一户姓曹的灾民只有母女俩,娘俩一进村,就引起巨大反响。都说那姓曹的闺女长得好,十里八乡没见过那么俊的人儿。闺女在街上一走,干活的人直起了腰,走路的人停了脚步,一束束的目光都往她身上射。女人们看着艳羡,男人们看着眼馋,光棍瞅得眼睛呼呼冒火。
闺女的娘,嘴巧会办事,来了没几天,就到队部央求书记队长给闺女找婆家。干部们却犯了难,原来闺女是哑巴,精明强干的小伙子谁不想娶个能说会道的媳妇,窝窝囊囊的老光棍,她娘们儿又相不中。
挑来拣去,最后挑到了柱子舅。他人长得不丑,满身都是肌肉疙瘩,也算得上是条彪形汉子。可是一说缺心眼,闺女她娘摇起头来,说这要娶过去,一个哑巴,一个缺心眼,还不都得活活饿死?
村干部们笑起来,咦——老嫂子你可说错了,全村人都饿死,也饿不着柱子,还大鱼大肉净吃好的。闺女娘也乐了,哪有这事?书记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去把柱子叫到队部里来。
柱子舅来了,书记一指队部门口的那棵老杏树,给我往下打个家雀!柱子舅嗯了一声,站到门口台阶上,嗖,一石子飞出去。一群叽叽喳喳在枝叶间乱叫的家雀,轰一声飞起,有一只扑地跃落尘埃。说也巧,还没等人过去捡,墙头上,刷跳下一只猫来,一口叼起家雀,扭身便逃。柱子舅一急,又一颗石子飞出去,猫嗷一声,躺在地上打起滚来。众人近前一看,猫的一只眼珠子打出来,鲜血直流。闺女她娘巴掌一拍,就是这个后生了!
喜事说办就办,没啥拖泥带水的恋爱过程,但有段小插曲。柱子舅住的那半间破草房的主人梁三爷,一听柱子要娶妻生子了,怕将来房子收不回来。去找干部理论。干部们说,你那个烂草房,比个狗窝好不了哪去,有啥舍不得。昨不学学人家雷锋?梁三爷气哼哼地说,要学雷锋也得你们队干部先学好了,俺社员再学也不迟。队干部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后来,也不知谁出的“好点子”,队里在南洼的瓜地中央,搭了一个挺大的瓜棚,当做洞房,让柱子舅跟哑巴媳妇先住上,又看瓜,又过日子,等天冷了再说。
那天,王七从山上逮了只狼崽回家,一路上就像大战胜归的将军。村人跟上看,那狼崽也就两三个月大,就在王七怀里,不怕人,挺撒欢,还舔王七的脸,人多了就显出些狼性,冲人们龇牙发威。
王七进家院,老婆一看他抱着个狼崽,就拍大腿狠叫:“我的先人!你找死呀!给我放回山去……”王七瞪眼:“放你妈的屁!”
王七把狼崽拴在树上,进猪圈,把两个刚满月的猪崽抱出来,放在圈门口,把狼崽牵过来。狼崽见两个黑糊糊的毛物,就扑过去挑逗,抓抓挠挠再咬咬耳朵。人们大笑,圈里的老母猪发怒了,哼唧着撞门。老母猪认得那黄毛崽是狼崽,要吃它的崽,怒叫着啃栅栏门,嘎巴巴响。
老婆知道王七想干啥,一屁股坐在地上哭求:“我的先人,不敢,咱不敢……”
王七想干啥老天爷也管不了,他根本不理那娘们,抓起狼崽拍着狼头笑说: “我王七见过狼吃猪,没见过猪吃狼,今天让我开个眼!”说着就要把狼崽往圈里扔,有人让他住手,说他这是害村,也太残忍。王七红了眼吼骂:“日你妈!谁心善先赔我6头猪!”说着还是把狼崽扔圈里了。
这真个是天下第一惨案,许多村人不忍看,都捂着眼睛逃开了。
可爱的狼崽开始并不知道是死到临头,从地上爬起来还冲门外的王七娇吟,那老母猪愣了一下,接着哼哼着一步一步逼近,从未经战事的狼崽还以为是喜欢它的大兽亲热它呢,吱叫着欢蹦着抱住猪头撒娇。
猪头一摆就把狼崽甩碰墙上,再跌落地上,猪就像猛虎般扑上,呜呜怪吼着张大嘴就咬,狼崽知道不是玩的了,一翻身跳开,这才有了狼的样子,幼毛倒竖,扎了战阵,龇了狼牙。
狼崽还没老母猪1/10大,但猪还是迟疑了好久才重新扑上。狼崽腾跃躲闪很灵活,得机会就扑在猪背上狠咬几口,再闪开。
老母猪狂怒了,人们真的开眼了,猪发威时比狼可怕多了,尖啸着扑腾起来,快如闪电、势如恶魔,满圈的粪泥飞溅如花。狼崽一个闪失,只听嘎巴一声,一只腿被活生生咬断了,狼崽拖着断腿惨叫着扑门,朝门外的王七求救,一只腿从栅栏里伸向王七,就像危孩求娘,眼滴血泪。
在王七的大笑中,老母猪一口咬住了狼崽的背,举了起来,疯狂地摇摆猪头,摇了一阵甩出,狼崽摔在墙上,跌落于地,就不再躲了,仰天长嗥了一声,扑向猪,正好被扑来的猪咬住脖子,喀嚓一声,战斗结束。
看完战斗全过程的只有王七一人,村人全逃走了。
王七的老婆已经晕倒在地上,被王七摇醒后就骂:“你不得好死!”王七笑:“狼死完我也死不了!”
从那天起,全村没一个人再理王七,看见就呸一口走开。王七很委屈,他恨狼,他家已经有6头猪被狼吃了,他想尽办法都逮不住狼,狼夜里就是魔鬼,可以无声无息地进猪圈,咬着猪耳朵把猪赶走,猪一声不吭乖乖地就走了。老狼他斗不过,见了狼崽他能不逮来出口气吗?狼崽长大不还是狼吗?
老婆也开始恨王七,家里开始三天两头闹气。一年中,王七又有3头猪被狼赶走了。奇怪的是别人家不再遭狼祸,只有王七家狼祸不断。第二年,王七老婆生下一女娃,刚满月,女娃不见了,王七下地,老婆带着娃在家干活,娃睡了她串了个门,回去娃就没有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有人说肯定是狼叼走了。
王七打了老婆就满山找狼,背着枪拿着刀,发狠要把山中的狼全杀光。可他连狼毛也见不到,山里好像根本就没狼的存在。有人劝他算了,别再跟狼结仇,狼吃猪那也是没办法,上帝安排狼就是吃肉的,但从没见过狼吃人,狼要想吃人,许多崽娃成天在山上玩,比猪好逮多了,可见狼也是通人性的,这仇结不得!
王七不听,还是满山找狼,下了许多逮狼的夹子,当成毕生的职业了,有他没狼,有狼没他!
第二年,王七的老婆又生下一个男娃。这回王七把心提在了额头上,守着护着,狼没再出现。直到娃过了周岁,突然有一天,娃又不见了。是在晚上,娃就睡在王七两口子中间,早上醒来没娃了。
王七这回气疯了,满山疯跑疯叫,也没人管他,知道他的小命早就被狼套定了,谁也救不了。王七满山叫着娃的小名,哭得惊天动地,恨得咬石头啃树,老婆问他: “那你知道狼丢了崽是啥心情?你跪下给狼认个罪,保咱第三个娃!”王七一拳打倒老婆,继续疯叫着找狼。
王七在山上疯了3天,最后快断气时,才看见了狼,是一匹老狼。他挣扎着爬起来扑狼,狼并不迎战,往山深处走,走一阵等他一阵。最后,王七终于看见了狼窝,狼窝口还蹲着一匹老狼,另有3只狼崽,还有两个孩子。王七大惊,那两个孩‘子就是他的孩子,一个女娃,一个男娃,活得很壮实,和那3个狼崽嬉闹成一团,十分亲热的一家子。
两匹老狼蹲在一起看着王七,3只狼崽和两个孩子怯生人,都向王七龇牙发威。王七爬都爬不动了,伸出手,哭叫:“娃,我的娃……”就这样死了。
第二天,老婆寻王七寻到了狼窝处,看见王七已经死了,手伸向狼窝,眼睛瞪得溜圆。不见狼,两个孩子哭着从洞里爬出,老婆大哭着扑上去,那是她的孩子,可是,两个孩子就像狼一样抗拒她的扑抱,咬得她一身血口子……
过了好久,那两个孩子才开始还原人性认了娘。村人一直传说着一个道理——狼性并不凶恶,狼就没伤那王七,只想让王七知道狼也有灵性,狼也疼骨肉,这山本来就叫狼山,从前有成千上万的狼族,如今狼只剩下一家几口,到底是人吃了狼还是狼吃了人?
鲁西秦家村的东南面有一个荒芜的土丘,名字叫做阎王场。70年代后期,村里的生产队召集社员用了几个月的工夫将上面的灌木丛及荒草铲净,又在上面栽种了大片的苹果林。
几年后,苹果挂果了,这时就需要人去看护。秦家村有一个人叫张太忠,是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汉,生产队就派他去看护果园,并且给他盖了房子,砌了锅灶。张太忠就乐颠颠地搬着铺盖去果园了。
刚开始几天,果园里平安无事。可有一天夜里,张太忠突然听见果园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哒哒哒,哒哒哒……张太忠以为是有人在偷苹果,就摸起一根棍子出屋去看。但他绕着林子走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物,并且那声音也消失了。张太忠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就摇了摇头,回屋继续去睡。可是他刚一上床,那声音却又响起了。待到张太忠一出屋,那声音又消失了。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张太忠就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莫非是什么鬼物在作祟?他是一个胆子特别大的人,心说就是闹鬼也一定要弄清是怎么回亨!这天夜里,他吃罢晚饭,并没有回屋睡觉,而是悄悄地躲在林子里的一个草堆后面,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半夜时分,那个奇怪的动静并没有出现,张太忠却被成群的蚊子所袭扰,又不敢拍,不敢轰,因为就怕弄出动静,真是苦不堪言。正在他受不了准备放弃的时候,突然眼前闪过一阵青绿色的光芒。张太忠瞪大眼睛向发光处看去,眼前的情景不禁令他瞠目结舌起来。
他看到果园里有一匹约有二十几厘米高的动物正在疾跑。那动物生着一只龙头,身子却像马,但却长着一身的鳞片。并且,它还长着一双像鸟儿一般的翅膀,通体透明,发着青绿色的幽光,俨然是一匹玉做的麒麟呢!更令人吃惊的是,苹果树也挡不住玉麒麟的脚步,也就是说,玉麒麟竟然能穿越苹果树的树干,而树竟然纹丝不动。玉麒麟来来回回跑了一阵,忽然从地下传来了一声隐隐约约的召唤:“麒麟儿,快回来!”之后,玉麒麟就一个猛子扎到地里不见了踪影。
古墓里的玉麒麟(2)
胆大的张太忠又躲在草堆中观察了几个晚上,发现这只玉麒麟每天都是在一个时间出现,也都是在同一个时间入土,且入土都是在一个地点。
此时,张太忠想起小时候曾经听老人说过,这阎王场老名叫将军坟,埋葬着一位汉代的开国大将。据说墓里好东西很多,解放前,就常有人在此盗墓,不过每次都是无果而终,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关于玉麒麟,老人也说过,早些年,有不少走夜路的人经过这里,月朗星稀之时,就会看见有一只长翅膀的玉麒麟在这一带游荡,不过解放后,随着人口的增多,这只玉麒麟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看来这就是老人说的那只玉麒麟,张太忠知道这个东西价值不菲,不禁动了邪念,新说,要是我得到了它,以后找个机会偷偷卖掉,估计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这个念头一来,张太忠就动脑筋想怎么才能得到玉麒麟。
次日,张太忠回了一趟村子,从村里的周铁匠家里借了一块半米见方的大铁板,然后搬到玉麒麟出没的旁边,在铁板上拴上一根绳子。待到半夜玉麒麟又一次出现后,张太忠就悄悄地在草堆后拉动绳子,将铁板拉到了玉麒麟出没的中央处。
一会儿,玉麒麟又听见地下的召唤。就在它入土的那一刹那,就听见当啷一声巨响,但玉麒麟还是不见了踪影。张太忠急忙上前察看,只见铁板被钻出了一个大洞,在洞的旁边,还有一个发着青绿光芒的东西。张太忠用手电筒一照,发现那竟然是一只玉麒麟的翅膀。张太忠将这只翅膀悄悄地藏到了家中。
就在第二天夜里,张太忠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身穿盔甲的黑面将军怒目瞪视着他,大喝道:“玉麒麟乃御赐之物,却被你等顽劣之徒恶意折去翅膀,我就惩罚你也尝尝失掉一只臂膀的滋味!”说完那黑面将军就端着一只金枪向张太忠的右臂刺去。张太忠吓得大叫一声,一下子醒了,浑身冒出冷汗。
次日,张太忠发现自己的右臂握不住任何东西,也没有任何感觉。他去医院看,医生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开了一点药,吃了后也没有任何作用。
古墓里的玉麒麟(3)
此后,张太忠的右臂就成了一只废臂。
一晃=十几个年头过去了。这年,一条高速公路要从秦家村前经过,那片老苹果林因为处在高速路中央碍事而被砍伐了。十几天后,工程队就浩浩荡荡地驻扎了进来。
这天,工程队的一台挖掘机正在挖土方,忽然触到了一件硬硬的东西,挖不下去了。驾驶员下车一看,发现那竟然是一截子黝黑的木头,就报告了工程部。由于以前施工也遇到过此类事情,工程部的领导知道这十有八九是遇到古墓了,就给市里的考古所打了电话。
第二天,市考古所的人员就带着考古设备来了,经过他们的清理之后,一个硕大的柏木棺椁就赫然出现在人们眼前。
这时的张太忠已经八十好几了,还是孤身一人,正在村里的敬老院安享晚年。他的右臂也还是像从前那样没有任何知觉。就在考古人员清理出棺椁的那一刻,张太忠突然感到内心一阵激动,之后他对身边养老院的工作人员说:“玉麒麟要出现了,快带我去阎王场!”
工作人员正在纳闷之间,有村里人进来说,阎王场出土古墓了,于是工作人员就带着他去。半路上,张太忠又转头回了一趟自己的老屋,包了一件什么东西带在身边。
他们到的时候,棺椁盖被打开了,里面有许多的淤泥和积水。考古队员排净之后,一件件的陪葬品就慢慢被他们清理了出来,这里边有青铜器、金银器、玉器,还有众多的兵器,看来墓的主人是一位武官。当又一件陪葬品被清去污泥时,站在墓边的张太忠激动地叫了起来:“就是它,就是它!”
这时人们惊奇地发现,考古人员手中拿的是一件通体青绿色、长着翅膀的玉麒麟!不过,它的翅膀只有一个。考古人员正在纳闷那只翅膀去了哪里,张太忠已经推开众人,走上前去,将自己手上的包袱打开,里边赫然出现了一只玉做的翅膀!考古人员接过来往玉麒麟翅膀残缺处一对,更加惊奇的事情出现了,那只翅膀与玉麒麟竟然一下子就融合到了一起,没有了任何折断过的痕迹。
而且就在那一刹那,张太忠的右臂一下子就活动自如了!
由于徐苟三呈文上奏,揭露了县老爷贪污受贿,渔肉百姓的罪行。致使县老爷恼羞成怒,决定捉拿徐苟三。
徐苟三听到捉拿他的风声后,立即动身逃跑。刚刚跨出后门,捉拿他的人马已从大门进来了。
徐苟三依着地形熟,拐了几个弯,跑到村头的庙门口,他往后一瞄,看到跟上来的追兵,知道跑是跑不了的。他突然眼睛一亮,看到了庙门口写着“积善堂”的那块匾幅,灵机一动,计上心来。慌忙跪下来,对着匾幅拜了起来,口里不停地念着:“和喜觉,和喜觉……”
这时,追兵已至,本来准备下马盘问的,可是听到徐苟三将“积善堂”,念成“和喜觉”时,都是一阵笑。心想:“这人真蠢,大概他不会是徐苟三吧。”因为他们都听说徐苟三很有才华的文化之人,于是在一片嘻笑中,策马前去了
隋朝时候,隋炀帝暴虐施政,朝政腐败。有个官员名叫王度见,见到此情景,对朝廷失望,就辞官准备回老家。回家途中寄住在好友程雄家里。这天一早,王度漱了口,洗了脸,刚坐下来揽着自己的那面宝镜梳发,只听见背后“扑通”一声。王度转身一看,见程家丫鬟鹦鹉莫名其妙地跪在门口,一脸诚惶诚恐。她花容失色,体似筛糠,直打哆嗦。好一会儿,她才颤抖着站起来,嘴里碎碎念叨着什么,头也不抬地出了房门,竟连洗脸水也不倒了。
鹦鹉是程雄的贴身丫鬟,十七八岁,长得俊目细腰,花容月貌。王度见她吓成这般模样,心存疑惑,在屋里转了一圈,猛然间瞥见那面宝镜,一拍脑袋道:“是了!莫非……她是妖怪?”
原来,那面宝镜是好友侯生送给王度的。该镜横阔八寸,椭圆状,背面正中卧一只麒麟,为镜鼻;绕着麒麟按东南西北四方列有龟龙凤虎四大祥兽;最外一圈则围绕二十四个字,乃是廿四节气的象形字。据说这是轩辕十二镜中的第八镜,有它在身边,诸邪不侵。
问了程雄才知道,两个月前,有个客人在他家小住,随身带有丫鬟一名。当时这丫鬟正病得凶,那客人起身时,她尚动身不得,于是就留下她当了程家的丫鬟。这丫鬟就是鹦鹉。
王度沉思片刻道:“小弟藏有宝镜一面,今晨揽镜时,她一见镜就惊惶失措,想来非妖即怪,程兄既然也不知她的底细,却容小弟试上一试。”
于是取来宝镜,揣在怀里,派人将鹦鹉叫来。不一会儿鹦鹉进两步退一步,战战兢兢走了进来。王度自怀里取出镜来,正要打开布包,鹦鹉已脸如死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里叫道:“大人饶命!主人饶命!小的什么都说!”
王度收起布包,缓缓说道:“要饶你的命也可,你当先老老实实交代,随后化出原形来,否则定让你不得好死!”
鹦鹉跪在地上簌簌发抖,沉吟半晌,眼泪汪汪道:“小婢乃千年老狸,华山府君见我已能变幻,就将小婢驱逐出来,许配给了柴华为妻。不想柴华为人粗鲁,小婢与他情不投意不合,于是逃了出来,路上被一姓李名无傲的男人抓住。小婢一急二累,竟然病得不轻,这才留在此地,成了程家丫鬟。小婢虽是老狸成精,却从未害人,只想做个普通人度过此生,岂料竟遇到这面天镜,要逃也无路啊!”说到这里,她大哭起来。
王度见她说得可怜,语气缓和下来,对鹦鹉道:“你若真的未曾害过人,虽是老狸,老天也自有好生之德,说不定能遂你的愿呢。”程雄在一旁道:“王兄此言差矣,人无害妖心,妖有损人意,却是轻饶不得。”
鹦鹉抹干眼泪,楚楚可怜道:“小婢自知逃匿幻惑,神道所恶。主人要小婢死,小婢不敢不死,只求主人赐小婢一醉而死吧。”程雄遂吩咐摆出酒菜,请来邻居朋友,让鹦鹉入席与大家一起饮酒。
鹦鹉已知自己气数将尽,一改惊慌恐惧,反而有说有笑。酒过三巡,鹦鹉已醉态娇慵,星眸微展,站起身来弯腰一拜道:“平日里多有得罪,且容小婢为各位跳个舞、唱个歌助兴。”说完了,踉跄着脚步翩翩起舞,边舞边唱:“宝镜宝镜,哀哉予命!自我离形,而今几姓?生虽可乐,死必不伤。何为眷恋,守此一方!”唱完,又向在座各位拜了一圈,然后扑地倒下,转眼间化成了一只毛色好像火焰一般的赭黄色狐狸,歪头死去。
此事虽说让人伤感,却也无可奈何。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王度已回乡多日。这天,一个名叫袁侠的中年人前来拜见,道:“兄弟此来,一是想见识见识王兄的宝镜,二是带了一柄宝剑,也请王兄指点。”
只见袁侠的宝剑长四尺,剑连于靶,靶盘龙凤之状。左文如火焰,右文如水波,拉出剑身一看,宛如一条银电,寒光耀目,冷气侵肌,实乃非常之物。据袁侠说,每月十五,天地清朗,若将此剑置之暗室,其光可照数丈。
王度大喜道:“今天不是正好十五吗?何不今夜就试上一试?”
果然这天天地清霁,王度与袁侠一起进了暗室,请他拔出剑来,自己取出了宝镜。谁知此镜一取出,镜面立即寒芒耀彩,光照一屋,而那把宝剑在它的映照之下,反变得黯淡无光。
袁侠大吃一惊,连叫:“请快收镜,请快收镜!”说罢收起剑,拱拱手,头也不回地走了。王度觉得这事颇为蹊跷,莫非这厮意图伤害宝镜,见此镜实在太过神奇,不仅伤不了它反而会伤及自身,便一走了之?这人已走,王度也只是心里这么一闪念。回想前后,这厮倒真有三分妖气。
岂料怪事再次发生。才过了小半年,王度家门口来了一个尼姑,生得又矮又胖,蚕眉细眼,巨鼻掀唇,穿着一身黄麻布的短装。王度的弟弟王量正好出门,见她长得古怪,便邀她进屋吃斋。那尼姑举手行礼,谢了布施,上前一步说道:“贫尼净莲,施主尊宅内似有镜子一类的宝物,不知可否借与小尼一观?”
王量吃了一惊,道:“大师何以得知?”
那尼姑道:“不瞒施主,小尼胡乱学过些符咒法术,颇识宝气。数月前夜间经过施主家,见到屋上碧光连日,绛气属月,此宝镜之气也。”
王量请示了哥哥,取出宝镜,交给尼姑。尼姑边看边道:“这镜有好几种灵相,想来施主尚未得知。若以金膏涂在镜面上,再用珠粉擦拭,举起它来照太阳,就连墙壁都照射得透。”
王量见她说得头头是道,心里也想一试。但王度认为此宝镜难得,岂可轻试?所以未照此去做。王度对弟弟道:“兄弟,不是做哥的多嘴,此尼姑来历不明,想起前日那个自称袁侠的人,可能对宝镜不怀好意,咱们以后得多加小心,别再将宝镜轻易示人。”
大业九年秋,朝廷突然命王度出任芮城县令,王度只好赴任。一路边走边玩,也不急在一时。这天他独自一人上山,不料迷了路,来到一处险峻的山崖,天色已晚,只好在一间石屋里将就过夜。这屋窄小异常,只能容纳三个人。不久又来了两个人,一个是腰板微驼、满脸皱纹的老婆子,另一个是个白眉白须、又黑又矮的老汉,两人也说是迷了路,前者自称“山婆”,后者自称“毛生”。
那山婆道:“王公既然做官,想来是个达人,天底下人与万物皆为物,干吗非要让万物服从于人?大伙原应该一律平等,和谐共处才是,你说对不对?”
王度道:“此话虽有几分道理,然而古人有云,天生万物,唯人为贵。万物之中有拂人者,难免会得不到人的爱惜,实属情有可原。”
毛生插嘴道:“王公此言差矣,孟子有云,‘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什么叫‘几希’?就是‘一点点’的意思。既然差不多,为什么鸟兽一定要为人摆布?”山婆也抢着说:“正是正是,连《尚书》里都说,唯天地,万物父母。可见人与万物同是天地这个父母生的。既然是一母所生,理当姐妹兄弟相称才对,为什么非要让人为尊?岂有此理!”
王度笑道:“想不到二位还深谙孔孟之道。只是刚才毛婆说‘天地,万物父母’,后面那句‘唯人,万物之灵’却落下了。”
那毛婆一脸的不高兴:“我听说王公曾经害死过一位名叫鹦鹉的好姑娘,她得罪你什么了?你倒说来听听。”王度没料到有此一问,满脸羞愧道:“哦,你说的是小丫鬟鹦鹉吗?她是一头千年老狐,倒没得罪于我,只是她的主人容她不得罢了。”
山婆激动异常,猛地起身,喝道:“实话告诉你,老婆子便是前日去你处的老尼姑净莲,你的那面镜子害人匪浅,今晚你已落在我们手里,就让我们毁了它不再害人吧!”
那毛生也站起来冷笑道:“我袁侠原想用我的宝剑砍了你那面害人镜,不料终非它的对手。小妹鹦鹉已经死于你手,难道你还想再用镜子杀死我们不成?”
王度这才猛然醒悟,原来他们与鹦鹉是结义兄妹,自鹦鹉死后,他们一直在找他。两人早先曾幻化成袁侠、净莲,一个试图砍碎他的宝镜,一个妄图骗他上当毁掉镜面。
这时,他们两个一前一后,一个拔出宝剑,一个已经上前一步来夺他的随身包裹。王度的武艺也不弱,见他们冲过来,立即一个滚翻逃出石屋,悄悄取出背囊中的宝镜,倏地一下亮出来。一阵光芒起处,两人吓得尖叫一声,俯扑在地,一个变成了只背甲很高、身披绿毛的大乌龟,足有圆桌面大小;另一个变成了一头白猿,身量不过半人高下,遍体生着雪白锦毛,火眼金瞳。二兽双双当即毙命。王度原本无意杀生,只为自保,不料宝镜厉害非凡,一害两命,心里十分难受。然而事已至此,只好将它们好生埋了。
此后王度一直郁郁不乐,然而上任总是要去的。
且说芮县府衙门前有一棵古枣树,看上去郁郁葱葱,粗达数围,也不知有几百年了。历届官员都向此树祭祀礼拜,若是怠慢了它,灾祸立马要来。王度一到任,就有下人说了这事,王度认为这是淫祀,妖由人兴,早该断绝。当夜趁着身边没人,偷偷将宝镜悬挂在枣树枝上。
这天夜间约莫二更时分,猛然间听得雷声隆隆。王度探出头去,但闻整个天空都是炸雷的响声,震得耳朵阵阵发麻,电光不时地冲撞下来,一下击中那棵枣树。“嚓”的一声,七八团雷火挟着万道金蛇,由四外集拢,齐往树身打将下来。一条三丈开外的大蛇,紫鳞赤尾,绿头白角,额上有一“王”字,被霹雷一下击中,腥血泉涌,蟒头立被斩断。
王度知道妖孽已除,吩咐下吏掘开树根。树根下有一大洞,洞中搜得一张写有赤字的纸,上面大书:“不毁去贼镜为鹦鹉妹报仇,覆宗灭族,碎桀其身!莽幺。”没想到这名叫莽幺的大蛇竟是鹦鹉的结义兄弟。
接二连三的杀戮令王度有些心惊胆战,山婆与毛生二人的话声声在耳,王度心里琢磨:“人只是万物之一,有什么权利妄杀无辜?鹦鹉何罪?山婆、毛生、莽幺也只是想毁掉镜子保命,并不想杀我王度。我王度算什么东西?岂可妄借宝物而滥杀众物?”
大业十三年六月,王度去河南少室山游玩,途经一玉池。坐在池边好一会儿,心里又泛起山婆与毛生的话来,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取出宝镜,咬咬牙,扑通一声扔入井里。
眨眼的工夫,只见池水陡然沸腾起来,天空中隐隐然如有雷声。又轰然落地,四下奔流,一条长有丈余的怪鱼落在地面,不断跳跃。只听得那鱼有气无力道:“尊驾……尊驾大概是王度了?在下……在下焦大,我们结义兄妹五个,竟然全数丧命于此镜之手。鹦鹉死后,兄弟们……兄弟们发誓要毁去此镜,唯有在下……在下反对,我真……真不明白,为什么人类总要平白……平白杀戮我们?天啊,你要亡我,夫复何言?”随即大吼一声,当即气绝。
王度没料到自己又酿成杀生之祸,很是自责伤感,同时又为鹦鹉兄妹之间的义气所感动,一时无语凝噎。古人云,率义之为勇。妖之间的情义如此深重,许是多少号称“万物之灵”的人类所不及,而人类竟还无缘无故残害那么多世间之物!
自此之后,每每夜间,当地人总能听得池中有悲鸣,清亮纤远,声若剑啸,过了一会儿后声音渐大,犹如龙咆虎啸一般,好久才停歇。也不知是宝镜在悔恨自己的过失,还是焦大之魂在向老天爷诉说他们的不白之冤。
这是发生在祖国西部沙漠里的一个我亲身经历的真实故事,至今想起来仍然感到不寒而栗,同时,也感到非常遗憾。
那是1997年6月10日下半夜3时23分,我独自一个人驾驶着奔驰牌沙漠水罐车,不知不觉地进入了那片神秘地带。
自从石油总公司与美国的一家勘探公司签订合作勘探塔里木石油以来,我们这支大漠石油勘探队便进驻了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腹地,进行了艰苦卓绝的石油勘探。我们的蔬菜、食品等物品有直升飞机从空中供给,而喝的水都是从遥远的塔里木河拉到勘探营地的。
我的任务就是开着沙漠水罐车去塔里木河拉水。从营地到塔里木河边,正常时间要走两天两夜。虽然大漠里无路可走,但毕竟是轻车熟"路",顺着原来的车印艰难地向塔里木河边行驶,已成习惯。
这天夜里,塔克拉玛干沙漠里刮起了微风,这是沙漠里少有的"无风天气"。借着朦胧的月光,我艰难地行进在原来推土机推出的沙山间的平路上。从半开着的驾驶室的玻璃窗上,可感觉到迎面扑来的阵阵热风。我看看夜光手表,已经是下半夜了,整个漠野里朦朦胧胧,下弦月色时隐时现。
我开着我的水罐车慢慢地走着,穿过一片古老的胡杨林地带,我的眼前呈现出一座又一座巨大的沙山,沙山又高又陡,这样的地貌在塔克拉玛干沙漠里是常见的,加之前面有车子走过的印迹,我们已经感觉习以为常了。
沙山在灰蒙蒙的夜色里静静地矗立着,整个大地深沉得令人毛骨悚然。要不是同志们等着用水,我才不夜间赶路呢。我紧紧地握着方向盘,目不转睛地盯视着前方。
前方出现了一座更高的大沙山,看来我的水罐车爬上去有些吃力。我急忙下车把轮胎里的气放了一些,这样可以增加轮胎与地面的接触面积,然后猛地一踩油门儿翻过了这座高大的沙山。我开始顺着细软的流沙慢慢向前爬着。
夜色虽然朦朦胧胧显得非常神秘,但整个漠野里气温却使人感觉非常舒服。夜风吹来,凉凉的,这是夏天的大漠里难得的好天气,只有在这静静的下半夜,才没有了白天难耐的酷热。我用二挡的车速向前走着,不知不觉困意却悄悄袭来,我刚想停车打个盹儿,猛然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里完全没有了高大的沙山,整个漠海一片平坦,偶尔有片片胡杨古树和几座不太高的沙包。前面既没有原来的车辙,也没有任何路可走。
面对陌生的地形,我完全没有了睡意。我立即停下车不敢再往前走了。心里不由得产生了一种恐惧感。假如在沙漠里迷了路而得不到及时的救助,那是相当危险的。
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的夜,充满了黑色的恐怖。我迫不及待地在沙包和胡杨之间绕来绕去,怎么也找不到原来的路了。我正着急的时候,忽然发现夜色里有一座破旧的土城墙静静地挡住了去路--我恍惚之中不知不觉将水罐车开进了一座黄色的土城里。
整个城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影,不见灯光,也听不见狗吠。一条黄褐色的沙路曲曲弯弯伸进土城中,沙路两旁长满了横七竖八枯死的胡杨树。枯树丛中有许多破败不堪的土房子,有的已经没有了门子和窗户,有的已经成了断墙残壁。我驾驶着水罐车顺着一条宽一些的沙路慢慢向前走着,在城里转来转去迷了路,看起来这座土城规模不大,可是转来转去就是出不了城,看看夜光手表,足足在这里转了3个小时,我像进了迷魂阵一样怎么也出不了城。这时候,沙漠里刮起了风,整个夜色更加迷蒙混沌。
怎么办?这样转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叫起个人来问问路,免得跑来跑去耽误时间。我打定主意,干脆把车停在一座看上去比较整齐的土房门前,悄悄走进一座小院子里,只见屋门敞开着,房间里有一老一少两个女人正在酣然大睡,再也没有其他的男人。我不由得吃了一惊,很不自然地急忙抽回身来,深夜里没有男人的人家我是不敢贸然进屋的。
我顿了顿神,走出这个神秘的小院,来到另一座房子里。这间房子比起前面的房子来显得更加破旧不堪,既没有门子也没有窗户,外间屋正中的一条大土炕上睡着两个中年汉子。我用手电照了照,只见这些人都是古香古色的打扮,夜色里分辨不清这些人到底是哪个民族的,相貌都阴沉沉的。
这是什么地方?在沙漠里工作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地方。我忽然觉得浑身冷飕飕的,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我的内心深处感到有些害怕了,茫茫的夜色中只有我一个人,除了风声,一切都像死去一般。
"莫非遇到了鬼城?"
我顿时感到整个天地融合在了一起,到处充满了阴森森的鬼气。听老人们讲,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里,不知埋没了多少探险者的生命,每当夜深人静或是阴风四起的时候,这些冒险者的白骨就会变成人间看不到的沙路,把路过的行人领进一座座鬼城里,挖出心脏献给死去的君王……这都是过去的传说了,我当然是不相信这些的,可是今天的确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急忙点了一支香烟,一口接一口地抽了起来。我知道鬼是怕火的,同时也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子。
我没有敢吱声,小心翼翼地来到一座比较低矮的土房旁。从窗户里看到里面睡着一个老大爷,我高声叫喊了几声,始终没有一个人答应。我猛抽了一口烟,索性冒昧地去推房门,没有想到门子却无声地倒在地上变成了碎木板。我仗着胆子闯进屋里,只见里面的土炕上一共睡着3个人,个个古香古色,相貌瘮人,有的龇着牙,有的咧着嘴,一幅使人不寒而栗的景象。我小心翼翼走向前去用手轻轻推了推其中的一个中年人,一股阴风吹来,中年人忽然变成了粉末。
"哎呀!"
我不由自主地惊叫了一声,头发根子都竖了起来。我急忙倒退了好几步,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我抽身回到院子里,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好久,我才稳住剧烈跳动的心脏,又到其他的土房里看了看,里面的人都是如此。
我似乎明白了:我来到了一座不知风化了多少年的古城遗址!
置身在这座神秘的古城,我才感到狂风似乎减弱了一些,迷蒙的夜色仿佛更深沉了。我又点着一支烟坐在一个避风处,默默地抽着。我感觉到自己所处的地理位置好像是在塔克拉玛干沙漠的中央偏西一点,而且是在去年曾经作过的一条地震测线上。在这条测线上整整干了一年的石油地震二维勘探,从没有见到过有什么古代城池。看来这座古城遗址不知被沙漠埋葬了多少年,又被风沙搬出地面风化了多少年。这座古城遗址肯定我们的文物管理部门目前还没有发现,必须马上回去告诉有关部门,说不定会是一个震惊世界的巨大发现呢?
我决定在这里呆到天明,进一步弄清神秘古城的确切地理位置,然后再走。由于太疲劳了,我不知不觉地坐在驾驶室里睡着了。
当我被巨大的狂风摇醒时,天已经放亮,狂风把沙粒打在驾驶室的挡风玻璃上,劈啪乱响。整个天地一片昏暗。奇怪的是眼前除了耸立着两座沙山之外,夜里看到的景象一切都没有了……
自从过了那个恐怖的夜晚,我积极配合有关部门对那座神秘的古城进行了多次探寻,遗憾的是,由于又刮了几天黑风暴,那座古城又被风沙掩埋了,至今还没有找到。
徐苟三家里很穷,十二岁那年被迫辍学去给周湾财主家放牛。
一天,他从周湾回来,见路旁的水田边有许多青蛙,心想,两手空空的如何去见母亲?不如逮几只青蛙回去孝敬她老人家。于是他便到路边捉起青蛙来。
忽然听得一阵喝叫,转眼过来一乘官轿,轿内坐的乃是知县黄老爷。这老爷到乡下去察访一桩公案,此刻正打道回府,不想大轿受阻,好不焦躁,提起大红袍下轿来。正要发作,定眼一看,原来是个半大孩子身穿绿袍在捉青蛙,觉得有趣,不由出联戏道:“井中青蛙井中栖,井中青蛙穿绿衣。”
苟三抬头一看,看见走来的黄老爷身穿红袍,便顺口道:
“锅里虾子锅里跳,锅里虾子着红袍。”
黄老爷见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嘴巴却如此厉害,有意与他耍耍,于是又道:
“绿头苍蝇,绿头绿发绿身干。”
徐苟三望了那老爷一眼,见他酒气掀天,满脸赤红,又回道:
“红脸金猴,红发红毛红屁股!”
黄老爷听了勃然大怒,喝道:
“无知小燕雀四处乱窜,岂知王法王规?”
徐苟三也恼了,冷笑一声,立即答道:
“阔嘴屎克郎漫天横飞,哪知味臭味香!”
黄老爷听了更是气得满面发紫,浑身直颤,又指着苟三道:“残席桌前馋嘴小儿郎,盼的是珍肴到手一口两口三口……”
徐苟三不慌不忙地对道:“罗汉堂内大肚泥菩萨,喜的是人间供奉百年千年万年!”
黄老爷见与他对了半天歪联,还是难不倒他,好不气恼,见路旁有几串野花顺手掐了几朵,捏在手中恶狠狠地说:
“路边新开花,先摘先开,先开先摘;”
徐苟三毫不示弱,指着一旁的枯叶答道:
“树下隔年叶,老叶(爷)当死,当死老叶(爷)!”
黄老爷听了顿时气得口吐口沫,头脑发昏,双眼瞪直,半天说不出话来。一旁的师爷见势不妙,忙将黄老爷扶进轿中绕道而回。
根据历史上吃人的例子统计,吃美女的办法有许多种。有的是把美女放在一只大缸里,外面用火煨烤,直到把美女烤熟;有的是把美女放在一个铁架子上,下面用火烤,像烤羊肉串似的;有的是把美女的手脚捆绑起来,用开水浇在身上,然后用竹扫帚刷掉美女身体外层的苦皮,再割下肌肉烹炒而食;有的是把活美女装在大布袋里,放进大锅里煮;有的是把美女砍成若干块,用盐腌上,随吃随取;有的是只截取美女的两条腿,或者只割下美女的两只乳房,其馀的部分扔掉。
历史上吃人的人还把人肉的味道分出了三六九等。北宋靖康元年(公元1126),金兵南侵,战乱四起,官兵和百姓都无粮可食,于是就把死人全部用盐腌起来,晒成肉乾,以供食用。登州人范温组织义军抗金,兵败后乘船渡海到临安,队伍进城后还在吃携带的人肉乾。他们把这人肉乾叫做“两脚羊”,其中老而瘦的男子叫做“饶把火”(意思是说这种人肉老,需要多加把火),年轻的妇女叫“不羡羊”(意思是说这种人的味道佳美,超过羊肉),小孩叫做“和骨烂”(意思是说小孩子肉嫩,煮的时候连肉带骨一起烂熟)。元朝末年,天下动乱,驻守淮右的官军缺粮,也捕人为食。他们认为小孩的肉为上等,女人的肉次之,男人又次之。他们把人肉叫做“想肉”,意思是说吃了之后美味无穷,还使人想念。
翻开中国几千年的历史,在书的夹缝里,我们真可以找到许多吃美女的记载!我们按照吃美女的原因不同,分类记载如下:
一、在遭逢大饥荒的年头会出现吃美女的惨象。
这种现象当然是违背人性的,但在那种每个人都面临著饿死威胁的情况下,不能打仗、不能干重体力活而肉又好吃的美女自然首当其冲地成为受害者。
隋末的朱粲,是一位著名的吃人魔王。当时襄阳、邓州一带大灾荒,白米万钱一斛还买不到,百姓相食成风。朱粲乘乱起兵,常捕捉民间幼儿蒸熟吃肉。他对军士说:“世上最美的食物,还能有超过人肉了,只要国中有人,我就不用担心没有军粮。”于是下令,让部下分道捕获妇女和儿童,蒸熟分配给士兵当饭。每攻下一座城镇,朱粲就传命把弱小的女人和儿童分给各部,需要时就杀著吃。
五代时的赵思绾和朱粲是一丘之貉。他领兵占据长安时,城中没有吃的,就杀妇女儿童为军粮,按一定的数目分给各部,每当犒军时,就杀上百人。赵思绾爱吃人的肝,他把活的美女绑在木柱上,剖开肚子,割下肝脏,炒熟饱餐,把肝吃完,那被割下肝脏的美女还在惨叫。赵思绾从作乱到败亡,共吃人肝六十六副。
史载安史之乱时,张巡守睢阳,兵士共食三万人。当时人们相信这是事实,非常吃惊,韩愈却独持不同意见,认为是不可能的,并写文章进行考辩。后世也曾有人重论此事,说张巡的军队所食三万不是百姓,而是阵亡的士兵的尸体。但张巡杀死爱妾、把美女熬成肉汤,犒赏多日无食可进的士兵,以此作坚固军心的手段,使得睢阳不但得以保全,甚至还能够反败为胜故事,倒的的确确是一个有案可稽的历史真实。这段熬食美女的故事,甚至还在一定程度上,还被传为精忠报国的千古佳话。
清顺治九年(1652),南明将领李定国率兵攻新会,城中粮尽,清军守将就杀居民为食。有个姓莫的媳妇与婆母相依为命,守将要杀食婆婆,美女莫氏叩头请求替婆婆死
,守将说:“真是一位孝顺的好媳妇!”就答应了她的要求,舍了婆婆,把美女烹而食之。又有一个姓李的美女,丈夫被守将抓去,将被杀,李氏哭著说:“丈夫还没有儿子,如果杀了他,就绝了他家的后代了,我即使活着又有何用?请把我吃了吧!”守将也答应了,就烹食李氏美女,把她的骸骨交给她的丈夫带回家安葬。新会县城被围困八个月,守军吃掉民众近万人,其中大部分是妇女和儿童。有户人家的女人孩子全部被吃,只有他一人幸免兵乱过后,这位幸存者有一天在路上遇见了清军守将,就跪下向他下拜。守将感到惊讶,问:“你拜我干什么?”那人说:“我的老婆孩子都安葬在你的肚里了,她们都没有坟墓。如今寒食节临近,我不朝著你的肚子下拜又到哪里去拜呢?” 二、出于凶残的本性或怪异的嗜好,以吃人肉、喝人血来满足残酷的欲望。 因此类事例被吃的美女甚多,说起来骇人听闻。十六国时,石虎的太子石邃凶残无度,他看见美貌的尼姑就抓过来,白日里求欢,奸污后把她杀死,把她的肉和牛羊肉一同煮食,并且把肉赐给左右的人一起品尝人肉的滋味。 东晋孙思作乱时,擒获县令就把他剁成肉酱,并且把他的美女妻子和美女女儿杀死吃肉。谁不肯吃这美女肉就把他支解处死,连他的肉也一块吃掉。 隋代末年,诸葛昂和高瓒是一对豪侈凶残之徒。他俩互相争强赌富,都想占上风,彼此设宴相请,都千方百计夸耀奢华,以超过对方为满足。有一天,高瓒宴请诸葛昂,把一对十来岁的双生子烹熟,头颅、手和脚分别装在盘子里,端上宴席。满座客人见是人肉,掩口欲吐。不久,诸葛昂宴请高瓒。他让自己的一位爱妾敬酒,那美女无故笑了一下,诸葛昂怒叱美女一顿,命令她退下。不一会,把这位美女被整个放在大蒸笼里蒸熟,摆成盘腿打坐的姿势,放在一只特大的银盘子里,她的脸上重新涂好脂粉,身上用锦盖著。这道“菜”抬上来后,诸葛昂亲手撕她大腿上的肉给高瓒吃,同席的宾客都捂著脸不敢看。诸葛昂神态自若,撕扯美女乳房上的肥肉大吃大嚼、尽饱而止。 施州刺史独孤庄喜欢吃人肉,他生病时不想吃饭,只回忆起平时吃过的人肉味道不错,这时他的部下有人死了一名婢女,就叫人割下她肋下的肉煮熟给他吃。 后汉蔡王刘信是一个极端残忍的家伙,他掌管禁军时,左右若有人犯罪,就抓来他的妻子和孩子,当著他的面零刀割她们,让犯罪者吃自己老婆的肉。被零割的美女身首异处,手足分离,满地鲜血横流,刘信举杯饮酒,并让乐队奏乐,毫无怜悯的表情。 北宋初年,有个名叫王继勋的,本是彰德节度使王饶之子、孝明皇后的异父同母弟,因为是皇亲而被朝廷授予要职。后来他因横行不法,获罪被贬,怏怏不乐,产生变态心理,专门以生割奴婢的身体为乐事。开宝三年(970),他复官分司两宗,性情越来越残暴,经常强行买得民间少女作奴仆,稍不如意,就把她们杀死,烹食其肉。宋太宗赵炅继位后,有人揭发了他的罪行,(977年)将他罢官治罪。他供认共杀食婢女百馀人。因罪状确凿,被斩首于洛阳。 又据传说,古代契丹的东丹王李赞华好饮人的鲜血,他常把婢女的身上刺个洞,用嘴对著伤口吮吸血液,像小儿吸奶似的。 三、相信左道邪术以 吃美女肉来治疗某种疾病。 南宋宁宗嘉定年间,林千之任西钦州知州,得了一种病(末疾),有个医士告诉他,吃童女的肉可以强筋健骨。于是,林千之派人在本州境内捕少女,制成肉乾,叫做“地鸡”。嘉定十年(1218),此事被当地土司告发,林千之被朝廷免官,但未判死罪,仅流放到海南。由于南宋政治腐败,这样的吃人的昏官竟然没有得到惩罚。 有的人相信吸食人的脑髓可以治病。明代万历时,朝廷派到福建的高姓抽税太监本是被阉割的人,有人告诉他生取童男童女脑髓和药一起服用,可以使阴茎重新长出来,恢复性功能,于是,他就攫取民间少女和小儿,吸食脑浆,致使税监府院的水池中白骨累累。 当今的人类已经进入了信息化的文明的法制的时代,烹食美女已经成为了不可想象的天方夜谭。回味历史上这些人吃人的惨剧之后,我们就更应该珍惜现在的美好生活,决不能让这一幕历史重演。美女们幸福、快乐的时候,也应该是我们民族强盛、文明的时代。1、阿波罗和月桂树希腊神话2、宙斯和伊俄罗马神话3、眉间尺中国神话4、奥丁盗灵酒北欧神话5、桃花女龙中国神话6、休战希腊神话7、神衹和神衹的战斗希腊神话8、奎查尔科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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