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名鼎鼎的海爷,磨盘山上的土匪海爷,那是我爷,我是他孙子。
海爷是干什么的,现在的丰阳,大概没有几个人知道,但你翻开《丰阳县志》上面写的清清楚楚:“海大标,丰阳土匪,曾随着冯二胖子横行整个商洛地区,后死在抗日之中,解放后,被追认为烈士。”
海爷的出名,首在喝酒上。
海爷出生满月时,客人盈门,海爷看着人多热闹,一对眼珠子随着客人转,骨骨碌碌的,一不高兴,脚一蹬,手一伸,“哇哇”大哭起来,那声音很刚猛,惊得一屋的客人都回过头,张大了眼,接着就咯嘎咯嘎地笑,说,这孩子,声音像张飞一样。
喝酒时,海爷他妈,也就是我太奶,抱着海爷,给客人敬酒,那小家伙在怀里闻着酒香,小嘴一张一翕的,就有客人笑说:“看这娃儿,也想喝酒了。”说着用手指蘸点酒,放在海爷的嘴唇上,谁想,一个刚满月的婴儿就香喷喷地砸起那带酒味的手指,“吱儿吱儿”响,津津有味。
一席人都啧啧称奇,说:“不得了,这娃长大了,一定是个武将,玩枪的。”
一番称赞,让我太奶的脸开成了一盘花,将海爷抱在怀里,在那胖胖的小脸上亲了又亲,一亲一个响。
谁知后来,海爷没有当将军,却当了丰阳有名的土匪,不过,这是后话,不提。
海爷好酒,但以酒出名,却是在猎了那条白狐之后。
那时,海爷家道中落,我太爷太奶也早早过世,一把天火,把海爷烧得只剩下了一个光身子,在白少良白三爷府上打工。海爷虽穷,可人穷志不短,坐如钟,立如松,行如风,在丰阳这个地面上是一条叫得响的汉子。
当时,为了防止土匪,每个财东家,都少不了几杆枪,土匪来了,守住寨子。土匪走了,拿着枪,跟着财东,摆摆排场。
枪的多少,就表示着身份高低。
白三爷当时有三十多条枪,三十多条啊,震住了丰阳一带大小土匪。丰阳土匪大大小小几十股,冯二胖子、石大锤、大北风,愣没有一个敢到白三爷一亩三分地上捣乱。怎么着?一则白三爷枪多;再则,白三爷有海爷啊。
海爷那枪法,蚊子过去,一枪都能打折一只腿。
现在,谁也弄不清海爷的枪法从那儿学来的,但是,那个枪法的准啊,据多年后见过他枪法的王大眼说:“那哪叫枪法啊?那是阎王爷的咒语!”
一次,白三爷带着自己的小老婆,丰阳有名的美女冷小玉,在花园里看花。冷小玉这女人,爱把一朵朵花拉到鼻子边嗅,一嗅,一笑,笑得天蓝水白,风轻草绿。
但就有一只不知怜香惜玉的蜂,在花上忙碌着,受了惊吓,“嗡”一声飞起,撞在那张水嫩的小脸上,一刺,蛰在冷小玉的脸上。
冷小玉一声叫,捂住嫩脸。
白三爷心痛的,马上抱住冷小玉,仔细地看着,粉白的脸上,立时起了个包,红红的,桃子一样。
那只蜂干了坏事,想逃,展翅一荡,刚绕了一圈,海爷当时就在身边,举起枪,“砰”的一声,黄蜂不见影子了。
那黄蜂,愣叫海爷一枪击毙了。
白三爷本来很喜欢海爷,也挺相信海爷的,出门回家,都让海爷跟着,提一只枪保护着。但是后来,却因为冷小玉,和海爷反目成仇了。
事情还得从白三爷进城说起,白三爷城里经营着几爿店铺,有绸缎,有瓷器,还有茶叶。没事时,过一段时间,白三爷要进城去一趟,去时,一定要带着海爷,还有冷小玉。
可那次,却没带。
白三爷说:“一天多就回来了,就不要去了。”于是,海爷和冷小玉留了下来,白三爷带着几个人,坐着马走了,一直上了大道,灰尘荡漾,向县城进发。
可白三爷并没走远,出庄转了一个大弯,绕过一个树林,就歇了下来。到天黑左右,又回来了。白三爷进门,鸡不叫狗不咬的,直奔自己的房子,打开房门,让人上前,把床上被子一掀。被子里,窝着两个赤身裸体的人,一个是海爷,一个是冷小玉,还在忙活呢。
白三爷很大度,说:“美女爱英雄,自古这样,没什么。”然后对着海爷,双目灼灼,问,“海大标,你只回答我一句话,你这样做,是真心爱冷小玉呢,还是为了给我戴绿帽子?”
海爷精赤着身子,“嗵”一声跪下:“是爱冷小玉,绝没有作践三爷的意思。”
白三爷笑了,满意地点点头说:“这样吧,你是个英雄,我愿意结交你。说实话,一个女人我舍得,但我怕传出去,别人误认为我怕你,把女人让给了你。那样的话,丰阳一带,就没我这号人了。”
海爷望着三爷,满脸惭愧,说:“请三爷示下。”
“你送一个别人都没有的聘礼,别人就不是没话可说了吗?”三爷慢条斯理地坐下,慢慢喝口茶,“咕噜”在嘴里一转,吞下,望望海爷,“把塔元山那只白狐猎来,浑身上下不要一点损伤,冷小玉就是你的婆娘了。”
这不是让海爷去捉那只白狐吗?那家伙很狡猾,用枪都打不到,能捉吗?一厅人都愣住了,冷小玉冷住了,海爷也愣住了。
“怎么?不敢?不敢就给我滚!”三爷的声音冷得像石碾子,一个一个滚下来,在大厅中回荡着,“嗡嗡”作响。
海爷嘴角冷咧地一翘,似笑非笑地说:“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白三爷什么时候失过言?”
“给我一坛酒!”海爷要求。
白三爷一挥手,一坛烧刀子拿了出来,外带一个海碗。海爷接过碗,“哐啷”一声,打得粉碎,然后一掌,拍开酒坛的泥封,嘴对着酒坛口“咕咚咕咚”几十口,坛子底朝天。然后,一下扔了坛子,往外就走。
“海大标!”冷小玉喊。
白三爷冷冷地回过头,眼光如电,射退了冷小玉。
海爷回过头,望了冷小玉一眼,一笑说:“我要回来了,以后有好日子等着过。如果回不来,你就把我忘了吧。”
说完,打开门,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
外面,雪已齐大腿根深,天空,雪团子棉朵一样,一团一团往下砸,落下地就是一个坑,漫天遍野,都是这样。滴水成冰的天气,不说去捉那只白狐,就是出去撒泡尿,也会把人冻死。
望着消失在雪帘中的海爷,白三爷呵呵地笑了。
一天,两天,到了第五天上,大家都认为,海爷这回完了,不知被埋在哪一处雪原下,大概要到明年春天,雪开化了才能发现尸体。
那天,白三爷心情很好,叫来冷小玉,陪自己在前厅喝酒,说:“海大标这小子,这会儿还不知死在哪儿,可惜了那枪法。”
话还没说完,门“砰”地撞开了,一个冰雕的人走了进来,浑身一抖,冰渣子“咔啦咔啦”往下直落,一看眉眼,是海爷。
海爷把肩上的白狐往地下一放,还是活的,四蹄缠着,对白三爷说:“聘礼我已送来,人,我带走了。”说着,一把拉过冷小玉,向外走去。
有庄丁来拦,海爷掏出枪,笑笑:“我的枪瘾犯了,你们谁来?”一屋人,包括白三爷在内,痴愣愣的,钉在那儿,一动不动。
二
白三爷是什么人?丰阳城里城外响当当的人物,说出的话,放出去的马儿一样,有斤有两,岂有收回的道理?
海爷走了,带着冷小玉没影了。白三爷坐在太师椅子,呼呼地只喘气,过了一会儿,气足了,神闲了,把一伙庄丁叫了进来,吹胡子瞪眼地问:“谁叫你们刚才拦海大标的?”
大家嗫嚅道:“我们准备给三爷拦下冷小玉。”
“放屁!”白三爷大怒,拍着桌子,桌上茶杯直跳,“你们把我白三爷当成什么人了,我是说话不算话的人吗?”骂完,挥挥手,一伙庄丁个个如霜打的茄子,退了下去。
白三爷又喊来账房先生,吩咐:“给准备三百块袁大头,用那匹白玉梅花马驮了,给海大标送去,连马带银元就当给冷小玉的嫁妆。”
账房先生一愣,抬起头,望着东家,惶惑地问:“三爷,那马磨盘山的冯二胖子看上了,几次来信要,你要送给海大标,不是得罪了冯二胖子吗?”白三爷“哼”一声,眯了眼睛,吸一口水烟,两股烟从鼻孔窜出来。然后,带着一种沉闷的鼻音,“我还不知道其中的厉害?按我说的办,沿途鞭炮锣鼓一起响,给我放热闹些。”
账房先生眨巴眨巴眼睛,仍摸头不知脑,摇着头下去了。
第二天,白三爷庄上热闹起来,白三爷的坐骑白玉梅花牵了出来,这是白三爷花了大价钱买来的,纯蒙古种,雪白的身子,上面撒着梅花小点,茶盏大的蹄子,竹尖耳朵竖起,“咴咴”一叫,马圈里所有的马都噤了声。
白玉梅花见了三爷,“咴咴”长鸣,靠过来,温顺地用头挨着白三爷。白三爷用手拍拍马头,说:“伙计,去吧!宝马随英雄。”说时,眼圈发红。
旁边有庄丁不满,气愤愤地说:“三爷,以你的气势,凭什么巴结那样一个小子?”白三爷瞪了庄丁一眼,又叹气,拍拍他的肩膀,“兄弟,人要讲江湖义气,说出的话就如板上的钉,怎能更改?”一切准备就绪,白三爷一挥手,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一匹马驮着礼物,随着一群人,向着海大标的村子热闹地前进。
一路上,人们纷纷看热闹,谁不夸一声白三爷是个仁义的主。
礼物送到海家,海爷和冷小玉都红了眼圈,迎出来,迎进客人,摆上酒席,请客人喝酒,可这些庄丁都不喝,放下东西,按白三爷吩咐的,一个个都忙忙离开了。
冷小玉对着远离的人影,“咚”地一声跪下,一个又一个头,叩在雪地里。
海爷,也从心里称赞白三爷,是一条汉子。
当晚,海爷的庄子就被围了,海爷听到外面有动静,暗暗拉开箍在脖子上的冷小玉那双嫩白的胳膊,偷偷溜下床,突然看见外面一颗人头一晃,举起匣子炮“砰”的一声,一顶帽子飞了老远。
墙角,突然飞出几个人影,扑到海爷身上,抓胳膊绑腿,将海爷捆成了一个大粽子。这一下,海爷纵是枪法如神,也只有干瞪眼了。
接着,里面一声叫喊,是冷小玉的声音。
“不要难为她,有什么冲我来!”海爷喊,双手使劲挣,胳膊上的棕绳“咯咯”直响。
这时,一个小胡子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说:“放心兄弟,我们当家的有话,请你们两口子上磨盘山走走,绝不会伤害你们的。”
说着,向里一声喊,里面,几个人架出冷小玉,穿得整整齐齐的。海爷见了,一颗心才放回腔子。
当夜,海爷和冷小玉随着小胡子一行上了磨盘山,当然,走时小胡子没忘了拉上白玉梅花。
土匪海爷(2)
三
磨盘山,是丰阳最高的山,山高得碰着了天,树粗的有一抱那么壮,是一个土匪出没的好地方。
这儿,是丰阳最大的土匪冯二胖子的老巢。
冯二胖子这家伙,杀猪出身,一把杀猪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干这个行业十八年。忽一日,为了“花月楼”的小风仙,一刀捅了一个嫖客,自知难逃性命,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上了磨盘山,日久天长,竟也混出了气势,杀猪刀换成枪,手下也有二百多人,几十条枪,自称司令,耀武扬威起来。
这家伙当了司令,发下三桩心愿:第一,要小风仙为司令夫人;第二,弄到白玉梅花当坐骑,抖抖威风;三嘛,听说海爷枪法好,“让那狗日的上山来,加入我们兄弟伙。”别看冯二胖子人粗鲁,也知道爱惜人才。
娶小风仙做妻子简单,派小胡子带了一包银子下山,到了花月楼,送给老鸨,月亮地里打兔子——明开,说:“小风仙放也得放,不放也得放,不然,银子得不上,一把火烧了‘花月楼’。”一句话,说得老鸨肥肉直抖,忙忙地用一辆轿子,打发小风仙上了磨盘山。
后两样却不是一句话能解决的,白三爷那狗日的三十多条枪可不是吃素的,为着这事,弄得冯二胖子吃喝无味,险些瘦掉了一身胖肉。
机会说来就来,白三爷送礼,一路锣鼓鞭炮也招来了冯二胖子的密探。冯二胖子听了兄弟们的报告,双眼乐得眯在了一块儿,摸着光光的胖脑袋,笑道:“吆喝,该着本司令发了。”连夜派小胡子带弟兄们下山。
上了磨盘山大寨,小胡子进去汇报:“大当家的,值得,那马,那人,都值得。瞧,一枪,就在这个帽子正中穿了个洞,幸亏我是用树枝挑着,不然,看不见大当家的了。”
冯二胖子一哼,说:“你以为那枪法是虚传的吗?算你小子不笨。”说完,伸了个懒腰,让把马拉到马圈里,喂养好。一切都结束后,张着个胖嘴长长地打个哈欠,一抬手,小胡子屁颠屁颠地跑出去,不一会儿,海爷和冷小玉被推推搡搡,拉了进来。
“跪下!”所有的喽罗一声喊,冷小玉没有跪,却一下瘫坐在了地上,再也站不起来,接着“嘤”地哭开了
海爷直直地站着,不动。
“跪下!”大厅里又是一声喊。
海爷望望冯二胖子,嘴角噙着冷冷的笑,瞥了冯二胖子一眼。
“来呀,把那个娘们的衣服扒了,让兄弟们尝尝腥。”冯二胖子冷哼一声,两只三角眼眯起,如两点香火头,闪闪发亮。
几个喽罗一声吼,眼睛放光,向冷小玉扑去。
“住手!”海爷喊,声音变得嘶哑。
可没有一个停手,一双双手扒拉着冷小玉的衣服,扯着裤带。冷小玉雪白的胸脯露了出来,挣扎着,嘶叫着,发出母狼一样的惨叫声。
“住手啊!我求你们住手啊!”海爷“咚”地跪下,叩着头,一下一个血印。
冯二胖子一摆手,那几个喽罗忙放了手,还恋恋不舍地回头望着。
冯二胖子望了一眼海爷,冷冷一哼,说:“海大标,你只要忠忠诚诚地跟着我冯二胖子,吃香的喝辣的,由着你。如果脑后有反骨,哼,跑得了你,可跑不了那个一掐一出水的娘们儿,听着了吗?”
“听着了!”海爷轻声回答,一颗心,也慢慢落回了腔子。
海爷从此成了冯二胖子的手下,被人称为海爷。
四
大概在日本人打到丰城的第二年,白三爷和冯二胖子发生了一次火拼。
那时,丰城一带,乱成一锅粥,丰城左近大小土匪一时都六神无主:投降日军吧,当然不愿意。和日军干,又打不赢。大家想起了冯二胖子,人多势众,靠得大树好乘凉,纷纷投靠了磨盘山。
冯二胖子见了这种情形,高兴地一搂胳膊,道:“娘的,怕啥?日本人还不是一枪一个窟窿,看我的。”就扯了一杆旗,大书:抗日救国军。堂而皇之地自任司令。
海爷,也随着升为副官。
一天,冯二胖子派海爷下山,去寻白三爷:“拿着我的信,去看看,过去的事,一笔勾销了。打东洋鬼子,是中国人,都有份。”
海爷不想去,可冯胖子说,军令如山倒:“兄弟,成功了,你也算立了一功。”而且,为了赶速度,冯二胖子特意把白玉梅花送给海爷骑。
海爷舍不得冷小玉,怕这一去,再也不会回来了,对冷小玉千叮嘱万叮嘱:“如果我去了,不能回来了,你千万要为我守寡。”一直望着冷小玉流了泪,点了头,说了狠话:“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才放心地在冷小玉身上捏了两把,恋恋不舍地下了山。
谁知,白三爷并没有难为海爷,白三爷拍着海爷的肩膀,笑声如红铜一样,道:“我知道你们会找我的,瞪着眼睛瞅,可让我等来了。”
海爷瞪圆了眼睛:“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联络打小日本的事啊,冯司令还会忘了我?”白三爷很得意,哈哈大笑,一边让坐,一边让人端茶。
海爷心中,过去的一些不快烟消云散,也随之大笑起来。
谈到归顺的事,更是顺利得出乎意料,白三爷谈到小日本,胡须竖起,双目圆睁,一拍桌子:“小鬼子,太欺负人了,冯司令就是不找我,我也要联系他。”而且,即刻让海爷回山报信,请冯司令三日后下山,收编自己的庄丁。
海爷非常满意,一揖而别,跨马而去。
可收编的过程,却充满了危险,
那天,临出发前,冯二胖子调兵遣将,固守山寨,然后才带着海爷他们一大队人马出发。海爷说:“司令,收编白三爷,不必带这么多人吧?”
冯二胖子“哩嘿”一乐,说:“兄弟,有些事,还是小心为好啊。”
海爷望望冯二胖子,很不解。
冯二胖子带着海爷他们,并没有径直去白三爷府上,而是去了丰阳城到白府的必经之路,在石梁坡埋伏下来。冯二胖子命令大家,不许出声,就是要撒尿,也得忍着,“娘的,过一会儿,有小日本的军队经过,给我往死里打,不要手软。”冯二胖子擦着满脸油汗,狠狠地说。
兄弟们不信,日本人没事,轻易出来到这儿来干嘛,喝西北风啊?
“老子给他设好了一个钓饵,他狗日的还不来贪吃?”冯二胖子说,胖脸上挤出一片阳光。
果然让冯二胖子料中了,不久,一辆汽车过来了,车上满载着日本兵。
冯二胖子大手一挥,海爷“当”一枪,驾驶室里那个开车的小鬼子头一歪倒了下去,汽车摇摇晃晃,向路边奔去。驾室室旁边坐着的一个小鬼子见了,忙急着去把方向盘,海爷又是“当”的一枪,那人头一歪,倒了下去。
车冲下了路,一车小鬼子炸了窝。
喜得冯二胖子直拍海爷肩,说:“兄弟,好样的,大哥没看错你,看那个举东洋刀的,干掉他。”
海爷一噘嘴,枪一点,那个举指挥刀的家伙一头栽下,来了个狗啃泥,再也不动了。
一时,枪声如炒豆。
当一切结束,打扫好战场时,冯胖子吼道:“兄弟们,知道日本人准备去哪儿吗?”
兄弟们都摇头,不知道。
“去白三爷府上,捉我们的。”冯胖子把胸脯拍得山响,非常愤怒。
“可,日本人怎么知道啊?”海爷问,睁大眼睛。
“问得好,兄弟!日本人怎么知道啊?走,去问白三爷。那个老狗,一定是他投靠了日本人。”冯二胖子说,挥动着手里的枪。
海爷一听,炸了。
兄弟们一听,也炸了,
大家摩拳擦掌,跟在冯二胖子后面,还没到达白三爷府上,远远就看见一队人马,惶惶急急,从白三爷府上奔出,绕小道向丰城奔去。
“想跑,没门。”海爷要过一杆长枪,瞄准着那个领头的人。
那,正是白三爷。
“兄弟,算了,不要打,以后活捉他,让我活剥了他的皮,才解恨。”冯二胖子伸过大手,一把抓住了海爷的枪。为了解恨,让一把火烧了白三爷的家。并且贴出布告,捉住白三爷,给两千块大洋。
海爷觉得,冯二胖子真是多事,一枪,什么都解决了,多好。
土匪海爷(3)
五
白三爷最终死在了海爷的怀里。
白三爷大口大口地吐着血,血已经把他的衣服染红了很大一块:“海大标,你狗日的不是人,我把你当兄弟,你却占了我的女人。”
海爷不说话,紧紧的拉着白三爷的手,搂着白三爷。眼眶里,眼泪滚豆一般往下落。
“你不要让冷小玉当寡妇,你要让她幸福。”白三爷仍在说,血仍在一口一口地喷,把海爷都喷成了红色,“让她远离日本人,让她不要为你担惊受怕。”
海爷点头,海爷已经泣不成声了。
“让小玉远离枪炮吧!她见不得这些,连杀鸡都怕。”白三爷说,脸上仍带着一丝笑,慢慢合上了眼。
海爷嚎啕大哭起来,像死了爹娘一样难受。冯二胖子也落了泪,在白三爷尸体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
白三爷是死在日本人的枪口下,死在丰阳城攻击战结束的时候。
打丰阳城,是冯二胖子梦中都忘不了的事,他说:“当司令如果不住在丰阳城里,还像什么鸟司令。”为了像司令,冯胖子决定打丰阳城。而且,叫来海爷,特地嘱咐:“打丰阳城,兄弟,你的枪谁都可打,千万不要打白三爷。”
“什么?那个狗汉奸为什么不能打?”海爷脖子上的筋鼓多高,愤愤地问。
“你忘了,我说过,要活剥了他的皮。”冯胖子一挥手说,一脸狡猾地笑。
丰阳城,城高墙厚,前临漫川河,背靠苍龙山,易守难攻。这样个地方,不是说攻就攻得下来的,很多兄弟都暗暗担忧,怕这一次得跟着冯二胖子横尸丰阳城下。
“别怕,兄弟们,攻下丰阳城,我请大家喝酒吃肉。”冯二胖子说,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一张胖脸,笑得横肉直抖。
大家暗骂冯二胖子,想进城都想疯了,不顾惜兄弟们的命了。
可结果,攻打丰阳城,却有惊无险。
半夜里,抗日救国军出发,天蒙蒙亮,就到了城下。冯二胖子让部队围住城,却并不偷袭,只是枪声齐鸣。
日本人听到,纷纷往城头上跑,可是枪炮还没摆好,身后,飞来了子弹,雨点一样密密麻麻,是白三爷的手下,刚刚改编不久的皇协军独立团。
日军丰阳守备队队长藤田大佐刚举起指挥刀,就倒下了。他旁边,就站着白三爷,手枪枪管冒着烟。
海爷那时正精神抖搂,特意拿了一杆长枪,准备露一手,城门开了,白三爷手下的几个兄弟把手直招,喊快进来快进来。冯二胖子骑着马,带着下属们,一拥而入。
这是一次里应外合的攻坚战。
再坚固的堡垒,也怕遭到内部的攻击。
白三爷,是埋在丰阳城日军中一颗炸弹。
过去的一切,都是白三爷和冯二胖子演给日本人看的,为的就是让日本人相信白三爷。只要白三爷一旦进了丰阳城,丰阳城,也就算攻下了。
狗日的冯二胖子,难怪整天看《三国演义》呢,真成了诸葛亮。海爷边射击边想,就在这时,他看到了白三爷。
白三爷戴着皇协军大盖帽,手上提着盒子枪,看到他和冯二胖子,就笑了,向这边跑来。身后,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一声枪响,非常清脆。是一个日本伤兵,打的黑枪。
“狗日的。”海爷恶毒地咒骂一声,一枪,那黑枪再也不响了。
但同时,他发现白三爷踉跄了一下,倒了下去。
“三爷!”他跑过去抱起白三爷,子弹从白三爷的背部穿入,前胸透出,拳头大一个血洞。对白三爷,过去,他的心里一直都充满了仇恨。在冯二胖子偷袭他之后,他就明白了白三爷送他礼,还有马,并且一路上吹吹打打那么热闹的原因,是给冯二胖子报信呢。他是想借冯二胖子的手,害死自己。
再后来,白三爷投靠日本人时,他在对白三爷的愤恨中,已经掺杂了鄙视。如果不是冯二胖子提前吩咐,他的子弹早已钻进了白三爷的头颅。然而,现在,抱着白三爷,他的心里只有佩服,只有愧疚,和悲伤。
三爷死了,可眼睛没闭,大大地睁着,望着他。
“三爷,我一定对她好,你闭眼吧。”海爷说。
三爷不闭眼,仍大大地睁着。
“三爷,我不让她受一点委屈,你就闭眼吧。”海爷把三爷眼睛往一处合,可一放手,仍睁着。
海爷想了想,说:“三爷,我把她带走,安生地过日子,你放心吧。”海爷说完,看三爷时,三爷的眼闭得严严实实的。
六
海爷从此有了心事,有了挥之不去的烦恼,像磨盘山上的雾,怎么挥也挥不去。
海爷想,三爷是一条多好的汉子啊,可说没就没了,就像风中的灯一样。
海爷想,说不定自己哪一天也会那样,说没了就没了,留下冷小玉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该多■惶啊。再说了,冷小玉那样一个嫩生生的人啊,在兵荒马乱里,怎么生活啊?最后,不是进窑子,就是改嫁。还有,还有自己未出生的娃娃呢,还没见过爹啊。
海爷的脑海中,那情景就像在眼前,真真实实的一样。海爷闭了眼,可闭了眼,那情形就更加明显了,海爷甚至能听到冷小玉的哭喊声,还有孩子的喊爹声。海爷一惊,巴掌在脸上一扇,醒了,可是额头的冷汗,却一粒一粒滚了下来,
吸过三根烟,海爷扔了烟蒂,骂了一声:“狗日的!”也不知骂谁,进了屋。
海爷定下了心,走,带着冷小玉远走高飞,逃到乡下去,置几亩田,过几年平安日子。可是,置地要钱啊,海爷没钱,但冯二胖子有钱,海爷打起了冯二胖子的主意。
冯二胖子攻下丰阳城后,自己搬进了县衙门,将县长的二层小楼改造为司令部,自己堂而皇之,开府治事。
原来的县长小别墅,被冯二胖子改造后,成了冯公馆。海爷和小胡子也接受了新的任务,一人一班人马,不干别的,轮流坐庄,守在冯公馆的楼下,架着机枪,吃喝拉撒,枪不离人。
“兄弟,这不只是我冯胖子的身家性命,也是整个丰阳人的身家性命。”冯二胖子带着他们两个人,上了楼,齐齐看了一遍,然后笑着拍着两个人的肩膀,嘱咐道。
原来,这座小楼上,有一个密室,密室里有一个铁柜。柜子里面,有珠宝,还有一张丰阳城防图。柜子上安有机关,一动柜门,铃声大作,楼下的人就冲了上来,几挺机枪就会同时开火。
“好好防守。娘的,甭说人,蚊子也休想上来。”冯二胖子安排好,蛮有信心地走了。
海爷和小胡子听了,都微微地笑了。
一个雷雨交加的夜里,海爷上了楼。海爷如影子一样,无声无息地进了密室,三下五除二,铃不响人不惊的就打开了铁柜,大把的珠宝也就进了海爷的腰包。装得差不多了,海爷轻轻推上柜门,锁好。刚准备撤时,“吱”的一声,身后的门蚊子似的一哼,开了。海爷一惊,忙一闪身,藏在了柜子旁边。
两个人影随着声音飘了进来,脚不带声,轻车熟路地摸到柜前,同样熟练地打开柜门,像海爷一样,用手摸起来。海爷躲在柜子后面,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心里暗暗纳闷,今天怎么了,做贼的赶场?然后又暗暗好笑,这个冯二胖子,弄的这个柜门,豆腐渣一样,屁用。
其中一个黑影摸了一会儿,拿出一卷纸,轻声惊喜道:“找到了!”另一个一听,忙拧亮一个小小的手电筒,接过去看了一会儿,连连悄声道:“好的好的,你的很好,打败了冯二胖子,皇协军五旅旅长非你莫属。”
荧荧的灯光下,一个是一个仁丹胡,另一个则是小胡子。这一刻,海爷的心如掉进了冷水盆,透凉。他知道小胡子他们偷盗的是什么,也知道给谁偷的。他想喊,可嗓子眼里如长了草,喊不出声音来。海爷的身上,汗珠子“唰”地冒出来,吧嗒吧嗒往下直落。
那两个人收拾好东西,关上铁柜门,刚准备转身离开,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上。警报铃声,也在这个时候急促地响了起来,在暗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楼下人冲上来,枪声爆豆一般,密匝匝响起。枪声结束,当冯二胖子带着人冲进密室时,只见地上倒着三个人,都已经被打成了蜂窝,死了。就是死了,海爷的手,还仍然摁在警铃上。室内,警铃如雨。
这是发生在古代印度的一个故事。
当时有一个男孩,名叫赫利赫尔。有一天,他在菩萨难近母的祭把棚边上玩,看见一个说不出有多大岁数的有道高僧,一面念着“巴巴万岁”(注:巴巴是对出家修行者的尊称),一面信步走来。他照父母的吩咐邀请他去他家盘桓几天。这个出家人也就去了。在这几天中,赫利赫尔对这位和尚服侍得甚是周到。临走前,这位高僧问他:“孩子,你很好。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吗?” 赫利赫尔想了好一会,说:“巴巴,如果你不嫌厌烦的话,能不能听我讲几句?过去我家是村里数一数二的有钱人家,人人都来拍我家的马屁,见了我们家里的人也毕恭毕敬的;可眼下我家穷了下来,村里人就再也不把我家里的人放在眼里。最可气的是一个曾经得到过我家很多好处和资助的人,如今也神气活现地不理我们。他指手划脚,盛气凌人,简直是骑在我家头上拉屎拉尿,可我们只好忍气吞声。尊敬的巴巴,你有什么办法能使我家再次成为有钱人家?若有,就请赐福吧。” 这位出家人微微一笑,说道:“孩子,穷苦人家也能过得快活日子;相反,一个千方百计想捞富贵的人,反而总是没顺当日子可过。我劝你还是抛弃这些傻念头吧。” 赫利赫尔哪里肯听?总是缠住他,苦苦哀求,求他赐福,说只要能有钱就行,即使因此要受磨难,他也能顶着。出家人被他纠缠不过,就找开自己的包袱,取出一卷由布裹着的棉纸来。他轻轻地打开布,将纸展平,只见纸上画着各式各样的圆盘,五花八门的符号,活像一张占星图,下面附有一首长长的打油诗,开头几句是这样写的:有灵感的词儿好难找,找到了你的目的便达到。Radha中去掉Ra,尾上加上一个Ra,还有一个Pagala,也要去掉一个Pa。榕树环抱罗望子树,你再朝南跑。东方闪闪发光处。一桌丰盛的财富筵,巴巴儿等着你来到。
赫利赫尔看了半天,挠挠头皮道:“巴巴,你在说什么呀?我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呀。” 出家人缓悠悠地说:“是吗?这不是每个人都能弄懂的。你就先拿着,保存好了。也许上天神明会因你们的不断的祈祷突然开恩,到时候,你家族中的某一个人就会福至心灵,领悟纸上所写的东西,这就会得到无与伦比的大把大把的金银财宝。” 赫利赫尔眨巴着眼睛,请求道:“巴巴,你送佛送到西天,就给解释一下吧。” 出家人道:“不行不行。一来我自己也不知道,说不上;二来这是得通
过人们修行而得到的,天机不可泄漏。还是任你们自己去思索吧。” 这时,赫利赫尔的弟弟辛卡尔走来了。赫利赫尔忙不迭将这卷图纸藏在身后,但是辛卡尔眼尖,早已看在眼里了。
修道士呵呵大笑,说:“你看,你看,探求至富之路的磨难已经开始。你藏也无须藏得,因为这纸只有一个人才看得懂,有缘的总有一天能识破它的秘密;无缘的即使是想破了头也还是一头雾水,怎么也识不破的。” 这位出家人一拱手就走了。
当然,要叫赫利赫尔公开藏宝图,那是砍了他的头也不肯的,亲爹亲娘不肯,骨肉兄弟不肯,邻居朋友更是不肯。他将这张纸锁在菠萝蜜木盒里,将这木盒藏在自己最最尊敬的吉叶伽利女神神像的底座下面。每逢月光全无的朔日之夜,他就要悄悄来到这里,先向女神祈祷,过后再打开木盒,取出纸来,打开了,细细查看,细细思索。
这些日子里,他的弟弟辛卡尔老磨着他:“哥哥,求求你,好歹总得让我看一眼那张纸吧!” 赫利赫尔道:“去你的,你见鬼了?哪里还会有什么纸?那个老骗子胡言乱语的,他在纸上胡乱画了些鹞鹰和猫儿什么的,想来骗我上当。我才不上这个当呢,早一把火将它烧辛卡尔盯着他哥哥看了好一阵,显然不相信他的话,然后,垂下头只管自己走了。但过不了几天,他就不见了。家里人到处找,就是找不着他。全家人只好作罢。
每一代人都有着各自不同的快乐,也有不同的悲哀。我曾在体验生活过程中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物,他们有着各自不同的乐极生悲的故事,我从搜集的素材中挑几则写出来,相信会引起你的兴趣。
一位从台湾回来的爷爷讲的故事:十年前,我在台湾得知家在大陆的人可回去探亲的消息,高兴得几夜都没合眼,很快就要见到亲人了,能不高兴吗!
我是19岁那年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的。在朝鲜,我们跟美国鬼子较量了无数次,打了好多次胜仗,我还荣立了二等功,被提拔为排长。
一个冰天雪地的黄昏,我们奉命在无名高地上潜伏。天快黑时,敌人的飞要丢下无数炸弹,把高地炸得一塌糊涂,我也被一股巨大的气浪掀进土坑,不知伤到了什么地方,疼痛难忍,一下子昏死过去了。
等我醒来,才发现我们排的战士全部牺牲,只有一个活着,但我已成了俘虏,很快被敌人送到台湾。他们没有枪毙我,把我关进大牢,非要我投降国民党不可,我不答应,跟他们又吵又闹,就被关了几十年,直到我快五十岁了,才获得自由。
在台湾岛上,我没一个亲人。为了活下去,我要过饭,打过短工,学过木匠,专门给人家箍大盆。晚上,我就睡在离坟场不远的小棚子里。棚顶上有许多缝隙,从那里能看见满天会眨眼的星星;看着星星,我总会想起家乡的亲人,想起妻子儿女,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人世,这辈子不晓得还能不能见到他们。
我想呀想呀,想得头昏脑胀,想得面黄肌瘦。也不知是思乡心切,还是过于劳累,我得了一身病,什么高血压、心脏病、骨质增生,反正这个年纪人会得的病我几乎包了。但我不在意,心想,只要能回家,什么也不怕。
直到八十年代末,我发现周围不少人回去了,我也开始作回家的打算。可令人伤心的是,回来的朋友们告诉我,说我们家乡的人都认定我在朝鲜战场上牺牲了,当地政府还为我立了一座墓碑,上面刻着"人民英雄永垂不朽"几个大字。这些年,我一家人就是靠这个荣誉才得到当地政府的照顾,幸福地生活着。
我的心情复杂透了,是回去还是不回去?回去的话,人家马上就会发现我不是英雄,而是"狗熊"。一个"狗熊"的家属有什么资格享受国家的照顾?说不定还叫你把吃进去的统统吐出来。不回去吧,这思乡之情怎么才能了断。
我在焦急中等待了十年,直到二十世纪末,朋友们来来回回有的已经回去了几十趟,我思归故乡的心情再也按捺不住了。那天,我收到妻子的来信,信中说:"得知你还活着,一家人高兴得要命,都在眼巴巴地盼着你!"
我实在没有更好的语言来我当时的心情,拿着信到处给人看,大声说:"我要回家了,我也快回家了。"
选了个吉利日子,我登上了回大陆的飞机,几经辗转回到了我阔别近半个世纪的故乡。就在汽车开过村头的小山冈时,隔着车窗我看见村头那棵顶天立地的老槐树,一颗心跳得 厉害,就像大海里漂泊了多年的遇难者突然见到来搭救我的小船一样,那么激动,那么兴奋。
在台湾我一直是靠吃药来控制血压和心脏的,这回不知为什么竟然忘记了吃药。这可能是后来出问题的主要原因。
汽车停在村口,我一眼认出了人群中的一个老妇人--我的妻子,她已是满头白发,那脸上的一道道皱纹像菊花一样在阳光下全都绽开了。她也认出了我,张开嘴不知喊了句什么,我也不知听见没有,想叫,叫不出,只觉得眼睛在阳光下被刺得睁不开,顿时天旋地转,两眼发花,站立不稳;恍惚间,我伸出双臂胡乱摸索着,想找个东西扶一下,但什么也没摸到,就像一支蜡烛,在烈日下软软地瘫倒了。
隐约,我听见许多人在大声呼叫,一起扑到我身边,七手八脚地把我抬了起来……
等我醒来,才知道我被乡亲们送进了镇医院抢救。四周围满了人,有熟悉的,有陌生的,有老的,有小的,有男的,有女的,但我眼前却朦朦胧肱,一个也看不清。我断定,这里有我的妻子、儿女。
昏睡中,我听见妻子哽咽着说:"要不是政府关心,咱这一家怕早就断了香火。"我忙问,他们会说我是冒牌英雄吗?
一个中年男人--我的大儿子在一边说:"爸,你放心吧,政府是不会计较这些的。你能回来就好。"
女人接着说:"爸,你老人家还是英雄!"
怪事,明明做了俘虏,怎么还是英雄?我有些发怵。
一个稚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在朝鲜立过功呀!老师说,人民是不会忘记你的。"有人悄悄告诉我,说这话的是我的大孙子。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温暖着我的心,我又激动起来,浑身的血一起往脑门上涌,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不得了,血压上来了!老伴看出来了,连忙止住了大家,叫他们别再说话,慢慢地,我的心才平静下来。静静地望着窗外在风中拂动的柳枝,心想,唉,我这老头子,患有高血压,以后遇喜事可不能太激动,得控制住自己的感情。
一位伯伯讲的故事:那年,我大学刚毕业,被送到军垦农场接受再教育。我们去的地方是淮河北岸的一个小村庄,那里被人称作安徽的西伯利亚,是最冷最穷的地方。
由于住宿困难,部队让我们这些"臭老九"分开来住,每户人家住一个,我被分配屋村东头的一个孤老奶奶家。那是个饥肠辘辘的年代,老奶奶的儿子、媳妇都饿死了,只留下一个小孙子。奶奶怕孙子也会离她而去,就给孙子取了个名字叫"狗剩",意思是说孙子是狗吃剩下来的,没什么价值了,魔鬼是不会盯上他的,让他苟且偷生吧。
我第一次见到天底下竟有这么穷的人家,连老鼠都不愿来。我进门揭开锅盖一看,一锅清水,上面漂着几片菜叶,这就是奶奶和狗剩的伙食。
我虽然在奶奶家睡觉,吃饭得到村中间的大队部食堂。虽说伙食也不好,但比奶奶家强多了。一天傍晚,我等食堂的人走完又折回头,把剩下的锅巴全铲上来,装满了一袋子。我想带回去给狗剩充饥。
我把锅巴掏出来放在狗剩面前时,他顿时睁大了眼,看看我,又瞅瞅锅巴,不知在想什么,忽然,猛地伸出小手,抓起锅巴就往嘴里使劲塞,塞得眼泪直往外淌,还是不肯打住。
我拍拍他的脑袋,小声说:"都是你的,慢慢吃,别噎住了。"
他不理我,闷着头死吃。
我回到自己住的小屋,还听见狗剩嚼锅巴的嘎巴声,那声音使我兴奋不已,我想这大概是狗剩平生第一次吃得这么快活吧!
我在微笑里进入梦乡。突然我被一阵叫声惊醒,冷静一下,才听出是老奶奶的声音:"狗剩,狗剩,你怎么啦?快醒醒,快醒醒呀!"
我一骨碌爬起来,直奔狗剩的小屋。借着窗外射进来的月光,我看见奶奶在拼命地摇晃着狗剩,撕心裂肺地叫着:"狗剩,我的狗剩哪!"
奶奶发现我的身影,连忙吩咐我,赶快拿只碗来。这是当地的习俗,当有人昏迷不醒时,便摔一只碗,让那清脆的声音把昏迷的人唤醒。
"砰!"碗碎了,狗剩还是紧咬着牙关,两眼睁得吓人。
我点亮油灯,发现狗剩的嘴角还留着许多锅巴渣子。一袋子锅巴,竟被他吃得一干二净。天哪,他是被活活胀"死"的!
我不敢怠慢,忙把狗剩背到镇医院。一位梳羊角辫的赤脚医生把我迎进屋,手忙脚乱地把狗剩过来倒过去地检查。我说:"不用查了,他是吃锅巴胀坏的。"
羊角辫问:"哪来的锅巴?"
我说是我带去的,话音没落,老奶奶像发了疯似地扑向我,把我紧紧扭住,大声叫:"天杀的,是你害了我的狗剩,是你断了我家的血脉呀!"
狗剩的几个远房叔伯也跑来了,不问三七二十一,上来就打,你一拳我一脚,打得我鼻青脸肿,站立不稳。我捂着脑袋苦苦哀求:"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真不是有意的!"
羊角辫大声说:"别打了,赶快送县医院吧!"
经过抢救,狗剩得救了,我的小魂却吓掉了一半,好长一段时间,都变得神情恍惚,反应迟钝。要不是你跟我聊起"乐极生悲",我还想不起来这件事呢!"
一位山里小哥讲的故事:别看你们城里现代化了,可我们的大山沟里到现在还落后得很。山里孩子哪有城里孩子那么多有趣的玩具,除了滚石球,就是踢弹子,要么就是上山逮刺猬,下河捉鲫鱼。我们多么希望能跟城里孩子一样,有好多好多有趣的东西玩啊!
去年大年初一,我和小弟把过年的压岁钱凑到一起,准备到小镇子上买几件像样的玩具,让自己开开心。
说压岁钱也不过是几块钱的事,这在城里孩子眼进而是不值一提的,我们却看作是不得了的一笔财富。我们在镇子上转了几圈,什么也舍不得买,只买几只气球。那气球有红的,白的,绿的,黄的,吹足气,牵着在山坡上跑,肯定比放风筝还有趣。
我狠狠心,一下子买了十只大气球。剩下的钱又买了一串鞭炮、一只口哨。回去的睡上,我一边跑,一边把鞭炮一点点地拆开来,我怕一串鞭炮被点着,噼里啪啦,一下子放完了,多可惜。
我在前面跑,小弟在后面跟,他的手也没闲着,正拿出一只红气球,对着嘴巴拼命地吹。可能是他人小,气不足;也许是边年头边吹气流不集中,那只红气球被吹得鼓起来又瘪下去,瘪下去又鼓起来。小弟就那么吹吹吸吸,吸吸吹吹,一路小跑往家里赶。
登上村头的小王冈,我一转身发现小弟还在使劲吹,吹得满脸通红,夕阳下,他的脸活像一只熟透了的大苹果。
"嘻嘻,快活,真快活!"他一边跑一边吹,还不时地向我扮鬼脸。
这是小弟平生最快乐的时光,我也为他开心,还不时地向我扮着鬼脸。
这是小弟平生最快乐的时光,我也为他开心。走了一会,我干脆停下来,想等他一块走,可他却误认为我想抢他的气球,把身子一闪,从另一条小路上跑开了。
我大声叫关:"小弟!小弟!你别跑。"我还把嘴里的哨子吹得瞿瞿直响。
小弟转过身,脸对我地退着往后走,嘴里还在吹着那只红气球。
我拉开架式,想追上去,他好像怕我追上,转过身又跑开了。没跑一会,突然停住,身子直往后仰。小弟怎么啦?我一个箭步蹿上去,伸手扶住他,只见他把一只手胡乱地往嘴巴进里伸。我大声叫他把嘴张大些。等他张大了嘴巴,我才发现,他把那只红气球的球囊吸进了喉管,气球的尾巴还露在舌头跟深处。我用手帮着掏,怎么也掏不出。
小弟出不来气,脸色由红变紫,又由紫变青。
我心急火燎,再次把手伸进去,眼看就要够到了,小弟"啊"地吸了口气,球囊又进去了一截。
我大声喊:"张大嘴巴,快张大!"
可是等他把嘴再张大时,那只气球连影子都不见了。焦急中,我叫他使劲咽,可他把眼泪都咽出来了,气球却堵在那里下不去。
一位叔叔赶集回来,远远地喊:"等什么,还不医院!"
说着,他跑过来,抱起小弟就跑。爸爸得到消息,也赶来了,劈手从叔叔手里夺过小弟,回头叫我回家呆着,便像风一样沿着长满茅草的小路磕磕绊绊地往前赶。
当月亮从东山升起时,山冈下走来一群人,有叔叔、伯伯、爸爸,唯独没有小弟。我的小弟死了,死在他一提起就害怕的医院里,后来我才听说,小弟在快到医院的路上,一口气没上来,就不行了。
可怜的小弟,临断气时,两眼还睁得像田螺,两只小手还不停地在喉咙上扒呀、扒呀。他想喊,喊不出。
爸爸在说这话里,已经哭成了泪人儿了。
小弟,我那可怜的小弟,你恨哥哥吧,是我不该带你去赶集,不该为你买气球。我好后悔哟,我的小弟……
一个城里小妹妹讲的故事:我爸爸妈妈说,如果我一个学期能得上十朵小红花,他们就会给我100块钱奖励。
你看见了吗,那些小红花就插在教室后面墙上的光荣栏里。现在,我已经有九朵了,再有一朵,就齐啦!
今天上午,王老师说,为了迎接全市卫生大检查,下午大扫除。因为我们只是小学四年级学生,擦窗玻璃的活儿只好请爸爸妈妈来代劳。王老师说完,问谁的家长能来就举手。我朝四周瞟瞟,没一个人举手,便把正想举起的手放下去。王老师看没动静,又说:"这样吧,谁的家长来帮忙,就奖给谁一朵小红花。"
哎呀,一朵小红花!只要家长来一趟,就能得到一朵小红花!这不是举手之劳的事吗?那样,最后一朵小红花就会飞到我的名下……不等王老师说完,我立刻举起了手。
"好!"王老师开始表扬我,"明天,我会奖励艳艳一朵小红花的。"
我听了心里甜滋滋的。
放学了,我连蹦带跳回到家,进门就把这件大喜事告诉了爸爸妈妈,没想到爸爸一听就恼火了:"怎么,还要家长去劳动?"
妈妈也在旁边附和:"这是什么教育方法,不像话!"
我一声不响地听着,心想不管你们怎样说,人总归要去的,小红花总归要得的。这时,爷爷正好进门,听说了,马上把手一举:"我去!"
爸爸把眼一瞪:"你这一把年纪了,不能去!"
爷爷说:"怎么不能去,我每天散步、打拳,身体练得棒棒的,为什么不能去!"他又拍拍我的头,"再说,为了我的孙女,爷爷什么或者都能吃……艳艳,你说呢?"
我拍着巴掌,连说三声"谢谢爷爷"。
下午,我们在大操场上上体育课,向个家长便开始上楼擦玻璃。我们教室在四楼,当爷爷在擦走廊上的玻璃时,我在下面看得清清楚楚,看着爷爷那顶着几缕白发的后脑勺,我心里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我有些后悔,为了得到一朵小红花,竟让爷爷吃这样的苦,我太自私了,太不像话了。我真想跑上去,叫爷爷下来,别擦了,小红花我也不要了。可我却没有这个勇气。
玻璃一面面地被擦得亮晶晶的,眼看就剩下上面几块了。窗户高,爷爷个子矮, 他找来几块石头垫着,慢慢地站到上头,直起腰,一点点地擦、擦……
忽然,我发现爷爷的身体晃动起来,接着他像一棵被锯断了的老树,慢慢地歪倒。正在旁边擦玻璃的一位叔叔看见了,猛扑上去,一把抱住爷爷,可爷爷还是跌倒了,跌倒在走廊的水泥地上。
正在做操的同学几乎都看见了,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尖叫。这时,我什么也不顾,喊了声"爷爷"飞也似的上了楼,扑进爷爷的怀里。
爷爷咧着嘴在笑,摇着头对我说:"别急,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回家时爷爷连路也不能走了。王老师慌了,找了辆车把爷爷送进了医院,拍了片子,才知道爷爷是骨折,得打石膏。我说对不起爷爷,爷爷却说,不要紧,人老了,骨头脆了,骨折是正常的事。
爸爸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看来,爷爷要在床上受一百天罪了。
就在爷爷还在床上躺着时,我终于得到了一朵小红花。我把十朵小红花统统捧回来,告诉爷爷,这最后一朵是爷爷的。爷爷苦苦一笑,说是爷爷为他的孙女得的,还应该是孙女的。
爸爸说:"什么小红花,纯粹是拿人开玩笑!"
妈妈也说:"这种花,给一百朵也别要!"
爷爷气得胡子直翘,大声说:"怎么这样说话,告诉你们,只要孩子高兴,我就开心,别说小小的骨折,就是断了一条腿我也愿意!"
爸爸不再吱声,弯下腰,用手点点我的鼻头:"你这是乐极生悲,懂吗?"妈妈接着说:"不对,这叫孙女乐极,爷爷生悲!"
爷爷大概听见了,大声说:"我悲什么,一点不悲,我笑还来不及呢,说着真的哈哈大笑起来,我发现,爷爷笑得好难看,笑得眼角里竟然渗出了几滴眼泪。
这年中秋时节,徐苟三逃难到了浙江。由于手里分文无有,已经几天粒米没进了。这天,他昏昏然流浪到一座六角亭里,见六有亭里有一位长得肥头大耳的商人,正呼噜呼噜地睡着。旁边放着一瓶白酒,两斤熟肉,三袋月饼。徐苟三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就在这里靠栏一从,故意将脚跺得咚咚响,把那熟睡的商人吵醒商人见徐苟三一副寒酸相,没好气地说“真倒霉,让这个穷鬼把我吵醒了。”徐苟三听了并没动怒,反而和颜悦色地说:“俗语说:‘路上做好梦,一生吃不穷。’不知您刚才做的是好梦还是恶梦。”商人说:“我们有钱人当然做好梦,不比你们穷鬼天天做恶梦。”徐苟三说:“我们穷人家也有做美梦的时候,不信我们当场比比谁的梦好?”
商人欣然应许,并打赌说:“如果我输了,我的这些吃的是你的,假使你输了呢?”
“我输了的话,那我一路为你撑伞打扇,老兄走到哪里我奉赔到哪里。”
两人就这样说好了,睡倒后比起梦来。那饭饱酒足的商人,在凉风的轻轻吹拂下很快就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饥饿难忍的徐苟三,见商人又已呼呼入睡,便将身旁的美酒、熟肉和甜饼一起吃了个精光,一会儿了轩然睡去。
没过多久,商人醒了,他连忙将徐苟三推醒,眉飞色舞地讲了起来:“老弟,刚才做了个好梦!梦见我发了一笔横财,一下子成了百万富翁,皇帝派了八人大轿将我请进皇宫,设宴盛情款我。宴席上,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宴席开始了,皇后举杯为我劝酒,公主唱歌为我祝福,宫娥拥在我的身边,为我斟酒送茶,老弟,你说,这世间还有比我这个梦更好的吗?”
徐苟三打了一个酒嗝,挤了挤眼睛说:“有,我的梦虚实结合,更叫人称心如意。我梦见你成了一个巨商,我也当了一名随从,皇上将你请进金碧辉皇的宫殿,我也一同和你到了那里。宴席上,你大吃大嚼那些山珍海味,畅饮着那些天下名酒,我跑到你的身旁告诉你‘如今你身在皇宫,可别忘了那亭子里的一壶好白酒,两斤囟肉,三袋月饼。’你却挥了挥手慷慨地说:‘我这里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吃不尽的山珍海味,那些东西你统统拿去吃了吧!我听了,违令不得,于是骑着你的千里马,回到亭子里,统统地将那些东西吃了。”
商人吃了一惊,连忙寻找酒食,但只见得歪在地上的几个空瓶子和几张月饼的包装纸。
徐苟三打了个呵欠说:“你的梦醒后没有所得,反有所失;而我的梦醒后,没有所失,反有所得。老兄,你说看看到底谁的梦好呢……?”
那商人无话可答,自认倒霉,两手空空地离开了亭子。
天启七年夏,京畿五龙岗。应天府的府尹马骏祭拜过父亲的坟茔后,他一摆手,冥画师牛打滚就从他身后走了过来。冥画师就是给死去多年的亡者招魂画像的人。
牛打滚在坟前焚香祷告完毕,他徒弟苦瓜就递过来两片沾着鸡血的桑树叶?牛打滚借着鸡血的粘稠,将桑树叶沾在了自己的眼皮上。
牛打滚随后仰天而倒,抽风一样,在地上连连打滚,等他一连打了九个滚之后这才僵尸似的站了起来,他来到早就准备好的桌案前,右手抓起画笔,疾风骤雨般,在纸上画出了马骏父亲生前的形象。
牛打滚画完了亡者的形象,苦瓜急忙跑了过去,他伸手摘下了师傅眼睛上的两片桑叶,牛打滚这才大叫一声,清醒了过来。
马骏马大人原本是个布衣,自幼失父,直到中年,他才考中了进士,因为屡破奇案,被皇帝钦点为应天府的府尹。马骏的父亲死得早,连张画像都没有留下,马骏今天请牛打滚给自己的父亲画张像,这也算尽一点孝心。
牛打滚不愧为京城最厉害的冥画师。马骏的父亲咽气时,马骏虽小,可是对父亲的相貌却已有印象。牛打滚画的是一位中年的秀士,丰额广腮,手中持卷,双目眺望着远方。这张画像画得非常传神,真的很像马骏的父亲。
牛打滚看着马骏满意得连连点头,他悬在喉咙眼里的心,这才放到了肚子里。
马骏将桌子上的画像卷起,他转头对牛打滚说道: “牛先生神力无边,冥画通幽,本官现在就聘请您当应天府的画师,您还是帮我们破案子去吧!”
应天府主管着京城的治安,责任非常重大。特别是最近,皇官大内进贼,一块暹罗国进贡的夜明碧竞忽然失盗了=大内、刑部和应天府一起寻找,可是却苦无破案的线索,正需要牛打滚这样的绘画高才协助呢!
牛打滚连连摆手说道: “小民只会画冥画,可不会破案啊!”他讲完话,正欲招呼徒弟溜走,没想到马骏喝道: “将他绑了!”
人要走霉运,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牛打滚就这样被马骏绑到了应天府衙门。
马骏升座后堂,牛打滚跪在了地上,他连声哀求道: “大人,皇宫中丢失的那块夜明碧我真的不知道下落!”
马骏呵呵笑道: “谁问你夜明碧的下落了?”
三天前,京城中有一家陈家粮店,店主就是京城中最大的米商陈半城,他3岁的独生子陈天麟在后花园玩耍时,叫人贩子跳墙给拐走了。应天府的公差已经调查了三天,丢失的陈天麟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牛打滚一听叫他破拐童案,他长长地出了口气,这才稍稍地放下心来,他又故伎重施,一阵折腾后,一幅田庄图就被画了出来——这张图上画的是一个青砖门楼,门旁还生着两株粗壮的龙爪槐,不用想,陈天麟一定是被人贩子拐卖到这家了。
马骏得到牛打滚的图画,真是如获至珍,他急忙叫画师画了多份,然后给京城300里之内的州府县道分发了下去。两天后,公差们果然在100里外的邓家集找到了被拐的陈天麟,花钱买陈天麟当儿子的就是邓员外,邓家就是一个青砖的门楼,门楼外面的空地上,还种着两棵巨大的龙爪槐。
京城里一下子就轰动了,找到儿子的陈半城敲锣打鼓,将一千两赏银亲自送到了应天府。
刑部的王大人听到消息,急忙坐轿来到了应天府,他对着马骏一竖大拇指,羡慕地说道: “马府尹,你可真的是得到宝贝了!”
冥画师(2)
王大人来应天府,是有事相求的。半年前,刑部的公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捕住了飞天大盗玉面狐狸:可是这个玉面狐狸武功高强,竞在当天晚上,施用缩骨法,卸锁脱枷,从刑部逃之天天了。
王大人本来就和东厂的魏忠贤不睦,魏忠贤逮着机会,在熹宗皇帝面前以督查不力为由,狠狠地参了他一本。幸而王大人为官清正,在朝臣中很受拥戴,十几位耿直的朝臣联名作保,当今天子才勉强同意叫王大人戴罪立功。
马骏急忙领着他的顶头上司王大人来到东厢房,牛打滚正蹲在厢房的地上数银子呢。王大人一说要求,牛打滚“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他嘟嘟囔嚷地说道: “马大人,王大人,小人只是一个画死人的冥画师,这画活人,可不是我的专长!”
王大人一指地上的银子说道: “如果你能提供线索,将那玉面狐狸擒捕归案,刑部可有两千两的赏银等你来拿呢!”
王大人讲完赏格,牛打滚想了好一会,才勉强答应一试。可是这个牛打滚在地上连着打了十八个滚,桌子上的画纸还是一片空白。
马骏对一身尘土的牛打滚道: “牛画师,这是怎么一回事?”
牛打滚为难地说道: “如果我要画的人身上带着符咒,不管怎么打滚,我也找不到他!”
王大人已经拿牛打滚当救命的稻草了,他怎么会放过这最后抓住玉面狐狸的机会?他“砰”地一拍桌子,怒道:“你如果不提供玉面狐狸的线索,我就叫马骏永远不放你回家,你要是跟本大人敷衍,我就治你个妖祟蛊惑之罪!”
牛打滚被逼得冷汗直流,最后实在没法,只得一咬牙,用上了损他阳寿两年的阴招。他拿刀割开了自己的手指,用自己的指血涂到了自己的眼皮上,牛打滚这一次打完九个滚后,他终于在画纸上画出了一个巍峨的门楼,门楼外面是九级整齐的台阶,看样子窝藏玉面狐狸的人家,竟是个官宦大户!
刑部的公差成千上万,牛打滚的第二幅画像又被仿画了很多幅,图画被分发到了大明的各地,经过仔细地排查,玉面狐狸却没有现形。
王大人看着牛打滚的原画,他也不由得皱紧眉头,这个牛打滚究竟是个冥画奇人,还是个江湖骗子呢?想到此处,王大人把那幅画卷成一卷,拿在手里。他上了官轿,直奔应天府而去。
马骏把牛打滚找了过来,他指着挂在墙上的第二幅画,说道: “牛画师,天下各地和这幅画相像的地方都已经查过,却并没有找到玉面狐狸的踪迹,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牛打滚抹了一把冷汗说道:“两位大人,小人拼着损失两年阳寿,用刀割开了自己的手指,我,我已经是施用全力了!”
王大人皱着眉头看着那幅画,他忽然说道:“马府尹,你看这幅画上面好像飘着一层青烟?”
马骏手举蜡烛,凑到了画前,果见那座大宅子的上空,有牛打滚用毛笔淡扫的墨痕——那岂不就是飘着一层青娴的样子?
牛打滚画画的时候,神志是处在一种游离的状态,等他明白的时候,叫他解释画上的青烟是怎么回事,他却是一问三不知!
还是马骏聪明,他一拍脑门说道: “我知道了,牛画师画的不是住宅,而是寺庙,那上面飘飞的就是庙里和尚烧香的烟雾!”
玉面狐狸真是狡猾多端,他为了躲避追捕,竞在南华山落发为僧,最后,捕快们终于在南华寺,将玉面狐狸这个飞贼擒获了。
玉面狐狸被关在木笼囚车里,押运进京,牛打滚的威名传遍了大明天下的每一个角落,王大人不仅给牛打滚送来了两千两银子,他还将一块京城名家书写的——天下第一冥画师的大匾,送到了应天府中。
牛打滚见好就收,他在当天下午就找到了马骏,说已经离家一月有余了,他想请假回家,看看自己的老婆去!
冥画师(3)
马骏呵呵大笑道: “牛画师,你现在已经是天下第一冥画师了,我就是想放你走,当今天子也不会答应!”
牛打滚愁眉苦脸地叫道: “大人,您已经看到,为了完成第二幅画,我都已经折了两年的阳寿,皇宫大内丢失的夜光碧煞气太重,我根本无法捕捉到它的任何信息呀!”
马骏未及说话,就听守门的差人进来禀报,大内总管太监手持金牌来到了应天府,原来当今天子也知道了牛打滚的事,皇帝要夜传马骏和牛打滚进大内。叫牛打滚画一幅关于夜光碧下落的画来!
牛打滚的脸上都是冷汗,他悄悄地把马骏拉到了一边,带着哭音说道: “大人,我就跟您实话实说了吧!”
牛打滚其实就是个大骗子,什么冥画、杀鸡抹血、眼皮上贴桑叶满地打滚等等的一切都是障眼法,他画的冥画,都是根据后入的形象,然后推测出逝世先人的相貌。
第一幅画破了拐童案,第二幅画擒捕玉面狐狸,这都是他蒙的呀!马骏听完也愣住了,听着大内总管一个劲催促他们上路的声音,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牛打滚,你害得我好苦!”
欺君罔上,那是不折不扣的一个死罪,现在箭已在弦,难道还能不发吗?牛打滚说道: “马大人,救命啊!”
马骏想了想,说道: “现在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牛打滚和马骏跟在总管太监身后,来到了皇宫。果然熹宗皇帝是叫牛打滚画一张关于夜光碧失踪线索的画。熹宗皇帝重病在身,透过珠帘,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到他正躺在龙床上喝药呢。
君命如山,牛打滚哪敢违抗,他只得重施故伎,然后提起笔来,在桌子上的宣纸上画上了一幅画。
牛打滚将画画完,他假装昏迷“咕咚”一声摔倒在地,人事不知了。马骏急忙招呼围观的几位太监抢救牛打滚,他则拿起了桌子上的画纸,两手捧着,递给了等在门口的大内总管。
大内总管拿着这张画纸,呈给了连声咳嗽的熹宗皇帝。熹宗皇帝看了一眼,说道:“明天一早,到金銮殿上,叫文武大臣们辨一辨吧……”
马骏救醒了假装昏迷的牛打滚,两个人在皇宫中一直等到了五更天,他们俩这才跟在熹宗皇帝的龙辇后面,来到了金銮殿。
牛打滚画的第三张画在文武大臣们的手里传了一遍,最后这张画落到了九千岁魏忠贤的手中,魏忠贤看着那张画眉头一皱,说道:“万岁,这张画,画得怎么像是老奴的府邸呢?”
那张画上的宅子巍峨气派,门口一对石狮子,威风凛凛,对着行人咧着血盆的大口。除了魏忠贤的府邸,谁家的门楼也没有如此的气派!
熹宗皇帝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说道:“朕瞧着也像,可是魏公公一心为国,怎么会盗窃朕的夜明碧呢?”
马骏早就看出牛打滚画的那幅图是魏忠贤的府邸,他听熹宗皇帝说完,急忙出班跪奏道: “万岁,老奴回去一定把这张图画成几百份,然后分发到各地的衙门,相信不久之后,定会找到夜明碧!”
就在当天夜里,京城60里外的田庄一片黑暗,一个黑衣蒙面人翻进田庄,他用匕首悄悄地拨开东厢房的房门,他手举钢刀,对着床上酣睡的人就狠狠地砍了下去……藏身院外的马骏高叫道: “来人,抓刺客!”
冥画师(4)
那刺客一刀砍在被子里的枕头上,他才知道上当,再想转身逃走,却为时已晚,马骏手下的差人恶虎似的猛扑了上来,将那刺客按倒在地,捆粽子似的绑了起来。
这刺客就是魏忠贤九千岁府中的仇教头。盗取夜明碧的就是那巨奸魏忠贤,魏忠贤借着熹宗皇帝有病的机会,暗中正在实施着篡位的阴谋,他府中的十几名工匠正在赶制龙袍龙冠呢。那块夜明碧经过打磨后,将会镶嵌在龙冠的正顶之上。
可是魏忠贤听说牛打滚的冥画绝技后,生怕他会画出什么指向自己的线索,他就命管家魏福带着夜明碧躲到魏家的秘密田庄中
牛打滚果然厉害,他给熹宗天子画的那幅画就是魏忠贤家的府门。魏忠贤在金銮殿上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急匆匆地回府之后,决定叫府中的仇教头赶到田庄,杀了魏福,以图灭口……
没想到马骏棋高一着,他已经派人在田庄等着呢。
魏福一见魏忠贤竟要杀了自己灭口,只恨得咬牙朗齿,他决定弃暗投明。魏福跟在马骏身后,来到金銮殿上,他刚讲出了魏忠贤的几桩罪恶,魏忠贤就气得鬼叫一声,夺下了金甲侍卫的腰刀,一刀刺死了魏福。
魏福被魏忠贤一刀杀死在金銮殿上,飞溅的鲜血喷了熹宗皇帝一头一脸,这个特别喜欢做木匠活的皇帝吓得一声惨叫,两眼一翻,昏迷了过去,熹宗皇帝被太监抬回后宫,当天晚上就驾崩了。
熹宗皇帝死后,朱由检登基,他登基后,最先办的一件事就是把魏忠贤下到了大狱——魏忠贤最后被流放凤阳,死在了阜城南关的旅店中。
牛打滚真是越想越糊涂,最后实在忍不住,他悄悄地对马骏问道: “马大人,小人当时怕被杀头,我给皇帝画的是一座虚无缥缈的深山,可是最后怎么变成魏忠贤的府邸了呢?”
马骏眼睛一瞪,训斥他道: “当时你画的就是魏忠贤的府邸,是你记错了吧?记住你回家后,要干点正事,可不要再做那个骗人的冥画师了!”
看着牛打滚离开了应天府,躲在花厅中的王大人呵呵大笑着走了出来,这从头到尾的一切都是他们两个订的计策呀。
陈天麟和玉面狐狸的下落两个人早就知道。那块夜明碧他们觉得就是魏忠贤盗的,可是苦无证据。他们就根据牛打滚的冥画,把玉面狐狸和陈天麟押送到了和画上的环境相符的田庄和寺庙内……这场戏演下来,束城果然轰动。盗取夜明碧的魏忠贤因为做贼心虚,终于坐不住了,他派魏福连夜出府,把夜明碧藏到田庄那一刻,魏福就被应天府的公差盯上了。
牛打滚给熹宗皇帝画的第三幅画确实是一座深山,可是马骏为了打草惊蛇,他就来了个偷梁换柱,将自己袖子里暗藏的魏府府门图拿了出来,换下了那幅深山飘渺的图画。
马骏抓住了魏福后,却没有收网,他静等着魏忠贤派刺客来杀魏福,魏福一见魏忠贤要杀他灭口,他终于要反戈一击了……
在河南、河北两省的边界,有一条河,名叫漳河。漳河南岸,有个绿树环抱的小村庄,人们叫它紫庄。它原属魏县,清代属河北大名县。
清代乾隆年间,紫庄出了一位侠士李越寻。李越寻少年时读过书,是县里的秀才,很想继续考取功名。可是,由于家境贫寒,到了壮年,李越寻不得不放弃科举应试,留在乡里给人做工为生。这时候,他经常参与乡村的大小事情,以仗义直言、锄强扶弱的侠义行为,受到乡里百姓的信赖。连县里也知道了他的大名。
李越寻平时无事时,爱在村里四处转转。看谁家有什么活干,有什么要帮忙的,有什么危难,他总是很热情地去出力出主意。他常常穿一件齐到腰骨的短袄。佩着两把短刀,再加上人长得壮实,看上去煞是威风,别人都不敢惹他。
紫庄有个寡妇,抚养着一个孩子,一直不肯改嫁。她的小叔子贪图她占用的那两间草房和几分薄地,就和内黄县(在河南北部、卫河上游,清属河南彰德府)人侯六偷偷地串通一气,竟把她给卖了。
这侯六是个老光棍,急不可待地派轿子来紫庄迎接寡妇。寡妇到这时还被蒙在鼓里。她的小叔子叫侯六的人躲藏在旁边的古祠堂中,自己去哄骗寡嫂出来。寡妇不知是计,便出了家门。刚走几步,十几个大汉突然从祠堂里窜出来,直奔她这边而来。
寡妇猛吃一惊,情知不妙,折身就往回跑。可是,家门已被小叔子关上了。眨眼间,十几个大汉闯到寡妇跟前,不由分说地架着她,硬把她塞进了轿子,抬起来就跑了。
寡妇的儿子在家里听到外面的吵嚷声中夹着母亲的呼叫,赶紧出来相救,但已经晚了。他自己哭哭啼啼,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着急之中,想起了壮士李越寻,便一路小跑到李越寻家。
那天,李越寻刚好在家里干点杂务。猛然,家门被撞开,跌跌撞撞扑进一个人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李越寻睁大眼睛一看,见是村头寡妇家的孩子,满脸焦急之色,气喘吁吁,说话带着哭腔,一个劲地恳求:“李大哥,快去救救我娘吧。她被几个男人抢走了!”
李越寻赶紧询问孩子,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小孩这才把原委讲了一遍,继续恳求他救人。李越寻开始有点为难,因为他认为寡妇已被抢走,而那侯六又是个胆大妄为的无赖,匆忙之间恐怕不容易将寡妇夺回来。
寡妇的儿子得不到回答,硬是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哭得越来越伤心。李越寻终于被打动了,站起来把桌子一拍,慷慨地说:“救你母亲,确实是我的责任!我马上就去!不将你母亲夺回来,我就不活着回乡!”
说完,叫小孩起来,自己出去招呼一些朋友和徒弟们。很快,家门口聚集了二十多个人,李越寻站在台阶上,大声对他们讲:“我李越寻向来以行侠仗义闻名乡村,而今有人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抢走我们村里的妇女。我要是不能救她回来,还讲什么侠义!”
徒弟中有人说:“这事我们先报告官府不行吗?”
李越寻斩钉截铁地说:“那不行!报告官府,哼!那些官吏都是些卑劣的小人,只知道收受贿赂,根本不管天理良心!再说,这事又隔着省份,以公文引渡也要个把月时间。
如果那侯六被逼得急了,抢先举行婚礼,我们又何必接她回来。不如趁早把她抢回来。
万一夺不回寡妇,就把侯六绑来,这样也可保全妇人的节操了。”
徒弟们听了都说:“好,我们就听你的,快动手吧。”
于是,李越寻当即挑选了二十七个精壮后生,个个带着兵器,一路追逐那伙抢寡妇的人去了。
侯六住在内黄县北的甘固村,离紫庄有二十里路。李越寻他们赶到那里时,天色已晚。侯六家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似乎在大摆酒席迎亲。
李越寻看着这情形,怒不可遏。他带着几个徒弟,手执刀棍之类,推开院门径直闯到厅堂上。厅堂里挤满了贺喜的客人,正在有说有笑地互相敬酒,突然看见李越寻等几个人带刀闯了进来,都大吃一惊。胆小的动也不敢动,胆大的想要抵抗,却因事出意外,身边连一把短刀都没有。
李越寻怒目圆睁,大声呵叱着。客人们吓得纷纷退避,你挤我撞,互相践踏,乱作一团。那些想寻找武器抵抗的,匆忙之间又无处可寻,急得在那里哇哇大叫。
可是,主人侯六却不在这堆人里。李越寻不理会众人的慌乱,抓住时机快步直奔新房。到了新房,侯六和寡妇都查无踪影。原来,侯六刚才已经趁乱将寡妇藏进了一间草屋,这会儿正在后厅里呼喊众人合力迎敌。李越寻听见他的喊声,迅速转到后厅。没等侯六聚众反抗,李越寻已经用左手牢牢地扣住了他的手腕,右手抽出腰际的佩刀搁在他脖子上,厉声喝道:“你这大胆的狂徒,难道没有听说过紫庄有个李越寻吗?你怎么敢跑到我们村里去抢夺妇女?而今那寡妇在哪里?”
侯六抵赖说:“已经逃跑了。”
李越寻知道他在撒谎,不禁大怒,叫徒弟们把他捆起来,反绑双手。刚把侯六捆好,就听见外面有一阵呐喊声。紧接着,村里的一伙子少年,拿着刀枪棍棒冲进门来,说要与“暴徒”决一死战。
李越寻毫无惧色,立即叫二十七个徒弟围成圆圈,各自手执兵器面向外站立,而自己站在圈中央。他把刀架在侯六的脖子上,大声呼喊道:“我李越寻这次前来救人,是不想活着回去的。有不怕死的就上来!侯六先给你们做个榜样。”
说着,他举起佩刀,像要砍侯六的脑袋。那伙少年见了,个个害怕得冷汗直冒,谁也不敢上前,推搡了半天,一个个从门口溜走了。
李越寻冷笑两声,又喝问侯六:“快说,寡妇在哪里?”
侯六白眼一翻,支支吾吾半天,就是不肯把实情说出来。李越寻愤怒之至,拖着侯六就往外走。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隐隐传来妇人的哭声。
李越寻即刻叫几个徒弟在院子里四下搜寻,不一会,把那寡妇从草房里找出来。寡妇一天内经过几次惊吓,脸色难看,手脚哆嗦,连路也走不稳了。
几个徒弟在村里找了头驴,让寡妇骑着。李越寻叫二十七个徒弟走在前面,保护着寡妇回紫庄,自己提着刀押着侯六跟随在后面。侯六村里的人没有人敢追上来。
纪儒辉在老伴离世后身体越来越差了,行动也不便。两个儿子不愿意照顾他,唯一的女儿纪芸便将纪儒辉接到家中照料。没想到刚到纪芸家不久,纪芸却不慎摔断了腿,女婿一个人照顾不过来。纪儒辉无奈之下只好叫来两个儿子,说道:“我有一件宝贝,是千年血玉。如果现在谁照顾我的生活起居,这千年血玉就传给谁。”
老二纪智想了想,说:“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什么血玉。老倌子你该不会是骗我们的吧?”老大纪勇说:“娘在世的时候曾提起过,但我也没有见过呀。”纪儒辉叹了口气,从旧箱底翻出一个红布包,一层层打开,最后出现一块略带红色的玉。纪儒辉说:“这块血玉是我年少时得到的,我想把它当作传家宝,一直传下去。你们两个谁有良心,守孝道,我就把这块千年血玉传给谁。”
纪勇和纪智见了这块血玉,不由得眼前一亮。这些年,他们从没管过父亲的吃喝冷暖,哪里想到父亲竟有一块千年血玉?
纪智眼睛眨了几下,说:“老倌子,东城有家古玩店,我们拿血玉去验一验,看这血玉值多少钱。”
于是父子三人来到了东城古玩店。
古玩店老板见了纪儒辉的血玉,不由得笑出声说:“大爷您真糊涂,这只是块普通的红色石头,哪里是什么千年血玉?只是它外表打磨得光滑,好看而已,不值几个钱的。”
纪勇和纪智听后两眼无光,脸色大变。纪儒辉更是不知如何是好,下巴上几根胡须不由得颤抖起来。当年僧人送给他时,明明说是千年血玉,只是血丝很少,成色不好,就算价值不高,应该也还值点钱,为什么在古玩店老板眼里这血玉就变成了石头?
纪儒辉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大声吼道:“你想蒙我?你竟然说这块千年血玉是红色石头?我年轻时救了一位僧人的命,是僧人送给我的,怎么可能只是块石头?你真是瞎了眼!”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店内走出来一位老者。这位老者面如黑土地,沟壑纵横,少说也在九旬开外。“啊,是纪兄啊。”老者看了纪儒辉一眼,连忙转身对店老板吩咐道,“外孙,倒茶。”
纪儒辉见老者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名字来,只好一边同老者攀谈,一边努力回忆。
老者问明了原因,接过纪儒辉手中的血玉,又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一支手电筒,仔细照了照,大声说:“不错,这正是当年那位僧人送给纪兄的血玉。这血玉可是价值连城啊!”
纪勇和纪智听后顿时眉飞色舞,笑容满面。
纪儒辉怒气顿消,脸色也红润起来。他眼睛定定地瞧了老者一会儿,最后恍然大悟,对老者拱手道:“原来是宇大哥啊。您真是老当益壮,现在还在做生意呢!”
原来,这老者是纪儒辉的旧识,名叫宇文坊,比纪儒辉大十多岁。宇文坊微笑着对纪儒辉说:“外孙让我来这里坐坐,偶尔帮人看看宝贝。”然后,他又转头对纪勇和纪智说:“当年我和你们父亲一起结伴同行,曾见过这块血玉。”
宇文坊一边喝茶,一边对纪勇和纪智说起了这块血玉的来历。当年,宇文坊和纪儒辉路过一处悬崖时,忽见一位僧人满身是血地倒在山脚下。纪儒辉和宇文坊轮流背着僧人走到一处庙宇,救活了僧人。僧人为了感谢纪儒辉和宇文坊的救命之恩,送给他们一人一块血玉。后来因为战乱,宇文坊和纪儒辉走散了,多年后才在此相见。宇文坊神采飞扬地对纪勇和纪智说:“这血玉可是无价之宝啊。”随即,宇文坊又郁闷地说:“可惜我的那块血玉几十年前不慎被小偷偷走了。我现在还在后悔没能好好保管。你们可要好好珍藏啊。”
纪勇和纪智激动地连连点头。而另一边,纪儒辉对宇文坊大夸血玉的用意心领神会,暗暗感激。
回到家里,纪智对纪勇说:“哥,你都快六十的人了,我毕竟才五十出头,体格比你好。以后老倌子就住在我家,我来伺候他老人家。”
纪勇不同意,说:“我是老大,作为长子,奉养老倌子是情理中的事,你就不要和我争了。”
纪智劝道:“哥,你放心,以后我把千年血玉卖掉,不会少你那份钱的。”
纪勇听了,只能勉强同意了。
之后,纪智就把纪儒辉从纪芸家接来自己家中照顾。但纪儒辉毕竟年纪大了,一不留神就住进了医院。眼看纪儒辉不行了,纪智和纪勇就悄悄拿了千年血玉,一起去东城古玩店找宇文坊。
宇文坊问了情况,反反复复看着血玉,不断瞧着纪勇和纪智,最后沉着脸说:“我外孙那天说得没有错,这真的只是一块普通的红色石头,并非什么千年血玉。”
纪勇和纪智脸色顿时陡变,几乎同时叫起来:“当时你亲口对我们说这是血玉,现在我们要卖了,你却说是石头!”
宇文坊板着脸,不轻不重地说:“纪勇、纪智,我早就听说你们对老倌子不怎么样。我不想你们的老倌子老无所养,晚境凄凉,才撒谎说那是血玉,只不过是为了让你们好好孝顺老倌子。本来尊老养老就是我们中华民族的千年美德,这是多少钱财都换不来的无价之宝。你们兄弟二人不要只想着钱,还是多尽点孝道吧!”
纪勇和纪智被宇文坊教训了一顿,灰溜溜地回了家。最后二人商量,把父亲的存款取出来,两人平分了。
好在还有纪芸在勉强支撑父亲的医药费,最后纪儒辉度过了危险期,竟奇迹般地出院了。只是纪儒辉的身体彻底垮了,每天只能卧床休息,一日三餐都需要有人送到床前。
纪芸见两个兄长都不愿意照顾父亲,于是说道:“我的腿已经好了,老倌子还是到我家去吧。”
纪儒辉也不指望两个儿子照顾他了,决定趁现在还明白,把这块血玉传给纪芸。纪儒辉把子女们都召集过来,对大家说道:“纪芸辛辛苦苦地伺候我,我要把这块千年血玉交给她。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纪勇偷偷笑了,说:“什么千年血玉,就是一块红色石头!您传给谁,我都没有意见。”
纪智也笑道:“老倌子,宇文坊说了,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千年血玉,其实就是一块红色石头。”
纪儒辉白了他们一眼,那僧人明明说这是千年血玉,即使没有宇文坊说的那么价值连城,也肯定是一块玉。于是,纪儒辉喃喃道:“宇文坊知道我要把这千年血玉留作传家宝,是不会卖掉的。大概你们背着我拿去卖,所以他才说是红色石头吧。”
纪智和纪勇都不高兴了,说道:“您呀真是老糊涂了,把石头也当宝。”纪儒辉见说不过两个儿子,便不再多言。
之后,纪芸依然任劳任怨地照顾父亲,饭菜做好了就送到床前。一年后,纪儒辉眼看气数已尽,便写了一纸遗书:千年血玉由女儿纪芸一人继承。其实在纪儒辉心中,那块红色石头就是真正的血玉。
纪芸早已知道那只不过是块普通的红色石头。但见父亲如此珍爱这块石头,便把石头当作父亲的遗物,细心珍藏起来。
几年后,纪芸机缘巧合结识了一位玉石鉴定专家。这位专家在业内颇有名气,听了纪芸关于这块石头的故事,便想看一看。纪芸欣然拿出父亲的遗物,虽然父亲不在了,但每次一看到这块红色石头,纪芸便会想起父亲的音容笑貌,不由得潸然泪下。专家接过红色石头,仔细瞧了一会儿,笑道:“这不是千年血玉。”
纪芸并没有失望,她早已知道真相。然而,专家顿了一下,微笑道:“但这却是一块至少三百年以上真正的血玉。你瞧,这玉中有不少红色,像血一样。由于这玉以前长年佩戴在人身上,与人肌肤相亲,浸入了人的血色,所以,这是真正的血玉啊,是价值不菲的宝贝!”
纪芸不由得动容了,她对天作揖说道:“老倌子,您传给我的真的是血玉啊。就像您当年救人一样无价,这玉也是无价的。您放心,我一定不会卖掉它,会把它作为传家宝,告诉我的后人关于您的故事,让爱和孝道一代一代地传下去。”
李小妹不但是枫城市一名出色的法医,而且长相极为漂亮性感,有不少男同志为其倾倒。这天,她从案发现场出来时,差点儿吐了。按说,她干法医已经四五年了,对血腥场景早已司空见惯,但是,这次的场景实在惨不忍睹。
最近,相同的案件已发生八起,受害者都是清一色年轻女子,并且死者的背上都用鲜血清楚地写着“午夜郎君”,可以确定是一人所为。凶手的作案手法非常残忍。李小妹勉强将零碎的肢体拼凑起来,发现死者不仅都被毁了容,而且都被割去了乳房。这个“午夜郎君”肯定是个变态狂!
验尸完毕,已是晚上8点了,李小妹家在东关城郊。下了公交,她单身一人不免有些害怕。突然,她察觉身后有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在跟踪,她心中“咯噔”一下,头皮一阵发麻——不会这么巧吧!
借着昏暗的灯光,李小妹扫视了一下跟踪的男人,40岁左右,身高有1.80米上下,剃着光头。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光头”也跟着加快脚步,速度比她还快。李小妹急得迈开步子拼命跑起来。
岂料,跑得太急,她竟一下子跪倒在地,身后的脚步声迅速逼近。李小妹的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两边的太阳穴狂跳不止,她想站起来继续跑,但一点儿力气都使不出来。危急时分,巷子对面走过来一大群人,“光头”这才停下来。李小妹松了口气,站起来飞快地跑回家。
一个星期后,李小妹加班,很晚才从单位出来。一想到那天晚上的事,她仍心有余悸,便决定打车回去。她没有搭男司机的车,直到看到一个30多岁的女司机。李小妹打量了一眼,见女司机个子不高,较健壮,四方脸,眼睛不大,眉毛很粗,胸部扁平,乍看像个男人。李小妹微微一笑,上了车:“去东关城郊!”
女司机的话很少,车子不一会儿就驶出了市区,路两边是一望无际的田野。车子拐了一个弯,突然,前面有个头戴宽沿凉帽,提着一个大编织袋的男子招手拦车。李小妹见天黑人少,就同意停车捎带一程。
那个男人坐到李小妹旁边,李小妹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这个男人就是那晚跟踪她的“光头”!
“光头”看了李小妹一眼,朝司机似笑非笑地说:“东关城郊!”
李小妹顿觉一股寒意直袭心底,他怎么和她去相同的地方呢!车子一直往前开,“光头”两眼望着前方,间或盯着女司机看上几眼。
他不见得就是那个变态狂,李小妹在心里自我安慰。她换了个坐姿,无意间踩到那个编织袋上。她顿时心跳加速,包里的物体感觉软绵绵、沉甸甸的,让她情不自禁地想到割下的乳房。
李小妹瞥了一眼编织袋,突然发现袋子的一角有血水浸渗出来。她心头一缩,用脚小心翼翼地踏住编织袋的一边,一点点地向下踩,终于,那个编织袋拉开了一条两寸多长的口子。借着微弱的灯光,她向袋内看去,顿时,她差点儿晕过去,袋里面确实是——乳房!
李小妹软倒在车座靠背上,浑身连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这段时间,先后有八人遇害,这包里面很可能装有十几个切割下来的乳房。她觉得全身血液逆流,胸口郁闷至极,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这时,汽车转了个弯,进入更加荒凉的地段,路的左边是一条小河,是适合下手的地段。李小妹浑身打战:我该怎么办!
这时,“光头”说话了,语调十分怪异:“你们知道前段时间市区连续发生的凶杀案吗?听说凶手的手段残忍至极……”
女司机说:“唉,这世道太乱,真不明白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
“其实,杀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光头”顿了顿,缓缓地说,“现在的人工作压力太大,活得太累,或许是发泄自己某种怨恨吧??”声音带着淡淡的愤懑。
车内顿时一片寂静,李小妹的心仍在狂跳不止。
过了一会儿,“光头”继续说:“我们每天过着枯燥的生活,就像一台机器,实在太无聊,太沉闷!其实,杀人者心中也很痛苦,也不想这么做,可又控制不住自己!”说这话时,他的神情和目光虔诚得如同一个神父。李小妹从头凉到脚,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光头”的眼睛死死盯着女司机,眼神陡然亮起来。
李小妹猜测,“光头”想动手了,看来他知道女司机不太好对付,而她娇小玲珑,只能任其摆布。
女司机丝毫没有意识到身后的危险,仍专心地开着车。
这时,“光头”的右手慢慢向口袋里伸去。李小妹坐在他右边,正好看到他的口袋。天啊,他有枪!李小妹情急智生,猛地用自己的包蒙住他的脑袋,“光头”猝不及防。女司机立即刹车,“光头”和李小妹都重重地撞在前排的坐椅上。
李小妹急促地说:“他就是几起凶杀案的凶手——午夜郎君!”
“光头”惊怒之下,一肘击在李小妹的小腹上。李小妹痛得喊出声来,可仍然没有松手。女司机敏捷地转过身来,一掌切在“光头”颈部大动脉上,“光头”顿时晕了过去。
“好了,总算结束了??”李小妹长长舒了口气,仍心有余悸。
女司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李小妹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我都快吓死了,你还笑得出来!”
女司机说:“他不是杀人狂,而是从省里来的名侦探,袁贺。”
李小妹惊奇地问:“你??你说他??他是警察?”
“所以,好戏才刚刚开始。你知道我是谁吗?”女司机又狂笑起来,“我才是午夜郎君!”
李小妹大惊失色:“这??这怎么可能?午夜郎君是个男人!”
女司机得意地说:“这个家伙暗地里跟踪我好几天了,妈的,我今天终于干掉他了!”
李小妹惊恐万分地望着目露凶光的女司机,颤声说:“你??你为什么要杀我?我跟你无冤无 仇??”
女司机狞笑着说:“正如这个警察说的,杀人有时候并不需要理由!”她顿了顿,神情更加怪异,“但他错了,再荒诞的事都有理由。我杀了她们,因为她们都该杀!她们在大街上公开勾引所有男人,夺取了世界上男人的所有关爱,所以她们必须死!”
李小妹嗫嚅地说:“我??没有勾引男人啊!”
女司机一声怒吼:“还说没有,看看你??”她指着李小妹的胸部,“你把乳房露出大半截,在街上晃来晃去,不就是勾引男人吗?就是有你们这些骚货,男人才到处花心,我的丈夫就是被你们这些骚货勾走的!”
李小妹看了看女司机扁平的胸部,立刻什么都明白了。
女司机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表情痛苦不堪,哑着嗓子说:“我努力提高自己的能力,不断充实自己……我做到了,但没有用??因为这个世界有你们这些不要脸的女人!”说完,她“嗖”地抽出一把锃亮的匕首,向李小妹丰满的胸部刺去。
忽然,一只有力的手伸过来,扭住了女司机的手腕。李小妹转头一看,竟然是袁贺。
原来,“光头”袁贺确实是省厅派来负责协查此案的。他发现八个被杀的女人都有一个共同之处:她们胸部丰满、挺拔,而且打扮妖艳,穿着时尚暴露。
那天,他无意中在路上看到下班迟归的李小妹,正好符合这些条件,便悄悄地跟踪保护她,没想到却被她误会了。
通过几天的调查,袁贺将怀疑的目标锁定在这个女司机身上,并从其住处旁的杂物堆里找到了那个装着乳房的大编织袋。就在他带着编织袋准备回去汇报时,又一次巧遇李小妹。见她上的正是这个女司机的车,他知道,女司机又要下手了。
于是,袁贺假装成乘客上了车。因为知道李小妹是同事,他才忽略了她的举动,被她击中。为了诱使女司机露出真面目,他将计就计,假装被击昏。
从此,枫城市恐怖的“午夜郎君”便消失了,人们又回到了以前平静的生活。
徐苟三因耿直,豪爽,有才气,被请去做了县里的师爷。这年回家探亲,路过伍阎王的家门口,伍阎王硬是要徐苟三进去做客。盛情难却,徐苟三答应吃餐饭后再走。
到了吃中饭的时候,伍阎王用碗端出一个鸡蛋来,十分客气地对徐苟三说:“真是太不凑巧了,我是有心请你喝碗鸡汤的,要是你迟来三个月的话,我的这个鸡蛋就是碗味道美美的鸡肉汤了。”徐苟三没说什么,吃完便走了。
过了几天,伍阎王赶来给徐苟三送行,刚好赶上徐苟三家里吃中饭。徐苟三非常殷勤地要伍阎王就席吃一顿中饭,伍阎王也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一会儿,徐苟三端出一碗用竹叶煮的汤对伍阎王说:“真是太不凑巧了,我是有心请你吃竹笋的,要是早来三个月的话,我这竹叶就是一碗鲜嫩可口的笋衣汤了。”伍阎王想想起自己那天请徐苟三吃饭的事,只好硬着头皮吃完这碗又酸又涩的竹叶汤。
那年春天,我爷爷柳菖蒲提着两尾活蹦乱跳的红鲤鱼,从七间房去赵北口水葫芦武馆拜师。他兴冲冲地走在千里堤上,哼唱着渔家小曲儿,欣赏着柳绿鹅黄,看着红嘴儿水鸟在苇尖上跳来跳去。我爷爷的心里装满了春天明媚的阳光。他根本不会想到一场羞辱正疾风暴雨一样等待着他。
我爷爷在武馆的操练场上见到了水葫芦。那时候,水葫芦正在教两个徒弟练顶肘和跺脚。水葫芦裸着背,汗珠在他背上滚动着,像白洋淀荷叶上的露珠一样晶莹。他的肘船桨一样有力,一下子就把徒弟顶翻在地,他的脚蒲扇一样宽大,一声呐喊,一抬一跺,那操练场就有了一个深深的洼坑。我爷爷咕咚一声就跪倒在洼坑旁,头抵住了洼坑,大声说道,水大师在上,徒儿柳菖蒲前来拜见!
水葫芦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口气喝了两碗荷叶茶。然后慢吞吞地说,柳菖蒲?你怎么就成了我的徒儿了呢?
我爷爷把那两尾红鲤举过头顶,水大师,徒儿做梦都想成为你的徒儿!
大蓟,小蓟,水葫芦喊着那两个在地上喘气的徒弟,起来,把那鱼接过来吧!
大蓟起来,接过我爷爷头顶上的红鲤。望了我爷爷一眼,就来到了水葫芦面前急急地说,师傅,你看,这家伙满头秃疮,还流着脓水,这鱼怎么吃啊?
小蓟抢过鱼来,摔到了我爷爷的头上,你撒泡尿照照自己,就这德行还来跟我师傅学武术?
水葫芦摆摆手,算了算了,既然来了,就让他去厨房打杂吧!
两尾红鲤在地上张了张嘴,不动了。我爷爷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爷爷把头用白羊肚手巾包裹起来,也把自己的激情包裹起来。他除了在厨房打杂以外,每天还帮着打扫武场,收拾武术器械,还要为师父水葫芦和师兄弟大蓟小蓟们打水烧茶。没人教给我爷爷练武,他就偷学。那天晚饭前,我爷爷正在一边烧火一边模仿着水葫芦的招式练习拳脚的时候,大蓟吆喝着进来吃饭了。他把我爷爷头上的白羊肚手巾一下子扯了下来,塞进了灶坑,柳秃子,饭还没熟,你在这里偷懒,看我不告诉师傅去?
我爷爷就捂着脑袋跑出了武馆。他踹了一脚武馆的大门,声嘶力竭地喊道,水葫芦,大蓟小蓟,老子走了,你们等着,老子外出学艺,20年后回来见个高低!
我爷爷家也没回,就连夜走出了白洋淀。他去过沧州,下过天津卫,闯过东三省,遍访名师,苦练武艺。他练过劈挂、螳螂、形意,也练过戳脚、弹腿、太极,他综合这些功夫,给自己的一身武艺取名叫“太极元功拳”。
我爷爷是在20年后的春天踏上家乡的土地的。他急着要去赵北口武馆实现他的诺言。但却在千里堤上遇到了大集。他随着人流来到了牛市上,看见人头攒动,呐喊喧闹。通过头与头的缝隙,他看见一个牛商和牛行老板正扭打一个老汉。便抓过一根竹篙,一个陆地撑舟,从人们的头顶落到了人圈儿正中。我爷爷亮出挑袍双掌,止住了牛商和牛行老板的手,有话好说,干嘛打人?牛商说,这老头买牛少给钱。牛行老板说,这么好的牛,讲好了价钱他却不要了,不要不行,不要也得要。我爷爷就扫了哆哆嗦嗦的老汉一眼,围着那头牛转了一圈,用手掐了一下牛皮,那牛皮立即破了一个口子,牛血就流了出来。我爷爷就对众人大喊,你们看,这牛早已经糟烂不堪,怎么能够强卖给人家呢?
牛行老板和牛商一使眼色,俩人饿虎扑食,向我爷爷扑来。我爷爷身子一蹲,先是猛虎抱头,而后猿猴亮臂,回身一个荷叶掌,分开五指,在牛商身上划了一个圆,再看那厮,身上衣服已成条缕。众人惊呼间,我爷爷退步穿掌,顺风扫雪,一把抓住牛行老板提在半空,甩出丈余,正砸在衣不蔽体的牛商身上。我爷爷狮子抱球、龙形撤步,用脚尖踏住二人的肚子,厉声说道,大蓟小蓟,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是秃疮……
胡说,你们看我还有秃疮吗?我爷爷摘下了帽子,一头黑发茁壮地长在他青春的头顶。
我爷爷和水葫芦比武定在赵北口十二联桥上。桥下是波光粼粼鱼跃鸟飞的白洋淀。桥上是白发飘曳背驼腰弯的水葫芦和孔武有力英姿勃发的我爷爷。大蓟小蓟们远远地在桥两旁观看。水葫芦上步,右下塌掌左手挑旗。我爷爷迎门搬捶,上步拈手。水葫芦单臂擒羊,我爷爷金鸡抖翎。水葫芦白鹤亮翅,我爷爷平地穿鱼。水葫芦猿猴献果,我爷爷虎站山岗。水葫芦撤步上下单划手,我爷爷转身左右蝴蝶拳。二人比到100回合,我爷爷招式一变,拳风凛冽起来。只见他大劈大挂,起落钻翻,密如风雨,快如抽鞭,势如大河流水,奔腾咆哮,一泻千里。直搞得水葫芦眼花缭乱精疲力竭,在我爷爷的拳阵里无路可逃。水葫芦悲怆地喊了一声,柳菖蒲,我当年对不住你。喊完,他就越过桥栏杆,倒头扎了下去。
水葫芦没有死。我爷爷把他救上来之后,他赤身反绑,自插荆条,跪在武馆门前。我爷爷和大蓟小蓟把水葫芦搀到正堂,给他松了绑绳,拔了荆条。水葫芦一字一顿地说,从今以后,柳菖蒲就是这里的馆主了!
不久,日本鬼子来到了白洋淀。我爷爷柳菖蒲带着武馆的弟兄们参加了抗日武装雁翎队。
这一年夏旱连秋旱,赤日炎炎,禾苗枯焦。当老百姓焦急秋收无望要闹饥荒之际,县太爷也很着急,因为他任期将满而刮的地皮不多,没银子孝敬上司,搞的不好连捐官的钱都捞不回来。铁笔王师爷看出了主子的心事,便献上一计:请老爷借求雨之名,大派捐款怎么样。老爷一听大喜,这种既可博得体察民情的声誉,又能捞一大堆的白花花银子的事儿何乐而不为呢?于是马上传令到各处通捐派款,并在城东干明寺佛场设坛,佛家弟子打醮求雨。县太爷看在银子份上,不得不穿戴好长马裤绣花帽,每天冒着火辣辣的骄阳去上坛进香,还要三跪九叩,念经静坐。可是三天过去了,仍然是红日高照,万里无云,这位“虔诚”的父母官虽然晒得面红耳赤汗臭香衫,也没有感动龙王和风伯雨师赐下几点雨来。第四天早上,县太爷正打轿前行,准备还坚持一天试试看,忽然见神坛上飘下一张黄纸来。差狗子赶紧拾起来交给县老爷。县太爷细细一看,上面写着一首三句半:
县官求雨泽,黎民沾恩德。
三天不见雨,好热!
“妈的,这不是一首明颂暗讽本官借求雨聚财的恶诗吗!”县太爷大发雷霆,立即令差狗子三天之内务必擒拿此人归案。
狗差子是新来的,他耳目不多,只好亲自四处查访,但二天过去了,仍无踪迹,眼看限期已到,十分焦虑。第三天,他起了个大早,来到县河热闹的码头边,这里人声嘈杂,形形色色。人群中有一个银须飘拂的长者站在岸边,正向船头一位青年人拱手送行。一会,开船离去,那长者仍呆呆望着河中的波涛,口中还念念有词,差狗子好生奇怪,贴近旁一听,只听他念道:
送侄到河旁,依依断寸肠,
两人齐下泪,三行。
差狗子听了很不解,两个流泪怎么只有三行呢?过细一看,原来长者一目已盲。再一想,这不是三句半吗?同求雨神坛上的那诗一个样子,看来就是那案犯了,便推搡着将老者带回去县衙去。
县太爷听说案犯捉到,马上击鼓开堂审问,待他转眼一瞧,这不是徐苟三吗?屡次捉弄本官,此次决不轻饶。“啪”地一声惊堂木,大声喝道:“苟三老儿,居然乱写歪诗,亵渎神灵,该当何罪!”“启禀老爷,小民实是颂扬老爷,不信,我还可以顺口吟出,让全县百姓传颂传诵!”县太爷一听,还真有点道理呢。“好吧,你吟一首看看,是颂扬本官的,放你的生。”徐苟三捻捻胡须,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念道:
太爷坐大堂,衙役站两旁,
为官清为水,米汤!
太爷一听,很是得意:“是呀是呀!不仅老爷我清廉,而且老百姓有米饭吃,有汤淘,好,好,你滚吧。”
徐苟三暗笑走出了县衙,师爷凑近老爷耳边说:“老爷,徐苟三说你郎米汤是骂你郎是昏官呀,怎么放了他!”
“啊!……”
在世界谍报史上,向影心这个名字,虽然不及川岛芳子等超级女谍的名气大,然而,在旧中国蒋介石的国民政府,向影心却是个非常活跃的风流女谍。她不仅是戴笠床上的尤物,手中的王牌,并且还被戴老板做为特殊的礼物,送给他的继承人毛人凤为妻。正因如此,向影心这个迷人的尤物在两位军统巨头之间,演绎出一个又一个从国民党上层社会流传到市井民间的桃色绯闻。
做为军统女谍,向影心极尽色欲之能事,游刃于那个时代的环境,固然可悲,但更可悲的,却是她当时“发迹”的时代。
一、美女甘做三姨太
向影心出生在陕西西安城郊一个有名的郎中家庭。她天生丽质,聪颖好学,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年方十八,成为方圆百里有名的才女。尽管登门求婚者络绎不绝,可一个又一个门当户对的小伙子都遭到了向影心的拒绝,这可使视她为掌上明珠的父母伤透了脑筋,猜不透女儿究竟要选一个什么样的如意郎君。
父母膝下就这么一个宝贝千金,任性惯了,婚姻大事,自然也得由着她,只要她高兴就行。
不料,当向影心对父母说出自己要嫁的那个人是谁时,她父母顿时目瞪口呆,以为女儿是患了神经病。
原来,向影心要嫁给驻扎在本地的西北军一位名叫胡逸武的团长做三姨太,这岂不太荒唐了?胡逸武的年龄比向影心的父亲还大一岁,并且已经有了两房女人,向影心怎么就会看上他呢?
向影心的父母不理解,更不同意这门亲事。他们费尽了口舌,向影心外表沉默不说,肚里却有一定之规。三个月后,当胡兔武所在的部队开拔时,向影心也和胡逸武的部队一样,在她父母的眼里消逝得无影无踪。
两天后,胡逸武手下的勤务兵给向影心的父母送来了1000块大洋,另外还有一封他们女儿的亲笔信。
向影心给父母的信写得很明白:她是个不安现状的女人,她要出人头地,要出去闯世界。嫁给胡逸武做三姨太,并非她的目的,而是她通向新生活的一块跳板。说白了,她可以随着胡逸武的步步高升享受荣华富贵,实现她梦寐以求的挤身上层社会去过那种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的贵妇生活。
二、戴老板的五大法宝
在胡逸武身边做了两年多的三姨太,向影心的命运终于出现了转机。
“九一八”事变后,胡逸武升任西北军驻南京办事处主任,向影心随胡逸武来到繁华的南京城,逐渐挤身于上层社会,成为达官贵族经常出没的社交圈里一颗耀眼的新星。这一年,向影心20刚出头,似出水芙蓉一般美艳夺目,难怪连大名鼎鼎的军统局长戴笠见了她都不禁怦然心动,赞叹她是个具有夺人魂魄能量的小妖女。从此,向影心不仅与戴老板有了许许多多的恩怨,并且加入了军统,成为中国现代史上一名可憎、可恶、可悲、可叹的军统女特务。
做为军统巨头,戴笠称得上是中国现代史上一个魔鬼般的风云人物。
在多年的特务生涯中,戴笠总结出一套所谓特务成功必备的五大密诀,也称战无不胜的五大法宝,即:“裙”、“师”、“办”、“财”、“干”。所说的“裙”,指的是裙带关系,也称美人计;“师”指的是出谋划策的智囊;“办”指的是四面灵通的外交;“财”指的是钱财;“干”指的则是勇往直前又因势利导地干事。
能在军统局稳坐第一把交椅,并深得蒋介石的赏识,可以说与戴老板把自己总结的五大法宝应用得游刃有余关系很大。没点儿看家本领和独到之处,戴笠又怎么能爬到他人生的顶峰呢?
“九·一八”事变后,西北的张学良、杨虎城二将军在蒋介石不抵抗的命令下,深感家乡沦陷的痛苦,对这种时候还打内战表现出强烈的不满情绪,因而引起了蒋介石的注意。做为蒋介石的耳目,戴笠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张学良、杨虎城两位将军身上。
特别是杨虎城。
戴笠派出许多特务了解杨虎城的情况,然而却一无所获。他苦思冥想,最后决定利用他的五大法宝之一:裙,目标是向影心这位社交场上的交际花。
身为杨虎城派驻南京办事处主任胡逸武的三姨太,向影心不仅风流成性,并且爱财如命。得知向影心这些情况,戴笠不禁大喜过望,决定亲自出马。虽然他戴雨农长着一副马脸,是个丑陋的男人,然而,凭他的名望和挥金如土的作风,不愁小小的向影心不上钩。
戴笠没有直接出面,而是指使他的心腹蔡孟坚夫妻去笼络向影心,与向影心交上朋友,然后他再出场。
三、加入军统
这天,向影心接到蔡孟坚妻子打来的电话,约她去打牌。
来到孟家,只见牌桌端坐一位容貌虽丑,但却衣冠楚楚、气宇不凡的中年男子。蔡孟坚起身介绍道:“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戴雨农先生。”
一听此人便是声名显赫的军统局长戴笠,向影心顿时眉开眼笑,嗲声嗲气说道:“你就是戴老板,久仰久仰!”说着伸出自己白嫩秀巧的手。
戴笠马上握住向影心伸来的小手,同时上上下下打量向影心一番。只见她身穿紧身开领旗袍,一头柔黑飘逸的秀发,白白净净的瓜子脸,弯弯的柳叶眉下,一双水泉映月般的秀目闪烁出万种风情,涂着殷红唇膏的樱唇,鲜艳欲滴,充满了性感。望着如此美艳的佳人,堪称风月高手的戴老板怦然心动,眼里登时熠熠发光,以至于握住向影心的小手忘了放松。
在女人面前失态,戴笠这是第一次,由此可见向影心魅力十足。
4个人围坐在牌桌旁,戴笠无心打牌,色迷迷的小眼睛在向影心的面颊上游来荡去,不时与向影心投来那含情脉脉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风流成性的戴老板,不知见过多少千秋各异的美女,然而,令他怦然心动的却着实很少。
后来,若不是出现了著名的影星胡蝶,那么,戴笠和向影心的关系也许会有特别的发展。
戴老板声名显赫,不仅在钱财上对向影心出手大方,就是在床上,戴雨农亦能使向影心获得极大的满足。加上他对向影心又很有几分情意缠绵,喜得向影心心花怒放,一心一意充当戴老板床上温顺的小羔羊,两人打得火热,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戴老板毕竟不是寻常之辈,尽管他和向影心如漆似胶,却并没因儿女情长而误了所谓的党国大事。
这天晚上,两人在温泉招待所幽会,从男欢女爱中刚刚喘匀气,戴老板便笑咪咪望着脸色绯红的向影心,问道:“向小姐,以你的才能,要是加入我们军统,你会干得很出色;我保你财运亨通,怎么样,愿不愿意到我的手下工作?”
向影心娇嗔地一笑:“我人都给了你,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再说,有你这大老板给我撑腰,别说加入军统,就是刀山火海,我也敢闯!”
戴笠伸出大拇指:“果然是女中豪杰,有胆识,好!”
第二天,戴笠在和向影心幽会时,除了给她一张3万元钱的支票,还给她带来了申请加入军统组织的表格,把向影心发展为军统组织的秘密特工。
四、“党国的利益”
向影心死心榻地为戴老板效力,由她穿针引线,戴笠很快便收买了杨虎城将军手下的宪兵营长、军需处长、办公厅主任、兵工厂厂长等骨干成员,使杨虎城将军的一举一动都在军统局老板和蒋介石的掌握之中。
常言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向影心和戴笠勾搭在一起,无论他们觉得如何隐密,这件事还是传到了向影心的丈夫———西北军驻南京办事处主任胡逸武的耳中。胡逸武亦是老奸巨滑,知道惹不起心狠手毒的戴老板,所以也没声张,只是赶紧和向影心脱离了夫妻关系。
当初充当胡逸武的三姨太,向影心便只是把胡逸武当成一块人生的跳板。如今,她已是军统局的特工,加上又有戴老板这强有力的靠山,就算胡逸武不提出离婚,她也会提出和胡逸武打八刀的。
向影心离了婚,戴笠给她买下一套住房,两人的来往更加密切,并且毫无顾忌。
随着时间的推移,向影心身上的新鲜感逐渐消逝了。也难怪堂堂的军统局头,再好的女人,时间一长,他也会乏味的,再加上此时的戴笠又被著名影星胡蝶弄得神魂颠倒,小小的向影心在他心中自然也就不占位置了。不过,对于向影心的特工才能,戴笠还是刮目相看的。
为了支开向影心,并且还得让向影心为军统效力,戴笠决定交给向影心一项特殊的使命。
备上一桌丰盛的酒宴,戴笠请来了向影心。
3杯酒过后,戴笠庄严地向向影心发布了指令。
“你说什么?”听完戴老板的指令,向影心瞪大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让我去做殷汝耕这个大汉奸的小老婆?你……不会是开玩笑?”
戴笠威严地点了点头:“做为军统人员,党国的利益高于一切!”
殷汝耕,渐江平阳人,早年在日本留学,对日本军国主义很有好感,回国后便开始在各军阀之间进行投机活动,并把蒋介石当成了自己的靠山。当蒋介石有意与日本人“调情”时,殷汝耕便出面充当蒋介石的特使,与日本人进行勾结。1932年参与签定了卖.国条约《淞沪停战协定》、《塘沽协定》,成为国人唾骂的大汉奸。
1935年,日本帝国主义为了实现吞并全中国的野心,向华北地区发动新的侵略,制造了华北事变。5月,日本政府向国民党政府提出了华北政权特殊化的无理要求,并从东北调大批日军入关,以武力相要挟。10月,日军在河北香河指使汉奸暴动,11月,日军又策动汉奸进行所谓的“华北五省自治活动”。与此同时,平津地区的日军开始加紧演习,进行挑衅。日本特务到处横行,大小汉奸及日本浪人公然游行,叫嚷“自治”,华北局势十分危急。
五、汉奸殷汝耕
11月25日,在华北通县的一个空场地,公开卖.国投敌的殷汝耕声嘶力竭地叫喊:“冀东防共自治政府宣告成立了!”殷汝耕话音刚落,顿时引起台下大小汉奸、流氓地痞的一片狂呼乱叫。
“冀东防共自治政府”是在日本人的授意和帮助下建立的一个傀儡政权。作为“冀东事变”的组织者,殷汝耕成了日本侵略者的忠实走狗。同时,这个举国唾骂的大汉奸,背地里仍与蒋介石藕断丝连。
对于这样一个大汉奸,身为军统局长的戴老板自然要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为了监视殷汝耕的举动,同时又摆脱向影心对他的纠缠,戴笠将监视殷汝耕的使命交给了向影心。
要完成任务,仅仅出卖色相还不够,必须打进殷汝耕内部,设法嫁给殷汝耕为妾,讨得殷汝耕的欢心和信任,否则很难达到目地。
听了戴老板这一指令,向影心惊讶得目瞪口呆。这不仅是把自己送进虎口,给汉奸做妾,自己岂不也成了国人唾骂的坏女人吗?
戴笠把向影心揽在怀里,装模作样地说道:“其实,我也舍不得让你去,可为了你的将来,做点儿牺牲也是应该的。”
向影心一阵伤感,泪水蓄满了眼窝;“往虎口里送我,还说什么为了我?”
戴笠用手拍了拍向影心的肩膀:“你是个有所作为的小美人,这件事的成败,直接关系到你在军统的前途,你不想有所建树吗?你想想,事成之后,还能少了你的好处不成?”
向影心忽扇着长而密的睫毛,若有所思地看着戴老板。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干我们这一行,做点儿牺牲是难免的。”戴笠进一步开导她道。
“可是……”向影心喃喃道,“嫁给一个大汉奸,我……”戴笠道:“嫁给他只是暂时的。如果你能很好地完成任务,不仅少不了你的好处,你还可以成为名扬天下的女英雄呢!到时候,不仅军统局的人对你刮目相看,就连蒋委员长,对你也会高看一眼的,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哩!”
向影心被戴笠说动了心,接受了使命,与一位名叫周志英的女特工一块儿来到了冀东,被戴笠巧妙地安排与殷汝耕这个不可一世的大汉奸见了面。
殷汝耕年近50,虽然老态龙钟,却一肚子花花肠子,见了漂亮女人,便如同苍蝇见了血,非吸几口不可。
六、媚人的小妾
向影心天生丽质,又很有一套媚人的手腕,与殷汝耕见过几面之后,马上便引逗得老色魔连睡梦里都直咽口水。
见火侯已到,向影心趁热打铁,精心设置一间极具情调的雅室,殷汝耕应邀而来,只见向影心半卧半坐在柔软的床榻之上,此时正值月朗风清,向影心身穿半透明的轻纱睡衣,里面两只诱人的奶子若隐若现,殷汝耕登时被眼前的影像引诱得欲火中烧,如同猫儿见了鱼,马上便扑了过去。
“殷主席,不行!我不能……”向影心装模作样地反抗着。“我敬仰您是个大英雄,可我……不是下流女人,我怕毁了自己的名声。”
向影心的反抗虽然无力,却也使得殷汝耕气喘吁吁。
“美人,我知道你不是坏女人,你放心,我殷某真心……喜欢你,不会给你亏吃的。”
“此话当真?”向影心狐媚的眸子凝视着殷汝耕臃肿的面孔。
“我殷某人说话历来掷地有声,岂能骗你?”殷汝耕一副信誓旦旦的神情看着向影心。此时此刻,他的魂都被面前这个小妖女勾去了,得不到这个绝色美女,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来吧,美人儿!我真的不会亏待你!”说着,殷汝耕又开始进攻,一双手在向影心丰满诱人的乳房上搓揉起来。
向影心半推半就,后来又做出很陶醉的样子,微闭双目,轻声呻吟。
殷汝耕早已控制不住,三下两下便脱得精光,他那瘦弱松懈的身躯,与向影心白嫩光滑的身子在床上麻花一般拧成了一团。
向影心成了殷汝耕的玩物,殷汝耕也成了向影心的俘虏。
殷汝耕虽然身为“冀东防共自治政府”主席,却毕竟是个傀儡,再加上容貌丑陋,老态龙钟,能得到向影心这样出色迷人的美女,不能不使他喜出望外,觉得自己艳福不浅。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和考查,殷汝耕发现,向影心不仅在床上有媚功,更是一个多才多艺、知书达理的秀女。
为了达到长期占有向影心的目的,没等向影心开口,殷汝耕便主动向向影心求了婚。
向影心答应了殷汝耕的请求,但却提出一个条件:“给你做妾我认了,可我不想呆在家里吃闲饭。”
殷汝耕笑道:“你这么聪明,又有才干,想在家闲着也不能。我每天有那么多的事要处理,你可以做我的秘书。别人我信不过,有了你,我也该轻松轻松了。”
七、密杀指令
向影心达到目地,却并没喜形于色:“能不能胜任,我先试试看。”
向影心成了殷汝耕的小妾兼秘书,殷汝耕把她当成好帮手,越来越放心大胆地让向影心去处理一些机密文件,自己的所做所为同样在向影心面前毫不隐瞒。殷汝耕的举动,从此便在军统局戴老板的掌握之中。
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后,戴笠领导的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也进行了一些抗日行动,其中包括暗杀一些汉奸。
地处冀东的汉奸头子殷汝耕上了戴笠的死亡名单。
因为向影心出色地打入殷汝耕的内部,深得殷汝耕的宠爱和信任,因而,戴老板对暗杀殷汝耕的行动计划充满了必胜的信心。
密杀殷汝耕的指令是由负责外围行动的女特工周志英亲自交到向影心手中的。
接到戴老板的密杀指令,向影心不仅没觉得为难,反倒长出了一口气,觉得内心轻松了许多。
在卖.国求荣老气横秋的大汉奸身边生活了一年多,向影心扮演的是一个温情脉脉、尽职尽责的小妾兼秘书这样一个角色。终日里面露微笑,谁又知道她的内心有多痛苦呢?做为一个风华正茂的女人来说,明明心里不愿意,甚至作呕,但又不得不强颜欢笑去陪一个让人厌恶透顶的大汉奸上床,这种滋味有多苦,真是可想而知。眼下,戴老板下达了暗杀殷汝耕的密令,向影心扮演的这一不堪忍受的角色终于要收场了,所以面对戴老板的密杀指令,向影心首先感到的是自己就要解脱了。另外,面对戴老板的密杀指令,向影心还看到曙光:自己功成名就、出人头地的机会终于来了。殷汝耕是有名的大汉奸,干掉他,自己就是大英雄,不仅要受到军统局和戴老板的嘉奖,也许真会如戴老板当初所言,连蒋委员长都要对自己高看一眼,到时候,真是享不尽的荣华,出不尽的风头。
与密杀指令一块儿交到向影心手中的,还有一小包无色无味的剧毒。无疑戴老板是要求向影心用投毒的办法来除掉殷汝耕。
接受完指令,向影心开始寻找投毒除奸的机会。
殷汝耕有个习惯,每晚在临睡觉之前,都要吃一顿宵夜,向影心决定在殷汝耕的宵夜上下手。
决定性的时刻到了。
这是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在殷汝耕面前,向影心比往日更多了几分妩媚和温存,正所谓:“楼堂春五里,厅前树三重,娇语闻声转,谁晓杀气浓,”向影心的软语春风,把殷汝耕熏得晕晕乎乎,迷迷登登。
八、投毒失手
“汝耕,你饿了吧?今晚,我亲自下厨,为你煮一碗可口的宵夜。”说完,不等殷汝耕说什么,向影心便轻摇她那柔软的身姿去了厨房。
来到厨房,向影心吩咐仆人们退下,然后亲自点火煮面。面好之后,向影心马上从胸口鸡心项链中取出戴老板派人送来的毒药:“哼!殷汝耕,这是上边的指令,你见阎王可怪不得我了!”想罢,向影心将一小抹剧毒投进面碗,用勺搅和一下就不见了。
向影心双手端着面碗,笑吟吟来到殷汝耕面前:“汝耕,趁热吃了,咱们好早点儿安歇。”
殷汝耕美滋滋接过面碗,拿起筷子,正待要吃,家人来报:小野三郎师团长来访。殷汝耕荒忙放下面碗,起身去了会客厅。
日本主子深夜来访,殷汝耕岂敢怠慢?热腾腾香喷喷的面殷汝耕一口没来得及吃,便匆匆离开了卧室。 向影心惴惴不安地坐在藤椅上,望着掺有剧毒的汤面,正不知如何是好,殷汝耕满面春风返回到卧室。
“客人走了?”向影心起身问道。
“哪能这么块?”殷汝耕道。
“有什么重要的事?”向影心问。
殷汝耕晃晃头:“小野师团长只是来这儿闲聊。走,你随我一块儿去陪陪他。”
向影心不想去,殷汝耕却执意要她过去。无奈,向影心与殷汝耕去了会客厅。
原以为小野三郎呆得不会太久,不曾想他屁股很沉,一坐就是两个多小时,直到过了午夜时分,这才起身告辞。
送走日本主子,回到卧室,殷汝耕望了桌上那碗汤面一眼,见面的颜色已经变黑,不禁大惊失色。
原来,戴老板派人送来的剧毒,虽然无色无味,但混在食物中的时间却不能过长,否则就会变色。
向影心倒吸一口凉气,正在故做镇静,只见殷汝耕冷笑几声:“老天在上,我殷汝耕命不该绝,哈哈哈……”笑了一会儿,殷汝耕突然脸色一沉,大喝一声:“来人,把向影心给我拿下!”
几个心腹保镖应声而进,当即将向影心五花大绑起来。
“汝耕,我冤枉!我冤枉哪!”向影心口口声声喊叫冤枉。
“是不是冤枉,马上就能证明。”殷汝耕命人拿面出去化验,很快便出来了结果,面里果然剧毒无比。
九、死里逃生
殷汝耕咬牙切齿,狠狠打了向影心几记耳光:“妈的!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下此毒手?谁在你背后指使?谁又是你的同党?快快招来,免得皮肉受苦!”
向影心临危不惧,把心一横,反正都是个死,不如死不承认,尽管皮肉受苦,可只有这样,自己才有一线死里逃生的生机。
“我冤枉!汝耕,我真的是很冤枉啊!”向影心一边忍受皮肉之苦,一边口口声声喊冤不止。
“你这贱人还想抵赖!”殷汝耕火冒三丈。“如果这毒药是别人放的,那么这碗面恰巧是你自己下厨房做的,又亲自双手递给我,平时你是没这样做,我吃了面也没有死,今天你突然讨起好来,这碗面便出了问题,如果不是小野三郎深夜来访,此刻我早七窍流血,一命呜呼了!”殷汝耕越说越气,狠狠在向影心身上踢了几脚。“你这贱人,看来不动大刑你是不会如实招来。今天,老子非给你来点真格的不可!”
殷汝耕命人把向影心押到审讯室,他亲自审问,不信一个小小的女子能挺过严刑拷打。
审讯开始,4个彪形大汉轮番在向影心身上动用酷刑。向影心被打得皮开肉绽,死去活来。
“说!谁指使你干的?你的同党是谁?说出来就可免去皮肉之苦,你说不说?”殷汝耕恶狠狠地逼问。
“我冤枉!汝耕,我冤枉啊!”向影心声泪俱下,只是喊冤。
向影心果然不是寻常女流,面对许多七尺男儿都不容易挺得住的严刑拷打,她始终坚持着不肯招供,即使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她嘴里说得也只是:“我冤!”
望着皮开肉绽的向影心,殷汝耕心里也没了底。这毒明明是向影心所投,她居然死不招供,难道真的冤枉她了不成?
一连审讯了两天,向影心仍矢口否认,一口咬定毒药是他人所投,而她所说的他人,无非是指殷家的几个佣人。殷汝耕清楚,此事根本不是这几个佣人所为,但第三天上午,有个平日与向影心闹过矛盾的女佣,害怕被向影心反咬一口,竟不辞而别,这下不仅向影心一口咬定是他人所为,连殷汝耕也给搞昏了头。他停止审讯,把向影心关进监狱,待抓回不辞而别那个女佣再说。
向影心被关进监狱,尽管看守严密,但却给戴老板往外营救她争取到了时间。
半个月后,戴笠通过内线,里应外合,将险些丧命的向影心营救出来,送回了南京。
回到戴老板身边,一见面,向影心马上哭成了泪人。
十、逢场做戏
“尽管投毒失手,可你宁死不屈,是军统局的功臣,我为你感到骄傲!”戴笠由衷地赞道。“这是给你的重奖。”说着,戴笠将一张20万元的支票送到向影心手中。
面对如此重赏,向影心的心这才获得了平衡。
久别胜新婚,戴笠和向影心分开了一年多,此次见面,两人又在一起缠缠绵绵了许多天。
向影心虽正式加入了军统,却是一个只有少数人了解情况的秘密特工。通过她在对付殷汝耕这个大汉奸的行动上的表现,戴笠觉得向影心确是军统局一张秘密王牌,将来还能派上用场。因而,向影心的身份始终没有对外公开。
此次回到戴老板身边,向影心觉得凭自己的贡献和同戴老板的关系,争取嫁给戴老板应该不算难事。
与向影心分别这一年多的时间,戴笠虽然与影星胡蝶留下了许多风流韵事,但最终还是各奔东西,留下一个无言的结局。
就向影心的年龄、容貌和才干,包括两人在床上的满足程度,戴笠对向影心确实很有几分好感。可一个靠出卖色相换取情报的女谍,即使给戴笠做姨太,这也是有辱名声,万万不可能的。如果只是逢场做戏,玩玩而已,这还可以,毕竟向影心有利用价值,并且还是一个很有味的性伙伴。
戴笠能稳坐军统局的第一把交椅,并且深得老蒋的欢心和器重,靠的是手腕。那么在处理向影心这个女人的问题上,他只须略施手腕,小小的向影心被人卖了还得帮人数钱,戴老板就有这么大的能量,后来的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
这天,在向影心的书房里,戴笠现出一副闷闷不乐又心事重重的神态。
春风得意的戴老板居然也有愁事,向影心觉得很稀奇。再三询问,戴笠这才娓娓道出他的苦恼之所在:原来,中统头子陈立夫、陈果夫兄弟俩在蒋介石面前,正同戴笠较着劲儿。
抗日战争开始后,国民党政府下设“军统”和“中统”两个特务组织。尽管这两个特务机构同属国民政府领导,但两家的关系却如同水火,各不相容,军统巨头戴雨农和中统巨头陈立夫、陈果夫兄弟之间更是冤家对头,为了在蒋介石面前取得“专宠”,双方绞尽脑汁,互相拆台。
有人说,旧中国最大的毒瘤,便是国民党特务机关———军统和中统的畸形膨胀;而要论旧中国最大的毒枭是谁,恐怕非戴笠和陈立夫、陈果夫莫属。
十一、同行是冤家
在这特务横行的年代,黑暗和恐怖笼罩在中国人民的头上。军统和中统两个特务机构的权力已经膨胀到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可两个特务机构的巨头,为了压倒对方,以便在蒋介石心中占有特殊的位置,纷纷使出各自的看家本领,与对方明争暗斗。
与陈立夫、陈果夫兄弟相比,戴笠始终是技高一筹,尽管占上了风头,可戴笠内心的危机感却始终没有消除。除了派人打进中统内部,戴笠又在陈立夫、陈果夫两位中统巨头身上打起了主意。这哥俩虽然身为中统巨头,却也并非无懈可击,风流成性,见到美女便想往怀里揽,这便是陈立夫、陈果夫两兄弟的致命弱点。假如有个女人能够成为这两兄弟中一个受宠的枕边女人,那么,对二陈的一举一动就会了如指掌。能够担此重任的女人,戴笠思来想去,只有向影心是最佳人选。只要向影心肯担此重任,凭她的色相和才干,讨得二陈的欢心不算难事,那么,陈立夫、陈果夫及中统的一切活动,岂不都掌握在了戴笠的手掌心?只是,向影心从冀东回来不久,惊魂未定,马上派她到二陈身边施展媚功,她能接受吗?
向影心见戴笠面露难色,再三询问,戴笠吞吞吐吐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一听戴笠打算派自己打进二陈身边,向影心不仅没表现出不快,反而满心欢喜地接受了这一使命。
向影心是个有头脑的女人,从冀东回到戴老板身边,原以为只要自己争取,嫁给戴笠的可能性很大。然而,与戴笠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向影心发现,戴老板玩自己利用自己,却根本不可能娶自己。认识到这一点,向影心并没有过分悲观,虽然戴老板不能娶自己,可他毕竟也是自己的靠山。有他做靠山,凭着自己的姿色和才干,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能多捞点儿钱才是真格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年月,只有钱才是硬头货。正因为有了这种思想,戴老板安排她打入二陈的身边,她首先想到的不是任务的危险和艰巨,而是觉得自己从中可以大捞特捞。
历史上所谓的中统,指的是“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的简称。它是由蒋介石安插在国民党内的一个派别组织CC系直接操纵控制的一个庞大的特务机构。
CC系的形成较早,CC的含义是双关的。
十二、“二陈”的发迹与中统内幕
1927年“四·一二”政变之后,国民党政府分裂成武汉、南京两个国民政府。李宗仁、白崇禧等桂系军阀乘机联络何应钦倒蒋,要求罢免蒋介石的国民革命军总司令之职。蒋介石被迫于当年8月13日宣布下野。蒋介石的嫡系爪牙陈立夫、陈果夫兄弟二人,在原“浙江革命同志会”的基础上发起成立“中央俱乐部”,积极开展拥蒋上台的活动。
“中央俱乐部”的英文是CEN—TRDCLUB,缩写为CC,所以被称之为CC派,这个组织操纵在二陈的手中,“陈“的汉语拼音是CHEN,所以CC又表示“二陈。”
由于CC派拥蒋有功,1928年2月,蒋介石东山再起,任国民党中央会议主席兼军委会主席之后,马上任命陈立夫代理国民党中央组织部长,随后又由二陈着手组建“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调查统计局“。这也许就是蒋介石对二陈的一种回报。
中统局下设三个组:第一组主管情报、档案、文牍及总务;第二组主管党派,专门对付共产党和其他进步团体;第三组管训练和对外事务。同时,中统局还设有经济调查处、交通处、统计处、研究室、专员室,下辖全国各省、市党部调查室,拥有1.3万多名特务人员。另外,中统特务和军统特务一样,都是以特务为终生职业,一旦加入,中途便不得自行脱离。
二陈与蒋介石的关系不仅密切,还有一层特殊的关系。蒋介石与陈其美共过事,是盟兄弟,而二陈则是陈其美的侄儿,所以二陈又是蒋介石的盟侄,难怪二陈在蒋介石面前一口一个“介叔”。
由于和蒋介石有这些特别的关系,二陈深受蒋介石的器重,他们操纵的中统局的势力也越来越大,几乎和戴笠领导的军统局势均力敌。
在国民政府内部,许多元老一直主张将军统合并,蒋介石亦有此意;然而一旦合并,由谁出任总管,这便是摆在蒋介石和中执委大员面前的一个难题。二陈与蒋介石关系密切,戴笠戴老板与蒋介石的关系也很微妙,这是人所共知的。
在这错综复杂的局势面前,戴笠对二陈始终不敢掉以轻心。官场如战场,戴笠不能坐以待毙。他绞尽脑汁,只有给二陈拆台,自己在老蒋心目中才能获得专宠。可怎么样才能拆二陈的台呢?戴笠拿出了自己的五大法宝之一的“裙”。
向影心毫不犹豫便接受了戴笠的指令,戴笠不禁大喜过望。在他看来,向影心是一张王牌,打出去,只要将二陈中的一个俘虏上床,那么,有关二陈和中统局的情报就会源源不断地送到他的手中。鸡蛋里挑骨头是戴老板的拿手好戏,到时候,自己不愁在蒋介石面前奏不了二陈的本。 十三、双双坠网
抗战开始,尽管前方血流成河,国土沦陷,然而,国民党所在地南京,每当夜幕降临,仍然到处一片霓虹闪烁,歌舞升平的太平景象。
在戴老板的精心策划下,妆扮得既美艳又性感的向影心开始频频出现于豪门巨富举办的舞会上。这种舞会刚刚在南京城盛行不久,参加者尽是达官贵人,陈立夫、陈果夫兄弟更是经常光顾。
向影心在这种场合出现很自然,很快便成为令人瞩目的豪门舞会上飞来荡去的夜蝴蝶。
向影心的美艳,她的气质,包括她浑身洋溢着的性感十足的韵味,很快便引起了陈立夫、陈果夫两位中统巨头的注意。
经人介绍,向影心与陈立夫、陈果夫兄弟二人很自然地相识了,不久,向影心便与二陈在舞会上建立起了既亲密又很固定的舞伴关系。
向影心原以为只要把陈立夫、陈果夫兄弟中的一个抓到手,自己的大功便告成了一半。想不到,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和交往,陈立夫、陈果夫兄弟二人竟双双坠入她的情网,这却是她始料不及的。
也难怪,一个美艳无比、性感十足的美女,既能歌善舞,又多才多艺,风情万种,哪个男儿能经得起这样一个出色美女的诱惑?更何况,春风得意的陈立夫、陈果夫原本就是喜欢拈花惹草的风流种,同时坠入向影心的情网,看来并不奇怪。
为了讨得向影心的欢心,二陈频频向向影心发起攻势。
得知二陈双双成为向影心的俘虏,戴笠也着实兴奋了一阵子,不过,兴奋之余,戴笠并没忘了提醒向影心,二陈双双坠入情网故然不错,但却很容易把戏演砸,男女私情毕竟是自私的,一旦出了乱子将不可收拾。
对自己的媚功,向影心心里有底数,但戴笠的提醒,向影心也觉得不无道理。她开始在二陈之间进行选择,究竟投靠哪一个对自己才更有利。
陈立夫、陈果夫兄弟各有各的性格和特点。兄长陈立夫,性格温和,城府很深,身边虽有三四名秘书,但他对重大事务和机要文件的处理并不完全放手让秘书去做,即使是贴身秘书,陈立夫也不是什么事都信得过让他去处理。生性多疑但外表让人觉得很亲切是陈立夫的特点。另外,向影心还得知,陈立夫患有很严重的肺病,这无异很使人讨厌。相比之下,陈果夫比其兄陈立夫,在向影心眼里却有许多可取之外。陈果夫性格比较粗,说话喜欢高声大嗓,为人处事也不及其兄陈立夫那么严谨,并且生性豪爽,很容易感情用事,经过一番比较,向影心最后半推半就投入了陈果夫的怀抱。
十四、功败垂成
陈果夫公开了与向影心的暧昧关系,其兄陈立夫虽婉惜到嘴边的美味又滑走了,可陈果夫毕竟是自己的兄弟,他争不得,恼不得,只好悻悻地退出了这场游戏。
向影心使出自己浑身的解数,把陈果夫迷惑得晕晕糊糊,假如此时不是有人出来揭了向影心的底,戴笠射向二陈和中统的这支暗箭,无疑也就击中了二陈和中统的要害。
在军统局,向影心属于秘密特工,只有戴老板和几位核心人物才知道向影心的身份。
中统与军统互相拆台,说来也巧,就在戴笠委派向影心与陈果夫打得火热这个节骨眼上,中统局也把军统局一名女特工收买过去。这个女特工不是别人,正是与向影心一块儿到冀东执行任务负责外围行动的周志英。
从冀东回来,向影心得了重赏,周志英却什么也没得到,因而心怀不满,所以被中统的特务没费多大劲儿便收买了过去。
为中统局拿钱效力的周志英,在一个偶然场合,发觉中统局二老板陈果夫与军统女特工向影心出双入对,她马上便猜出了其中的谜底,于是紧急面见陈立夫,把向影心的底细合盘托出。 一听向影心是戴笠的手下,陈立夫差点儿惊出一身冷汗。
当陈立夫把向影心的底细说给其弟陈果夫时,被向影心迷惑得意乱情迷的陈果夫,直到这个时候还将信将疑,拿不准究竟信谁的。
向影心是个非常机敏的女人,陈果夫言谈举止中细微的变化,马上使她从中嗅出了自己处境的危险,趁二陈尚未对她采取行动,她赶忙溜之大吉,从陈果夫的身边消逝了。
眼看就要开场的好戏中途流了产,戴笠为此懊悔不已。后来查出周志英是个吃里扒外的奸细,气得戴老板命人把周志英秘密处决,抛尸荒野。
为了不使二陈抓住把柄,戴笠把向影心安排到远离南京的军统局南昌工作站,继续从事特务活动,只不过,从此以后,戴老板再没有委派向影心去从事什么重要的活动。
南京沦陷后,国民党政府迁都重庆,军统和中统两大特务机构的总部也随之迁到了重庆。
两年后,向影心从二陈的记忆里遗忘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向影心来到重庆,重新回到戴老板的身边。
十五、忍!等!狠!
两年没见,连戴老板都险些没有认出向影心。
给向影心安排了住处,戴笠与向影心久别重逢,自然免不了要亲热一番。
当两人从亲热中平静下来的时候,戴笠看着仍然面似桃花的向影心。眨了半天亮晶晶的小眼睛,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你该成家了。”
向影心迎视着戴笠诡计多端的目光,没明白戴老板何出此言。
自从同胡逸武离婚到现在,4年多的时光一晃而过。这期间,向影心经历了人世间那么多的沧桑,虽然她的身边不乏男人,并且积攒了足够她后半生享用的钱财,可作为一个女人,她的内心深处,却无时无刻不向往着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温馨而又安定的家。
“你的年龄己经不小了,我不能误了你的青春。再说,你对军统局贡献很大,所以,我想帮你建立一个家庭。人嘛,我己经为你物色好了。”
“是谁?”向影心随便问了句。
“毛人凤。”戴笠答道。
“他?”向影心有些意外。
“是他。”戴笠道。“别看他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机要秘书,他飞黄腾达的日子在后边呢!”
在军统局,毛人凤能够从一名小小的书记员,机要秘书,最终爬到局长的宝座,成为戴笠的继承人,靠的是他从打牌中悟出的一生受用不尽的人生谋略,归纳起来只有三个字:忍!等!狠!
虽然,毛人凤的人生谋略与戴笠的五大法宝相比,称得上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毛人凤之兄毛万里与戴笠既是同乡,又是结拜兄弟。那时候,戴笠还很落魄,不过是上海滩一个很不起眼但却野心勃勃的小瘪三。
戴笠发迹之后,毛万里将刚从黄埔军校毕业的毛人凤介绍到戴笠的门下,当了军统局一名抄抄写写的书记员。
毛人凤深知戴笠的用人之道,所以始终表现出一种与世无争的样子,并且在办公桌前挂着一个小小的横幅:“宁静淡泊”,他解释道:“宁静方能致远。我本性如此,恐怕不是立非常之功的料,唯勤勉做好本职,尽心而己。”
在军统局,毛人凤人缘极佳,连堂堂的戴老板对他都刮目相看,称此人将来必成大器。
十六、葬身火海
抗战时期,军统局明文规定,凡军统人员,战时不得结婚,违者处5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 然而,对毛人凤和向影心却例外,由戴老板亲自撮合,毛人凤与向影心在战时结为了夫妻。
一个是自己器重的心腹红人,一个是自己利用和玩弄过的女人,把他俩撮合成夫妻,戴老板是何居心呢?
从外表看,毛人凤给人的印象始终是温文尔雅,一副儒相。向影心嫁给毛人凤为妻,两人虽然谈不上恩恩爱爱,却也相处得比较融洽,起码小日子过得风平浪静。
人前人后,毛人凤对戴老板给自己撮合的这门婚事总是表现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尽管他明知戴老板与向影心的关系非同一般,两人结婚后,戴老板仍不时地约向影心前去“单独谈话”,可毛人凤深知,“绿帽”之名事小,升官之事事大,所以不仅对向影心和戴老板的关系熟视无睹,反而尽量为他们创造方便。结果,毛人凤步步高升,很快便成了军统局的二老板。直到这时,也没人知道毛人凤仍在奉行他人生谋略中的“忍”和“等”。至于“狠”,他之所以藏而不露,是因为火候不到。
功夫不负有心人,机会终于来了。
1946年3月17日,戴笠乘座一架DC47型222号专机,从青岛机场起飞,在飞往上海的途中,飞机撞在江阴板桥镇南一座不到200公尺高的岱山上,大火烧了3天3夜,杀人不眨眼的一代魔王终于葬身火海。
戴笠之死给毛人凤带来了曙光,使他得以由军统局二老板晋升为军统局的大老板,随之,毛人凤的人生也达到了巅峰。
四平八稳坐上了军统局的第一把交椅,毛人凤人生谋略中的“狠”也到了他发挥应用的时候了。
排除异己,对付共产党,就连对待妻子向影心这个曾为自己、升官充当“软梯”的女人,毛人凤也开始动用他人生谋略中的“狠”。
1947年5月,军统局长毛人凤之妻向影心因患感冒持续发烧,被送进了医院。
一周后,向影心病情开始好转,不料,就在这个时候,向影心又被转到了精神病院接受检查。
“我没有精神病!大夫,我没有精神病!”向影心预感到这是一个阴谋,然而为时已晚。
十七、梦断疯人院
“我没疯!这是阴谋,是陷害!”向影心声嘶力竭,大喊大叫,然而,无论她怎样争辩和反抗,精神病专家仍在她的诊断书上确定了她是一个严重的精神病患者,需强化治疗。随后,向影心被送进了位于青岛市郊的一家全封闭疗法的疯人院。
“放我出去!这是阴谋!我没疯,我不是好好的吗?”向影心逢人便说自己没疯,这都是毛人凤对她的陷害,然而,没人听她的话,更没有人相信她的话。
随着时间的推移,向影心知道自己怎么反抗也都是徒劳的,因而就平静了许多。
失去自由,与疯人为伍,在这样的环境里,向影心开始反思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
做为军统局一名女特工,在近十年的特务生涯中,向影心极尽色欲之能事,以自己的肉体做本钱,为军统局收集到了大量的情报,可最终自己得到了什么呢?
作为一个女人,向影心虽然与那么多达官贵人有过床第之欢,可哪一个男人的心真正属于过她?
也许有人说,向影心在特务生涯中,虽然出卖肉体,但毕竟捞到了那么多的钱财,应该知足。可是,一个被关在疯人院连活动自由都没有的人,再多的钱财对她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恨戴笠,是他把自己引进军统,利用自己,玩弄自己,最后又把自己当礼物送人。
她恨毛人凤,他明知自己和戴笠不清白,却为自己和戴笠的约会大开绿灯,利用自己的“软梯”,一旦爬到他所要达到的高度,马上便把自己一脚踢开,并且这一脚踢得又是那么狠,那么损!
她恨自己是个贪图荣华富贵的不安分的女人,如果不爱慕虚荣,不与狼为伍,又怎么会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
她恨,恨她所处的时代和所处的社会,自己无论是“发迹”也好,还是被人一脚蹬进万丈深渊也好,难道不都与这黑暗的社会环境密切相关?
向影心在疯人院里悟出了自己人生悲剧的根源之所在。一年后,当向影心的家人来疯人院探视向影心的时候,向影心已经成为了疯人院里一个名副其实的精神病患者!大陆解放的前夕,向影心去了香港。70年代初,向影心的精神逐渐恢复了正常。
1976年9月,一本名为《一个军统女特工的血与泪》的书在香港出版发行,因书中披露了大量鲜为人知的军统内幕而畅销一时。
借刀
清乾隆年间,镇东县县令叫龚加标,年逾四十,肥头大耳,小眼稀须。他自夸是官场老手,能把上下摆平。对上面压下来的摊派搜刮,他大多敷衍应付,拖黄了事。
近日,他却遇到个坎儿,愁得茶饭无心。原来,江淮巡抚袁世俊要亲来镇东县巡视,临行前派人透话,要两千两银子的路资。他明白这是冲着刚收的税银来的。今年的收成不好,四乡百姓都给榨得差不多了,再榨就没活路了。怎么办?
这天傍晚,他正在后堂愁闷着,衙役来报,说有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来求见老爷。他心烦不想见,可一转念:莫不是有事相求?那可就有进项了。他吩咐会客。
来人二十多岁,虽是书生装束,却一脸凶相,两眼血红。龚加标有些发憷,可一瞅见那人抱着的装名贵字画的长木匣,他立马来了精神。哈哈,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人有来头。他便请来人就坐喝茶。那人毫不客气,坐下端碗就喝,然后用袖口擦擦嘴,说明了来意。 “我是来向县令大人借样东西的。”
龚加标一听跳了起来,手指抖动着指着来人问:“你……说什么?” 他本以为是来送东西的,怎么也没想到反倒是借东西。一个平民百姓竟敢向堂堂县太爷借东西,不是疯了就是不想活了。他正要喊人拿下这人,却不防被这人出手锁住了喉咙,“这东西我借定了!”
龚加标这才明白遇到了强人,不就范就得丢命。他发不出声,只好哆嗦着点头。那人松开掐他喉咙的手,告诉他要借他那把御赐的腰刀。他犹豫了一下,指了指身后墙上的一幅画。那人过去扯下画,打开隐藏在画后的暗厨,取出刀来,再拔刀出鞘,对准桌上的铁烛台挥刀劈下。只听清脆的“嚓——”的一声,铁烛台从上到下齐刷刷裂成两半,再看刀口,丝毫无损。“名不虚传,果真好刀!”那人感叹,将刀装进他的长木匣里,道声“搅扰”,拂袖而去。
当年皇上来镇东县巡视时到郊外打猎,为追一只野兔单人独骑进了树林。龚加标见无人护驾就跟了上去,在后面看到一条蛇绕树窜下扑向皇上。他慌乱拔刀朝蛇猛砍,刀在树节上砍卷了刃。皇上嘉奖他护驾有功,把随身腰刀赐给了他,刀上刻着“御用八号”字样。想不到,今日却被强人掳去。
龚加标琢磨,强人嘴说是借,哪里还有归还的可能!也不知他用这刀去干什么,要是出了涉刀命案,那么刀上的“御用八号”就会让他脱不了干系。再说,被上面查出丢了御赐物也是要治罪的……想到这,他的前后襟一下子全湿透了。
惴惴不安地挨过几天,一天早上,他一进大堂,就见案台上放着颗人头。他哆嗦着凑前细看,认出人头正是江淮巡抚袁世俊的,他当即两眼发黑晕倒了。他醒来后,衙役禀告,经勘查,巡抚大人的头颅切口甚是整齐,凶器必是削铁如泥之刃。他听了差点又晕过去。可衙役的一句提醒让他不敢再晕了。衙役说,如不尽快将案情上报刑部,就有包庇凶犯之嫌,县令大人的亲眷和属下都要受牵连。他一骨碌爬起来,赶紧写了案情呈文,派人火速送往京城。
借刀(2)
其实,刑部已接到逃脱的袁世俊随从的报告,说是巡抚大人一行到达镇东县地面时遇到劫匪,护卫都拥到前面与众劫匪交手,不提防被一劫匪钻空子溜进了轿子,割下巡抚大人的首级带走了。那个劫匪临走朝随从们亮了亮刀。朝廷命官在地方被害,刑部震动,而今,镇东县令又报袁世俊首级在镇东县衙出现,刑部感觉此案大有蹊跷,马上派出勘查大员前往镇东县查案。这名大员名叫马见奇,脸庞浮肿,笑面虎模样。他查看了随从带回的袁世俊的尸身,又问询了袁世俊一路上的所作所为,然后赶往镇东县。
见到龚加标,马见奇满脸堆笑,说他来时勘查了案发地,好似在镇东县界以外,袁巡抚遇害案理应与龚县令关系不大,龚县令大可不必忧虑遭朝廷处罚。这一番话让龚加标如释重负,他对马见奇磕头作揖,感激涕零,奉上见面礼白银千两。本来他是舍不得出这笔钱的,可如今命案牵扯到了他,他也只好花血本消灾了。马见奇望着银子,笑容僵住了,随后像化冰似的,笑容一点一点消退。龚加标见了心头揪紧,暗骂:马见奇这狗官表面和善,下刀子可是毫不留情,一千两还嫌少,要多少才能填饱他啊。他只得挤笑作揖,连说今日不及准备,只凑这些,明日另有孝敬。
第二天,马见奇以查案为由,带人满县城转,见到店铺和富户人家就闯进去,说是有人举报那里藏了杀巡抚的凶犯,搜、翻、打、砸,搞得鸡飞狗跳,直闹得当家人拿出五百两银子做“担保金”才罢手。临了,在街上随便抓了几个无辜穷人当嫌犯,扔进县衙大牢。
晚上,马见奇踱着闲步,转进了县衙后堂。龚加标早已又备好一千两银子,白花花的堆在桌上。马见奇瞥了一眼银子,似笑非笑,阴阳怪气地说,今天搜查很有收获,有人说见过一个人从县衙借出了一把刀。龚加标听了惊出一身冷汗,他猜测定是马见奇暗地里逼问过衙役,问出了强人借刀的事。
而这时马见奇又步步紧逼,说袁巡抚的头明显是被非凡利器所割,在镇东县有这种非凡利器的,恐怕只有龚县令您了。龚加标哭天抢地,连呼冤枉,说他怎敢,又为何要害巡抚大人呢。马见奇冷笑道,袁巡抚一路收取路资,斩获颇丰,盆满钵满,难免惹人眼热,生出谋财害命之心。他不容龚加标喘气,逼问皇上御赐宝刀何在,如拿不出,他龚县令就只好以涉嫌谋害朝廷命官罪去刑部说话了。龚加标瘫了,他正要向马见奇彻底服软,答应用全部家资买命,忽听门外衙役通报,有一客商求见。
马见奇听了跳脚嚷叫:“他……他怎么进院来的?我那些护卫在干吗?我不是吩咐过不让任何人进……”这当儿门被推开,一个衣着华丽,年轻魁梧,满脸凶气,手捧一个长木匣的人跨进屋内。他朝马见奇拱拱手,嘲弄似的道:“马大人的护卫都守在前门,很是尽职。可我没走门,翻墙进来的。”他又转向龚加标拱手道:“在下特来向县令大人借取一物。”龚加标早认出这正是上次来借刀的那个强人,他心里恨道:上次你掳走了御赐宝刀,害得我受命案牵连,又受马见奇勒索,这番又想怎样害我!
借刀(3)
来人道:“这物在镇东县只有县令大人有,就是御赐宝刀。”此语一出,龚加标和马见奇都惊得目瞪口呆。见他俩傻愣着,那人就自己动手了。他过去扯下墙上的画,打开暗厨,从里面取出一把刀来。拔刀出鞘,刀面上刻着的“御用八号”字样赫然入目。那人还把刀递到龚、马二人面前,让他俩辨认了一下,然后插刀入鞘,装进长木匣里。这时护卫们蜂拥进来,那人却一矬身蹿到窗户上,回头道声“搅扰”,飞飘而去。
龚加标做梦也没想到,上次被掳走的刀竟然还在暗厨里,准是那强人偷送回来的,可他送后又借,意欲何为呢?马见奇更沮丧,本以为从衙役嘴里逼问出的宝刀已被人拿走的话千真万确,不曾想宝刀就在县衙里,却又在他眼皮底下被强人掳走,护卫们又在节骨眼上进来见证了这一幕,正好给了龚加标把丢刀责任推到本官头上的借口,眼看到手的万贯钱财就这样泡汤了。更可怕的是,那强人掳刀究竟要干什么,莫不是又要刺杀朝廷命官?他感到脖颈上生出一阵寒气。
瞅见自己的那些剽悍护卫,马见奇又像吃了定心丸。这些人可不像袁世俊手下那帮饭桶,这都是他花大价钱训练出的高手,赫赫有名。刚才那强人见了他们就跑定是被他们的威名吓怕了。只要加强戒备,就可高枕无忧。果然,数天过去,一切平安。
这天,马见奇又带人上街勒索钱财,正在物色店铺,从后面走过一个富商打扮的人,手捧个黄灿灿的金佛像,匆匆进了一家酒楼。马见奇被金佛像引出了哈喇子,忙命一护卫跟进去窥探。一会,护卫出来禀告,说那富商在包间里见了另几个商人,都很诡秘的样子。富商给他们看了金佛像样品,说明天有一辆马车到达西山树林,车上装着与样品相同的十几尊金佛像。他们谈妥明日在那里交易。马见奇听了哈喇子流得更长,无心再去勒索小钱,回驿馆琢磨了半天,召集护卫面授机宜。
第二天,他与护卫们穿黑衣戴面罩,天不亮就赶到西山,爬上树顶埋伏。太阳出山后,果然见到一辆篷罩马车驶来,几个商人跟随其后。另一伙商人从山下迎上来,想必是昨天酒楼里的买家。马见奇一挥手,护卫们从树上飞跳而下,将马车和商人团团围住,喝令交出金佛像。那伙买家见势不妙扭头就跑,而远来的商人互相望望,表情茫然。一个领头模样的站出来应话,说他们是去镇东县办事的,没带什么金佛像,赶快让开路。
听这人的口气根本没把他们当回事,马见奇恼火了,嚷叫:“做了他们,去车里拿东西!”可交起手来才发现,这伙商人竟个个武功高强,护卫们使出浑身解数也伤不了他们,更靠近不了马车。马见奇火冒三丈,切齿道:“奶奶的,非要让老子亲自动手!”他一个恶鹰冲天蹿起,腾空跃过打斗的人群,双拳齐出,对着马车篷罩使出个双锤贯顶。篷罩被砸得破碎四散,露出车里一个抱头蜷缩的中年男人。商人们见此全吓白了脸,惊叫:“救驾!”
马见奇听到“救驾”二字,细看中年男人脸面,顿时傻愣了。可他马上醒悟:事已至此,只有痛下杀手才有可能活命。他乘着商人们仍被他的护卫缠斗,挥掌往那人头顶拍下。
千钧一发之际,忽见又一个黑衣人从一棵树上疾风般荡落,手中寒刃飞刺马见奇的头颅,电光石火,血花四溅,马见奇便身首异处。黑衣人双脚在马车上轻轻一点,他的身体反弹而起,又飞升上树。可不知怎么搞的,他的刀却脱手坠落,刀尖扎到车板上,刀身颤抖铮鸣。他弃刀不拾,穿越树林而去。中年男人拔刀一看,惊呼:“这不是朕的刀吗?”
借刀(4)
这人就是当今的乾隆皇帝。堂堂天子为何要扮作商人到这偏僻之地冒险呢?原来,皇上就是为龚加标而来。龚加标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县令,在朝廷里却名声响亮。每年各州县都给朝廷的各部官员送礼,均是黄白硬货,唯独吝啬成性的龚加标只送来一纸,写着礼金数额,却长久不见兑现。于是,这种打白条蒙骗京官的做法就在朝廷里成了笑谈。本来可以轻而易举摘了他的顶戴花翎,但一来这人已名声在外,谁出头整治他谁就显得小肚鸡肠,二来京官们想看看他要把骗术玩到何种程度。就这样,龚加标一直稳坐在县令的交椅上。后来袁世俊打算借巡视之机狠狠敲他一笔,不想钱没敲到却把小命扔在了路上。消息一出,朝廷里炸了锅,疯传龚加标是个黑白通吃、官匪全来的混世魔王。这事也传到了乾隆帝的耳朵里,勾起了他的好奇心,想看看龚加标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以及刑部是怎么审理这个案子的,便去微服私访。可他万万没有料到,他差点让刑部的贪官给整驾崩了。
此时,他见扮作商人的皇家护卫已将刺客悉数宰杀,便扯下要掌毙他的那刺客头颅的面罩,一看之下大吃一惊。朝廷命官竟扮匪剪径,听到了“救驾”也还敢弑君灭口,真是贼胆包天,丧心病狂!他望着那把刻着“御用八号”的刀说:“幸亏当初赐了龚爱卿这把刀,使他衷心地爱朕护朕,派人救朕于危难。只是不知他是如何得知朕的行踪的,看来这老小子神通广大啊。”
大驾光临县衙,不明就里的龚加标听说了马见奇扮匪行刺之事,惊得直翻白眼。这当儿,“当啷”一声,御赐宝刀被扔到了面前,“妈呀,完了,这刀说不定参与了行刺皇上……”龚加标当即吓瘫在地。皇上却呵呵笑著称赞他救驾有功,要提升他为江淮巡抚。他被搞得晕头转向,糊里糊涂,却不敢多问,只得翻转身子叩头谢恩。他心想:难道是我常吹嘘自己左右逢源的话感动了神明,不可能啊!
坐在巡抚的位子上,他时刻想着那个借刀的神秘人物,预感到那人有一天还会出现。他猜出两个狗官都是这人杀的,力保自己也必有其目的,只是这目的到底是什么呢?终于有一天,这人又来了,不过没带前两次装刀用的长木匣。龚加标松了口气。来人向他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此人以前是个皇家护卫,因看不惯宫廷糜烂脱身而去,隐身江湖。但民众的苦难又让他义愤填膺,他流窜各地刺杀贪官污吏,可杀了一批再上来一批还是贪赃枉法。他明白官场黑暗了,贪官是杀不完的。他想或许有一个好官起示范作用的话,就会逐渐净化官场,使百姓得以喘息。他观察了好多当官的,只发现龚加标对百姓还算有怜悯心,也相对清廉,就决定用他做实验。他得知了龚加标有御赐宝刀及袁世俊要去敲诈龚加标的事,便向龚加标借来御赐宝刀,联系了一伙绿林好汉杀掉了袁世俊。他此举的目的,一为龚加标传扬嫉恶如仇的名声,让他受这个名声的牵制,不敢做坏事;二使皇上对龚加标另眼相看,得到重用。可事后他仔细一想,皇上是不会容忍杀命官的官员的,除非这官员对皇上有救命之恩。这时,以前的生死弟兄又传给他马见奇来镇东县查案和皇上微服私访的信息。马见奇来后的表现,让他觉得这狗官更该杀。他便送刀再借,替龚加标解围,再诱使马见奇劫杀皇上,他出手杀贼救驾,将御赐宝刀留在救驾现场,造成是龚加标派人救驾的效果。这一招数果然见效,龚加标得到了皇上的器重。
获知了真相,龚加标后怕得脊背直冒凉风:幸亏自己没大贪,不然也早成了这强人的刀下之鬼了。他始终也没敢问来人的姓名。
“你记好了,哪天我听说你压榨百姓了,我会再来找你借刀。”
这是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战,江湖两大绝顶高手火云邪神与冰天老人约战华山之巅。漫长的三天转眼过去,恶战终于结束,两大高手虽然胜负未分,却两败俱伤,无力再战,由双方弟子抬下华山。火云邪神的女儿陈秀容迎回重伤的父亲,立即命人快马加鞭往药王谷请神医牛药师。 第二天,牛药师赶到火云山庄,他青色的长袍沾满了黄尘,英俊的脸上尽是焦虑之色。牛药师三十出头,但医术冠绝江湖。他在三年前被仇家追杀,为火云邪神所救,得知恩人受重伤,自然心急如焚。
牛药师到了火云邪神床前,立即为火云邪神探脉。过了一会儿,他皱起眉头,脸色凝重地叹口气,说:“火云前辈的心脉为寒冰功所伤.即使痊愈,只怕也难恢复昔日的武功呀!”
火云邪神淡然一笑,说:“牛老弟只管下药,老夫纵横江湖十几年,世间事已经看淡了,也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牛药师从药箱里取出两只瓷瓶,分别倒出一红一白两粒药丸,让站在一旁的陈秀容给火云邪神服下。
一个时辰后,牛药师与陈秀容再次来到火云邪神的卧室,却见火云邪神已经起了床,正在把弄窗台上的那盆兰花。陈秀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时辰前还重伤卧床的父亲,现在看来一点事也没有。她惊喜地说:“爹爹,你的伤痊愈了?”
火云邪神点点头,却又摇摇头,脸色怪异地说:“我的内伤确实好了,但我体内的功力却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牛药师沉思一会儿,说:“火云前辈所修炼的火云神功,刚猛如烈火,因受冰天老人至阴至寒的寒冰功所伤,所以才导致前辈的功力散失。” 火云邪神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但接着他的脸色又开朗起来,说:“老夫已将这一战当作最后一次出手了,现在功力散失也好,老夫可以正式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了。”
牛药师叹息一声,说:“火云前辈是当世的绝顶高手,现在退隐江湖真是一件非常可惜的事。只是晚辈有一事难明,前辈的武功天下无敌,可是你收的十三名弟子的武功却很平常,这是因为他们的资质平庸,学不会您的火云神功吗?”
火云邪神微微一笑,说:“老夫可以说是大器晚成,在三十八岁才成名,那是因为我在三十五岁才开始修炼火云神功。我的弟子们的武功确实不入流,因为我还没有把火云神功传授给他们。”
牛药师不解地问:“为什么不传授神功给他们?难道众多弟子没有一个合您心意的?”
火云邪神从怀里取出那本火云神功秘籍,叹口气说:“不是他们不合我心意,而是时机未到。这其中因由,却不便与你说。”
牛药师说:“晚辈也是多嘴一问。前辈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我现在要出去为您配药。”牛药师告辞后,就上马出庄而去。
傍晚掌灯时分,牛药师配药回来。陈秀容接过那包药,立即去煎药,给父亲端去。火云邪神服下药汤,感觉有些困,便上床睡觉了。
江湖上的成名豪杰,不管是正是邪,总会有仇人。火云邪神是绿林大盗,他的仇人当然很多,他最大的仇人就是黑风寨的首领黑二爷。火云邪神自己说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但黑二爷却不管这些,他知道火云邪神的功力全失,又怎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复仇好机会?
当晚三更,黑风寨的强盗偷袭火云山庄,攻进庄里杀人放火、劫财劫色,无恶不作。陈秀容幸得牛药师保护,杀出重围逃生。威慑江湖的火云山庄,一夜之间变成了一片废墟。 在风景秀丽的药王谷,陈秀容大病一场,牛药师虽然治好了她的身体,却无法治好她的心情。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陈秀容在药王谷已经两年多了,但她的忧伤却没有减少半分。一个怀着血海深仇的人,永远都不会有开心的时候。忧伤的陈秀容更加楚楚动人,牛药师对她又怜又爱。这天,牛药师说:“秀容,你在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我也是孤身一人,我们成亲好吗?好让我照顾你一生一世。”
陈秀容叹息一声,说:“牛大哥,我又不是木头人,怎会看不出你对我的心意?而且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于情于理,我都应该以身相许。但我的大仇未报,我又怎么可以成亲?”
牛药师也叹息一声,说:“现在黑风寨人强马壮,黑二爷武功又高,你一个弱女子怎么报仇?”
陈秀容苦笑,说:“人们总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父亲有数不清的财宝,可是我每次用重金请杀手去干掉黑二爷,都没有成功。现在,就算我用再多的银子,也没有杀手敢接单了。”
牛药师很惊讶,说:“你做这些事,我怎么全不知晓?”
火云邪神生前是绿林大盗,掠夺的财宝自然不少。陈秀容说:“这两年多,牛大哥你总是出谷,难得有几天待在谷里。而我自己的事也不想惊动牛大哥,所以我出谷去取财宝请杀手的事你才会不知道。”
牛药师点点头,说:“君子括仇,十年不晚。秀容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不过你得答应我,你不许再擅自行动了,免得再打草惊蛇,让黑二爷起防范之心。工夫不负有心人,等时机一到,我一定会为你杀了黑二爷。”
火云神功(2)
陈秀容现在已经毫无办法了,只好答应。
牛药师又说:“我明天又要出谷,去为塞北大侠古城治伤,这次出谷大约要三个月时间。秀容,你一个人好好待在谷里,等我回来好吗?”陈秀容点头答应了。
三个月后的一天,牛药师回到药王谷,他给陈秀容带回来一份礼物。当陈秀容打开这份礼物时,她立即呆住了,接着她泪流满面,泣声说:“爹爹,你可以安息了,火云山庄的大仇终于报了!”这锦盒里面装的是一颗人头,正是黑风寨黑二爷的首级。
原来牛药师治好塞北大侠的伤,却拒收诊金,只求塞北大侠助他杀黑二爷。塞北大侠答应了,与牛药师一道到黑风寨外挑战黑二爷:武功稍逊一筹的黑二爷中了一记铁砂掌,逃回了黑风寨。塞北大侠单枪匹马也不敢闯入寨中追杀黑二爷,只好告别牛药师回塞北。牛药师独自住在山下的客栈里,他在想办法杀死黑二爷。正巧,黑二爷的手下下山找大夫为黑二爷治伤,牛药师趁此机会上了黑风寨。黑二爷已经昏迷在床,牛药师挥刀就砍下了他的人头,趁着寨里两位头领争权而火并之机,逃下了山。
陈秀容大仇已报,一个月后,答应了牛药师的求婚,并把父亲的宝藏也交给了牛药师。牛药师此时可谓春风得意、财色兼收了。
成亲当晚,牛药师进洞房。可是面对如娇花般的新娘,他费尽全身功夫,竟然是有心无力!
第二天,牛药师给自己开了一剂壮阳药,但是对他竟毫无作用。
到了第三个晚上,牛药师在床上的表现还是不行。天还没有亮,他就出了药王谷,快马走到他往昔寻欢作乐的黄沙镇,进一间妓院找了个他往日喜欢的妓女。牛药师开始还以为他对陈秀容不行,但对其他女人还是像从前一样勇猛,可是他心里的愿望落空了。事实证明,他确实是不行了。
回到药王谷,牛药师不敢正视妻子关切的目光。晚饭时候,他搬出一坛酒。牛药师一直都很爱惜自己的身体,喝酒也是一杯起三杯止,从不会狂饮伤身。但今晚他几乎喝光一坛酒,他如此痛饮只求一醉。牛药师终于醉倒在饭桌下。
牛药师酒醒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午时了。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是躺在床上,也不是躺在饭桌下,而是坐在一张红木太师椅上。酒醒后,他觉得口干舌燥,他想喝杯茶,却不能动,因为他不但穴道被点,而且还被绳子牢牢地绑在椅子上。
陈秀容就坐在他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双眼盯着他。
牛药师一呆,说:“娘子,这是怎么一回事?是你把我绑起来的吗?”
陈秀容冷冷地说:“牛药师,你的火云神功练成了吧?”
牛药师莫明其妙地惊叫起来:“火云神功?火云神功是你爹爹的成名绝技呀!当初他连他的弟子都不传授,又怎么会传授给我?娘子,你到底怎么了?”
陈秀容说:“我五岁那年,我娘亲去世,我爹爹才开始练火云神功。我爹爹在江湖上绰号‘火云邪神’,是因为火云神功又名火云邪功,练成后男人就不是男人了。”
牛药师叹口气,说:“娘子,就算我不行了,但你也不能就此断定我练成了火云神功呀!”
陈秀容站起来,走到牛药师身边,把柳叶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厉声说:“牛药师,我爹爹死后,他身上的火云神功秘籍不翼而飞,是不是你勾结黑二爷灭我火云山庄,而你又将我爹爹杀死,夺取了火云神功秘籍?”
牛药师气愤地说:“胡说八道!我救了你,还为你杀了黑二爷报仇,没想到你竟然恩将仇报!”
陈秀容把手中的刀微微一压,牛药师的脖子上隐见红光。她说:“我爹爹救了你,你却恩将仇报杀死他。牛药师,如果你坦白认罪,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但如果你还要狡辩,我立即就把你的人头砍下来。”
陈秀容这一刀终究没有砍下去,她看见牛药师干裂的嘴唇,便端了一杯茶给他。待牛药师喝完茶后,她说:“牛药师,我知道是你勾结黑二爷灭我火云山庄的,现在给你一个时辰考虑,到时如果你还不承认,我也会杀了你。”
牛药师喝了杯茶,便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大笑了起来。他说:“陈秀容,不用等一个时辰那么久,现在我就可以告诉你真相。不错,是我杀了你爹爹,是我勾结黑二爷灭了你的火云山庄。”他说完,突然“啪啪”声响,绑在他身上的绳子突然断开。牛药师站了起来,伸个懒腰说:“火云神功的内力真厉害,我运功冲穴,没想到这么快就把你点的穴冲开了。”
陈秀容深深叹了口气,说:“真凶果然是你!但这是为什么呀?”
牛药师冷笑一声,说:“我医术高明,但武功低微,这叫我如何在江湖上扬名立万?我曾经恳求你爹爹收我为徒传我火云神功,但他却拒绝了我。假如当初他告诉我,练火云神功就做不了男人,我也不稀罕练这破邪功。我这人天生好色,寻花问柳是我人生的最大乐趣,现今我拥有无敌的武功和无数的财富,对我又有何用?陈秀容,你是我遇见过最美的女人,但我却得不到你;不过就算我得不到你,也不会让别的男人得到你,你必须死。”
陈秀容垂泪说:“火云山庄已灭,我一人独活于世也没有什么意义。不过我不明白,当初黑二爷为什么会帮你灭我火云山庄?”
牛药师说:“黑二爷的大哥黑大爷死于火云邪神的手下,我告诉他火云邪神的武功已失,他又怎会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报仇机会?而且他对火云山庄的财富早就垂涎三尺。不过火云邪神却是我杀死的,因为我在黑二爷攻进山庄时,已抢先杀死火云邪神夺取了火云神功秘籍。回到药王谷,我一直以治伤采药为名出谷偷偷练功,待我神功练成,我第一时间就上黑风寨杀了黑二爷。”
陈秀容说:“当初我就觉得奇怪,以你低微的武功,怎么可以杀出重围?原来是你与黑二爷勾结!”
牛药师冷笑着说:“你知道了又能将我怎样?最多让你做个明白鬼罢了。”
陈秀容忽然笑了,说:“我经受灭门之灾,做事还敢大意吗?我明知你练成了火云神功,还会不知道你运功冲开穴位所需的时间吗?你可别得意太早了,刚才我给你喝了一碗茶水,那茶水我早就下了化功丹。”
牛药师一惊,一提内功,全身的功力果然空空如也。
陈秀容说:“当初你给我爹爹治伤,给他服用一红一白两粒药丹,后来我在药王谷生活近三年,才知道那粒红丹是治伤药,而那粒白丹是化功药,服用后六个时辰内功尽失。牛药师,你要六个时辰才能恢复功力,但你认为我还会给你这个机会吗?”
牛药师大骇,双脚不由自主地发软,终于瘫软在地上。
美国驻苏联大使馆新闻处官员丽莎·鲁德丝正坐在办公桌前写一份新闻稿。今天是她值班,壁钟的时针正指向8点45分。她刚在稿纸上写下一行字,电话铃就响了。电话是一个自称是美国公民的人打来的,听声音年纪很轻,说是有要紧的事,想直接与使馆负责防务的官员交谈。
丽莎小姐在电话中对那位年轻的美国公民说:“我是鲁德丝小姐,我能帮助你吗?”
对方坚持要与一位防务官员通话,最好是个负责空军事务的,因为事情实在重要,关系到国家的安全。
丽莎小姐检查了一下电话录音装置,告诉对方:“这样重要的事根本就不能在电话中说,我们所有的电话几乎都受到苏联情报部门的窃听。”对方表示了解这个情况,他说:“但是我别无选择。我必须在‘克格勃’抓到我之前把一切都告诉你们。你们能派人来接我吗?我现在急需援救……”
丽莎小姐听得出,对方电话中的语气充满了恐惧。她很镇定地对他说:“这时你除了信任我已别无选择,把事情扼要地告诉我,如果我认为有必要,一定会找一名防务官员来。”
丽莎小姐翻开值班官员的记录本,根据对方在电话中的口述,作出了如下的记录:这位美国公民叫格雷格里·费希尔,今年25岁,刚从法国的一所大学毕业,昨天开着汽车到苏联旅游。今晚5点钟左右,费希尔的车子往莫斯科开来,经过鲍罗季诺时,他走访了古战场,并且在森林中迷了路。在鲍罗季诺以北的公路上,他遇到一个人,显然是受了伤,独自在步行。当那个受伤的人确信费希尔是美国公民后,才吐露真情。他原是美国空军飞行员杰克·道德森少校,越战期间在海防被击落。后来转到了苏联,他已经在俄国当了二十多年俘虏,被关押在鲍罗季诺附近的“伊万诺娃美容学校”。这是一个地图上找不到的地方,专门训练苏联间谋派往美国。在这所美容学校里关押着几百名越战时的美国战俘,逃出来的只有他一个人。道德森少校怕连累费希尔,不肯搭他的汽车,只是接受了他的地图和钱。费希尔告诉丽莎小姐,他现在住在莫斯科露希亚旅馆745号房间。费希尔在电话中的声音显得更为恐慌了,他说此刻有一个粗壮的男人正向他走来,可能是捉他的。他说自己穿的是黑色上衣、蓝色牛仔裤……
丽莎小姐告诉费希尔:“这时候你不能回自己的房间,到酒吧去!把自己介绍给说英语的西方人,有人阻挠你就叫喊,挣扎……我们的人在10分钟之内就到。”
丽莎小姐边说边在记录本上利索地记下了1987年11月25日晚8点50分。
对方挂断电话后,她立即请来空军防务官员萨姆·何里斯上校,让他听了电话录音。
何里斯听完录音,立刻开车前往露希娅旅馆。旅馆的守门人向他要住房证。何里斯说了声:“国家安全委员会!”一挥手如入无人之境。
何里斯先在旅馆休息大厅走了一圈,没有看到可能是费希里的美国青年。他心中一沉:事情不妙!
何里斯上校又从人群中挤进酒吧,用俄语问女招待:“我想找一个穿黑上衣、蓝裤子的年轻美国人。”
正在拌和饮料的女招待连头也没抬,告诉他:“没见过这样的人。”
何里斯上校离开酒吧,又乘电梯到七楼,对一位金发女服务员说:“我找费希尔,美国人。”女招待摇摇头,什么话也没说。何里斯发觉女招待面前的钥匙板上缺少745号房间的钥匙,他就自己找到745号,用力敲门。门内有人问:“谁?”
何里斯说:“我是美国大使馆的。”
745号房间的门打开了,一个大腹便便、睡眼惺忪的中年男子问道:“有什么事吗?”
丽莎轻声地用英语问何里斯:“我们被绑架了吗?”
何里斯点点头,只说了句:“克格勃!”
何里斯和丽莎被带进一辆“伏尔加”轿车,轿车刚起动,他们乘的那架飞机也上天了。那架飞机什么故障也没有。
“伏尔加”开到水泥直升飞机场,陪同他们的一位“克格勃”官员也上了直升机。直升机起飞后,那位“克格勃”官员才对何里斯和丽莎宣布:“从现在开始,两位已经死了。明天我们的报纸将会登出这样的消息:直升机坠毁,二位不幸遇难。为此,我们得烧毁一架直升机。你们使馆领到的是被汽油烧焦的骨灰。”
直升机降落在“美容学校”的上空。下面是一片密林,最精密的照相机,也拍不出它的真面目。
他们从绳梯上下来。何里斯觉得好像踏上了美国的土地。这儿所有的房屋都是美式建筑,美式的马路,美式的公园,飘扬的是美国国旗……看来“克格勃”一心要把这里的学生训练成美国人,然后再派到美国去。
何里斯和丽莎分别被关在单身牢房里,直到第二天提审。审问他们的是“克格勃”布洛夫上校。布洛夫开门见山地用俄语说:“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特别法庭,对美国空军上校何里斯杀害两名哨兵的案件进行审理……”布洛夫接着就宣读了两名哨兵被杀的时间和情景。
何里斯一句也没有申辩,只说:“我服罪。”
布洛夫最后宣判何里斯的死刑,并且告诉他:“你有三天时间写出供认书上诉,如果上诉被驳回,就立即执行枪决。”
布洛夫只字未提丽莎的罪行,离开审讯室时,何里斯对丽莎说:“你可以把知道的一切都如实告诉他们,免得受苦。你所知道的一切,对他们已不是什么秘密,请相信我的话。”
日本享保、宝历年间(公元1751年前后),在江户浅本藏前有一个好汉,名叫晓雨,小名叫治兵卫。这人长身玉立,脸型微见瘦削,俊美潇洒,约莫有30上下年纪。晓雨虽然学得一身好武艺,却不轻易出手,因此当地人并不知道,只知道他仗义疏财,平日人缘着实不错。他家境虽好,可仍做点粮食买卖,每次出门总得一个月两个月的。
一天,晓雨做生意回来,人家告诉他,两天前,就在他家附近,熊八闹得一塌糊涂,不但打死了1人,还一连伤了5个人,其中3人被打折了手脚。
这里的老百姓个个怕他,都敢怒不敢言,因为官府与他有勾结。
晓雨问道:“熊八?是不是那个穿黑羽二层服的无赖?” 他的朋友惊慌地向外张望一眼,道:“轻点声,这家伙耳目众多,动不动就打人杀人的……” 熊八这无赖,晓雨也早有听闻,只是他通常不在这一带寻事,不知为什么这些日子竟闹到这里来了。
熊八这厮身材魁伟,高额大耳,阔口厚唇,胸膛手臂上全是硬扎扎的黑毛。他双肩上耸,犹如秃鹫,两睛豺狼一般骨碌碌的全是凶光。他仗着自己有几分膂力,又学了一身外家功夫,到处惹事。他还收了几十个徒弟,这些徒弟不是邪恶狡诈之徒,就是轻薄无行之辈,巴不得天天欺侮百姓,鱼肉乡里。
且说附近方圆10里,不论开店开作坊,还是摆摊做小生意的人,每月都要向熊八奉上孝敬钱,若是少了他的孝敬钱,他就要带人来又打又砸又抢。
就在晓雨回来的前一天,熊八这厮身穿黑羽二服,一手按着别在腰间的金柄刀,像活无常似的耸着双肩,带领他那些狐群狗党,摇摇摆摆来到这里逼债。
这里有一个名叫伊藤太郎的老头欠了他1千钱,已经两次还不出来,熊八要杀鸡给猴子看。他一到,就叫爪牙不由分说先痛打了伊藤一顿,还将他的小摊位砸了个稀巴烂。老汉年老体弱,哪经得住他们的殴打?当场口吐鲜血,不久就死了。这下,激怒了当地的百姓。他们盛怒之下,各操了木棍器械,将这伙歹徒团团围住,要他们偿命。谁知熊八武艺过人,他竟拔出刀来,唆使徒弟们一齐上前放手开打。一阵打斗下来,又有5个人被打成重伤。
晓雨为此愤懑填膺,道:“这厮这般无法无天,难道官府就奈何他不得?” 他的朋友摇头说:“晓雨哥有所不知,熊八与官府早穿着一条裤子。这次斗殴,原是由他殴打伊藤起的因,他反咬一口,说是流氓围攻他,他是被逼自卫的。” 晓雨道:“好,被逼自卫,好,这个托词好。我也要被逼自卫一次。” 他朋友惊慌道:“晓雨哥,你……你是说你要教训他?……这,这可万万使不得,你一个文弱青年哪是他的对手……” 晓雨笑笑道:“哪里话,我怎敢教训他,只是自卫罢了。” 说着,他站起身来,上熊八的地盘去了。
且说熊八就住在秽多坊。这地方名实相符,一切污七八糟的行业都设在这里。晓雨稍一寻访,便在一家大酒店里见熊八同一大帮徒弟在那里饮酒作乐。大声嬉笑吆喝,半里路外都听得到他们的喧闹声。
晓雨大模大样地走进酒店,见熊八的酒桌前面一张桌子空着,就金刀大马地坐下来,然后一拍桌子大叫道:“酒保,送酒菜来!”
这一声犹如嘴边响起了一个霹雳。熊八正在兴头上,被他吓了一跳,一齐回过头来看。
酒保连忙跑来招呼。就在这时,晓雨突然伸长脖子,鼻子“哧哧”猛吸两下,大着声问酒保道:“店小二,什么东西这般臭?” 酒保陪笑道:“客官说笑了。” 晓雨问道:“那么这里叫什么地方?” 酒保道:“口客官话,这里叫秽多坊。” 晓雨道:“这就难怪了,原来这里秽多,混蛋多,所以才这么臭!”说着两眼直盯着熊八他们,哈哈大笑。
谭意歌小名英奴,跟随父母亲生于英州。父亲死后,流落在长沙,就是现今的潭州。八岁的时候,母亲又过世了,她便被寄养在小工张文家。张文靠制作竹器维持生活。
一天,官妓丁婉卿经过张文家,心想如果能够得到谭意歌,必定能够让我的家产更加丰厚。于是便邀请张文饮酒,没有说什么就离去了。之后,又多次送财物给张文,馈赠非常丰厚。张文对婉卿说:“张文乃是市井中一名低贱的工人,深受您的厚意。我家中贫苦,无以为报。我不知道您有什么打算?您如果有要告诉我的话,请一定给我说,我愿尽一份愚诚来稍稍回报您对我的厚意。”婉卿说:“我之所以很久不向你说明,实是怕会激怒您。现在您言情恳切,我才敢开口。我私下知道意歌并不是您亲生。我很赏爱她的姿色,如果您能把她卖给我,不仅现在就能得到我的重重酬谢,他日更能获得更多的利益。不要让她居住在您家,白白受到饥寒的煎熬。您的意思怎么样?”张文回答说:“我揣摸您的意思已经很久了,正想先问问您。既然这样,敢不从命。”
这时,意歌才十岁,知道了张文与婉卿的意思,愤怒地责问张文说:“我并非是您的子女,难道您能忍心将我抛弃到娼家吗?您能把我嫁出去,虽是那贫苦人家,我也心甘情愿。”张文不听,最终还是将意歌卖给了婉卿。过门时,意歌号啕大哭说:“我孤苦一身,流落万里,弱小无助,年龄幼小,无人怜惜救援,不能去好人家。”闻者无不嗟叹悲恸。
婉卿每天都施用百般计谋去诱惑她。用珠翠首饰给她戴在头上,华丽温暖的衣服穿在身上,甘甜鲜美的食物满足于她的口腹,时间愈久,更加殷勤,就像慈母对待婴儿一般。清早夜晚这样地对待她,意歌早先的怨恨之心便被这种宠爱所打消,她内心的感情也随着这些而发生了改变。意歌忘记了最初的志向,还未到成年之时,婉卿便为她选择佳偶了。这时的意歌,出落得肌肤清丽,体态秀美,乌发明眸,嫩手纤纤,细腰盈盈,简直没有谁能赶得上她。来求见的人车马充塞,门馆如市。加上意歌性情聪敏慧颖,善解音律,特别擅长作诗为文。年少的富家子弟千金买笑,领略意歌风情惟恐在他人之后,甚至于官家的宴饮聚会,都要骑着马来迎接她。
当时,朝廷委派的转运使、权理府事的周公在府中会客,意歌先到府中,有位叫及的医学博士有事也来到府中,登上厅堂,拜见周公。及博士有着很漂亮的髯须。周公因之笑着说:“我有一句对子,您能对得上不?”及博士说:“我愿听您一说。”周公说道:“医士拜时须拂地。”及博士没有来得及立马对答。意歌在旁边说:“我愿代博士一对。”周公说:“可以。”意歌便对道:“郡侯宴处幕侵天。”周公大喜。
谭意歌生病痊愈后,在庭中会见府官,在自己的名帖上多自称善于诗酒。有位叫蒋田的,见意歌所言,很有些讥笑于她,便令她对对子。蒋田指着意歌的脸说:“冬瓜霜后频添粉。”意歌拉着他的衣袖,对道:“木枣秋来也着绯。”此公既感惭愧,又感高兴,众人异口同声称赞不已。
魏谏议镇守长沙,游岳麓山时,意歌随车前往。魏公知道意歌善作诗,叫来意歌说:“你能够对上我的对子吗?”然后便说:“朱衣吏,引登青障。”意歌对道:“红袖人,扶下白云。”魏公非常高兴,便替意歌起了个名字叫文婉,字才姬。意歌再次拜谢道:“我,品位很低微,而大人为我取名,这种荣耀,超过赏赐千金。”
刘相镇守长沙,说一天登上碧湘门乘凉,幕僚都跟从而往。刘公叫来意歌作对。意歌说:“我是一位品位低贱之人,怎敢与大人的才能相比。刘大人有命,我不敢拒绝。”这时,刘公不断向江外湘渚间眺望,但见江边竹屋茅舍,有渔翁提着两条鱼进入一条长巷之中。刘公说道:“双鱼入深巷。”意歌对道:“尺素寄谁家。”刘公满心喜悦,长久赞美不止。另一天,意歌又跟从刘公车骑去游赏岳麓山,经过抱黄洞望山亭,刘公吟诗一首,坐中之客都有和诗。意歌也写诗一首献给刘公。
诗道:
真仙去后已千载,此构危亭四望赊。
灵迹几迷三岛路,凭高空想五云车。
清猿啸月千岩晓,古木吟风一径斜。
鹤驾何时还古里,江城应少旧人家。
刘公见诗更加惊叹,坐中客人传观,莫不心服。刘公说:“这真是诗妖呀!”刘公问意歌的经历,意歌以实相告。刘公内心伤悲,很是同情她。
意歌便对刘公说:“我编为官妓之籍,进入驱使迎候之列已经有多年了,不敢诉说自己的劳苦。今天有幸遇见明公,倘若能脱离妓籍,做良家妇女那些家务事,就是死了也感谢您的大恩。”刘公允许她脱离妓籍。另外一天,意歌便去官府投上请求脱籍的牒子,刘公同意了她的请求。意歌便求取佳偶,很久,都未遇上中意之人。
此时,正值汝州人张正字到潭州为茶官,意歌一见,便对人说:“我寻找到夫婿了。”有人问她,意歌说:“他的风度才学,都合我意。”张正字听说这些话,内心也有意。一天,张正字约意歌在江亭会面。这时,亭高风大,江面空阔,月色净明。室中帷帐垂下涤丝,清风穿过窗户,月色透过疏帘,银鸭香炉喷出幽香,床上玉枕相连,绣被低覆,两人切切爱语,犹如那美妙的音乐;春心荡漾,就像那飘扬的飞絮。这二人,好比那并蒂的仙葩,同泉的双鱼,相爱之乐,虽死未已。第二天,意歌带上自己全部的行装箱囊到了张正字处。有情者赠之以诗,诗说:
才识相逢方得意,风流相遇事尤佳。
牡丹移入仙都去,从此湘东无好花。
过了两年,张正字调任他方为官,又来与意歌相见。意歌为他准备好行装,在郊外给他饯行。张正字登途告别时,意歌握住他的手臂叮嘱说:“您本是名家出身,我却是娼类,以我卑贱的身份与你高贵的身份结成配偶,确实不是最佳的婚姻。况且家中没有主持祭礼的主妇,堂上却有两鬓斑白的双亲。现今的分别,绝不再有后会之期。”张正字说:“我俩盟誓的话语,如日月般皎洁,如果背叛盟誓,神明是不可欺骗的。”意歌说:“我腹中怀有您的孩子已有数月了,这是你的骨血,您要顾念他埃”两人相互悲伤欲绝,便分手而去。从此,意歌闭门不出,虽是那隔壁邻居,也不见意歌的面。过了很久,意歌给张正字写了一封信,信中说:冬尽春回,岁月更替。像飞鸟隐伏,鱼儿深潜,我们之间音讯与问候都已断绝。早春气候寒热不定,切望保重。你寓居都城,所见甚多,但我等僻远之人,只关心身边之事,唯盼你的车驾早日归来,我在此度日如年。因写成小诗一首,寄给我所思念之人,望千万珍重。
诗写道:
潇湘江上探春回,消尽寒冰落尽梅。
愿得儿夫似春色,一年一度一归来。
一年过去了,张正字还是没有回来,也没有听说他又娶了妻子。
意歌又给他写了一封信:
自离别以来,又到新的一年,湘东地气温暖,得到春色特多。溪边梅花已然落下,槛边红杏吐蕊,旧燕刚刚归来,暖日的黄莺正婉啭鸣叫。面对的景物如同旧日,感慨人事却独自悲伤。有时强为笑颜,暗地里却泪水淋漓。这数月来颇不喜食,似病非病,不能自愈。孩子无恙(意歌所生的儿子已经二岁),无须烦你挂念。从前我曾当面向你诉说的,确实不是自欺。你不能违背父母之言,又不能丢弃自己的相好,攀一门高亲,这该是多么无奈呀。倘或你能俯就我这卑微之人,委屈你能与我有始有终,百年厮守之恩,没齿难以报答万一,虽然死去,犹如活着一般,从头至足,都不足以报答你的情意。
心中反复思虑,虽是写秃了十只兔毫毛笔,用尽三江之纸,也不能表达我心中郁积之情,这或许会打搅你的清听。执笔之时不觉堕泪于几案及墨砚之中。抑郁之意,不能自己。望千万在不同的时节善自保重,不要为以上之事而深深地挂念。
献上小曲两阙,固然不是君子口中可以吟唱的,只不过是想借以抒发我的感情罢了。”
这首曲子名为《极相思令》:
湘东最是得春先,和气暖如绵。清明过了,残花巷陌,犹见秋。对景感时情绪乱,这密意,翠羽空传。风前月下,花时永昼,洒泪何言。
意歌又作《长相思令》一首,说:
旧燕初归,梨花满院,迤逦天气融和。新晴巷陌,是处轻车轿马,禊饮笙歌。旧赏人非,对佳时,一向乐少愁多。远意沉沉,幽闺独自颦蛾。
正消黯无言,自感凭高远意,空寄烟波。从来美事,因甚天教两处多磨?开怀强笑,向新来宽却衣罗。似恁地人怀憔悴,甘心意为伊呵。
张正字得到意歌的书信,心情久久不快,他暗地里将意歌的书信拿给所亲近的人看,重情之人无不嗟叹。张正字在家受到父母亲的逼迫,在外又受到旁人的非议。过了一个多月,父母亲给他与殿丞孙贳的女儿订下婚约,定亲的聘问之礼已经举行,媒人早已约定,催促选定吉期,过不了几天便要迎娶。张正字愁肠百结,伤心的泪水不由自主地如雨般淌下。虽是良辰美景,他却对乐成悲,凭高怅望,默默无语地压抑内心的伤悲,始终不敢写信给意歌,告诉她这件事。
过了一年,意歌才知道了这件事,写了一封信给张正字说:我的出身卑贱,自己知道得非常清楚。我俩的事都由您所定,我哪敢追问?自从嫁与您作妻,进入闺帏,恪尽妇道,晨昏恭敬温顺,哪里敢自言辛劳?自从手执箕帚、操持家务以来,已有三个年头了,如果有不当之处,你固然应当对我加以教诲。现今一下就抛弃我,使我失去今后的打算,从人情上说,似乎也太轻薄不善了。求之天理,也有所不容。我既已许身于您,不可再遗留下错处。有情义则合,我常常手捧前次书信诵读,而今却无故被离弃,深深感伤自己太弱小了。
盟誓之言可以违背,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孩子今已三岁,刚学会走路。期望他长大成人,这正是我所期待的。我囊中还有数百贯钱,当买下城边的田土,每天与老农一道耕作庄稼蔬果,卧于漏房之下,覆盖着鸟兽之毛,凿井灌园。教育孩子知晓诗书的训戒,礼义的重要,希望他将来有所成就,使我终身有所依托,如此而已。至于其他清风馆阁,明月亭轩,诸般赏心乐事,早就不再往心中去。今天我有此言,你本可不信,等待他日,方知我心怀。你们新婚燕尔,诚然有许多高兴之事,我如拔倒在地的葵花,空有一腔向日之心。自从被废弃以来,不敢登高望远,任思绪跟随白云,让魂魄遨游天际。幽思蕴积于胸怀,未能把它完全抒发出来。你在何处做官?愿顺风寄来你的声讯。我确实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你的行止。饮下泪水写了此信,心绪如麻。望千万自爱。
张正字得到意歌的书信,早晚叹息惆怅。之后三年,他的妻子孙氏逝世,洞庭湖以南一点讯息也不通。正好有官员从长沙被替换回京,与张正字相遇于尚书省官署中。张正字向这人问起意歌的情况。
此人拍掌大骂道:“张生简直是木头人,石头心。倘若让有情者见了他,罪不容诛。”张正字说:“您为什么这样说?”此人回答道:“意歌自从张生离去,便闭门不出,虽是隔壁邻居也不见她的面。听说张生已另外娶妻,意歌之心更加坚定,买了城边百亩田地来维持生计。她治家清正严肃,没有听说过对她有一丝一毫的非议。她还亲自教诲儿子。依我看来,即是古代李住满的女儿,也不能远远超过她。如果我遇见张生,定当向他脸上吐口水,严厉地责备他。”张正字愧疚很久,便邀此人在酒肆中饮酒,说:“我便是张生,您责备我的都对。但,您不知我家有父母,情势实不得已。”此人说:“我不知您就是张君。”谈了很久,他们才散去。
过后,张生便去了长沙。到长沙后几天来,他都微服在市肆中漫游,访询意歌的所作所为。凡谈到意歌美德的人,都不容别人插嘴,张生又暗暗地询问意歌的邻居,都说没有谁看见过意歌。又看见意歌居住的庭院干净整洁。张生内心已确有几分伤感。意歌看见张生,赶快把门关上,不再出来。张生在门外说:“我跋涉条条大河,跨越崇山峻岭,行走数千里,心中确是为了来见你。你为什么把我拒之于家门外,难道是因为从前待你太薄了吗?”意歌说:“你已有家室,我行为端正,处世清白,希望这样来保全我一贯的名节。您还是离开吧,不要败坏我的名声。”张生说:“我妻子现已经过世,从前之事,望你不要再挂在心中,这些事,用人情道理来推论,就可以理解了。如果不能得到你,我发誓死在这里。”意歌说:“我从前钦慕你,很快进你的门,那被你抛弃也很容易。现在你若还不嫌弃我,应当请来媒妁之人,举行结婚吉礼,然后,我可以听从你。不这样,我二人再无相见之期。”说完,意歌竟然不再出来。张生听从了意歌的要求,通过纳彩、问名等仪式,一切都符合正规婚娶的礼节。
婚事完毕,张生便携带着意歌回到京城。意歌管家理事,很有礼法尺度,同亲族相处,都施恩惠,整个家族内外和睦,家道已成。意歌后来又生有一子,以进士登科,意歌便终身为朝廷命妇。后来夫妇二人白头偕老,子孙繁茂。唉,真真有贤德的意歌!
元朝初年,朝廷废了科举,读书没了指望,只得坐吃山空,日子一天不如一天。东楚州住着个读书人,名叫窦天章。妻子4年前去世,留下女儿端云,也已经7岁,父女俩相依为命。
窦天章借了同街蔡婆婆20两银子;一时无法归还,拖了一年,本钱和利息加起来变成40两,他更无法还清这笔高利贷了。
蔡婆婆也不急着催窦天章还债,她有自己的如意算盘。她的儿子已经8岁了,看到窦天章女儿端云又聪明,又伶俐,家务事已经能做了,一心想叫端云当童养媳。这一阵她听说朝廷正准备恢复科举,便找到窦天章跟他商量,假如端云给她作媳妇,欠的40两本息一笔勾销,另外再拿10两银子给亲家做盘缠,好上京赶考,否则就要还债。
窦天章实在无法还债,又禁不住上京赶考的诱惑,咬咬牙答应了蔡婆婆。
赶考前,他要女儿孝顺婆婆,蔡婆婆听了满心欢喜,一口答应好好照看端云,可是,等窦天章前脚离开楚州,她后脚就搬到了山阳县,还给端云改了名字,叫窦娥。
转眼13年过去了,这些年,蔡婆婆待窦娥确实还好。
17岁的时候,急着给儿子办了婚事。不料2年后,窦娥丈夫生病死了。
窦娥跟婆婆都是寡妇,同病相怜,倒也相亲相依,像一对母女。
倒霉事老是找上倒霉人。这天,蔡婆婆到城外要债。欠债的外号“赛卢医”,其实是个又开药店又行医的江湖骗子,他欠蔡婆婆10两纹银,本利相加该还20两。赛卢医还不起债,又见蔡婆婆孤身一人,生了杀人赖债的歹心。他骗蔡婆婆到庄上取银子,却把蔡婆婆引到一处荒僻的树林边,拿出绳子套上蔡婆婆脖子就勒。正在十分危急的关头,林子里忽然窜出一老一小两条汉子,大叫一声:“呔!青天白日,哪个行凶杀人!”赛卢医听得,扔了绳子便逃。
来的是张驴儿父子,一对游手好闲的二流子。父子俩救下蔡婆婆,问清了前因后果,打听到蔡婆婆手里很有些钱,家里只有婆媳一对寡妇,不由生起坏心思来。张驴儿朝老子眨眨眼睛,对蔡婆婆说:“这真是有缘千里来相逢,你家里两个寡妇,我这里一对光棍,你就嫁了我老子,我嘛,娶了你媳妇,一家四口和和美美,你看怎样?” 蔡婆婆急忙说:“这是什么话?你俩救了我,回去一定多给你钱,什么一家不一家,那怎能行!” “哼!”张驴儿露出凶相,“你不肯?赛卢医这绳子还在,依旧把你勒死了,我俩再去官府报案,反正杀人的是赛卢医,官府也会给我们赏钱。”父子俩真的要拿绳套上蔡婆婆脖子。
刚才已经被勒了半死,蔡婆婆见这对凶神恶煞又动手,心里怕得要命。
万般无奈,蔡婆婆只得答应带张驴儿父子回家。
一路上,张驴儿美孜孜的,钱有了,家有了。老婆也有了,正好比耗子一跤跌进白米囤,美极美极。
窦娥怎么会答应招这么一对混混儿进门?她实把婆婆数落了一通:“婆婆你好糊涂,这父子俩哪里是对好人,你这是引狼入室,还不赶快打发他们出去!” 张驴儿涎着脸上前跟窦娥搭讪,被窦娥一推推了个跟头。蔡婆婆左右讨
不了好,只能让张驴儿父子不明不白地住在家里。
几天一过,张驴儿好似偷腥的猫,闻着味儿吃不到嘴里,不由得起了杀心。无毒不丈夫,我把那老不死的蔡婆婆整死了,留下小的,不怕不依我。
一转眼,想起杀人的赛卢医。
这几天赛卢医日子不好过,看到张驴儿找上门,已经惴惴不安,听说要问他要一帖毒药,更是心惊肉跳。可是,把柄落在人家手里,只能配了一帖给了张驴儿。自己却一溜烟逃到涿州卖老鼠药去了。
张驴儿怀里揣着杀人的毒药,一路盘算如何让蔡婆婆吃下肚去。回到蔡家,只听见自己老子一声接一声地喊窦娥,要她给婆婆做碗羊肚儿汤。
这蔡婆婆被赛卢医一吓,张驴儿一逼,又受窦娥一顿埋怨,忧忧郁郁生起病来。饭吃不下,觉睡不好,只想吃碗羊肚儿汤。
窦娥冷眼旁观,她很为婆婆可怜。心里虽也怨婆婆做得不对,可是多年的婆媳像母女,又替她难受。她加油加料地做了碗香喷喷的羊肚儿汤,亲自端到婆婆房里去。
张驴儿正候在半路上,伸手一拦:“让我送,我也该巴结 巴结这后妈才是。嘻嘻。”“呸!”窦娥见着张驴儿便来气,把碗往桌上一搁,转身便走。“慢着,”张驴儿喝了口汤,“你这汤缺少醋,怎能下得口?快去取来。”等窦娥一进灶间,他一狠心,把一包毒药都抖进汤里。
按张驴儿算计,这碗汤一进蔡婆婆肚子,自己的计谋也成功了一大半。
谁料得蔡婆婆刚才还闹着吃汤,等汤一端到嘴边,心头一阵干呕,一点也不想吃了,便让坐在一旁的张老儿吃。这老儿鼻子已经被汤的香味拉得老长,端起汤呼噜呼噜喝了个精光。
那药分量很重,不一会儿,张老头只觉头昏、眼花,肚子里刀绞般痛,才呻吟几声,便倒在了地上。蔡婆婆挣扎着从床上起来,挨近一瞧,那老儿已经是七孔流血,呜呼哀哉了。张驴儿听见叫声,奔进房来,却见老子倒在地上,蔡婆婆好好的,他蹦起多高,朝门外的窦娥喊:“好你个窦娥,你敢药死我老子!我跟你没完!”窦娥先是吓了一跳,想了想冷静地回答:“我药死你老子!我哪来的毒药?刚才你差我去取盐醋,自己下毒想药死我婆婆。
没料想,毒死自己爹,真是天报应!” “你胡说!”张驴儿像头踩住了尾巴的猫,又叫又跳,“他是我老子,我干吗毒死他?”说着跑去拉开大门,朝外喊:“街坊邻舍,地保爷们,你们看,窦娥毒死了我爹!”刚才吓得呆呆的蔡婆婆赶忙去掩上大门,求张驴儿别大声嚷嚷。
“你怕啦?”张驴儿朝窦娥一扬下巴,“要我不喊也行,只要她认我作男人,我也认了你这个妈,做了一家人当然不喊。”窦娥一扭头只当没听见。
张驴儿这就对着窦娥喊:“窦娥,你毒死我爹,你是要官休还是私休?”窦娥哼了声,瞧也不瞧他:“什么叫官休,什么是私休?” “你要官休?”张驴儿咬牙说,“告你毒死公公,拖你上大堂,三推六问,十八般刑法,你娇滴滴的身子受不了,不怕你不招。” “私休嘛,”停了停,张驴儿又涎下脸来,“好说好说,你认了我这个丈夫,我就便宜了你。” “呸!”窦娥不想听他那一套,“我又没药死你爹,天下自有公道,怕什么?我跟你见官去!” 两个人吆吆喝喝,后面跟着蔡婆婆,一路上人越聚越多,一齐拥到太守府大堂前。
这太守桃杌,是个爱钱不讲法的家伙,听说有人打官司,立即升堂。低头一看,原告是个男的,被告是个女的。这件案子一定要敲原告一笔钱。
马马虎虎审问几句,桃杌立即对窦娥施上了酷刑。窦娥一连昏死去3次,还是不肯服罪。桃杌看见小的不肯认罪,便说:“这蔡婆婆跟窦娥是一伙的,打这老婆子!” 窦娥被打得奄奄一息,刚又醒来,听说又要打婆婆,心想,婆婆年纪这么大了,一打便死,这赃官今天认准要屈打成招,死两个不如死我一个,别再连累婆婆了。一咬牙,便屈招了“药死公公”的大罪。
桃杌太守心里有鬼,立即把窦娥打入死牢,第二天就开刀问斩。回过头来,叫张驴儿、蔡婆婆出钱取保,这才肯放他们出府。
第二天临近中午,山阳县大牢到法场的街上,站了好些人看热闹。那时正是6月,天气出奇的闷热,在街头把守的士兵,不住地拉起衣襟擦汗。
忽然间,响起一阵“咚咚”的鼓声,接着敲起了大锣。牢门“吱呀呀”打开,监斩官骑着马,在公差簇拥下走在前,后面刽子手捧着鬼头刀,押着身穿红色罪裙的窦娥走了出来。看热闹的人一齐朝前拥,都想看看这位给山阳县带来新鲜话题的年轻女子。
窦娥被人群拥得跌跌撞撞,心里也像翻腾的波涛。她想不通:不是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可是,张驴儿行凶杀人,没受惩罚,我窦娥一个弱女子反而没原没由遭受这般冤屈。不是说,王法条条不循私情吗?这山阳县的官吏们怎么能这样不分皂白,草营人命呢?不是冥冥之中,天地鬼神在主持正义吗?可是,这天,这地,这鬼,这神,一个个瞎了眼,闭上嘴,哪里有什么公道呢? “冤枉哪!”窦娥从心底里发出一声呼喊,她的呼喊打动了许多围观的人,人群里议论纷纷。知情的,向别人说张驴儿的不是;不知情的向旁边的人打听。大家都觉得桃杌太守匆匆审案,忙着杀人,这案子着实有点蹊跷。
刽子手催窦娥快点走,窦娥说:“带我从后街走吧,走前街要是给婆婆见到,她心里多难受!”正在这时,蔡婆婆哭着来了。窦娥对婆婆说:“张驴儿是想毒死你,我是怕连累婆婆,才屈招了的。我死之后,过节,你可要到我坟上看看,在这里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婆媳俩抱头痛哭,围观的人也一阵阵心酸。
看到这情况,监斩官有点忍不住了,急着问午时三刻到了没有,回头问窦娥还有什么要交待,马上就要开刀问斩了。
窦娥说:“我有3个誓愿,假如这3条都实现了,我就是冤枉而死的。” “快说,第一桩是什么?”监斩官催她。
“我要在这芦席前挂一幅白绸,我死的时候一腔热血全喷到绸上,一滴也不洒上芦席。” “那有什么,快快给她准备。”监斩官爽快地答应。
“我的第二桩誓愿,是让这6月天下一场大雪,”窦娥朝天喊道,“天啊,你降一天大雪,遮盖我冤屈而死的身子吧!” “嘿嘿,”监斩官笑了,“这天热得人直淌汗,哪会下雪?这死囚热昏头了。”窦娥继续提高喉咙喊:“从前东海县冤死了一位孝妇,大旱了3年。
今天我窦娥也冤屈死去,我死之后,这山阳县也要3年不下雨,这都是当官的不按法办事惹下的祸害呀!”
“打嘴!”监斩官喝着,“临死前还胡说八道,可见是个该死的泼妇!时辰到,动刑!”说着掷下令签。
刽子手拾起令签,朝场中走去。这时,突然刮起一阵寒风,场上人不禁打起冷战来。抬头看天,沉沉黑云,正从四面八方拥来。
窦娥喊着:“这寒风力我刮起来了,乡亲们哪,你们看着3桩誓愿应验吧!” 鬼头刀寒光一闪,窦娥人头落地。一阵狂风卷起,飘飘扬扬,真的下起漫天大雪来。狂风呼啸声里,只听刽子手惊讶地叫:“啊呀!这血果然都喷到绸子上,席上一滴也没有,奇怪!” 3年过去了,山阳县赤地百里,颗粒无收,老百姓只得四处逃荒。大旱灾惊动了朝廷,便派一名廉访使到山阳访察民情,审理积案。
这位廉访使正是15年前上京赶考的窦天章。当年他科举成名,也曾经回楚州找过端云,可是街坊说蔡婆婆不知搬到了哪里,他只能把对女儿的思念深深埋在了心底。
来到山阳,窦天章当晚便把几年的案卷一份份查看。
第一份,便是“窦娥毒死公公案”。窦天章对封面这行字看了半天,摇摇头,心想:真倒霉,第一宗便是十恶不赦的大案,罪犯也姓窦……便把案卷放到最下面。
正要看第二宗,不知哪里吹来一阵冷风,烛光摇摇晃晃,就要熄灭。窦天章急忙伸手遮住烛火。等火苗直了,他重新去取卷宗。“咦!”他向四周看了看,“怎么还是毒死公公的案卷,刚才我放到下面去。咳,老喽。”他摇了摇头,再把卷放到最下面,用双手压住,看起第二宗案卷来。
“呜——”一阵风吹开窗户,烛光直往一边倒去,窦天章站起来,关好窗,回到桌前坐下。“哎呀!”他吓得又站起来,“怎么还是毒死公公案?”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升起,窦天章立刻仔细看起这份卷宗。
案犯窦娥,19岁跟端云一般大:有个叫婆婆姓蔡跟端云的婆婆同姓;原告是张驴儿,窦娥像是他妻子。
窦天章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窦娥为什么要毒死公公?她的毒药从哪里来的?这案判得好糊涂。
看着看着,窦天章伏在桌上睡着了。梦里分明看到女儿端云来见他,说蔡婆婆给她改了名字叫窦娥,这毒死公公一案是屈打成招,临死前发了三个誓愿,三年大旱便是第三条。“爹爹,你可要为女儿申冤报仇哇!” 听着女儿哭诉,窦天章不禁老泪纵横,他赶上前去拉女儿的手,可是女儿像一个淡淡的影子,飘飘忽忽地消失了。他哭着醒来,伤心了好半天。
第二天,窦天章下令拘查有关人员,见面之后,认出蔡婆婆确实是自己从前的债主。一轮审完,他已弄清这蔡婆婆并没有再嫁给张老儿,窦娥从未跟张驴儿成亲,“后妈”也好,“公公”也罢,都不是真的,“毒死公公”的罪名本身就不成立。
几天后,又把赛卢医从涿州抓了来。张驴儿和赛卢医开始以为死无对证,什么也不肯认罪。这时,两人忽然紧张地盯着公堂右边黑黑的地方,连连朝那边叩头。
“不是我干的,张驴儿逼着我要毒药。”赛卢医边磕头边说。
“窦娥饶命,饶命!”张驴儿吓得一边打着自己的耳光,一边把经过情况统统招了出来。
影影绰绰,大家都看到暗处站着个身穿罪衣罪裙的女子,愤怒的目光射向张驴儿、赛卢医。
蔡婆婆难过地哭起来:“媳妇啊,你是为了我才冤屈死的呀!” 案情很快就弄清楚了,窦天章按法办案。桃杌太守贪赃枉法,呈报礼部,送刑部撤职查办。张驴儿杀人偿命,判了剐罪。赛卢医不该起凶心在前,送毒药在后,打50大板,发配边远处充军。张老儿已死了,不再追究他的罪行。
窦娥的冤屈终于得到昭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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