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母亲的需要
谁都没有想到,纽卡夫人能够重新好转起来。医生们至今还在啧啧称赞,这是个奇迹。
罗德是旧金山最成功的商人之一。他唯一苦恼的事情,就是母亲纽卡夫人不肯从淘金小镇上简陋的家里搬到自己在旧金山的别墅来。
纽卡夫人七十多岁,头发花白。因为早年劳累过度,所以现在走路直不起身子。她穿最便宜的衣服,吃简单的面包和几片生菜叶子。陌生人谁都不相信,她的儿子是富豪罗德。
这是她年轻时候养成的习惯。罗德3岁的时候,父亲因为结核病无钱医治死去。她带着罗德为了生存,不得不像个壮男人一样,加入到了开山挖石的队伍当中。
每块被崩下来的石头,至少有三四百斤的重量。在漫天的尘土中,纽卡夫人和那些赤裸着上身,浑身沁出汗珠的男人们一起争夺着这些石头。因为每搬运一块石头,就能够得到50美分的工钱。而从事这个行业的人很多,竞争激烈。
纽卡夫人的工具,是一辆自己用铁皮做的小车。小车虽然看上去单薄,但是却很牢固。放上两块石头,会咯吱咯吱作响,但是却没有因此出过任何问题。
罗德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母亲干活时候的样子。没有平日里的温柔,显得格外地彪悍。石头被崩下来之后,她会一边高声指责着企图跟自己抢夺的男人,让他们“滚”一边去,一边快速地弯腰去挪动石头。用力过度让她脸色通红,脖子上青筋绽了出来,看上去非常吓人。
就算这样,抢夺依旧非常激烈。纽卡夫人不得不在崩落的石头没有落地前,就大概选择好位置,保证自己可以抢到这块石头。可是这样做的危险性太大,被崩得零落的、漫天飞舞的小石头打到身上火辣辣地疼,而且大块的石头也极其容易给人带来危险。
纽卡夫人抬起石头的边缘,去挪动那块石头的时候,另外一块石头滚落下来,巨大的冲击力使她刚抬起的石头狠狠地落在了地上,一阵钻心的剧痛,纽卡夫人的头上挂满了豆大的汗珠,她坚持咬着牙关,尝试着把手指抽出来,可是根本感觉不到手指在哪里。
就这样,她失去了10个手指的指尖。但是生活却逼迫她必须一直坚持做下去。
罗德成功后,有人说纽卡夫人终于可以享福,住别墅,出入都有最好的汽车了。可是纽卡夫人的生活却没有任何的改变。除了她不再工作,性格也没有以前那样暴躁和冲动。她大喊的时候越来越少,脸上总是带着和蔼的笑容。
可是纽卡夫人很快就病了,而且很严重。医生说,纽卡夫人是因为年轻时候过度的劳累,透支了自己的生命。她的各个器官老化严重,很可能支撑不过一年的时间。
伤心欲绝的罗德给母亲买来了最好的营养品,他要去请全世界最好的医生来给母亲治疗,却被母亲拒绝了。纽卡夫人像罗德小时候那样,用粗糙的手抚摩着他的脸说:“亲爱的罗德,我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所以你不要再为我费心。我现在感觉很好。”罗德强忍着眼泪,在母亲的眼里,他看到的是面对死亡的坦然。
就在纽卡夫人一天比一天变得虚弱,一天比一天老态横生的时候,无心生意的罗德先生生意上也出了事情,一个合伙人席卷了他的钱财和契约逃之夭夭。一下子,罗德先生似乎老了10岁,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他显得苍老憔悴,嘴边总挂着一丝苦涩。
豪华的奔驰换成了一辆老得不能再老的二手福特。罗德先生把车停在离家很远的地方,然后步行回了自己在小镇上的家里。纽卡夫人很奇怪,儿子怎么突然回来过夜。可是还是很欣喜地收拾出了罗德以前的小房间。
消息很快就通过镇子上的邻居们传到了纽卡夫人的耳朵里。罗德的生意失败了,没了存款,欠了一大笔的债务,他卖了别墅、汽车和旧金山的一切。而且现在在一家小公司为别人打工。看样子,罗德是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惊讶的纽卡夫人一一登门,向邻居们央求,不要再说与儿子相关的一切事情。她怕他伤心,她像个勇猛的狮子一样,对不大情愿的人喊着:“别去招惹罗德!否则我会对你不客气!”
纽卡夫人的病似乎被自己遗忘,她吃了一些药后,很快就重新生龙活虎起来,她在镇子上摆了个摊子,贩卖一些自己做的糕点。也许是因为味道好的缘故,总是会被镇子上的邻居,或者来镇子上办事的人,或者路过这里的人买个精光。
纽卡夫人每天晚上,在给罗德做好饭菜后,就会回到屋子里,把卖糕点得来的钱一张张地存放到一个盒子里,然后在一张白纸上写下数目。
罗德先生早出晚归地忙碌着,纽卡夫人不知道儿子在做些什么,虽然她想问,可是最后还是把这个疑问埋在了心里。
这样一闪,就是20年。纽卡夫人的糕点成了远近闻名的美食。92岁的时候,纽卡夫人因为风寒去世,罗德先生伤心地给母亲办了一个盛大的葬礼。
镇子上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罗德先生的生意已经更上一层楼。而旧金山一些政要也出席了纽卡夫人的葬礼,他们都是罗德的朋友。
罗德先生今年60岁,在旧金山。我和他有过一些交往。我问过罗德先生,为什么要伪装得那么落魄地回到镇子上去。他告诉我,因为他觉得母亲只有自己先有了活下去的信念和配合治疗的想法,母亲才能活下去。
“让妈妈坚持活下去的理由,没有什么比儿子需要她更加有力。因为那始终是世界上所有母亲最为牵挂的事情!”
罗德先生纪念母亲纽卡夫人的餐馆,开遍了整个美国甚至欧洲。纽卡餐馆的甜点,为很多喜欢美食的人所称道。
作为一个讲究孝悌国度里的中国人,我觉得,罗德先生比我更懂得什么是爱,什么是母亲的需要!
第2、那一漏,我心中的痛
真的,那年冬天,我刻骨铭心。
那是我刚上初一的时候,正全力以赴备战全国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一个周末的下午,辅导老师委婉甚至是轻描淡写地通知我赶紧回家一趟。我从她那不易察觉的神情当中领悟到了什么。于是我拔腿就跑。我家的情况一直很糟糕,多年以来,父亲卧病在床,一家四口全凭母亲那羸弱的身躯苦苦硬撑着,一直摇摇欲坠。好在我们兄弟俩好学上进,品学兼优,让父母引以为傲。尤其是我的哥哥,16岁那年,以全市第二名的成绩考取了全省最好的一所中专学校……
狂奔到家后,等待我的竟然是与哥哥永别的噩耗。天啊!我两眼一黑,几乎昏死过去。原来哥哥在返校途中因车祸遇难。我那可怜的母亲,原本就因生活所迫经常失眠、头痛、神经衰弱,哪能禁得起这致命的一击?不久她就成了轻度的精神分裂症患者。在好心人的帮助下,母亲被送往精神病医院接受治疗。
春节将至,正是万家团圆的时候,我一个人悄悄地搭上了开往省城的列车。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我要去看望日夜思念的母亲。在医院咨询室的窗台上,我领到了一张登记卡,这是看望病人的必须手续。我拿起笔,小心地填写着。当目光移到“与病人关系”一栏时,我迟疑了。是的,毫无疑问,我与病人是母子关系,我是她全身心爱着的儿子,她是我日思夜想的母亲,可是,我的母亲住在精神病院,旁人会怎么看我?一种莫名其妙的羞愧感爬上我的心头,我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心跳也加快了。我抬起头来看了看工作人员,他们并没有注意我,于是,鬼使神差地我越过了这一栏,将它“漏”掉了。纸上留下了一个永远的空白,可是,我的心也像同时被剜空了一角,有一种难言的痛。
看过我填写的登记卡,那位戴着眼镜、满脸慈祥的阿姨细细地打量着我,然后若有所思地说:“进去吧,孩子。”我的鼻子一酸,热泪夺眶而出。为什么我没有勇气理直气壮地写下“母子”两字呢?我有什么理由欺骗这位善良的阿姨?我又有什么理由背叛我那伤痛的母亲呢?我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她,可是我竟然不敢承认和她的母子关系。天阴沉沉、雾蒙蒙的,在这弥天大雾里,我撒了一个弥天大谎,我的手背叛了我的心,我的心背叛了我的感情。那一刻,那一“漏”,从此成为我心中永远的痛。我不能原谅自己。
凝视着脸色苍白、目光有些呆滞的母亲,我心如刀绞。我打来一盆热水,生平第一次帮母亲洗了脸,梳了头,并绞尽脑汁说了些宽慰她的话。母亲终于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我坚信,母亲不久就会痊愈的。
不知不觉地,我要与母亲道别了,她执意要送我到门口。当我最后一次回头与母亲挥手再见时,却惊讶地发现刚才那位咨询室的阿姨正在与母亲亲切地交谈着什么。我不敢往下想。一路上,我失魂落魄,落荒而逃。
半个月后,母亲奇迹般地回到了我们身边。
参加工作以后,我从家乡到了千里之外的城市,远离了父母,一个人努力生活着。我要尽自己最大的力量,让父母,让所有自己感激的人生活得更好。
许多年过去了,我一直没有勇气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的母亲。也许那天那位戴着眼镜、满脸慈祥的阿姨根本就不知道这件困扰着我许多年的心事,而那张小小的登记卡也早已不复存在了。直到今天,我还是将它写出来了。因为我坚信那一刻“漏”下的“母子”两字已经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里,而那些善良的人们,一定会原谅我的。
第3、响亮而长久的豆角鼓声
有一个在幼儿园就熟识的朋友,男生。那时,我们同在一张小饭桌上吃饭。上劳动课的时候,阿姨发给每人一面跳新疆舞用的小铃鼓,里头装满了豆角。当我择不完豆角筋的时候,他会来帮我。我们就把新疆铃鼓称为“豆角鼓”。
以后几十年,我们只有很少的来往,但彼此都知道对方在城市的某一个角落里愉快地生活着。一天,他妻子来电话,说他得了喉癌,手术后在家静养,如果我有时间的话,他妻子略略停了一下说:“通话时,请您尽量多说,他会非常入神地听。但是,他不会回答你,因为他无法说话。”
第二天,我给他打了电话。当我说出他的名字后,回答是长久的沉默。我习惯地等待着回答,猛然意识到,我是不可能得到回音的。我便自顾自地说下去,确知他就在电线的那一端,静静地聆听着。自言自语久了,没有反响也没有回馈,甚至连喘息的声音也没有,感觉很是怪异。
那天晚上,他的妻子来电话说,他很高兴,很感谢,希望我以后常常给他打电话。我答应了,但拖延了很长的时间。也许是因为那天独自说话没有回声的感受太特别了。后来,我终于再次拨通了他家的电话。当我说完“你是X X吗?我是你幼儿园的同桌啊……”我停顿了一下,并不是等待他的回答,只是喘了一口气,预备兀自说下去。就在这个短暂的间歇里,我听到了细碎的哗啦啦声……这是什么响动?啊,是豆角鼓被人用力摇动的声音!
那一瞬,我热泪盈眶。人间的温情跨越无数岁月和命运的阴霾,将记忆烘烤得蓬松而馨香。
那一天,每当我说完一段话的时候,就有哗啦啦的声音响起,一如当年我们共同把择好的豆角倒进菜筐。当我说再见的时候,回答我的是响亮而长久的豆角鼓声。
第4、一碗馄饨等
那天,她跟妈妈又吵架了,一气之下,她转身向外跑去。
她走了很长时间,看到前面有个面摊,香喷喷热腾腾,她这才感觉到肚子饿了。可是,她摸遍了身上的口袋,连一个硬币也没有。
面摊的主人是一个看上去很和蔼的老婆婆,看到她站在那边,就问:“孩子,你是不是要吃面﹖”“可是,可是我忘了带钱。”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
“没关系,我请你吃。”
很快,老婆婆端来一碗馄饨和一碟小菜。她满怀感激,刚吃了几口,眼泪忽然就掉下来,纷纷落在碗里。
“你怎么了﹖”老婆婆关切地问。
“我没事,我只是很感激!”她忙擦着泪水,对面摊主人说,“我们又不认识,而你就对我这么好,愿意煮馄饨给我吃。可是我自己的妈妈,我跟她吵架,她竟然把我赶出来,还叫我不要回去!”
老婆婆听了,平静地说道:“孩子,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你想想看,我只不过煮一碗馄饨给你吃,你就这么感激我,那你自己的妈妈煮了十多年的饭给你吃,你怎么不会感激她呢﹖你怎么还要跟她吵架﹖”
女孩愣住了。
女孩匆匆吃完馄饨,开始往家里走去。当她走到家附近时,一下就看到疲惫不堪的母亲,正在路口四处张望。这时,她的眼泪又开始掉了下来。
有时候,我们会对别人给予的小恩小惠“感激不尽”,对亲人的一辈子恩情却“视而不见”。
向儿子“要债”的母亲
说一个日本的嘲讽剧明星兼导演北原武的故事。
每每想到母亲,北原武就头疼,因为母亲总是向他要钱,所以只要他一个月没有寄钱回家,母亲就打电话对他破口大骂,像讨债一样,而且北原武越出名,母亲要钱就越凶。这使北原武百思不得其解。
几年前母亲去世了。他回故乡奔丧。一回到家,想到自己多年在外,没有好好照顾母亲,真亏待母亲了,不禁悲从中来,母亲虽然老要钱,不过养育之恩比海更深,北原武也就将母亲要钱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号啕大哭了一场。
“妈妈……妈妈……”北原武哭得比谁都伤心。
办完丧事,北原武正要离开家的时候,他的大哥把一个包袱给了他,对他说:“妈妈交代我一定要交给你。”北原武伤心地打开小包袱,看到一本银行存折跟一封信。
“小武,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妈妈已经不能在你身边了。你们几个兄弟姐妹当中,妈妈最忧心的是你。你从小不爱念书,又爱乱花钱,对朋友太过慷慨,不懂理财。当你说要去东京打拼,我每天都很担心你。有时半夜惊醒,向神明为你祈福,怕你在东京变成一个落魄的流浪汉,因此我每月向你要钱。一方面希望可以刺激你去赚更多的钱,另一方面也为了储蓄。”
“我知道,为了这些钱,你讨厌我了,不经常回来看我,我多么痛心……你过去给我的钱,我现在要还给你……儿子啊,我多么希望能够亲手给你这些钱啊?——你的母亲。”
存款是用北原武的名义开的户头,存款高达数千万日元。
第5、父爱无声
自我记事起,父亲就很少说话。他每天从地里干完活,拖着一条瘸腿回到家,便坐在板凳上抽烟,烟味儿很呛人。他几乎没有抱过我,那张脸总让我想起下暴雨时的阴云。夜夜我都在呛人的烟雾中睡去,去编织自己有个高大威武会笑的父亲梦,可是第二天醒来,一切依旧让人失望。
于是便想早点儿离开家。13岁时,我就去老远的地方上中学,我们上学都是自带干粮。由于气候的缘故,这些干粮只能吃3天,后3天就由家长送到学校。第一个周三,我急不可待地在教导处的人群中寻找母亲。突然,我看到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孔,是父亲!他已被挤到一个墙角,双手艰难地举着一个鼓鼓的粗布包。擦身而过的几个女同学向我斜了一眼,笑着离开。我低下头躲到一边,等空荡荡的教导处只剩下父亲一个人时,我才慌慌张张地进去。想好要叫爸的,到了他面前竟没有了勇气,嘴只是张了张。父亲见到我,显得有点儿尴尬,含含糊糊地说是母亲让他来的,他也很想来看看我。本来我想说些什么的,可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然后,父亲拖着一条瘸腿摇摇晃晃地走了。
星期天回到家,我告诉父亲,你的腿不方便,以后就不要到学校去了,在校门外的路口等就行。他没有说什么,默默地出去了。后来他再也没到过学校,只将干粮送到路口,让我去拿。有一次,天下起了大雨,下了整整一天没有停,下午还刮起了大风。我躲在宿舍里出不去,只能眼巴巴地盯着窗外长长的雨柱,肚子饿得咕咕叫。天快黑时,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教导处门口,我一下子认出来了,是父亲!他全身湿透了,到处是泥,已分辨不出绿色解放鞋的颜色了。他的身体不住地哆嗦,一只手拄着沾满泥巴的棍子,另一只手紧紧地把布包挟在腋下。接过带着父亲体温的干干净净的粗布包,我想大声地叫声爸,可发出的声音却小得可怜。父亲似乎听到了,脸上闪过一丝微笑,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看见父亲笑。
工作后,我始终想为父亲做些什么,尽尽做子女的义务。日复一日,不知是一直想不出个好主意,还是为了忙于个人的小巢而一拖再拖,总也没有付诸实施。一天,老家突然捎信来,说父亲病得厉害,危在旦夕。我这才感到严重起来,顾不上准备,慌忙往老家赶去。到家的时候,父亲已不能言语了。我伏在他的身边,含着泪叫了声爸,他这才微笑着闭上了双眼……
多少年过去了,世事如烟,但父亲的身影,那张很真切很温馨的笑脸,却像是大浪淘过的金子,灿灿地沉淀下来,晶莹闪烁,照亮我的人生。
第6、母爱如海深
我爱吃鸡排。就是把鸡架放到油锅里炸到金黄,骨脆,肉嫩,油香,漫天飞舞鹅毛大雪的冬天吃它最爽——没办法,天性好吃,这充分说明了我为什么会长成这么一个胖胖的小姑娘。
我妈很懂我,专拣我的软肋捅。
她最会翻脸不认人,虽然我是她的独生女,哪怕刚才还亲亲热热搂着叫我“小美女、小宝贝、小乖乖”,可一听说我没完成作业,调皮捣蛋,马上就抡着鸡毛掸子往我屁股上打。我挨了打,憋气带窝火,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哄死不开门。爸爸悄悄让她喂我两句好话听听,她不肯,反而在门外高声大嗓商量晚上吃什么饭:
“涮火锅吧,宽粉、豆腐、红薯、油麦菜、菠菜、大白菜,再蒸一锅大米饭,谁不吃饭是傻蛋。”
我乖乖探出头来:“有没有肉?”
“没有!”
没有我也吃。谁不吃饭是傻蛋。
其实我早就知道没肉,只不过自找台阶下。“素食”是我们家的传统饮食习惯,大概从我七八岁就这样,吃个火锅都是素的。美其名曰为了健康,其实我知道她是为了省钱。
因为我们家除了现住的小单元房外,又斥巨资另买了一套一百多平米的三居室。这下子好了,罗锅上山——前(钱)紧。
按说卖小买大,再加上手里的积蓄,差不多就够了,可是我妈太贪,大的买了,小的又不肯卖,就造成了今天这种局面。虽然一只鸡排才三块半,她也轻易不肯给我买:“鸡排这种东西,要多脏有多脏,病鸡、死鸡,地沟油……”
恶心透人。
所以说,爸爸妈妈是大房奴,我是小房奴,他们生活水平下降,我的零花钱也剧减。一次我给我心仪的超级男声投票,花了十块钱的手机费,被我妈发现,她怒气冲天,一路把我从客厅搡到饭厅,又从饭厅搡到卧室,再把我推倒在床上:
“你个败家子,你老爸老妈挣多少钱也填不满你这个无底洞!放着学不好好上,天天迷这种东西,想我卖房子帮你去追星!没出息,没志气,窝囊废,养你不如养个棒槌!告诉你,我就养你到十八岁,然后你就给老娘自食其力……”
太过分了。我已经十五岁了,居然骂人家是棒槌。瞅着她带上门出去,我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变态!”没想她耳朵尖,居然又给听见,回身“咣”一脚把门踹开,抬手就给了我一记耳光:“谁变态?啊?你说谁变态!”
我不敢吭声,捂着脸,等她走远才敢脑瓜里偷偷转圈:“四十岁就到更年期了?这德性!母老虎都比她温柔些,恶娘——比孙二娘还恶的娘!”
其实,她以前不是这样子的。家里日子好过的时候,我也把自己吃得胖胖的,她也把自己吃得胖胖的,一尊笑眯眯的弥勒佛样。现在却动不动电闪雷鸣,倾盆大骂瓢泼而下。没事就数钱——数数还欠人家多少钱。我爸劝她:“咱们把小房子卖了吧。”她把眼一瞪:“你懂个屁!前脚卖了,后脚就买不回来!你有本事,别出这馊主意,给我往回挣钱!”
一顿夹七夹八,骂得我爸摸门不着,悄悄钻屋里去睡觉——他失业两年了,靠做小本生意挣他自己的饭钱。至于还房贷,我的花费,还有一个家的水、电、煤、气、米、面、粮、油、肉、蛋、菜,全凭我妈一个人挣钱开支,难怪她心理不平衡——这也是她自找罪受,活该。
我生病了。
一连十几天,一直不明原因地发烧,打针、输液,百般无效,学也上不成了,人也萎靡不振,病恹恹躺床上,什么也吃不下。妈妈趴在我的床边,脸对脸的跟我说话:
“我的姑娘受罪喽,真可怜,你想吃什么,妈去买。”
我真有点受宠若惊,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慢慢的,一个物件在脑海里像云彩一样慢慢积聚,成形,我知道我想吃什么了:鸡排。
她如奉圣旨,转身出去。
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我都睡着了,爸爸忍耐不住,打她电话,老是关机,老是关机。外面风大雪大,爸爸出去找她。全城十个菜市场全转遍了,哪里有她的影子!到最后居然找到了医院——她横穿马路,被一辆农用三轮车撞翻。
当爸爸带着昏昏沉沉的我赶到医院,她正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脸色惨白——医生说伤了内脏。妈妈神智清醒,拉着我的手挣扎道歉:“对不起,乖,没能给你买鸡排,妈妈看见马路对面有卖袜子的,一块钱一双,想先买两双袜子……”
我的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三天,妈妈痛苦了三天,最后一天,她拉着爸爸的手,附耳低低说了两句话,我恍惚好像听见有两个字:“鸡排”。
妈妈去世了。
妈妈,你爱我吗?你是爱我多一些,还是爱房多一些?你是爱我多一些,还是爱钱多一些?你临死的时候,是不是告诉爸爸要天天给我买鸡排,来弥补你少给我的爱?要不然,为什么每次爸爸上街都会带一个回来?可是他不知道,我把鸡排全部扔进垃圾桶,那上面沾着你的血。
我越来越沉默、成绩直线下跌,常常一个人发呆,有时不能控制地自言自语——这个问题成了扎在我心上的刺,拔不出来。
直到有一天,我和爸爸整理妈妈的专用书橱,从里面搬出一摞日记本。
爸爸不说话,拾起,翻开,拍拍上面的灰,一个字一个字往下读,嘴唇默默翕动,渐渐从立到坐,头埋进膝盖,抬不起来。我接过来继续读。越读,答案越如一轮明月,照见一个人心里幽微壮阔的山河世界。
“宝宝今天又吃撑了,真奇怪,这孩子怎么这么贪吃?真像饿死鬼投胎。医生早就警告过了,不许她再吃撑,尤其不许吃油腻食品,她的胃膜很薄,再猛吃会得胃穿孔。我见过一个胃穿孔病人,是活活疼死的。怎么办?我得想办法把她的嘴巴‘捆’起来……”
我这才模模糊糊想起来,从我记事起,是有过好几起这样的事,饭桌上抱碗大吃,饭桌下抱盆大吐,一边吐一边忏悔:“我以后再也不多吃了,我以后再也不吃肉了。”可是一好起来就万虑皆忘,照吃不误。怪不得我妈老把我当兔子养,就是素菜吃多了也会遭她讽刺打击,直搞得我没有胃口了事。
可是,房子呢?她爱房好像就是比爱我多一些。
接着往下翻,答案如潜水艇浮出水面:
“要买新房子了,旧房子怎么办?卖掉吗?现在卖掉,当然会把日子过得轻松些。可是,我有更长远的考虑。将来宝宝若是有出息,出国留洋,那敢情好,不用我这当妈的再多操心;可是她要是没大出息怎么办?将来只能守在这个小城里,做个小店员,一个月挣几百块人民币,还不够她塞牙缝,怎么能买得起房子?再找个没有钱的男朋友,小两口难道喝西北风?为房焦虑的事我见多了,我现在就在焦虑,头发一把一把地掉,医生说,焦虑伤身,我可不想让她也活活急死。我现在咬牙紧一紧裤腰带,将来就能有她一处容身之地……”
可是,妈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还天天恐吓我,说只养我到十八岁?
热泪如泄,我强撑着翻下去:
“宝宝这孩子的毛病我了解,有了后路就不肯努力。一旦知道连房子都给她准备下了,准定丧失斗志,混吃混喝混日子。生活中的快乐是要努力争取得来才有价值,所以,这件事先不能告诉她,怕她既不知道努力,又不晓得珍惜。”
实在读不下去了,可是,我的心里还有最后一根刺,不拔出来一生不能安宁。日记本上没有答案,答案在爸爸的心里。鼓起勇气,我问了爸爸一个问题:“爸,妈既然疼我,为什么明知道我在病床上盼她买鸡排回去,她还有心思去买便宜袜子?她的心里,对我是不是并没她想象的那么爱?”
“住嘴!”我爸大叫。他嘴唇哆嗦:“她就是为给你买鸡排才让车撞的!她找了好几道街也没找见鸡排,好不容易看见一个,在马路对面,她想赶紧过去,就没看见车来。她根本没想买便宜袜子!她嘱咐我别告诉你实情,怕你对她的死有愧疚。她宁愿你没心没肺地快乐一辈子,也不想让你在不安和痛苦里过一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就是所有疑问的答案,它排山倒海而来,冲得我立脚不稳,目瞪口呆。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妈妈,她的爱不是柔情似水,一口一个叫“乖乖”;也不是敞开怀抱,让孩子扑进来。她的爱只如男子,两军阵前跃马挺枪,为孩子挡住所有的灾。可怜我啊,一直以为没有得到妈妈十足十的爱,却不知道她的爱早就像葡萄根,在地底下有多深,就埋多深。
第7、你咋这么不懂事
深秋,荒野,一个泪流满面的中年男人,朝一座新坟,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
儿啊!男人说,我来看看你,我只是来看看你,过一会儿就走。要赶火车,回去晚了,矿上要扣钱的。
我知道你想念书,可我去哪儿弄2000块钱?就算把我的血抽干,再把骨头砸了,只要能卖出你念书的钱,我就去抽,就去砸。
好在咱这里有煤啊。有煤,就得有人挖煤。挖煤,一年就能挣好几千呢。你三伯挖煤,不是供出了两个大学生吗?他能挖,我为什么不能挖?我有类风湿?怕什么!你三伯不是还有哮喘吗?
儿啊!男人说,所以我去挖煤了。走的时候,我不让你娘告诉你我是去挖煤。我不是怕你难受,其实你那时候已经不念书了。我跟学校的老师说,名额先给你留着,等我挣了钱,缴了学费,你再回去。我去挖煤,我不告诉你,真的不是怕你难受,我是怕你也去挖煤啊!
其实挖煤也挺好的,吃的菜里有大片儿的白肉,馒头也挺大的。有塌方?对,小煤矿都有塌方。没塌方,怎么能轮到我们去挖煤?
你见过塌方吗?我正挖着,正挖着,天就塌下来了。到处都是石头,就像下冰雹,专拣人砸啊。你三伯喊,塌方!
我瞅一眼,他就被埋起来了。我慌了,向外跑。跑不出去,洞口早堵死了。牛娃喊我,向后跑啊!他也被埋住了。
牛娃你认识吧?他比你大6岁,小时候,偷过咱家的玉米。
那次塌方,死了5个人。你三伯,牛娃……全死了。我命大啊!我晕过去8个钟头……阎王爷知道你需要钱读书,他放我回来了。
儿啊!男人说,我挣的钱,你念书,一年够了。可是我回来,怎么你就不在家呢?
你娘告诉我,我走后没几天,你也走了。我知道你想念书,可是儿啊,钱我来挣,我是爹啊!你怎么也跑出去挖煤呢?你才16岁,你告诉人家你19岁,其实你说你16岁,他们也要你,挖煤很缺人的。可那是人干的活儿吗?
儿啊!男人说,挖煤有大馒头吃,有肉片儿吃,可是有塌方啊!你见过塌方吗?你见过?天塌下来了啊!到处都是石头啊!你跟你娘说,遇到塌方,你能跑出去。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啊!
儿啊!男人说,我来看看你。我只是来看看你,现在我得走了……再晚,就赶不上火车……矿上要扣钱的……我还得去挖煤……你弟弟,他也要念书的啊。
深秋,荒野,一个泪流满面的中年男人,朝一座新坟,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
儿啊!男人说……
第8、你的背影
两场秋雨过后,秋天的意味渐渐浓了。天高了,云淡了,收割后的麦田里谷茬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中,树叶和花儿凋落了,融进泥土里,回归成树根的养料。
每年的这个季节,风儿吹过,发梢起落着凉湿的味道,我穿过清晨的薄雾,心中怀着某种亘古的思念与秋天的气息一起呼吸吐纳,此时我总会想起远在天国的父亲。
父亲这个称谓,已经十二年缄口。
与父亲最后相处的时光,正是深秋。当我家门前的那棵梧桐树一天天飘落了绿叶,再一次用光秃秃的树枝召示着世间生命无常的轮回时,父亲撒手人寰。但岁月的侵蚀剥落,你从未从我的生命里淡去,你的背影,在我心灵的书签中日益清晰明彻。
三十年前的那个秋天,一定离你很远了。可是我,永远忘不了人生中,你第一次教我说谎话的情景。
那年我六岁,秋雨绵绵的清晨,刚刚入学几天的我支气管炎又犯了,高烧稍退,你送我去上学。我恹恹地伏在你的背上,你一手搂着我,一手撑着厚实的黑伞,艰难地攀爬在陡滑的泥土坡上。
那是我们那个小小的乡村每天清晨最热闹的路段,附近农村生产队的牛群和中小学的孩子们每天都要混合在这里急匆匆攀向新的一天。一遇到下雨天,泥土坡上新鲜的牛屎与糊状的泥巴被牛和大大小小的孩子们踩踏搅拌,异常陡滑,你背着我,努力撑着大伞,一步一滑往上攀。
快要到坡顶的时候,路稍微好走些,你为了让我分享“胜利”的喜悦,总是故意装出一步三滑惊险夸张的样子逗我开心,父女俩亲密的笑声在湿漉漉的清晨把小路两旁的玉米林拨动得“刷拉刷拉”直响,我忘记了生病的难受,忘记了马上就要面对教室里老师挥舞着粗粗的教鞭,打在同学身上“啪啪”的响声下我不敢抬头的压抑、恐惧和不安。
那一刻,我依赖着你,在我生命的记忆里从此烙下了永恒的温暖的印记。在成长的岁月里,不管遇到怎样的寒冷和恐惧,你总和我在一起。
把我背到课堂门外,你已是气喘吁吁,把挂在脖子上的花布书包斜挎在我的胸前,在我临要进门时,你又嘱咐:“三儿,如果老师同学问起你,可莫再说是爸爸背你来的,就说是自己走来的,记得吗?”
“为什么?”我不解地瞅着你的眼睛,事实不是这样的,为什么要教我说谎?
你黑红着脸,鼻尖冒着汗珠:“傻妞,不这么说,他们会愈发欺负你的。阿爸不能时时守着你,你要学会保护自己,懂吗?”
我不懂,一向要求我们做人以诚实信义为本的父亲,今天居然教我说谎!你这是怎么啦?因为不安,我感觉心更慌了,于是我又哭了,眼泪噗噗地掉下来。我不想说谎,我知道我的谎话一定会轻易就被老师识破,那样,天天打在同桌头上、脸上、身上、手上的教鞭就会落在我身上,那个不会写字、不会算数却壮实骄蛮的女同学,就会更加变本加厉地嘲笑和欺负我。
你笨拙地替我擦去泪水,耐心地说:“憨姑娘,这句谎话不是要骗人,更不会伤害到别人,只是要保护好自己,懂吗?”我泪眼婆娑地仰起头看着你的眼睛,在心底试着寻找勇气,你温暖的眼神渐渐熨平了我皱巴巴、湿答答缩成一团的心,于是我朝你点了点头。你拍拍我的肩膀,站起身来,高兴地说:“快些进去吧,老师要开始讲课了。”说完便扭头大步走开了。走到校门口的大椿树下,你转过身来,朝我伸出大拇指,笑着点了点头。
我看着你坚定的背影,鼓起勇气转过身,推开了教室的木门……
三十年前的那个秋天,我用你教我的谎话,战胜了胆怯和懦弱,跨过了人生的第一道坎。
你大步走向校门口再转身回头朝我伸出大拇指冲我点头微笑的身影,从此刻在了我的脑海中,在人生的每一道坎上,都会在黑暗中闪现出来,给我面对和坚持的勇气。
一桩桩旧日往事,如一幕幕黑白电影场景,在欢喜团聚的时候浮现,在忧郁无助的时候想起,时间愈久愈清晰。
我从小患有慢性支气管炎,天气一变化就感冒发烧。多少回夜深人静之时,刚刚从矿井下夜班回来的你背起高烧不退的我,踩着黎明的狗吠,急促的蛙声,敲开赤脚医生的家门,给我寻医问药,从不知疲惫,从不曾抱怨。每一次,都要几经折腾,等我烧退了,能喝下几口你精心熬制的米粥了,你才松下一口气,倒在地上的凉席上沉沉睡去。
你从不轻易打我。你总是给我百分之百的信任,给我正确的引导,给我永远的支持和依靠。多少次受了委屈,我不想让你看见我红红的泪眼,总是习惯从你的背后走过来,伏在你的背上,掩住泪眼,让眼泪滴落在你宽厚的背上。你的背,承载了我多少的委屈和伤心,多少的爱和依赖。
我渐渐长大了,你慢慢老了。
我渐渐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了,我以为我完全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你站在你的角度的顾虑、建议和关爱,你透视未来的忠告,都成了不合时宜的羁绊。
我开始反感你的束缚和干涉,开始厌烦你的絮叨和劝导,我开始用很决绝的方式与你敌对,在激烈的争吵中我口不择言地伤害了你,你手掌落在我的脸上,重重地烙下了你气极的愤怒。惊愕和伤心让我一言不发调转身子摔门而去,长达一年不曾踏进家门,留下你独自一人面对伤心和无奈。
我曾是你最偏爱的孩子,你那一耳光打在我的脸上,让我猝不及防,而我长达一年负气报复的出走,不也正如一记狠狠的耳光打在你的心尖上,那又让你承受了怎样的伤心和沮丧!
你曾伤心地说再不疼我这个不孝的女儿,权当没生养过我。可是,当我突然走进家门哽咽着叫了你一声:“阿爸……”你看着我,半晌无法言语,我看见你眼中涌起的泪光,千般言语拥堵了你的咽喉,你只说了一句:“我的三儿咋瘦成这样!”
你瞬间做了妥协,所有的要求都变成了“只要你好好的就行”。记得你说完这话,就要转身走向卧房,我从背后拉住你的衣角,伏在你的背上泪如雨下。
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于是我习惯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想你。想你在阴雨连绵的夜晚,在温暖的家里给我们讲的那些诙谐离奇的民间故事,给我们讲你童年、少年时辛酸坎坷的往事,我们围着小小的烛光,时而笑得前仰后合,时而为你辛酸曲折的遭遇而泪光点点;想你在停电的夜晚,搬张小桌子,在院子的月光下给围在身旁的我们拉二胡,吹笛子,你灵巧的手指拨拉点提,一曲曲美妙动人的曲子在月光下回旋起伏,有的俏皮欢快,有的悠扬婉转,我们在银色的月光下尽情地手舞足蹈;想你在和妈妈吵架后带着我避到大山深处,砍柴、找草药、采野菜、摘果子,随手拈来一片树叶,吹响诙谐的曲调逗我和你自己开心;想你偷偷把几粒香甜酥脆的鱼皮花生藏在怀里,回到家一脸神秘地悄悄摸出来给你的“三屁虫”;想你在那些极其困难的日子里,每逢发了工资必定买了好吃的,一个人忙里忙外为我们烹一桌子的好菜,看着我们姊妹四人吃得像小猪一样香甜,在灶台上忙活着的你,总是开怀地哈哈直笑。
可是,爸爸,为何你从未入我的梦来?
如今,十二年过去了,你骤然入我的梦来,反反复复,那么清晰,那么真实,每一次从梦中醒来,我都分不清身在何处,今夕何夕!总以为,你仍在那间侧房里安睡,醒来了,还会拖长了声调地唤我“三儿……”总以为,你只是去了远方,在某个雨后湿润清明的傍晚,你还会拄着拐杖跨进家门来。
最后的日子里,你的病情急剧恶化,家人商议把你移到矿部医院,亲友们把担架上的你抬出家门时,我站在门口万般的不忍不舍,我颤着声音轻唤几声“爸爸”,你张眼看了看我,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来,两行老泪淌了下来,我心如刀割,泪如雨下。我知道你是放心不下一直体弱多病又正怀着身孕的我,怕我伤心过度伤了身子;我知道你是割舍不下你一生竭尽全力用生命呵护的妻子儿女,怕他们从此在心灵上孤苦无依,失去依托。
我倚在门栏,看你躺在担架上,被众人抬着往漆黑的深夜渐行渐远,那些杂乱沉重的脚步踩过我慌恐的灵魂,那一夜,家对你而言,是一种生死的不舍,对我而言,是从此少了艄公的船,不论是晴天还是雨夜,再不会有完全可依托和信赖的安宁。
爸爸,如果时光可以倒转,就让我穿越一回,回到一生坎坷的你的身边奉孝膝下,再不离开。
爸爸,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生命的一部分,去换取与你在人生路上长一点,再长一点的相依相伴。
家门前,那棵你亲手种下的决明子已是枝叶茂盛,纯白的花瓣衬着嫩黄的花蕊,清新明媚,淡淡的香气在院子里静静牵曳摇荡,我们在院子的阳光下嗅着花香,笑容温暖。
爸爸,你其实,从未远去。
第9、疤兄疤弟
自打周栋懂事起,他就知道自己肚皮上长着一条极为丑陋的疤瘌,从胸口一直到肚子。更奇怪的是,他竟然没有肚脐眼!于是,小伙伴们就给他起了个难听的外号——周二疤!
周栋有个哥哥,叫周树。八岁那年夏天,周栋去河里洗澡,脱得光溜溜的,七八个小伙伴们嘻嘻哈哈地围过来,挤眉弄眼地笑道:“周二疤,没肚脐,活像成精的蜈蚣要吃鸡——”
那条疤跟筷子一样粗,还真像一条蜈蚣!周栋羞得哇哇大哭起来。这时,正背着背篓割猪草的周树听到弟弟的哭声,拿着镰刀大步跑来。小伙伴们仗着人多,继续嘲笑周栋。周树急了,一头撞倒那个叫得最欢的家伙,红着眼睛恶狠狠地说:“你要再敢欺负我弟弟,我也让你肚皮上长蜈蚣!”对方一见他手中的镰刀,小脸吓得煞白,一动也不敢动。其他几个也吓坏了,撒丫子就跑。
“栋,别哭,哥今后不会再让他们欺负你。”周树边说边给周栋穿衣服。不想,周栋一把推开周树,哭着说:“你别管我!为什么你有肚脐眼,我没有?”周树愣了一下,随即一手掀开衣服,另一手举着镰刀头对准自己的肚脐眼:“哥把肚脐眼也挖掉,行不?”
周树真的动了手,镰刀尖划破了他的肚皮!从此以后,村里再也没人敢嘲笑周栋。不过那天晚上,父亲狠狠打了周树一顿。周树一声不吭,一滴眼泪也没掉。
十七岁那年,兄弟俩一起考上了高中。老爹为难了,家里穷,供不起两个孩子,再说还有地要种,得有一个留下跟着他种地。大哥周树先开口:“爹,让周栋上学吧,我下地干活。”
“不中。你们是亲兄弟,手心手背都是肉。”父亲看看兄弟俩,下了决心,“周树,周栋,你俩谁也别说爹偏心,按老规矩来。”
老规矩,兄弟俩都懂。以前,只要遇到难办的事,就用老规矩来解决。大哥周树看上去很紧张,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于是他进屋去取毛巾擦手,边走边说:“栋,你先抓吧。”周栋也有些紧张,手在袋子里搅了半天才抽出来,将黄豆铺在桌上,然后一粒一粒地数。数到最后,是双数!
“爹,我是双!”周栋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抓黄豆,就是周家的老规矩。每人抓出的黄豆不能少于四十粒,抓到双数的上学,抓到单数的就留在家。周树没吱声,也抓出一把铺在桌上,数到最后,是单数!周栋长出一口气,单双已定,用不着再抓第二次了。面对这样的结果,周树什么也没说。怔了半晌,他才扭身扛着锄头出了门。出门的当儿,周栋分明听到他在嘀咕:“这是命,我认!”
说实话,大哥周树的运气总是差那么一点点。有一年春节,看看兄弟俩身上的衣服都破了,母亲就用卖鸡蛋攒下的钱扯回几尺布料。母亲的意思是,今年给老大做,明年给老二做。谁知,周栋嘴巴一撅:“娘,还是老规矩,谁赢谁先穿!”周树想了想,也答应了。
那次抓黄豆,真个叫扣人心弦。第一次抓,都是双;第二次抓,周栋抓的是单,当时心就悬了起来,可周树抓出来一查,竟然也是单!第三次,又是一样……兄弟俩较上了劲,一直抓了七把才分出输赢,崭新的衣裳穿在了周栋身上!那天半夜,周栋刚睡着,就听到屋里有动静。他迷迷糊糊地睁眼一看,见大哥周树正偷偷地试穿新衣裳呢!周栋躲在被窝里一个劲地偷着乐,要怪,你就怪自己运气不好吧!
一转眼,兄弟俩都成了家。周栋的户口落到了城里,还娶了个城里姑娘。不久前,周栋突然接到周树的电话。周树在电话里犹犹豫豫地说:“栋,娘病了,爹让你回来一趟。”
挂断电话,周栋风风火火地往家赶。到了家,他一下子就懵了。原来,一个月前母亲感觉到身体不舒服,就到医院检查,结果出来了,肝硬化中晚期!医生说必须尽快接受手术治疗,如果病情继续恶化,就会发展为肝癌!目前,最有效的治疗办法就是肝脏移植。
父亲叹口气,看着周栋说:“你哥本不让我告诉你。可我觉得,你们是亲兄弟,这是大事,你们得商量着办。”
周栋急急地问大哥:“那医院有肝源吗?”
“医生说,如果是亲体移植,成功率能更高一些,而且费用也少。我跟爹说了,割我的,就一小块,不碍事。”周树说完,把周栋拉到一边,难为情地说,“不过哥有件事求你。你把你大侄子接到城里住几天,等我和娘做完手术,再把他接回来。你看行吗?”
周栋不由一愣。老爹听到了,说:“为了给你娘治病,你哥也没和你嫂子合计,自己做主把房子卖了。听说又要割肝,你嫂子一生气回了娘家,吵着要离婚!”
“栋,没爹说得那么严重。手术做完我就去打工,用不了几年房子就回来了——”
“不中!娘是你们俩的亲娘。你哥卖房筹手术费,已经够难为他的了。”父亲黑着脸走到桌前,接着说,“我想好了,割肝是大事,还得老规矩。你们兄弟俩,单数出钱,双数的割肝。”
父亲说得对,周栋当然也愿意。可一把黄豆抓下来,周栋却是单!从小到大抓过不下十几次,周栋可从没输过啊!正纳闷,父亲突然流泪了:“周树,你——”
周树忙打断父亲,拍拍弟弟的肩说:“你快回去吧,什么时候做手术,我给你打电话。”
手术很成功。说心里话,周栋很感激大哥。周栋的妻子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当即拿出这些年两口子攒的钱,把周树卖的房子给买了回来。七岁大的侄子又回到了自己的家,乐得直蹦,吵吵着要跟周栋玩抓黄豆:“叔,我们玩老规矩吧。爹在家时总和我玩。”
“行,你爹可是我的手下败将!”周栋乐呵呵地和大侄子玩起来。可真见了鬼,他抓一把输一把,再抓一把还是输!大侄子格格地笑:“叔,这是我爹教我的。你看——”
一时间,周栋呆了。只见大侄子的手指缝里夹着一粒比寻常黄豆小一圈的哑巴豆。小孩的手都能夹住,更别说是周树的手了!从袋子里抓出一把,那粒黄豆随着掉了进去。如果是单,指尖往那粒“哑巴豆”上一碾就碎了,手指头再一拨拉,如果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更令周栋惊愕的是,大侄子身后的架子上还放着半瓶那样的“黄泥哑巴豆”,足够“老规矩”用一辈子的了!
原来,大哥一直都在用如此简单的方法让着他!
一个月后,母亲和大哥周树顺利出院。站在失而复得的院子里,周树一连声地道谢,说会尽快还钱。周栋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了:“周树,我们再来一次老规矩吧。”
“玩就玩,不过你先得告诉我,赢什么。”周树笑着问。
周栋说:“你要是双,房子钱还我,我要;可你要是单,房子钱我不要了,你还得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一个问题。”
“行,这回我先来。”周树答应了。和往常一样,他说手心出汗,先去擦把手。其实,他是去取假黄豆了。回来后抓出一把往桌上一铺,自己查。数到最后,是单,他的手指一动,径直按向那粒最小的“黄豆”!周栋赶紧握住大哥的手,眼泪也跟着落下来:“周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周树为难地看向爹娘。母亲含泪点点头,周树这才掀起周栋的衣衫,露出了那道丑陋的疤,接着又掀起自己的衣服。周栋瞪大眼睛看去,周树的肚皮上也有一条细细的疤痕,只是有些模糊,看上去不那么明显。这时,父亲哭了:“周栋,你大哥欠你一块肚皮啊!”
欠我一块肚皮?周栋不解地问。父亲哽咽着说:“其实都是爹不好,爹对不住你。那年,你和树出生时是一对连体双胞胎。三十多年前,医院不敢保证你们手术后都能活下来。医生问我的意见。那时你又瘦又小,我就狠下心说,能保住两个最好,保不住,就……就留大的。幸好你们兄弟一人一套器官,可肚皮不够用,也只有一个肚脐眼,只能可着树来——”
周栋终于明白了。这么多年来,大哥周树什么苦都能吃,什么都能承受,就因为他心里一直觉得亏欠周栋!
“大哥,谢谢你!”周栋紧紧地抱住周树,平生第一次喊出了“大哥”这两个字。周树俯在弟弟的耳边,轻轻地说:“爹只说对了一半。更重要的是,我们是亲兄弟!”
第10、映山红
望着家门口那一面冉冉升起的五星红旗,红旗下欢呼的3个孩子,他笑了——为自己一个多月来所奔走的结果——家乡这个穷山村终于有了第一所学校。尽管这时候它只是一所仅有4个人的民办小学。
就在一个月前,他,不为在大学相恋几年的她的苦苦劝说和挽留所动摇,毅然放弃了与她一起留校任教的机会,义无返顾地回到了家乡大巴山中那个穷山村办学。然而,办学的艰难远远超乎想像:村子处在大山深处,村里人很穷,孩子们没有上过一天学,全都过早地投入了劳动;读书无用,已成为村里人习以为常的观念,自然对他的苦苦相劝不以为然,甚至有人对他说你读了那么多的书不照样回到这山沟沟里来了吗?对此,他没有灰心气馁,而是一家一户耐心地给他们解释知识的重要性……最后,只有3户人家同意让孩子上学。他没有放弃这3个孩子。他把他们带回自己家里,腾出一间空房做了教室,山村便就此响起了朗朗书声……
他按捺不住这迈出第一步的喜悦,写信告诉了在母校教书的她。她很快地回了信。她做不到当初所说的一刀两断,互不往来,只是在信里满是嘲讽:你才3个学生呀,你这不是大材小用吗……他没有计较,而是坚定告诉她,他一定会让村里所有的孩子都来上学。
他的努力追求有了不断的成效。一个月后,学校有了5个孩子;两个月后,学校有了7个孩子;3个月后,学校有了10个孩子。每有一个新生来上学,他都给她写信报喜。她也一一回复,起先是嘲讽、怨恨,渐渐地,字里行间有了一份牵挂……
隔年春季开学,他的学校已有了20多个孩子,村里把那座破旧的祠堂修整了一下,作为学校。他又发动学生在祠堂门口平了一块地,作为操场,并在操场上竖了一根旗杆,他还在祠堂大门上方挂了一块“希望小学”的木匾——他深知:这些孩子就是家乡这个穷山村的希望!随后,他又给她写信,说学校已粗具规模——像一个学校了,希望她来看一看。她却在回信中问他,还记得我们大三时看的一场电影吗,里面有一支歌特别动听,我也特别喜欢。接着,她把那首叫《映山红》的歌写在了信笺上:夜半三更哟,盼天明 / 寒冬腊月哟,盼春风 / 若要盼得哟,亲人来 / 岭上开遍哟,映山红……
最后,她说她来也可以,除非他们山村的石岭上开遍了映山红……他看到这里,大为失望——大二的暑假,她曾跟他来过山村,几天里,她“黛眉长敛,任是春风吹不展”,她说你们这里真正是穷山瘦水呀!而现在,山还是那座山,光秃秃的,山上只长石头不生草——这样的山怎么会长映山红呢?他知道这是她的托词——她是不会的。
但他还是为此努力过。就在这个春天里,他特意跑到十几里的山外挖了很多映山红,用编织袋装好背回家,然后又发动学生在岭子上有土的地方栽下,结果呢,没有一棵活下来。
他真有些失望了。这期间,她不时地来信,每次都问岭上是不是开了映山红。他在回信时,小心翼翼地回避这个问题,总是向她说一些学校的情况。在他说到学校有了30个学生的那一次,她在回信中不由地问他:30个学生,你一个人吃得消吗?他乘机抓住不放,说我吃不消你来帮忙呀!
她仍然没有答应。
他在办学的第三个春天,写信告诉她,说岭上开遍了映山红,让她来看。终于,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春日,她来了。但她并没有看见岭上开满映山红。她眼里满是失望和委屈。她说你骗我。他摇摇头,把手一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她看见山垭口上站了许许多多的孩子,女孩头上都扎着映山红,男孩则在手里捧着映山红,还有,还有他们胸前迎风飘扬的红领巾,都是红色的,让整个岭子像着了火一样。
这时候,孩子们朝着她齐声喊起来:欢迎阿姨,欢迎老师……
她笑了,眼里含着泪水,向着孩子们中间走去……
第11、怪人教子
据知;某村一人性郑,名;一国,外号怪人,师范毕业终生以教学为主,所得三男二女,花甲丧偶,子女还在幼年时期就由他一人抚养,除了工作之外,礼拜回家,料理家务,担水、加面、打扫卫生、洗刷衣服。
喂鸡养蜂,日常杂事都由他承担。流经汗水,费尽心血,年复一年总算把五个儿子抚养成人,结婚嫁女要由他一人操劳,现均已经成家立业。
由于他脾气不好,有时对女儿严加痛斥,恶语伤人教子不佳。逐渐有了隔阂。故而形成了儿女们对他不大孝敬。
所为怪人,一。不与人交往,二。不和邻居接近。村里大动、小事,只是上礼从不吃饭。总是和人背道而驰。还好搬弄是非。怪话连篇,怪人号名就此而得。
61岁退休返乡。年近七旬,身体不佳。日常生活以自理,时时事事困难甚多。终日在家闷闷不乐。五个孩子谁也不管,这口恶气闷在肚子里无处可诉。可是没有良策。经他埋头反复思夥记上心头。我一不怕丢人,二不怕亮相。总想出了这口恶气。吾写了副对联暗地里对他作了点讽刺;一人托大三男二女五人,举家功高并无一点回报。横批;催人泪下。写好后贴在自己家里的墙上,儿女看了更加反感,结果适得其反悔之晚矣。后来他又想了一个办法,2006年春节,他又在大门上写了一副对联;内容写的是;年过八旬需要亲人护理,远情近亲还是骨肉之情。孩子们看了以后都认为他的父亲有了醒悟回头,有错必纠。不管怎样总是亲生父亲,咱们也不能忘恩负义。于是在他生日时暗地商量;有咱们给他好好做一个八十大寿,规模之大,人数之多。全村群众不动财礼,中午光临就午餐。这样老汉深受感动,高兴无比,逢人就讲述儿女孝敬。觉得真是祖上有德。至此老汉衣食住行女儿照顾无微不至。一日三餐儿媳妇亲手端送,两个闺女三天两头前来探望、洗晒铺盖,衣服更换洗彻,是老汉过上晚年幸福生活,事后有人伸出大拇子说;老郑,你真是教子有方,老汉只是抿嘴含笑,低头不语自得其乐,故而传为佳话。
作者;刘华章
第12、母亲珍藏一生的秘密
母亲一辈子就生了我与哥哥兄弟俩,按理说,娘疼幺儿,可她疼的偏偏是哥哥。我的惟一特权就是每年春节跟着爸爸回老家。有时哥哥想跟着去,爸爸总以他腿不方便拒绝了。
哥哥大我1岁。他两岁时患了一场病,那时我们家才从广西迁到重庆。父母都很忙,把哥的病耽搁了,哥就成了个瘸子。
从小学到初中,我总穿哥哥的旧衣服。过年时,母亲到供销社扯几尺布,也是给哥哥做新衣,每年都没我的份。有一次,我忍不住了,哭个没完,冲着母亲喊:“他一个瘸子,能穿出什么样来,还给他买新的。”母亲一听,像被马蜂蜇了,扬手就给了我一耳光。我哭得更凶了,哥哥过来哄我,说:“别哭了。衣服做好了,你先穿行吗?”
哥哥为人老实,在村里人缘好,却一直找不到对象。想想也是,谁愿把姑娘嫁给一个瘸子呢?父母只有干着急。
那年,我从师范学校毕业,被分配到家乡县城教中学。半年后。我与女友领了结婚证,高高兴兴回家,把结婚证往父母面前一送,说我们已在城里找好了房子。
母亲从箱底拿出1000元钱给我。一旁瞧着的父亲说:“太少了,多拿些吧。”母亲说:“说不定老大遇上合适的女娃子,也要钱用呢。就这些吧,你们俩都上班挣钱,日子孬不了。”我发现妻子的眼里掠过一丝不满。
我们结婚3个月后,哥哥终于说妥了一门亲事。母亲一下子拿出1万多元钱,很风光地为哥哥办了婚事。
这下,妻子的脸拉得苦瓜似的:“没见过这么偏心的妈。”我嘴上不说,心里也很别扭。
打这以后,没什么事,我和妻子很少回家。有时,母亲一个劲儿地捎信让回去过年,可我们总是去岳父家。
妻子生了儿子后,母亲有时想孙子,颠颠儿地来到城里,进屋就从兜里掏出—把糖,放在孙子面前。妻子总是面带愠色抢过去,说糖吃多了坏牙。母亲指着电视:“电视这么大,新买的吧?”妻子话里带话:“刚买没几天,一点点儿置办呗。我们结婚时什么也没有,现在不也全了。人哪,到啥时都得靠自己。”
母亲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的,脸有些红,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后来,哥哥告诉我,母亲回家后,坐在床上抹了半天的泪。
那年,父亲患脑血栓,很重。把母亲和我叫到跟前交代:“老幺结婚时,我们没帮上啥。等几年村北咱家那片林子成材了,也值万儿八千的,就归老幺吧。他娘,别忘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不久,父亲就去世了。我和妻子都觉得爸好,不是为钱,就为他老人家这颗心还念着我们。
父亲去世后,母亲的身体也一落千丈,很快消瘦下来,咳嗽不止。
一晃三年过去,村北的林子成材了。母亲把林子卖了1万元,然后,马上用这钱将她与哥合住的房子翻修了—遍。起初,哥哥坚决不同意,说这钱是爸留下来给弟弟的。母亲就瞪起眼睛,说:“我还没死呢,这钱怎么用,我说了算!”
这下激怒了妻子,她把一腔怨气全撒向我:“没见过这样的妈,心眼长在肋巴骨上了,连老爸留给咱们的,也要变相给老大。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生的。”面对盛怒的妻子,我只有沉默。
房子刚修好,母亲就查出了肺癌。
母亲一日不如一日。那天晚上,母亲知道自己不行了,特意请人把我叫到身边,拉着我的手,看了我半晌,眼角淌下泪来。我说:“妈,您有啥话就说,我会听的。”妈点点头,说:“娃呀,你哥苦啊,以后,你一定要多照应他!”
闻听此言,我心里真有点儿不是滋味,但还是对母亲说:“您放心,只要我锅里有,哥碗里就有。”母亲这才舒了口气,说:“娃,别怨娘偏心,你哥苦啊。”我没说话。母亲用力握了握我的手,一松,人就去了。
按老家规矩,老人过世,儿孙们要拿一床老人们用过的被子,取“辈辈相传”之意。嫂子要我们也拿一床,可妻子执意不要,说生前就没得过老人的好处,死后更不用了。我知道妻子的心里有疙瘩,也没强求,为了让哥哥感觉好受些,就说:“别的不用了,只是爹在世时有几本书,我看着还好,哥要是不要,就给我吧。”哥哥连连点头,说好。
母亲去世1个月后,我无意中翻看着父亲留下的《康熙字典》,没想到,从里面掉出一封信,那纸早已泛黄,脆脆的。我一看内容,不由愣了——原来,哥是爹和一位女知青的孩子。知青返城时,她抛下爹和哥哥,并说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要爹重新给哥找个妈。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了为什么父亲从来不带哥哥回老家,因为老家人都知道哥的亲娘在北京呀!还明白了母亲死前的话。母亲一生对哥哥如此偏爱,因为他没有亲娘,而母亲生怕对哥哥不像亲娘啊!
我想了很久,最终把那封信撕了。我相信母亲心里是宁可我与哥哥都不知道真相的,就让这个真相随着老人们的去世消失吧。可怜天下父母心。
第二天,我找到哥哥,向他要了一床母亲的被子。盖上它,就好像母亲永远陪在我的身边。
第13、我比别人更在乎
15岁那年,他参加了全市组织的乒乓球比赛。不大的体育馆座无虚席。然而,他发挥得并不好。许多很有把握的球,他都没有打好。比赛结束后,观众散去了,其他队员也散去了,只有他坐在长凳上黯然神伤。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本无打球的天分,却错走到了这条路上。
他不知道一个人在体育馆呆坐了多长时间。他觉得有些饿了,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就在这时候,他一回头,看到不远的看台上,还有另一个人静静地在那里坐着。他抬头的一刹,正好与她的微笑相对。是母亲。
他扔下所有的东西,疯一样跑上看台,一头扑进母亲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他一边哭,一边大声责问妈妈,为什么近在咫尺而不管他?
妈妈笑了,抚摸着他的头说:“儿子啊,人生最难的路需要自己去走,妈妈不能帮你。”
他反问妈妈:“那你为什么不和其他观众一起走,还要留在这里?”
妈妈说:“孩子,无论你多难,妈妈都会站在你的身后,永远地看着你……”
第二年,还是在这个体育馆,还是一样的比赛,他战胜了对手,也战胜了自己。后来的岁月中,他取得过许多不同级别的乒乓球冠军。
有一个记者采访他,问他取得人生辉煌的原因,他说:“我能有现在,是因为这些年来母亲一直站在我的身后,不计成败地关注着我。她的眼神温和,慈祥,充满着鼓励、信任、欣赏以及期待……”
记者不解问:“天底下每一个子女的身后,都有着母亲温暖的关注。有的人甚至远在异域他乡,依旧被母亲牵挂着,可为什么却不能取得像你一样的成功呢?”
他的回答很简单:“那是因为我比别人更在乎母亲。”
是啊,一个人,只有懂得珍惜别人给予的爱,在乎别人给予的爱,才会让爱生出不绝的力量,从而引领自己创造出人生一个又一个奇迹。
第14、想家的时候
想家的时候,感觉自己像一个流浪了很久的人,在寻觅了很长的季节后面,在陌生的夜里,说着熟悉的呓语。 想家的时候,我离家很远。
让我在如此的夜遥望沉沉星空的是叔叔家那只总喜欢晚些时候才回家的猫。我有点生气的推开门,看见那只猫在院子里,本想拿东西赶走它的,可不知为什么那陌生又有点熟悉的叫声,让我感到有什么在触动心底的那根弦。我依稀记得家中母亲养的那只猫的样子和声音,依稀感到这声音仿佛在同样的夜不同的门前响起。我仿佛看见母亲轻轻推开门,一边唤着猫的小名,一边端出早已准备好的鱼食,静静地看着它慢慢吃完。
这样的情景,我想,会出现在每一个这样的夜这样的门前,即使我不在家。还记得母亲说过,我和哥哥不在家的时候,那只猫就是个伴儿,让她觉得这个屋子不光只有她一个人。可要是那天听不到猫叫的声音,或者看不到猫了,她就会觉得仿佛生命中失掉了什么一样。当时我还笑母亲,说大小就是一只猫,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时间长了,自己在外面的时间多了,回家看望母亲的时间少了,那种心底的孤独与荒芜也就越发旺盛了,母亲的话在心中也变得越发清晰了。我明白了母亲对那只猫有点过分的依赖,明白了母亲见不到那只猫的焦急的心情,也明白了母亲在这样的门前那份慈爱与关怀。她是在盼望,盼望我和哥哥有谁能在开门的那一刻出现在门前,扶着她走进门,慢慢吃着她准备好的饭菜,在她平静而渴望的眼神中慢慢长大。我想, 这个时候,母亲的心是最脆弱的,害怕开了门,仍是沉沉的夜。
可是,当我明白母亲的心思的时候,却因为求学的缘故,不得不一次次远走他乡,在陌生的夜做着一个个熟悉的乡梦。回家一次是很难的,母亲怕影响我和哥哥学业,也叫我们不要老想着回家,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只是自己仍在重复着那个平静的故事。记得每次打电话回家,我总要提到那只猫,总要对妈妈说儿子在外面很好很好,让她不要过份担心,也总是在说:妈妈,我想回来看看您,还有那只猫!那个时候,母亲却少了很多的话,静静地,静静地,听我说完,然后,有点生气地说我不该老想着回家,要专心自己的事业,还说, 家里一切都好,那只猫很乖的,回家也不是很晚了。之后,是两个人的寂静。我哽咽着,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让母亲担忧,但是不知下面该说什么好。我想,此时,母亲也是很想看见电话那头的儿子的样子的,是胖了还是瘦了?是不是又晒黑了?穿得衣服够不够啊......
和母亲通电话是件既高兴又难过的事,高兴的是终于能听到母亲久违的声音,能在电波中感受千里之外的母亲的关爱,而难过的是,我竟又一次的未能及时出现在母亲的妈妈的门前。一次次,我只能在心底默默祷告:“回回(那只猫的小名),早点回家,妈妈在等你啊!”
看着眼前在我房间里静静躺着的小猫,往日母亲的一切在我脑海里复活,一丝一丝,那么清晰,那么惹人。我想,今夜,我又迟到了,不知那只猫回去可早! 而母亲,是否仍在门口张望,那熟悉的身影!哦!妈妈,儿子非常抱歉,不能早点回家看您,儿子忙完这回马上回来。儿子只希望您每次开门的时候,张望的眼神不要那么深,儿子承受不起!妈妈,那只猫还很乖吧!妈妈,您的腰痛好了没?妈妈.....
“小贺,小贺......”
我的思绪被门外的敲门声打断,我开门,是我学生的父亲。他是被猫叫声惊醒的。他惊异地看着我,不明白眼前发生的事。我忙揉揉眼睛,轻声说:“叔叔,您的猫回来了。”看着他惊异的眼神,我又指指那只静静躺着的猫,“我家也有一只回家很晚的猫,我妈妈很喜欢它......”
叔叔走的时候,摸摸我的头,意味深长地说了声,明天给家里打个电话吧!看着叔叔走出去的样子,我在心底大声说着,谢谢您,叔叔!
那夜,有猫的陪伴,我睡的很香,我又回到了那熟悉的地方,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
想家的时候,其实,离家很近的.....
第15、父亲的自行车
那辆旧烂的自行车依然放在旧屋里的位置上,它的轮胎,座位,后架……都是那么的熟悉,看着他就让我想到了很多的往事。
记得我五岁那一年,我得了肝炎,父亲很是着急,放下他手中的活,专程回来带我去治病,我做在车的前面,一直没下车,就是上坡父亲也是不让我下来,给我一直享受做车的感觉。到了镇里面,打完了针,父亲给我买了好吃的东西,我依然做在车上,他推着车,和我一起去逛集市,去看那在 家里没有的东西。其实这样的经历是很多的,但我是记不得有多少次了,只知道这次是印象最深刻的了,我也知道坐其他人的车,我不是不会感到很安全的,唯有做父亲的自行车我是最放心的。
父亲的大自行车是跟我娘结婚的前夕买的,听说不上我外婆家给我妈妈的嫁妆,也不是我教书的爷爷给的,而是我的 父亲用自己的劳动换来的钱买来。父亲是长子,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父亲小学一毕业就开始了他的艰苦的劳作,每天起早贪黑,披星戴月,为了帮助维持这个家,要到大山里去“割松脂”。每天都是一条一条树地去割,一座山一座山地去收,而后还要挑到几十公里的地方去买。这样辛劳,让父亲练就了一身强健的体魄,小时候我是记得我的父亲的胳膊的肌肉是那样的发达、有力的,好像是可以和健美的人相比的,但是父亲那被扁担压得长不高的个子和有点驼的背、脚上的伤痕是让我知道他们的艰辛,和当年生活在农村的慈爱的父亲。
第16、和父亲掰手腕
每个男孩子征服世界的欲望从战胜父亲开始。
儿时,我喜欢与父亲掰手腕,总是想像父亲的手腕被自己压在桌上,一丝不能动弹,从而在虚幻中产生满心胜利的喜悦。
可是,事实上,父亲轻轻一转手腕,就将我的手腕压在桌上。他干这些事时轻而易举,像抹去蛛丝一样轻松。直到我面红耳赤、欲哭无泪,父亲才心满意足、收兵罢休。
本想得到父亲的安慰,可是父亲每每都将我痛骂一顿。他指着门前的一棵树:臭小子,想跟我较劲,除非你能将门前的那棵树掰弯!
于是,我从十岁一直掰到十三岁。开始那棵树纹丝不动,渐渐地树叶乱晃,直到后来树向我弯腰臣服。期间,有与父亲的“明争”,更有与树的“暗斗”。直到有一天,我竖起胳膊,意外地发现自己的瘦瘦如丝瓜般的胳膊上,竟长出了肱二头肌。
我喜出望外,庄严地举起瘦瘦的胳膊,向父亲发出挑战。我一点点地将父亲的手腕压下去。到了关键时刻,顷刻间,父亲故伎重演,终于又将我的手腕压了下去。这次,我沮丧得哭出声来。母亲走过来,嗔怪地问父亲:你比孩子大还是比孩子小?你就不能让他赢一次?
“让他?”父亲翻翻眼睛,“除了我能让他一次,这个世界,没有第二个傻瓜会给对手一次赢自己的机会。”
但在我的力量足够强大之前,我十三岁那年父亲早早地病故了。这十几年来,我没少跟一些人和事掰手腕。与时间,与困境,与失败,与沮丧,甚至与自己。时而输也时而赢。靠的全是信心、毅力、耐力和实力来说话。没有一次心存侥幸,赢得明白,输得坦然。
因为,我心里一直明白:即便是自己的父亲,一旦成为对手,他都想赢你;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愿意输给你,哪怕是一次!
第17、不在弟弟面前流泪
那天,我一连告别了弟弟三次,每次,我都暗暗地告诫自己:决不能在弟弟面前流泪……每一次,我都是硬着头皮上的车,我竟没有勇气回头看他一眼。我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惭愧?内疚?自责?
弟弟比我小两岁,陌生人一见我们俩定会认为他是我哥哥。而且最起码比我大十岁。
记得很久前,家里太穷,爸爸没法供我们兄妹六人同时上学。只好让大姐和弟弟辍学。不久,大姐就出嫁了,而弟弟则帮爸爸干农活,那年,弟弟才十岁。
我们兄妹几个升的学校越高,用的钱就越多,17岁的弟弟只好外出打工……
终于,我们兄妹几个先后毕业了。可是,我们又开始为工作奔波,为小家庭操劳。父亲老了,弟弟的婚事一拖再拖……弟弟也不为自己娶媳妇攒钱,把每年打工挣来的钱一部分供养老人,一部分支援我们的急用:要调动、要买房、要结婚……我们几个尽管都有了工作,可农村的孩子,在城里打拼真的好难,每个月的工资都赶不上花销,唉!眼看弟弟快30岁了,已在村里的光棍队挂了号,老爸这才召开了一次紧急家庭会:无论谁多困难,也不能再挪用他的钱:在他30岁之前,必须成家,他已为你们操劳了快20年了……是啊,快20年了!
于是,我们兄妹几人决定,每人捐他5000元,帮弟弟成家。爸爸老了,我们都很忙,好不容易才给弟弟找了一个对象,我们全家都很高兴,大摆宴席,终于完成了老爸的心愿。可是,谁料到,弟媳不能生育。我们几个合计着,让弟弟和她离婚。可弟弟怎么说也不同意,他说:“她也是个苦命人。实在不行,领养一个小孩算了。”不久,他将老父母托付于大姐,带着弟媳,远到他乡去谋生。快两年了,我们再也没有他的音信。直到前不久,才知道他的所在地。我们几个都心急如焚,我决定去探望他。
那天,直到晚上,我才找到弟弟。他刚从工地上回来。弟弟更加苍老了,头顶上的头发快脱完了。穿着破旧的衣服,一双粗糙的手。弟弟见到我觉得很意外,两只眼直直地看着我,半天没有说出话,这就是弟弟?我的弟弟?是他,就是他,只是岁月给他留下了许多末老先衰的沧桑。
弟弟领着我去他“家”。那里离城很远,一路上坑坑洼洼的,泥泞很多,弟弟指着路边的一排平房说:“原来住在这里,可房费太高,只得往远处搬。”终于到了沟的尽头,全是上披路。院的周围有许多猪、羊、鸡、狗舍。邻居也是租房的,是个收破烂的。院子不大,杂乱的破烂,熏人的臭气房子里只有一张双人席,两席铺盖几个纸箱子,一个石英钟,昏暗的灯。小侄女是领养的,瘦得很,但很听话。弟媳说“电费很高,房东又要加损耗……”
临走时,我掏出100元钱,给小侄女,可他们怎么说也不要,“你们别买房,又装修……城里太费钱……”我硬把钱放下。弟弟推出三轮车,把我送到车站。他把我放在家的半盒烟塞给我说,“哥,这烟你拿走,我不抽这号贵烟,放着浪费了……”我望着弟弟,不知该怎么说,只觉得鼻子一酸,硬着头皮上了车……
汽车出了站没两分钟,弟弟打来电话,“哥,那钱我不要,我把钱放在烟盒里了……”“什么?快,快停车。”我跳下了车。好不容易才追上了弟弟,慌慌张张地掏出100元钱,塞给弟弟,回头就走。客车过来了,我又上了车,掏出烟盒一看,里面装着100元钱。我不由得一慌,在兜里乱掏……啊!天哪!我竟把别人给我的那张假币在慌乱中给了弟弟……(我走时,妻让我把那张假币拿上看能否花出去。)可现在,我竟给了弟弟。我急忙下了车,一直找到弟弟所在的工地,告诉弟弟:“那是张假币,哥再给你100元,不,200元……”弟弟淡淡地说’“哥,我已经把那假币撕了,人家哄了咱,咱可不能再哄别人,不然,心里会不安的……”
再次离开弟弟肘我鼻子一酸,泪如泉涌。我暗暗想,我们都是黄土高原的一撮土,我有幸被加工成砖,但已失去了南性,而弟弟仍如那黄土,没有失去那纯朴、厚实的本性。
第18、意外良机
我那天兴奋得来不及去想,为什么我会得到这个预卜未来的机遇。钱,这个玩意真是说不清楚,如果没有钱,你一定就认为它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过去我也一直这么想,不过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我是花了很大的代价才懂得这个道理的。我上学时,有一位英文教师上课时总喜欢引经据典。很多我都不记得了,但有一句我一直记得:“若诸神要惩治我等,就会让我等如愿以偿。”这话听起来很可笑,开始我也不明白它的意思,不过你也许不得不付出根本没有预料的代价。
事情是从一个雨天开始的。我是一个马达机修工,我总喜欢在车房工作。但是,我总不安于现状。我一直梦想开创我自己的事业。你想,要是给自己干,活再累我也不会在乎。不要大企业,只一个逐步发展的小企业就可以了。就因为这事,我告别了在北方的父母,只身来到了伦敦。我就是只想挣更多的钱。但是我爸爸却不理解,挣的钱够花了,为什么还要离开家?为此我们总有争执。够,能干什么呀!像他那样生活,一辈子住在小屋里,除了退休时能得到一块金表和一份退休金,还有什么别的盼头?可你瞧我爸他那满足的神情真叫人生气。他在那家嘈杂的工厂干了这么多年,却没有挣下一份值得夸耀的东西。那天晚上我回家时,天下着雨。我一边走一边想着我的事。我想要是能有一千英镑就好了。不用多,就一千英镑。在地铁车站里,我买了份报。我想在回家的路上看看报纸,这样就可以忘掉那些烦人的事了,看看要上映什么新电影。我现在都不清楚那天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份报有点问题。报上的新闻好像提前了,我翻开一看,日期不是10月22日,竟然是10月23日。上帝呀,这是一份明日报纸!开始我不相信,不过只有这样才能说明那些新闻为什么和我想的不一样。毫无疑问在今天,我买了明天的报纸。那一刻我激动得双手颤抖,我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了。千真万确,这里有明天赛马的结果。我开始从中挑选我要押的对象,我只选那些曾经赢得大到30倍的赌注,人们又不看好的马。有一匹马的胜算竟然高达50比1。原本,我是绝对不在这匹马上下注的。我到银行取出我所有的存款———150英镑。午间,我去下了赌注。我分别去了好几家店,因为我不想引起别人的怀疑,这真是有趣的一件事。我知道哪些马会赢。我那天兴奋得来不及去想为什么会得到这个预卜未来的机遇。我下赌注的那些马真的赢了,每一匹马都赢了。大功告成,我就等着去收钱了。我急着赶回家数钱,一共竟有4000英镑。现在谁也拦不住我了,我明天就向单位提出辞职。然后开一家自己的店。不过,我得先告诉我的父母,他们一定不相信这是真的。我打开电视,但精力总无法集中,我总在想我的那些钱。突然播音员说到了塞尔土———那是我父母居住的地方,我开始注意听。那里发生了爆炸,引起一家工厂起火,已有22人在事故中丧生,还有很多人仍在医院抢救。我瘫在椅子里不能动弹,有关报道我什么也记不得了。在我收到电报前,我就意识到我的爸爸死了。报纸散落了一地,我无意识地把报纸从地板上拣了起来。就在这时,我看见了“最新信息栏”的大字标题:“塞尔土工厂灾难估计多人惨死”。我竟然没有看到这条消息,当时我忙着挑选那些获胜的赛马。我本来是能救我的爸爸的,可是我却忙着挑选那些该死的马。我的眼睛模糊了,我再也看不清眼前的字了。 ()
我没告诉任何人,我也有了自己的事业,而且干得很好。我的母亲领取了那家工厂支付的保险费。从经济上来说,她的日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不过问题是,自从爸爸去世后,她对自己的生死也不在意了。诸神若想惩罚我们,他们会干得相当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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