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爱,需要执着
这是多年前发生的故事,却至今令无数人沉思。
1998年10月31日凌晨,河北隆尧县东良乡石膏矿突然发生坍塌。当时井下有10名工人,其中有4名靠近井口的工人迅速逃到地面,包括苑晨玉在内的另外6名被困在井下。
最后的营救方案确定了:从东边矿石壁上凿开一条巷道,这条巷道每天只能掘进6米,掘通需要23天,共需要资金60万元。
方案一确定,很多人动摇了。等到把巷道凿开,那些人还活着吗?
几番争论之后,很多人放弃了,先后有5名家属签订赔偿协议,拿到了3万元的赔偿金。然而,苑晨玉的父亲苑玉林老人却拒绝在赔偿协议上签字。矿上的人开始轮番劝说,而且将他的赔偿金一升再升,从3万到6万,再到15万。但倔强的老人只一句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救援工作只好继续进行……11月26日9时30分,巷道终于打通了。6名被困工人都还活着,他们已经苦苦撑了27天!
那些签了协议的矿工家属,他们同样也爱自己的亲人,只是他们的爱在困难面前低下了头。
爱,需要执着!
第2、姨娘啊!姨娘
姨娘是我母亲的亲妹妹,小我母亲3岁。她从小就很聪明,特别是她那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人见人爱。不知道的人,根本就看不出她是一个既聋又哑的残疾人。姨娘的心地善良,她常常把自己穿半旧的衣衫,送给衣不遮体的乞丐,也常常把到嘴的饭菜,送给那些孩子多,吃不饱的母亲,她知道,有嗷嗷待哺孩子的母亲吃不饱,哪来的奶水呀。
母亲生下我第二天,我还未吃上母亲的奶水,母亲就与世长辞了,没有什么办法,父亲不能瞅着我活活饿死,就把我送到姥姥家,要把我送人,这样,也好留下一条性命。姨娘知道了要把我送人,说什么也不让。姥姥气急了,用手和姨娘比划着:“不送人,你养啊……”
姨娘从姥姥手中接过我,用脸贴了贴我的小脸蛋。从此以后,姨娘就用小米面的糊糊喂养我,我四五个月大的时候,父亲为了让三个孩子能活下去,到大兴安岭挣钱去了。父亲一走,姨娘就走进了我们家,天—黑,我们就依偎在她的身边,像几只小狗崽儿,挤过来,又挤过去。姨娘就拍着我的小屁股,嘿嘿乐起来。那幸福的神态,恐怕只有做过母亲的人能分享吧。
第二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姨娘再一次走进我们家。这一次,姨娘身份变了,她成了我的母亲。
那时候,一家5口人,父亲长年在外,只靠姨娘一个人支撑着这个家。姨娘常常饿着肚子,可她总是让我们兄弟几个吃饱。后来,邻居们说,姨娘在生产队地里干活,常常喝水充饥。就是这样,姨娘也没有让我的两个兄长失学,她常常起大早,从邻居家借来米,为我们几个兄弟熬粥吃。一到冬天,大雪会把放学的路埋没,这时候,姨娘不管怎么忙,都会拿一把铁锹,在风雪中接我们几个。夏天,一到连雨天,姨娘总会看了天气,为我们准备雨具……
记得两个哥哥相继考上大学的时候,因为没有充足的学费,姨娘乐呵呵地卖掉了当年陪嫁过来的一台织布机和一对儿暖瓶。
父亲因为年轻时的劳累,40多岁就疾病缠身,家中的重担就压在了姨娘的身上。可姨娘从来也没有怨言,就那么一把泥水一把汗水地把我拉扯大。中学毕业的时候,我因为差几分与大学失之交臂。最后,我在征求姨娘的同意后,走上了穿军装的人生之路。
入伍那天,父亲不能送我,他偷偷地躲到一边儿落泪。姨娘没有落泪,她默默地跟在我的身后,走了一程又一程……直到我远远地离开家乡,坐上火车,我示意姨娘回家,可她一动也不动;火车开走了,透过车窗,我还隐约看到姨娘站在与我分手的地方。
因为积劳成疾,父亲在我参军后不久就去世了,刚强的姨娘没有告诉我,怕我分心,干不好部队的工作。一次,部队执行任务正好路过我们的村子。连长说,你回家看看你的姨娘吧。我高兴地跑回家,可姨娘因为养着一圈的猪,去割猪草了。邻居的孩子去找姨娘,姨娘匆匆往回赶。可是,归队时间到了,最终没能等到姨娘。当我们的军车离村子越来越远的时候,远远地出现了姨娘的身影,我们的车在走,跟在车后的姨娘在跑……连长开始喊,不一会儿,全连的战友都在喊:大——娘!你——回——去——吧!姨娘还在追赶军车,战友们都在喊,我急了:“别喊了!我姨娘——她什么也听不见……”战友们还是在喊;姨娘依然在追赶部队的军车。泪水早已模糊了我的双眼,我跪在了军车上,朝着姨娘的方向磕了个响头……姨娘啊,姨娘!你是我的亲娘!姨娘一直没有听到我的呼喊,直到她离我而去。姨娘去世的那天,我久久地站在那里,久久地……无声的泪水里盛满了失去至亲的痛楚和对一个母亲的深深怀念。
第3、感人亲情故事:一个烂冬瓜的温暖
作者: 刘亚华
小时候,我是个愚笨的孩子,又加上农村重男轻女严重,奶奶不喜,爸爸不爱,仿佛我是这个家多余的人,每每做错事,哪怕是丁点的小疏忽,他们都会骂我蠢货,废物。也怪,那些年,无论是在学校里,还是在家里,我总是差错不断,越来越感觉到,自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前途一片黑暗。
那年冬天,班上举行作文比赛,我半点头绪都没有,两个小时,只把桂林山水的第一段,默写了三遍在上面,语文老师看到后异常气愤,骂我是笨蛋,说我是废物。那一堂作文课,我是在极大的悲愤与羞辱中度过的。
我一路走,一路哭,回到家时,尽管我刻意不让眼泪掉下来,但见到母亲时泪水还是轰然决堤而下。母亲见我伤心欲绝的样子,安慰我:“她们都做得不对,以后,我不会让她们骂你是废物,明天,我就去找老师理论。”
“妈妈,我就是个废物,我什么事都做不好。”大滴大滴的眼泪又涌出来,擦不及。
母亲见此,走开了。我以为母亲也放弃我了,哭得更凶了。
不一会儿,母亲搬来一个烂冬瓜。那是怎么烂的一个冬瓜呀,塌塌的软下去,坏的地方渗出水来,散发着难闻的气味,没有一块完好的。我捂着鼻子,很疑惑:“搬个烂冬瓜来房里干什么?这不是垃圾吗?直接搬出去丢掉好了。”母亲却不理会,说:“孩子,要不要咱们打个赌,这个冬瓜还有用,而且来年,这个冬瓜,还会给我们带来很多收获。”
我不信,这烂冬瓜,都快烂成一摊稀泥了,还能有用?母亲说,你记下我丢冬瓜的地方。母亲把烂冬瓜分成五块,我做了五支小旗子,母亲每扔一块冬瓜,我就在那个地方插上一面旗子作记号。
第二年的春天,那五个扔烂冬瓜的地方,都发出了很多细细的小芽儿,母亲说,这是冬瓜苗。夏天到了,一个个毛茸茸的冬瓜蛋儿,逐渐长成全身披霜的大冬瓜,相比后来母亲特意用买来的冬瓜籽种的冬瓜,结的果反而又大又多,那一年,我们家的冬瓜,获得了大丰收。
我们的赌,母亲赢了,笑了,我输了,哭了。
“别小看这烂得稀烂的冬瓜,只要扔在一块肥沃的地方,来年一定会比特意种的冬瓜收成好。这是每个农村人都知道的事。”母亲摸了摸我的头,说,“孩子,世界上本来就是没有废物的,你看,我们家的花瓶是你用废的饮料瓶做的,你穿的布鞋是用废布做的,你用过的废本子,我还可以用来点火。哪一样是废物呢?只要合理利用,每一样东西都可以派得上用场呀。”
听完母亲的话,我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心里也为之一振,一个烂冬瓜尚且能开花结果,我难道比不上一个烂冬瓜?我的自信心开始膨胀起来,每一天都阳光地面对生活。这之后我发现,我不是个废物,我在其它方面还优异于某些同学,譬如手工方面,譬如长跑方面。
如今的我,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小家,拥有了一份满意的工作,过着幸福的生活,可我始终不会忘记,是母亲,用一个烂冬瓜,温暖并警醒了我:世界上原来就没有绝对的废物,只要找到恰当的位置,都是可用之才。
第4、爱,是重复的琐碎
外婆,一直照顾着我的生活。外婆的身体里,好像装了一只上了发条的闹钟。无论春夏寒暑,落雨下雪,凌晨4点准时醒来,起床,麻溜地收拾干净自己,打扫屋子,打理花草。然后,拎着竹篮,步行去菜场买菜。
大约6点半,她满载而归。一进门,第一件事,就是蹑手蹑脚,蹲在我床边,轻轻唤醒睡梦中的我,柔声细语、无比开心地说:“麦乖乖,外婆今儿买了你最爱吃的红菱角咧。”或者炫宝似的端个小盆,眉开眼笑地说:“宝宝,看,活蹦乱跳的江虾哎,让我买到了。我宝宝真有口福。”
一年365天,外婆天天就这样,让我第一个分享她的得意收获,意外成果,期望给我带来一天的欢愉和惊喜。然而,那一刻的我,睡意正浓,梦境正香,非但没有半点儿兴奋和感激,有的只是满心的厌烦和不屑。甚至暗地里把外婆,比成夏日树梢上不眠不休、制造噪音的知了。可外婆全然不管,日日如故,将“聒噪”坚持了十几年。直到我读高中、离家住校。
公交车停靠站,离我家仅有50米左右的距离。周末,我像猴子一样从车厢里跳出来,偶然一抬头,瞥见这样一道风景:五楼一户人家的窗户,一扇玻璃窗拉着,窗台上,趴伏着一颗发如雪、鬓如霜的脑袋。浑浊、昏花的老眼,在陡一见到我的刹那,波斯猫一样熠熠发亮,咧开豁牙的嘴,远远地冲我一笑,旋即转头,对着屋内大喊:“快,我的麦宝宝回来了。”
当我准备离家返校的半个小时内,耳朵像塞了MP3的耳塞一样,反反复复重复着一首“歌”:“麦宝宝,在学校要吃饱,晓得不?和同学好好相处,有人欺负你,就报告老师,晓得不?路上千万小心车,晓得不?一到学校,就给家里来个电话,晓得不?”“哎呀,晓得,晓得啦。”我有口没心,皱眉蹙额,企图用应答作为阻止,阻止她的重复和喋喋不休。那一道“风景”,这一首“歌”,重复了七八年,直到我工作,有了孩子。
然而,有一天,这重复的风景和叮咛,戛然而止。外婆,走了。我在思念中才豁然明白:长辈的爱,就是无数个日子里,一个一个平常、烦琐、絮叨的重复,以至于我们觉得空洞、单调、无味而漠然视之。失去以后,才恍然惊觉:这重复的种种,其实是人世间最无私最深切最伟大最浓郁的爱。
第5、送饭
市第五人民医院住院部一间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走进来一位拎着蓝色布兜的老头儿。他头发雪白,清瘦的脸上带着笑容,走到一位半躺着的老妇人床前。老妇人看见老头儿,眼睛里闪出一丝光亮。
老头儿轻声问:“今天上午怎么样?”老妇人有些吃力地动了动身子,回答:“还行,打了一针。”“这就好。”老头儿说着,从蓝布兜里掏出一个饭盒,饭盒里一边是黏糊糊的小米粥,另一边是油汪汪的鸡蛋炒青椒。他把饭盒递给老妇人,扶她坐直,又从上衣的左兜里掏出个不锈钢勺,递给老妇人,轻声说:“吃吧。”
老妇人望了望老头儿,有些心疼地说:“以后你在家吃过了再给我送饭。你看,你这阵子也瘦了许多,脸色这么不好,你要多注意身体呀!”
老头儿一摆手:“半辈子都是你给我做饭,退休了,我也给你做做饭。嘿,将来官司打到哪儿咱们也是两不欠,再说,我的身体比你可强多了。”
老妇人舀起一勺粥,才送到嘴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英子怎么样了?”老头儿的脸上立刻显出兴奋的表情:“你不说我差点儿忘了。”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老妇人:“这孩子有电话不打,尽写信。她好着呢!”
老妇人接过信展开,一个字一个字柔柔地念出来:
亲爱的爸爸妈妈:
非常想念你们。这段时间我忙得不亦乐乎,刚从济南回来,又要去深圳,整天开会啊,研究合同啊。可就这样,我还是胖了,都不敢上秤了,真没办法。妈妈爸爸,看来只有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看你们二老了。现在通讯工具很发达,可我却不愿“言而无信”,我觉得用文字更能表达我的情感和思念。爸妈保重。
想念你们的女儿英子
老妇人看完,眼睛里充盈着泪花。她把信折好,放在枕头底下,体贴地说:“别让她回来,更不能让孩子知道我得了这么重的病,她会伤心的,请假回来也耽误工作。”
老头儿倾过身子,伸手把老妇人眼角的一滴泪抹掉:“你呀,想到哪儿去啦!你不好,我怎么办?英子怎么办?我们可不许你有三长两短。再说英子都二十好几了,以后结了婚,还要让你给看外孙呢!”
“吃吧,一会儿凉了。”老头儿把饭盒再次捧给老妇人,催促着。
老妇人吃完饭,老头儿一边收拾饭盒一边轻声地叮嘱:“你休息一会儿,晚上我再来看你。”他扶着老伴儿躺下,盖好被子,朝她笑笑,才轻手轻脚地离开了病房。
老头儿出了门,从病房门外的休息椅上拎起一个绿色的饭兜,匆匆地下楼,坐上了公共汽车。两三站后,他下了车,走进了车站边的市第八人民医院。上了三楼,他在一个病房门口站住,把刚才给老伴儿装饭的蓝兜放在门前的椅子上,定定神儿,脸上露出微笑。然后他轻轻地推开门,先向病房里其他病人友善地点点头,接着走到一位二十多岁的姑娘的床前。老头儿把绿饭兜放在床头柜上,一边打开一边说:“这些天,路上总是塞车,饿了吧?”他边说边往外掏饭盒。饭盒也是饭菜分装式的,一半是大米绿豆粥,一半是冒着热气的黄瓜炒肉片,还有一个咸鸭蛋。
姑娘挣扎着想坐起来,老头儿忙伸手小心地扶起她,把她身后的枕头挪了挪,让她半躺着。然后,老头儿从上衣的右兜掏出一把花瓷勺递过去。姑娘接过勺子,一边慢慢吃一边问:“我妈挺好吧?”
“好,好。上午我把你写的信给了她,她看了说:‘这孩子又胖了,以后看谁要她。’***呀,也忙得很呢,天天早上都出去扭秧歌,那身体棒得连我都赶不上啦。对了,她说过两天给你写信。”
姑娘脸上显出一丝苦笑:“爸,你多陪陪我妈,千万别让她知道我得了这么重的病。等过几天我再给她写信。”她又看了看父亲,“爸,你也瘦了,你要注意身体呀!”话未说完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老头儿伸手给女儿轻轻擦去泪水,撩起垂在女儿那失去血色的额头上的一缕黑发,说:“你别想那么多,好好养病,人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吃完饭你睡一会儿,晚上我可能晚来会儿,你王大爷找我有点儿事。”
从女儿的病房出来,老头儿拎上两个饭兜,匆匆下了楼,又上了公共汽车。过了三站,他下了车。这里离他家很近,但他没有往家的方向走,而是走进了相反方向的第十人民医院。扶着楼梯上了二楼,他轻轻地推开一间病房的门,走进去,像瘫了似的躺在一张病床上。不一会儿,护士进来给他挂上了吊瓶……
第6、平分生命
男孩与他的妹妹相依为命。父母早逝,她是他惟一的亲人。所以男孩爱妹妹胜过爱自己。然而灾难再一次降临在这两个不幸的孩子身上。妹妹染上重病,需要输血。但医院的血液太昂贵,男孩没有钱支付任何费用,尽管医院已免去了手术费,但不输血妹妹仍会死去。
作为妹妹惟一的亲人,男孩的血型和妹妹相符。问男孩是否勇敢,是否有勇气承受抽血时的疼痛,男孩开始犹豫,10岁的大脑经过一番思考,终于点了点头。
抽血时,男孩安静地不发出一丝声响,只是向着邻床上的妹妹微笑。抽血完毕后。男孩声音颤抖地问:“医生,我还能活多长时间?”
医生正想笑男孩的无知。但转念间又震撼了:在男孩10岁的大脑中,他认为输血会失去生命,但他仍然肯输血给妹妹。在那一瞬间,男孩所做出的决定是付出了一生的勇敢,并下定了死亡的决心。
医生的手心渗出汗,他紧握着男孩的手说:“放心吧,你不会死的。输血不会丢掉生命。”
男孩眼中放出了光彩:“真的?那我还能活多少年?”
医生微笑着,充满爱心地说:“你能活到100岁,小伙子,你很健康!”男孩高兴得又瑚又跳。他确认自己真的没事时,就又挽起胳膊——刚才被抽血的胳膊。昂起头,郑重其事地对医生说:“那就把我的血抽一半给妹妹吧,我们两个每人活50年!”
所有的人都哭了,这不是孩子无心的承诺。这是人类最无私最纯真的诺言。
第7、只给过父亲一把剃须刀
15岁那年冬天,母亲因为疲劳过度猝死在车床前,半个月后,一直被诅咒的父亲赶来了,跪在母亲的遗像前涕泪长流。
我随父亲回到阔别已久的小镇,父亲待我很好,殷勤地嘘寒问暖。这一切又怎能消除整整六年的仇恨?六年前,他为了圆满自己的"女孩儿笑了,说可以写在附言栏里的。我有些窘,笑了笑,转身走了。在很多不能安眠的日子里,我会想起骑在父亲脖子上的快乐童年,想起父亲离去时含泪的"对不起"……毕竟血浓于水,但习惯仍让我把爱写在不令人注意的一角。
四个月后,我从代理手中接过父亲病危的电报。
当我从美国的长滩飞回家中时,昔日身材魁梧的父亲已静静地睡在狭小的骨灰盒里了。
我来到父亲的书桌前,恍然见玻璃板底下,工工整整地压着一张狭长的纸条,正是从包裹盒上仔细剪下的那行字"爸爸,我爱你!"
伯父进来,哽咽着说,最后 那些日子里,你父亲只要有力气,就拿着那只剃须刀,贴在早已刮得干干净净的脸颊上。父亲还时常和他说,那次在洗漱间晕倒时把刀摔了一下,用起来也没事儿,儿子买的,就是好啊……
抚着剃须刀黑亮的手柄,感觉到父亲曾经的手温,我不禁如雨下。这些年来,自己的偏执与冷漠在父亲心底留下了多少创伤,而他却只记得我的好,只记得这来得太迟的剃须刀。
父亲故去已三年了。每年父亲的忌日,我总要拿出那只剃须刀,充足电,然后必恭必敬地放到父亲的遗像前。只愿它能让天堂的父亲看见,又能在父亲的手里轻快地转起来,替我吻一吻父亲那一脸的沧桑。
第8、谁埋葬了我们爱的表达
不说爱,并不代表不爱,然说爱会让你爱的人兴奋,为何又羞于表达?和国内很多女性聊聊这方面的话题,几乎很少有人对自己的妈妈说:我爱你.也有很多女性很少对自己的丈夫说:我爱你.这是国内的"哑巴"表达,是谁成就了我们现在的情况,我们又该归咎于何人,难道这个"无声的表达"更好?
我来美国已经2年了,在这两年里,深深地感受到这儿人爱得表达,无论是朋友,亲戚还是爱人,永远不会忘记说:我爱你.在这儿世界上有三种爱:Eros,Phillia,Agape.这三种爱分别代表了爱情,友情和亲情.这三种爱,无不表达了一种深厚的感情,无论哪种爱,都深深地是你内心深处感受,然而我们怎么让我们爱得人知道我们的感受?你可以去告诉所有你爱的人你是多么的爱他们.其实,不要断章取义,也不可以一叶知秋的一概而论:我爱你,只是情人间的表达.
在美国,和麦克的亲戚打电话,每次挂电话,他们都会对我说:我爱你,无论是姨妈,姑姑还是姐姐,还是堂兄弟姐妹,他们还要让我代他们亲亲布兰妮.我也是忍不住总要亲亲我的布兰妮,看着她熟睡的样子,那么安静,那小嘴紧闭着,我总想去亲亲她的脸蛋,或小嘴,但又不忍心吵醒她.我觉得亲亲是爱得一种表达,但是很多人埋葬了这种爱得表达.经常有人说:亲嘴多脏啊,嘴里有多少细菌,还有的医生很是批评你,如果看到你亲亲你的小宝宝.我不敢断定那医生是否对否,但是我知道亲亲是万物的自然规律,是动物和人的本性,历代都有存在,世界也到处可见,为何唯独中国的医生说亲亲有病菌,还要批评你几句.难道有洁癖?
亲亲不光是亲嘴,你可以亲亲脸蛋,或者额头.来到这儿第一次和我们房东的太太见面,受益匪浅.他们来看我,临走时,房东的太太萝利抱着我,亲亲我的脸蛋,我甚是惊奇,我的吃惊大过一切.且说说萝利,她60多岁,相当于妈妈级,她的那个拥抱代表了她对我的接受和关怀,还有妈妈对小辈的爱.我内心是欣喜地,因为那个拥抱,那个亲亲让我感动.还有一次萝利的侄女弗拉若过来拿梯子,她的丈夫刚去世不久,让在伤感中,见到她,我大胆的给她个拥抱,我知道她的伤感,我知道我那个拥抱是必须给的,我也知道那个拥抱给了她安慰,欣慰,同情和理解.
然而,如果对国内人讲爱,有点对牛弹琴,鸭同鸡讲,国内的很多人"不解风情",所以我们学会了不表达,学会了害羞,学会了沉默的"哑巴"亲情,友情和爱情.每次和家人打电话,麦克总是在那儿提醒我,对你家人讲:我爱你.一次和姐姐打电话,在挂电话的时候,我鼓了十分勇气说:姐姐,我爱你!继而电话的那边沉默了,我自己不免觉得尴尬,继而从来再没对她讲过:我爱你!也从来没对妈妈说过此类话,我自己甚是恼怒老传统,恼怒国内的文化风俗.
然,我更喜欢美国的文化,在这儿总会看到和听到爱得表达.我老公会在睡觉前,亲亲我和布兰妮然后说晚安和我爱你们.我更喜欢这样的生活,你爱的人无时无刻不在表达自己的爱,让你一直感受着这种爱,让你感觉到温暖,让你知道他是多么的在乎你.而我自己的内心是暖暖的,踏实的,欣慰地,既然爱得表达是那么的美,为何我们要弃之,要舍之?
一次邻居妈妈在和我聊天,马克过来,告诉妈妈他要搬出去住.邻居妈妈感动得哭了,眼泪在眼圈里转着.其实在美国孩子搬出去,是一种独立,代表着长大了,做妈妈的当然高兴.不是父母希望儿女搬走,更是父母希望儿女成长,独立.邻居妈妈坐在那儿,继而马克走到妈妈前面抱住妈妈,亲亲妈妈说:别哭了,妈妈,我爱你!这是在我们家的前面的长椅上,任何人可见,为何他们没有害羞,为何他们能那样自然的流露自己的感情,并且在我这个外人前面.我很感动,我很羡慕,我更为邻居妈妈高兴.我感动因为他们平凡而伟大的真情,我羡慕因为我从来没对自己的妈妈这样表达,我高兴因为邻居妈妈高兴.
我一直翘首期待着布兰妮对我说:我爱你!我望眼欲穿,我在等待.我希望她对我说,即使我知道她的内心现在满满的都是我,但是我还是希望她亲口告诉我.我要我女儿长大,会说一口流利的中文,然后由她作为的使臣,去告诉我爸妈,告诉我的姐姐,让她去说:我爱你们.她是我的希望,是我们的未来.我很是害羞,难以启齿,我想让下一代去改变,去实现.
爱的表达很是重要,为何要埋葬,为何要磨灭,其他就要告诉他!你会让他一天都在高兴中,一天都在回忆中,一个拥抱,一个吻,一句话会改变你的一天,会改变你的生活,何乐而不为?
第9、我的妈妈来看我
30年前,我在大学念书,我常常去台北监狱探访受刑人,我还记得那时候,台北监狱在爱国西路,我们的办法是和受刑人打打篮球,同时也和一些人聊聊天。
当时,有一位黝黑瘦高的受刑人似乎最和我谈得来,他很喜欢看书,因此我就设法送了很多书给他看,我发现在众多的受刑人中间,他所受的教育比较高,他是台北市一所有名中学毕业的,比我大七八岁。受刑人每星期大概可以有三次见客的机会,我去看别的人都会吃闭门羹,可是这位受刑人,永远可以见我,至少我从未吃过闭门羹。
他常在我面前提起***妈,说***妈是位非常慈祥的女性,他说***妈常常来看他,可是我始终不太相信这一点。
这位受刑人当时所住的地方其实是看守所,没有定罪的受刑人都关在这里,审判终结的人才再换到其他监狱去。我的这位朋友有一天告诉我,他要搬家了,因为他已被定罪,要正式服刑了。我这才发现他有军人身份,大概是在服兵役时犯的罪,所以要到新店的军人监狱去服刑。当他到新店的军人监狱去服刑时,我也成了预备军官,我在台北服役,周末有时会去看他。我记得要去新店的军人监狱,要经过空军公墓,再经过一条大树成阴的路,军人监狱就在这条路的尽头。
有一次我去看他,发现他被禁止见客,我向警卫询问,发现大概一个多月以后才可以看到我的朋友。一个月以后,我终于看到他了,这次他告诉我一个很可怜的故事。他说他在服刑期间做工,也赚了一些钱,我记得那个数字实在少得可怜,可是这是他全部的积蓄,因此他一直偷偷地把这几十块钱放在一个很秘密的地方,没有想到他的某位长官把他的钱偷掉了,我的朋友一气之下和他的这位长官大打出手。各位可以想像我朋友的悲惨遭遇,他这种犯上的事情是相当严重的,他被人在晚上拖到广场去痛打一顿,事后他被关在一间小的牢房里,而且二十四小时地戴着手铐。
我的朋友告诉我这些事情时流下了眼泪,我们谈话的时候,旁边总有一个身强体壮的兵在旁听,说到这些事,我记得那个兵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假装没有听到。
忽然我的朋友又提到***妈了,他说你如果看到我的妈妈,一定会比较看得起我,他说他常常感到万念俱灰,可是一想到妈妈,他心情又会比较好一点。
既然他一再提起***妈,我就问了他家地址,然后我在一个星期六的黄昏,骑了我的老爷脚踏车,到他家去看他的妈妈。
他的家在现在的忠孝东路,在当时,那条路叫做中正路,我发现他的家好远,快到松山了。房子是典型的日式房子,附近每一栋都一样,显然是中低层公务员宿舍。我穿了全套的空军少尉制服,很有礼貌地介绍我自己,也报上我朋友的名字。
这家人好像有几个比我还年轻的小孩,我被安顿在他们大约两三平方米大的客厅里坐下,我记得这个客厅里布置得极为简陋,只有几把破旧的椅子,我坐下以后,发现气氛有点不自然,而我很快就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我朋友的爸爸进来了,他们父子很相像,他非常严肃地告诉我,他早已不承认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因为他简直不能相信他们家会有这种丢脸的儿子,所以不仅早已不和他儿子来往,而且也一直禁止家人和他来往。自从他进了监狱,他们全家没有一个人和他来往过。
我立刻想起,怪不得我一直可以见到我的好朋友,原来他的妈妈事实上从来没有去看过他,他说“我的妈妈来看我”,只是他的一种幻想而已。
我也看到了他的妈妈,他的妈妈是个典型的中国妇女,瘦瘦的,个子相当矮,衣着非常朴素,她始终没有讲一句话。
我却不管他爸爸怎么讲,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们全家人,我的朋友非常想念他的妈妈。可是这位严厉的爸爸却暗示我该滚蛋了,我想亏得我穿上空军制服,而且自我介绍过我是台大电机系毕业的,否则我早就被赶出去了。
我以非常失望的心情离开他的家,他的爸爸在门口还提醒我以后不必再来了。
可是我的脚踏车才一转弯,我就听到了后面的脚步声,他的一个妹妹匆匆赶来,叫住了我,他的妈妈跟在后面,她要知道如何能找到她儿子,因为她要去看他。我赶快告诉他们如何到新店军人监狱,她们以最快的速度谢了我,马上赶回家去。
当时天色已黑,我所在的是个很冷清而且几乎有点荒凉的地方,四周都是一些木制的日式房子,每栋房子都有一个用竹篱笆围起来的小院子,现在每户人家都点上了灯,我可以感到家家亲人团聚的温暖,我知道我的朋友和他母亲即将真的见面,我真的感到在冥冥之中一定有一个上苍在安排一切,而我正是它所选的一个工具。
果真,我不能去看我的朋友了,他从监狱中写了一封信给我,告诉我他和他母亲见面了。而我开始办理退伍手续,准备去美国念书,临走前,我和他见了最后一面。这次他胖了,也有了笑容,他说***妈常带菜给他,所以他胖了一点,他也告诉我家里弟弟妹妹考各级学校的情形。
最后他问我退伍以后要做什么,我说我要去美国念书,忽然之间,他的笑容消失了,他说:“你相不相信?我真的感谢你这些日子来看我,也使我和家人团圆,遗憾的是我们两人之间的友谊从此就完了,因为你将来可以在社会上一步一步地爬上去,而我却是一个犯人,我们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大,我们不可能再继续做朋友的。”
他又接着说:“你有没有考虑过索性专门留下来,终生为我们这种人服务?”
我默然无语,我的虚荣心使我不肯放弃追逐名利的机会。30年过去了,我始终为我未能终生为受刑人服务惭愧不已,每次我在事业上有所成就,反而使我感到良心不安。
我在此谢谢我的这位朋友,他使我感到我这一生没有白过,我现在至少可以骄傲地告诉我的女儿“你的爸爸曾经做过好事”,我已50多岁,我的朋友恐怕已经60岁,希望他能知道,他对我讲的话对我影响相当之大,我之所以决定离开美国,回来服务,也多多少少因为他说“你有没有考虑过留下来?”这句话。
世界上有很多职业,要做得非常好,才对社会有影响。
我常想,一个平庸的舞蹈家就搞不出个所以然来,可是做母亲,就不同了,即使做一个平凡的母亲,一样可以对社会有非常正面的影响。
我希望有一根魔棒,一挥之下,天下的母亲都是平凡而慈祥的好母亲,我相信我们的监狱会因此空了一半;我再挥一下这根魔棒,我们会有几万个义工肯为监狱里的受刑人服务,我相信我们的监狱会再空了一半。
第10、我的爱你明白
他曾经是那么地不想要她,曾经待她只是个法律意义上的孩子。虽然受了那么多苦,但她从来都不曾怪过命运,更不曾怪过自己,她想的从来都是要好好疼爸爸。
认识那个女人的时候,他马上要和心爱的女子结婚了。那女人却爱上了他,用了卑鄙的法子怀了他的孩子并生了下来,是个女孩儿,那女人死于产后大出血。他不肯承认那是他的孩子,因为那个女人生前做着一份让人不齿的职业,而他心爱的女子却为此远走他乡。他恨自己,更恨来到这个世上的她。
两岁以前,她一直待在姥姥家。两岁多的时候,姥姥把她送过来,在电话里说,你的孩子你不养谁养?他没有争辩,去车站接她。她怯怯地看着他,他面无表情地说:“叫爸爸。”当时他就想,如果面前这个小人儿不开口的话,那么他就转身走掉。但是她抿了抿嘴,轻轻地叫了声“爸爸”。他的心忽然一动。但他接着又对自己说,她只是你法律意义上的孩子。
他带她回了家。
小小的她很快就适应了那个陌生的环境,只是奶奶爷爷并不接受她,虽然她很乖。不过那么小的她是不懂这些的,儿童的天性使她整天生活在简单的快乐里。她自己静静地在客厅一角剪纸玩儿,那是她自创的“节目”,看着被自己剪出的各种“作品”,她就边看边开心地笑。见地上弄得到处都是纸,奶奶就不高兴了,开始唠叨,说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爷爷就收了她的剪刀。正在看报纸的他一言不发,说不出心里是种什么滋味,不用大人照看能自己玩的孩子还不算听话吗?
她终于有了玩具。其实都是姑姑的女儿留下的旧玩具,但是也许在姥姥家时并不曾见过,她全部都喜欢得不得了,哪怕一个已有破损的旧玩具她都视如珍宝。看着她认真地摆弄那些旧玩具,他就扭过头去,不看,但是心还是渐渐不平静起来。
下班的时候,路过一家超市,他就进去了,径直走到玩具专柜,买了和那个旧毛毛狗玩具一模一样的一只新毛毛狗,他是偷偷放进她那些旧玩具堆里的。她一下子就发现了,左看右看,最后就笑起来。她悄悄走到他身后,笑呵呵地说:“爸爸,是你偷偷放进去的,对吗?”他也忍不住笑起来,他觉得女儿笑的样子很像自己。
晚上带她逛夜市,有小朋友穿了会发出响声的鞋子,像好听的音乐,见她眼睛追着人家走出去好远,他就买了一双给她。第二天下班时,却发现她在房间里踮着脚尖走路,问她怎么这样呢,她没说话,只是眼睛不自觉地看了一眼奶奶。他就明白了,他觉得母亲太过分了,毕竟她还是个孩子。
他觉得女儿真的是好乖,乖得甚至让他觉得心疼。但他还是带她去了医院,在验血的窗口他抱起她,说伸出手指。她好像很害怕,小手伸了伸又缩了回去。医生催促说,你们谁验?他对她笑了笑,拿起她的小手在嘴上吹了吹,说不疼的。她也笑了,很听话地将手伸出去。并非不相信是自己的孩子,他只是有些烦。
回去的路上,她仍像从前一样跟在他的身后自己走,那段路坑坑洼洼。发现有什么不对时,他忍不住回了一下头,发现她正努力从地上爬起来,原来她摔倒了。他跑回去,想抱她,可是她却绕开了。看她在前面趔趔趄趄地走,他这才想起自己真的好久没有抱过女儿了,而女儿也早已习惯不被大人抱了。
有一天晚上,父母去姐姐家了,于是他给女儿洗了脚然后哄着她去睡觉。见她睡着了,他悄悄起来,那天晚上电视上有他最爱看的足球比赛。看完时已是深夜,黑暗中他看她似乎睁着眼睛,就慢慢凑了过去,她扑哧一下笑了,说:“爸爸,你是不是去看球了?”原来小小的女儿是在装睡,是为了让他安心去看电视。他突然就觉得女儿很可怜,她那么懂事,却如此不受欢迎,但是她有什么错呢,要说错,也是自己的错,而女儿才是牺牲品。
生活在继续,她8岁那年,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女人。那天相亲回来,他拿出一张照片来给她看,说:“孩子,这是我要给你找的新妈妈,你看看喜欢吗?”她没想到爸爸会来征求自己的意见,这让她有些激动,看也没看就一个劲儿地点头说好。
继母来了,还带了一个小弟弟来。继母待她并不好,叫她干很多家务,比如烧菜收拾屋子,洗全家人的衣服。她开开心心地做这些事情,她总想着不管怎么说,只要有继母在,这个家就是团圆的,那时候的她还不到9岁。而他也知道妻子待女儿不好,所有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只是他又有什么法子呢?他也觉得对不住女儿,也恨妻子,但到最后还得忍着,总不能拆散这个家吧,虽然这个家并不让人感到幸福。
但是那一次他再也忍不住了。那天她和小弟弟玩儿,小弟弟自己碰到桌子上,哇的一声哭起来。继母听见了,跑过去不分青红皂白扬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她有点儿被打蒙了,用手捂着脸,眼睛里有闪动的泪花,可是她倔强地不让泪水流下来。继母仍然恶狠狠地,但是当她的手掌再次要落下来的时候,他从里屋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了过来,他狠命抓住妻子的手腕,声音低而有力地说:“不许你打我女儿!”继母见他额头上青筋暴露,从没见过他生那么大的气,本来就是自己不对,于是气就短了,拉了儿子没好气地走了出去。
她感激地看着父亲,但是心里很害怕,她怕继母会因此离开,那么这个家就不再团圆了,还有继母会因此刁难父亲吗?她说:“爸爸……”他拍拍她的肩,说:“没事的。”说着微笑了一下,很无奈的样子。
还好,继母一直没有离开,却再也不敢打她了。她却从此越发小心,不愿惹继母发火,她知道如果惹继母生气了,就是辜负了爸爸那颗心。于是她干更多的家务,小心地陪弟弟玩儿。他怎么能不知道呢,他全部看在眼里,他心想,也许这就是父女连心吧。有一天她洗衣服的时候,他在旁边好几次想对女儿说点儿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趁她在院子里晒衣服的时候,他塞给她20块钱,说:“孩子,想吃点儿什么就自己出去买吧。”她把钱还给他,笑着说:“爸爸,我不习惯一个人在外面吃东西。”很婉转的拒绝,但是心里却是暖暖的,她是明白父亲的。
18岁那年,她考上了大学,是本市的一所高校。她不想走远,爸爸是她惟一的亲人,她想和爸爸在同一座城市里生活。这样每个周末就可以回家看看爸爸。
春天的某一天,她正在站牌下等车,突然接到继母的电话,说你爸爸病了,你回来看看。放下电话,她就发疯般地往医院跑去。病房的门被她轻轻推开,他正躺在床上看书,其实也知道他并不是什么大病,继母说了,一个小手术就好了。可是那一刻她却好像永远要失去他了,而自己是不能失去他的。所以在看到他的那一瞬,她的眼泪就下来了,直到淌了满脸,她还没有缓过劲儿来。
她大学毕业后去了一家外企工作,工作不久她就搬到公司的集体宿舍去了,继母不喜欢她,恨不能她早点儿出去。
生活里有太多的变数。一年后,继母遇到一个有钱男人,于是带着儿子享福去了。他没有挽留,因为知道根本挽留不住。那天她得知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去给上司说她要退集体宿舍回家去住,因为她怕父亲孤单。
那个黄昏,当她拖着行李箱进门时,在门口正好看见他,他一见,愣了一下,就转身进屋了。她看到他的肩一耸一耸的,她对着他的背影说:“爸爸,你还有我。”他没有说话,只是嗯了一声便转身去厨房做饭了。那天她吃到的是最爱吃的糖醋排骨,他不断往她的碗里夹着,说多吃点儿,她知道父亲是用这种方式表达着自己的感情。
从此,他们过着相依为命的日子。虽然她的工作很忙,但她仍然尽量早回家,和爸爸一起做饭对她来说是很开心的事。然后她会挽着他的胳膊陪他到小区里散散步,告诉他公司里的一些事情,偶尔也会和他开玩笑,说:“爸爸,要不要让女儿发动人马给你找个老伴?”那时候他就会拍拍她的头,说:“还是这么调皮。”
岁月就那么慢慢流逝着,他终于没有同意女儿给自己找什么老伴,有女万事足,他觉得这辈子老天赐给自己这个女儿已经很感激了,他不再奢求什么。
好像转眼就老了。秋天的某一天,他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阳光照在他花白的头发上,她从外面回来,看到他的白发,忽然就有些心疼,忽然很想叫一声爸爸,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表达自己的心情。她走过去,但张了几次口却始终没有叫出来,她就那么眼圈红红地站在那里。他看了看她,好像明白了什么,说:“孩子,你忙你的吧,不要管我。”她笑了,思绪猛地回到几年前的病床前,她觉得其实爸爸很早以前就明白的,明白她的心。
她是25岁时结的婚。本来不想那么早的,本来想在事业上有点儿成绩以后再成家的,本来……但是她放心不下爸爸,她不想让爸爸的晚年太孤单。结婚前,她只对未婚夫提了一个条件,婚后我们要和爸爸一起生活。未婚夫本来就是个孤儿,一听就笑了,说你爸也是我爸呀。为了这句话她居然哭了,她想爸爸知道了该会有多高兴。
他自然是高兴的,但他说:“孩子,我不能拖累你们……”她就假装生气说:“爸爸,是你担心我们会拖累你吧。”
一年后,她生了儿子。儿子三岁时,她送儿子进了幼儿园,她怕儿子在家父亲太累。当了外公的他每天都去幼儿园接送外孙,然后祖孙俩手拉手回来,每天去幼儿园成了他一天中最快乐的事。
有一天下午,离去幼儿园还有段时间,他就拿了案几上的相册翻着。里面有女儿小时候的照片,一张张看过去,他的眼睛就有些模糊了,往事如潮水一般滚滚而至:那个在车站怯怯地叫他爸爸的小女孩儿,那个蹲在角落里剪纸的小女孩儿,那个在旧玩具堆里惊喜地发现有新玩具的小女孩儿,那个在黑暗中扑哧笑出声来的小女孩儿……她是自己的女儿!他突然很想给女儿说点儿什么。电话拨过去,她有些吃惊,因为爸爸从来不打电话给她。她问爸爸怎么了,有事吗?他哦哦地说没事没事,她就笑了,听女儿要挂电话,他就急急地说:“孩子,为什么这么疼爸爸呢?” “爸爸,你也很疼我啊。” “可是……” “可是什么呀,我是你女儿,你是我爸爸呀。”说着她笑起来,说:“爸爸,下班后我去买你最爱吃的那家马家牛肉,一定要等我哦。”
他的泪水终于不可抑制地流淌下来,他曾经是那么不想要她,曾经待她只是个法律意义上的孩子。虽然受了那么多苦,但她从来都不曾怪过命运,更不曾怪过自己,她想的从来都是要好好疼爸爸。“我是你女儿,你是我爸爸。”在女儿心里,原来只有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他感到自己的心有些疼,他知道这些疼是对女儿的,至于当年医院的鉴定证明内容是什么早已不重要了。
第11、心上的蜻蜒飞
父亲试图化解这怨恨。他吹笛子给我听,跟我讲他上学时的趣事。有事没事,他也爱搬张小凳子,坐我旁边,看我做作业。我写多久,他就看多久,还不时地夸:小蕊,你写的字真不错。他的呼吸热热地环过我的颈。我拒绝这样的亲昵,或者不是拒绝,而是不习惯。一次,我在做作业,额前的一络发掉下来遮住眉,父亲很自然地伸手替我捋。当他的手指碰到我的额时,他手指的清凉便像小虫似的,在我的心尖上游。我本能地挥手挡开,惊叫一声:你做什么!父亲的手吓得缩回去。他愣愣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变得很沉很沉,像望不到头的星空。
从此,我们不再有亲昵。
父亲很客气地叫我秦晨蕊,隔着几米远的距离。
第12、与妈妈约会
在经历了11年婚姻之后,我发现了一个让爱闪耀出别样火花的方法。就像今天,我收拾整齐,准备赴一个约会——与另外一个女人的约会,体验另外一种情调的爱。不过,照实讲,这是我妻子的主意。
“我知道你爱她”,妻子说,“你应该经常抽些时间去看看她。”
我惊讶地看着我妻子:“但是,我真的很爱你!”
“我知道。但你也应该爱她。”
我妻子让我去看望的这个女人,是我妈妈。她已经守寡19年了。因为工作和家庭的原因,我只能偶尔地去看看她。那天,在妻子的一再催促下,我给妈妈打了电话,邀请她周五晚上和我一起吃顿晚饭,然后再去看场电影。
“怎么啦?你没事吧?”妈妈问道。妈妈和很多上了年纪的女人一样,对于我的这个邀请,竟然理解成有什么坏消息要告诉她。
“啥事都没有,妈妈。只是我想和你在一起待一会儿。”我赶紧给她解释一下,免得让她老是担着心,“就我们两个。”
妈妈略微沉思了一下,说:“我真的很高兴。”
周五下班后,我驱车来到妈妈家门口,莫名地,竟然有些兴奋和紧张。看到妈妈,她似乎对于我们的约会也有些紧张。看样子她在门口等了一段时间了。她还特意穿上了一件新外套,头发也经过精心的梳理,脸上呈现着掩饰不住的慈祥笑容。
“我告诉邻居们今晚我要和你一起出去,他们都很羡慕我,”妈妈上车后对我说,“还急着听我说今晚的事呢。”
我和妈妈来到一家餐馆,虽然不是很豪华,但很温馨和舒适。
落座后,服务员拿来菜单,我仔细点了几个妈妈喜欢吃的菜,抬头时,看到妈妈两眼正盯着菜单,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老了,菜单上的小字都看不清了。还记得你小时候,我领你到饭店吃饭的情形吗?那时候,可是我点菜啊。”
“我记得,妈妈,现在轮到我为您点菜了。”
整个晚餐期间,我和妈妈都在愉快地交谈,当然谈的内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都是各自最近的一些家长里短。由于太过于投入,我们居然错过了看电影的时间。
送妈妈回家的时候,妈妈对我说:“今天很难忘。如果你下次还邀请我的话,我一定欣然接受。”
“一定的,妈妈。”
回到家里,妻子问我晚餐怎么样,我说:“非常好,出乎意料地好。”
然而,没有等到我再次和妈妈约会,妈妈却因心脏病发作离开了我们。出于对妈妈的怀念,一天晚上,妻子陪我再次来到了那家餐馆,想不到的是,老板娘居然还记得我:“年轻人,今天怎么没有陪***妈来啊?”看到我神色凄然,老板娘很快就明白了。她说:“小伙子,别伤心,你是孝顺的好孩子,***妈走也是欣然走的。”
第13、选择拯救
男孩后来虽然没能飞黄腾达,但一直做着中规中矩的一介良民,而他的改变,不是源自什么拳棒的领教,而仅仅是源自两元钱的教育!
教育的最高境界本应是“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因为,柔软胜于坚硬,和风细雨的言传身教往往比暴风骤雨的拳头棍棒更加奏效:拯救高于惩罚,拯救一个人的灵魂永远比制裁一个人的肉体要高明得多。
第14、如山的父爱
那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的事情了。当时我和哥哥还小,都是鼻涕虫,没有上学的我们整天只知道到处疯玩。家里的经济条件很差,这便让年幼的我们注定要与饥饿为伴。我和哥哥对于顿顿窝窝头和地瓜干充满了刻骨的仇恨。我们每天做的事情,就是看能不能搞到一点儿属于一日三餐之外的美食,而父亲的包子则是我们最望眼欲穿的期待和最爽口的“零食”。
父亲是一名石匠,在离家三十多里路的大山上开山采石。每天清晨,父亲骑着家里惟一的一辆破自行车出发,晚上再骑着它回来。早上天还没亮的时候,母亲都要从她视为宝贝的面粉袋里摸索出一点面粉,点着油灯为父亲做两个包子。管这叫“包子”,实在有辱“包子”的形象——灰灰的面团里没有一丝肉末,只有两滴猪油和少许白菜帮子而已。
那两个包子就是父亲的午饭。父亲早上不吃饭,中午就靠那两个包子充饥,晚上回家吃饭。他身体不好,经常咳嗽得厉害,每天的工作就是把五十多斤重的大锤挥动几千下。这样两个名不副实的“包子”,能否提供给父亲继续挥动大锤的能量尚不可知,可是,父亲却把它们省了下来,带回来给了我和哥哥。
为了顺利拿到这两个包子而不至于被母亲发现后责备,我和哥哥每天总是按时地跑到村口去“迎接”父亲。每当破自行车“丁丁当当”地载着父亲熟悉的身影出现时,我们就会高声欢呼着冲上前去。这时,父亲就会微笑着从他的挎包里掏出本是他的午饭的两个包子,我和哥哥一人一个。
包子的味道虽然并不可口,但仍然可以让嘴馋的我和哥哥得到很大的满足,我们一个劲儿地狼吞虎咽。这时父亲总是站在一旁慈祥地看着我们。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两年,这件事成为我们和父亲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母亲每天仍然天不亮就点着油灯做两个包子——那实际上已经成了我和哥哥的零食的包子。
后来,家里终于可以顿顿吃上白面了,我和哥哥也逐渐对父亲的两个包子失去了兴趣,这时包子才又重新属于父亲。那时我和哥哥已经上小学了。
后来我和哥哥都考上了大学,都在大城市里谋得一份体面的工作。但儿时的这段记忆,就像是躲在墙角的蛐蛐,小声而固执地呜咽着。多年来,我一直觉得对不住父亲。
终于,今年过年回家的时候,我与父亲谈及此事,父亲却给我讲述了他的另一种心酸。父亲说,其实他在工地上也是吃饭的,不过只是买个硬窝窝头而已。记得有那么一天,他为了多干点儿活儿而错过了吃饭的时间,当时已经买不到窝窝头了,父亲饿极了,就吃掉了本来就属于他的两个包子。后来当他走到村口的时候,我和哥哥照例去“迎接”他。听到我们高喊着“爹回来了,爹回来了”的一刹那,他搓着自己的双手非常内疚,因为自己无法满足儿子们小小的愿望。
父亲哽咽着对我说:“我为什么要吃掉那两个包子呢?其实我是可以坚持到回家的。我记得那时你们很失望,当时,我差点儿就落泪了。”
父亲说,为这事,他内疚了二十多年,觉得自己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让幼时的我们受了太多的苦。
其实这件事我早已忘记了。或许我当时的确很失望,但世上哪有一个小孩子会因为一次没有满足口腹之欲,而久久地怨恨自己的父亲呢?现在想起来,我只记得自己年幼的无知。其实我们并不真的需要那两个包子。然而我们的父亲,他为了那仅有的一次未能满足自己的儿子们,却足足内疚了二十多年。
那一次我流泪了,是的,在如山的父爱面前。
第15、父亲的钢琴
父亲是自杀身亡的。他离开的那年,我9岁,妹妹5岁,母亲37岁。
多年以后回忆那个秋天的早晨,我可以隐约记起,母亲的眼神里实际上还有一丝平静,像是一个可以看到结局的预言家。
父亲死的那天,客厅里,那架老式的钢琴,琴盖没有合上。
那架钢琴是我们家惟一值钱的东西。
后来我母亲说,父亲快天亮的时候,起身弹过钢琴。琴声抑郁,像是一场伤感的梦。母亲说,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在做梦,所以没有理会。
这成了我母亲后来多年一直懊悔不已的事。
父亲什么都没留下,只是隐约听说,他在自杀的前夜,写了大半夜的信。
从那一年开始,家里不再有音乐,父亲的钢琴,被母亲用一个大大的琴套给封住,四周用线细细密密地给缝了起来。
那已经是一架会令人感到伤怀的钢琴。
有时我提前放学回来,会看到母亲伫立在客厅窗前的背影,偶尔,我可以看见母亲站在父亲的钢琴面前,用布轻轻地擦拭那落在琴套上的细微的尘埃。
她看到我,总是会立刻收起那种专注和怀念的神情,走到厨房,开始准备一家人的晚饭。
事实上,我明白母亲的伤心。或者说,当时我以为我很明白。
父亲是从武汉过来的知青,他比我母亲小了整整4岁。来到小城,父亲成了小学的音乐老师。父亲弹得一手很好的钢琴。家里的那架老式钢琴,是母亲和父亲当年结婚时,加上积蓄还有母亲的嫁妆钱买回的。那是母亲执意的安排。
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记得父亲常常坐在客厅的藤椅上弹琴。那种专注和沉醉,令我常常觉得他和我们的距离有种说不出的遥远。
很多时候我想起父亲,都是安静而少语的,仿佛充满着困顿和心事。但他似乎从不和母亲交流,他也从来不与我和妹妹进行过多的对话。
父亲自杀前的一段日子,开始在家里喝酒,还无理由地旷工,不去学校教课。他的脾气和琴声也都开始变得狂躁,妹妹陪着我在房间里写作业,就可以听到琴声被撕裂,父亲的双手忽然拍打在琴键上的噪音。
我们都不晓得父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多年后我才明白父亲的自杀是和抑郁症有关的。但在那个年代,似乎还没这样的研究和词汇表达。
我和妹妹渐渐长大,都在上海买了大大的房子。
我们决定将母亲接到上海和我们一起住。
但不知为何,母亲虽然同意来到上海,但故乡的老屋母亲执意不愿出售。我和妹妹也不再勉强。
回到小城接母亲的那天,我走进屋子,发现房间空荡荡的。除了父亲的那架钢琴和一把父亲生前常坐的藤椅,其余的东西母亲都送人了。
父亲的钢琴上那只尘封了十多年的琴套,已经被母亲拿了下来。
我看到拿下琴套的钢琴上方,多了两张放大的相片,相片上的年轻男子是我父亲,而另一个年轻的女子却不是我的母亲。
我有些纳闷地去看母亲,母亲却看着我,微微地笑。
她拿给我两封信。那是父亲在十多年以前留下来的。信纸已经发黄。一封是留给去世多年一个叫婉婉的女子,另外一封就是留给我母亲的。
在这个即将离开小城的黄昏,我知道了一些母亲从未提起过的关于父亲的故事。
父亲在武汉还没来到小城时,爱过一个叫婉婉的汉口女子。婉婉出生在钢琴世家,父母亲都是音乐学院的教授。父亲和婉婉的恋情遭到婉婉父母的一致反对,婉婉的心也开始动摇。
当年,父亲作为来到小城的知青,其实是负气过来的,压根没有想到再回去是如此的困难。
来到小城的第二年,父亲就在别人的撮合下娶了母亲。
虽然和母亲结了婚,也有了我和妹妹,但父亲的心里一直想着婉婉。
婉婉是父亲来到小城的第五年后去世的,得了一场奇怪的病,去世前曾辗转打探到父亲的地址,写过一封信给父亲。在信里,婉婉对父亲说自己一直没有结婚。
这个消息和不久后传来婉婉的死讯,令父亲内疚不已。十多年前,在父亲自杀前的那夜,留给婉婉的这封信里,父亲把自己多年来和母亲婚后还没有停止过的想念和愧疚,写了整整七页。
时隔多年我看到这封信,发现这封信里的想念和愧疚已经流露着一些病态。我知道那是父亲压抑了太久的结果。
在另一封给我母亲的信里,父亲除了表达无尽的歉意外,就是叮嘱母亲要将我和妹妹抚养长大。他在信里一再嘱托母亲可以把钢琴卖掉,让我们的生活可以过得好一些。
但我母亲没有这样做。在我们生活最困难的时候,她也没有那样做。她一直像在内心深处保留对父亲的记忆一样珍藏着这架钢琴。
母亲从藤椅上起身,走到钢琴的面前,看着父亲和婉婉的相片轻轻地说,这一辈子,你父亲的钢琴只为一个女人而弹,就像他的心里,只住着一个他真正爱过的女人,而我的心,也只住着一个我真正爱过的男人,我没有后悔这半生的岁月。
在黄昏的光影里,母亲打开琴盖,让手指轻轻地掠过琴键。
第16、童年的往事
童年的往事很多,但给我记忆最深刻的莫过于有关哥哥的一些童年趣事。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哥哥经常做出一些令人惊心动魄的事情,吓得我们不是做恶梦,就是睡不着觉。
哥哥虽然只大我一岁,但他的胆子却大得出奇,也非常的顽皮淘气,这与生性怯懦的我有着鲜明的对比。所以他做的那些令人匪夷所思、胆战心惊的事情,便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永不磨灭的记忆,至今想起还会令我心惊肉跳,心有余悸。
童年的往事父亲在和母亲结婚之前有过一次婚姻,生过两个女孩后来都夭折了。或许是不堪承受这种沉痛的打击,父亲的前妻也相继去世。父亲和母亲婚后又一连生了四个女孩——二姐身下是一对双胞胎(后来也不幸夭折)。等哥哥出生后,已经见到六个女儿,才盼来一个儿子的爸爸,就理所当然地把他视如掌中宝了。加上哥哥长得漂亮可爱,全家人都把他当成了命根子。正是因为这种得天独厚宠爱,才铸就了他的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哥哥小时候经常打架、惹祸这都无需细说。
单说五岁那年。有一天,我和姐姐们突然听到后院传来几声尖叫,便急忙跑去观看,只见哥哥和邻居的一个小哑巴,手里抬着一个小死孩。那个小死孩已经被野狗吃得鲜血淋漓、面目全非——就连男孩女孩都看不出来了。见此情景,吓得我和大姐、二姐都嗷嗷直叫,哇哇大哭。但见我们被吓得如此狼狈,哥哥却不以为然,还把那个死孩子继续往家里搬。当时爸爸妈妈都不在家,也没人阻止他,幸好这时有一个拉沙子的马车从我家门前路过。那个车老板见我们被吓得狼哭鬼叫的,便用大板锹把死孩子给搓走,扔进了我家后面的大河里。
我家的后面有一座沙子山。人们经常把那些不幸夭折的小孩,扔到山上,任野狗豺狼饕食殆尽。哥哥弄回家里的那个小死孩就是从这座山上捡来的。尽管爸爸、妈妈和我们一再阻止他到山上胡闹,但他还是经常趁我们不注意,就往山上跑。
有一天,趁父母不在家,他又偷偷地跑到山上,捡回来一枚日本鬼子扔下的香瓜形手榴弹。等到了家里,他就把手榴弹放在门口,坐在门槛上拼命地砸。任大姐怎么叫喊阻止,他也不听。大姐那时虽然还不到十岁,但也知道那东西是容易爆炸的,所以不但吓得脸色煞白,而且连叫声也变得凄厉无比。尽管我和二姐当时还小,还意识不到事态的严重,可看到大姐被下成那样子,也知道害怕,就躲在大姐的身后哭。大姐想带着我们跑,但哥哥却堵在门口。无奈,她只好搂着我们挤在墙角、捂着耳朵拼命地叫。就在这时,恰巧许叔叔来我家串门,赶上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吓得他急忙厉声吼道,住手!不要命啦?!哥哥见有大人阻止,才不敢继续砸了。于是我家也避免了一场家破人亡的惨剧。
除了这些,哥哥上学的时候还经常逃课、旷课,到山上疯跑、到野外放火……尽管我知道,这些震撼人心的往事也只是哥哥生命长河里几朵跳跃的浪花而已,但它却成了我童年旧梦中刻骨铭心的记忆。
俗话说,“淘丫头出巧、淘小子出好”,一点也不假,哥哥这个淘小子后来果然出息了。哥哥长大参军后,不但表现突出、有工作能力,而且为人也热诚正直。因此很快就入了党提了干。后来在1987年大兴安岭森林大火的扑火战斗中,又荣立了一等功。专业以后又被任命为我家乡那个县公安局刑警大队的大队长——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国家栋梁。
此时,窗外正春风浩荡,我的情思早已伴着这徐徐的春风飞回了以往。往事历历在目,如此的鲜活生动;往事如梦如烟,已然永不复返。我久久地坐在屏前,在温寻和追忆那些童年往事的同时,也倍加地思念哥哥,感谢哥哥。是的,我感谢他让我有关童年的往事,有了如此丰富多彩的内容和难以忘怀的主题。哥哥,你还好吗?但愿今夜此时,你也能在遥远的故乡把我深深地想起。为此,我也会由衷地祝福你!谢谢你!
第17、长姐如母
夜里做梦了。
找不见妈妈了,我就哭!
哭得累了,我就醒了。
而立之年的我,长久停留在悲伤中,忽忆起,昨日出门进货回来,未给远在长治的大姐道平安。
清晨第一时间,就是要向大姐汇报工作。
许久前妈和爸离婚后,我们这个家的格局就起了变化,一切以我为中心,因为我是这个家唯一的年龄最小的男人。
大姐说,必须让弟弟站起来。所以,我创业的第一笔资金就是大姐的积蓄。
记得我刚刚开设的商店运营状况不错,后因没有进货渠道而陷入尴尬境地,大姐因此得了神经衰弱。后来病重得利害,几近于崩溃的边缘,胡乱的言语中未能脱离关于我的一切事物。
当我的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大姐却不愿意接受我的钱和物,尽管她和她的孩子们的午餐桌上尽是些不太贵重却又是些有营养的菜肴。我给孩子们买衣服,买食品的时候,内心时常浮动着大姐驼背的身影。
二姐有了身孕的时候,生活愈加困难。因为二姐夫在部队服役,根本找顾不上二姐。大姐忙里忙外,给自家的孩子做了饭,然后又给在医院的二姐送去可口的美味。二姐的宝宝出生了,大姐快乐有加,常常会抱着婴儿笑,姐姐那个时候的微笑最动人,只有在她婚礼上才见到过那个神情。
夜里做梦了。
找不见妈妈了,我就哭!
哭得累了,我就醒了。
而立之年的我,长久停留在悲伤中,忽忆起,昨日出门进货回来,未给远在长治的妈道平安。
早上起床,第二时间就是要向在二姐家的妈汇报了工作,心里的牵挂才终于放下。
长姐如母,这种精神是从妈的身上一直延续到大姐的身上的。
妈十六岁那年,是新中国刚刚成立不久的年代,当时逢上了三年自然干旱,前苏联索债,食物匮乏,很多人在困境中失去了宝贵的生命。妈的母亲节衣缩食,舍不得吃,更舍不得花钱看病,最后眼睁睁地看着将妈和五个弟弟一个妹妹撂在了汪汪的泪水里。
从那个时候后起,妈就担当起了母亲的角色。
五个弟弟的打闹,常常会令妈伤心;一个正在吃奶的妹妹严重缺乏营养,喝不到奶粉,令妈常常暗自流泪。不愿见到的局面终于发生了,妈最揪心的妹妹昏迷了,之后,不久离开了人世。
经过这次打击,妈这个长姐就发誓,决不让一个弟弟再面临生存危机。当所有的弟弟成人之后,自己的婚姻却失去了……
夜里做梦了。
找不见妈妈了,我就哭!
哭得累了,我就醒了。
醒了,就打电话,电话那头一定有焦急的期待,一定有温暖的语言,一定有关切的期望,一定有金钱买不到的情感。
清晨,拿起电话,拨号的声音是如此的清晰,我的心灵再次滑过温润的抚慰。
长姐如母。这种精神让我永远记得那个苦难的没有计划生育的年代,那些与共和国一起成长的人们,谨以此篇浮光掠影,记录点滴人生,让沧桑落在记忆的长河里,时常拍打我偶尔麻木的灵魂。
第18、弟弟,我无法不对你残酷
弟弟第一次到北京读大学的时候,与我当年是同样的年龄。在父母的眼里,17岁,只不过是个孩子,而且,又是没出过县城连火车也没有见过的农村少年。母亲便打电话给我,说:“要不你回来接他吧,实在是不放心,那么大的北京,走丢了怎么办?”我想起这么多年来,一个人走过的路,很坚决地便拒绝了。我说:“有什么不放心的,一个男孩子,连路都不会走,考上大学有什么用?! ”
弟弟对我的无情很是不悦,但父母目不识丁,他也只能依靠自己。我能想象出他从小县城到市里坐火车,而后在陌生的火车站连票都不知道去哪儿买的种种艰难,但我只淡淡告诉他一句“鼻子下有嘴”,便挂掉了电话。是晚上12点的火车,怕天黑有人抢包,母亲提前五个小时便把他撵去了车站。他一个人提着大包小包,在火车站候车室里坐到外面的灯火都暗了,终于还是忍不住给我打了电话。我听着那边的弟弟几乎是以哭诉的语气提起周围几个老绕着他打转的小混混,便劈头问道:车站民警是干什么的?!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我睡觉,明天车站见吧。弟弟也高声丢给我一句:车站也不用你接,用不着求你!我说,好,正巧我也有事,那我们大学见。我举着电话,听见那边嘈杂的声音里,弟弟低声的哭泣,有一刹那的心疼,但想起几年前那个到处碰壁又到处寻路的自己,还是忍住了,轻轻将电话挂掉。
弟弟是个不善言语又略略羞涩的男孩,普通话又说得那么的蹩脚,扫一下眉眼,便知道是乡村里走出来的少年;亦应该像我当初那样,不知道使用敬词,问路都被人烦吧。他一个人在火车上,不知道厕所,水都不敢喝。又是个不舍得花钱的孩子,八个小时的车程,他只啃了两袋方便面。下车后不知道怎么走,被人流裹挟着,竟是连出站口都找不到。总算是出来后,一路上挤公交车,没听到站名,坐过了站,又返回去。等到在大学门口看见我笑脸迎上来,他的泪一下子流出来。看着这个瘦弱青涩的少年,嘴唇干裂,头发蓬松,满脸的汗水,额头上不知哪儿划破的一道轻微的伤痕,我终于放下心来,抬手给他温暖的一掌,说:“祝贺你,终于可以一个人闯到北京来。 ”
临走的时候,只给他留了两个月的生活费。我看他站在一大堆衣着光鲜的学生群里,因为素朴而显得那么的落寞和孤单,多么像刚入大学时的我,因为卑微,进而自卑。我笑笑,说:“北京是残酷的,也是宽容的,只要你用心且努力,你也会像姐姐那样,自己养活自己。”我知道年少的弟弟,对于这句话,不会有太多的理解,他只是难过,为什么那么爱他的姐姐,在北京待了只是几年,便变得如此的不近人情? 他之所以千里迢迢地考到北京来,原本是希望像父母设想的那样,从我这里获取物质和精神的多方支持,却没想到,连生活费,都要自己来挣。
一个月后,弟弟打过电话来,求我给他找份兼职。我说:“你的同学也都有姐姐可以找吗?”他是个敏感的男孩,没说什么话,便“啪”地挂断了。顷刻,母亲的长途便打过来。她几乎是愤怒地说:“你不给他钱也就算了,连份工作也不帮着找,他一个人在北京,又那么小,不依靠你还能依靠谁?!”我不知道怎么给母亲解释,才能让她相信,我所吃过的苦,他也应该能吃,因为我们都是乡村里走出来的孩子,如果不自己走出一条路来,贫困只会把所有的希望都熄灭掉。碰壁,总是会有,但也恰恰因为碰壁,才让我们笨拙的外壳迅速地脱落,长出更坚硬的翼翅。
我最终还是答应母亲,给弟弟一定的帮助。但也只是写了封信,告诉他所有可以收集到兼职信息的方法。这些我用了四年的时间积累起来的无价的“财富”,终于让弟弟在一个星期后,找到了一份在杂志社做校对的兼职。工作不是多么的轻松,钱也算不上多,但总可以维持他的生活。我在他领了第一份工资后,去赖他饭吃。他仔细地将要用的钱算好,剩下的,只够在学校食堂里吃顿“小炒”。但我还是很高兴,不住地夸他,他低头不言语,吃了很长时间,他才像吐粒沙子似地恨恨吐出一句:“同学都可怜我,这么辛苦,自己养活自己。别人都上网聊天,我还得熬夜看稿子,连给同学写封信的时间都没有;钱又这么少,连你工资的零头都不到。”我笑道:“可怜算什么,我还曾经被人耻笑,因为丢掉50元钱,我在宿舍里哭了一天,没有人知道那是我一个月的饭费,而我,又自卑,不愿向人借,可还是抵不住饥饿,我在学校食堂里给人帮忙,没有工资,但总算有饭吃。你在现实面前,如果不厚起脸皮,是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的。”
那之后的日子,弟弟很少再打电话来,我知道他开始“心疼”钱,亦知道他依然在生我的气,因为有一次我打电话过去,他不在,我说:“那等他回来告诉他,他在大学做老师的姐姐打过电话问他好。”他的舍友很惊讶地说:“他怎么从来没有给我们说过有个在北京工作的姐姐呢?”我没有给他们解释,我知道他依然无法理解我的无情,且以这样的方式将自己原本可以引以为傲的姐姐淡忘掉。就像我在舍友们谈自己父母多么的大方时,会保持沉默且怨恨自己的出身一样。嘲弄和讽刺,自信与骄傲,都是要经历的,我愿意让它们一点点地在弟弟面前走过,这样他被贫穷折磨着的心,才会愈加地坚韧且顽强。
学期末的时候,我们再见面,是弟弟约的我,在一家算得上档次的咖啡吧里,他很从容地请我“随便点”。我看着面前这个衣着素朴但却自信满满的男孩,他的嘴角,很持久地上扬着,言语,亦是淡定沉稳,眉宇间,竟是有了点儿男人的味道。他终于不再是那个说话吞吐遇事慌乱不堪的小男生,他在这短短的半年里,卖过杂志,做过校对,当过家教,刷过盘子;而今,他又拿起了笔,记录青春里的欢笑与泪水,并因此换得更高的报酬和荣光。他的成熟,比初到北京的我,整整提前了一年。
我们在开始飘起雪花的北京,慢慢欣赏着这个美丽的城市。我们在它的上面,为了有一口饭吃,曾经一次次地碰壁,一次次地被人嘲笑,可它还是温柔地将我们接纳,不仅给我们的胃以足够的米饭,而且给我们的心,那么切实的慰藉和鼓励。
没有残酷,便没有勇气,这是生活教会我的,而我,只是顺手转交给了刚刚成人的弟弟。
第19、不敢辜负的青春
大二的时候,他的生活就像一幅乱七八糟的调色板——逃课,迷恋网游,喝酒,和外校女生恋爱,很忙,但都与学业无关。
这样的颓废,不求上进,自己并不是没有警醒,只是计划容易,执行好难,他还是会隔三差五地玩个通宵。
暑假,他原打算在学校补补功课,再打份工,可是女友又邀他参加她们班同学的假期游,无奈,他只好再次搁置计划,登上了开往西安的列车。
正是暑运,车上人满为患,他们只买到两张卧铺票,大家只好轮换着去休息,余下的就在硬座车厢里打扑克,玩得不亦乐乎。
列车在他家乡停靠的时候,看着窗外熟悉的风景,听着浓重的乡音,有那么一刹那,他想起了在家务农的父母。每次打电话,他们都说一切都好,让他放心,他于是也就真的放下心来,不再心心念念……想到这里,他有些走神,直到有人催促他发牌,他才又沉在游戏中。
凌晨三点,他和女友拖着浓重的困意去卧铺车厢休息。人太多,走道里挤满了困倦不堪的人们,有好多农民工模样的人,头枕在编织袋上,昏昏沉沉进入梦乡。
在一节车厢连接处,小小的空间里,人们横七竖八地或坐或躺。他忽然像被针扎了一样,大声叫起来,只见他的父亲蜷在角落里,背倚着包裹,微仰着脸睡着。
世界很大有时又很小,他竟会在这里和父亲相遇。
父亲看见他也大吃一惊。父亲说,他是去郑州的建筑队干活,农活忙完了,正好出去转转。望着父亲皱巴巴的汗衫,乱蓬蓬的头发,黝黑的苍老的脸,他知道父亲故作轻松的话语,是不想让他担心。
父亲又问他去哪里,他嗫嚅着说出行程,父亲却鼓励他,年轻人就该这样,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嘛。想到亮红灯的功课,他不敢看父亲的眼睛。
他劝说父亲不要再出去做工,父亲说,劳动惯了,闲不下来。父亲从不在他面前诉说生活的苦,他也很少想过父亲的付出。现在,在这个拥挤不堪的列车上,看着年老的他背着行李卷出外做工,他心里涌起一种难言的酸涩。
那晚,父亲在他的卧铺车厢里睡得很香。送父亲下车后,他在自己的口袋里发现多了200元钱,两张皱皱巴巴、浸着汗渍的钞票,让他觉着沉重、烫手。
他忽然就没有了出游的兴致,那场旅行,他的眼前老是晃动着父亲满是皱纹的面容。
从风景区回来,他在父亲打工的城市下了车。天闷热得像个大蒸笼,暑气滚滚,空气里冒着干渴的味道。
在郊外的建筑工地,他见到了正在忙碌的父亲。工地刚施工不久,楼房才建起一层多高,在机器轰鸣声里,父亲正踩着用木板搭起的脚手架,叮叮当当地捆扎钢筋。看见他,父亲急忙从架上下来,心疼地责备他大热的天来工地做什么。看着父亲湿透的汗衫,被暑热熏得黑红的脸膛,他直觉着嗓子发堵,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从他脸上滑下,流进嘴里,咸涩的苦。
正说着话,有工友从身边走过,父亲自豪地介绍:“这是俺上大学的儿子。”那工友又问在学校学的啥?“念的是计算机,开学就大三了。”父亲大声回答,又侧头看看他,一脸欣慰的幸福的笑。
他心里五味杂陈,想想那两门挂科的功课,无地自容。
他在工地呆了两天,才知道,那天父亲在火车上把仅有的钱都留给了他,现在的生活费,是拿工钱代扣。天气那么热,每天强体力的劳动,简单、粗糙的饭菜就是父亲全部的生活内容。他苦劝父亲回家,他留下来做工。父亲有些生气:“俺干庄稼活的,这点累算啥,这哪是你读书人呆的地方,你好好读书,将来有出息,比啥都强。”
这些年,他变得浮躁无比,忘记了自己的来处。如今,父亲烈日下的汗水,一滴一滴溅在他心里,唤醒他沉睡的心。
那个暑假是他最难忘的一个假期,他突然感觉长大成熟了许多,从此,一步步踏踏实实走好自己的路,和从前顽劣的他判若两人。
多年后,当他和父亲聊天,还常常会提到那年夏天,只是,他没有告诉父亲,如果没有那次火车上的相遇,他不知还要挥霍多久的时光。
父亲拼尽一生,用全部的心血,浇灌他人生路上的片片绿荫,他怎能再辜负青春。这是从那以后,经常盘桓在他心里的一句话。
第20、一张车票两兄弟
明泰与旺仔是湘西同一个村子的乡亲,两人都在新疆打工,平常关系很好,情同手足。年关将近,两人结伴回家,结果到火车站一看,心都凉了:从电子显示屏上得知,年前不再发售开往老家的车票。
就在这时,来了一个退票的中年男人,明泰眼尖,一看正是自己需要的票,忙一把抓在手里说:“先生,这票我要了!”旁边的旺仔一看明泰已经拿到票,心里不免有些慌,忙问中年人:“您就只有一张票吗?”那人瞪了他一眼:“我又不是票贩子,哪来那么多票?”说完,拿上钱走了。
那人走后,旺仔心情复杂地问了一句:“什么时候的车?”明泰这才仔细查看票面上的开车时间,说:“明天晚上八点的车。时间很充裕,我俩再转转,说不准还能买上一张。”于是两人开始四处乱窜,票贩子、旅行社、代售点、旅店宾馆……总之,车站附近能问的地方都问了,可就是找不到一张回老家的票。看来,两人之中只能一人回家过年了。
当天夜里十一点,两人失望地住进了一家小旅店。旺仔手上没票,心里非常焦虑,老睡不着。明泰一觉醒来,看他辗转反侧,便来到他床边说:“旺仔,你别急,我早已打定注意,不管还能不能买上票,这张票都是你的了!”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那张票,放在了旺仔的枕头边。
旺仔没票当然急,这一来他更急了,不由生气地说道:“明泰,咱俩是好兄弟,你这样就是看不起我。老实说吧,我也打定了主意,不管有票没票,这票我不能要!”
明泰听他这么一说,知道问题严重了,他没想到一张车票摆在两个患难兄弟面前,竟然成了一道大难题。他想了想,决定来个“听天由命”,于是说道:“旺仔,这票归谁我俩说了都不算,不如这样,我俩来个锤子剪刀布,一招分胜负,谁输了票就归谁,决不反悔。你说好不好?”
旺仔一时不敢答应,不管是胜是负,他都怕。明泰见他不出声,明白他的心思,忙说:“旺仔,你想想,回去一个总比两个都不回去要好,这票不能浪费!来吧,赌一手,这最公平。”
旺仔迟疑片刻,终于缓缓举起了手,嘴里叫道:“来吧!一——二——三!”三字刚落音,兄弟俩的手就同时伸了出来,明泰是锤,旺仔是剪刀,无疑,票归旺仔了。明泰释然地笑了,旺仔却没法高兴起来。
旺仔没票时睡不着,有了票更睡不着。他看着已经熟睡的明泰,心里非常难过,明天晚上,两人就要依依惜别,一个回家过年,一个将留在异乡,孤独地度过这个春节。
第二天,两人早早起床,明泰说:“距你启程还有十来个小时,我俩出去碰碰运气吧,也许还能找到票,说不准还是同车的票。”
于是两人又跑到火车站,四处打听起来,到了下午五点,距旺仔上车的时间只有三个小时了,仍然一无所获。明泰说:“算了,回旅店休息下,你收拾行李,到时我送你。”
旺仔想了想说:“慌什么,还早,再找找吧。我觉得我俩分头去找几率更多一些。记住,有消息一定打我手机,七点三十分在旅店见面。”说完,旺仔就匆匆汇入了人流之中。
七点半很快就到了,距开车时间只有三十分钟了,旺仔仍然没有找到票。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明泰打来的,旺仔一阵兴奋,接通电话就问:“是不是找到票了?”可明泰的回答却让他十分失望:“没希望了,快回旅店吧,你该启程了。”说完就匆匆挂断了电话。旺仔愣在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最后他终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把票卖掉,不走了。
七点四十分,他步履轻松地回到旅店,明泰还没到。就在这时,明泰又给他打来了电话,兴冲冲地说:“旺仔,运气太好了!我终于有票了,我可以与你一同回家了!”
旺仔一惊:早知这样,自己就不该把票卖掉。一时间,他的心里乱极了,嘴里随意问道:“真的吗?几号车厢?座号多少?”明泰没有及时回答,显然,他太高兴了,刚从票贩子手中得到票,还没来得及细看。旺仔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可对方一句话也不说,突然挂断了。旺仔心里又是一惊,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无法相信,天下居然会有如此奇巧的事?
几分钟后,旅店楼下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旺仔知道,明泰回来了,他打开门,迎了出去。在旅店长长的走廊里,两人相遇了。当明泰看到迎接他的旺仔时,眼泪突然涌了出来:“兄弟,你……你太傻了,你不该把票卖掉!”说着,他拿出那张刚从贩子手中买来的票,塞给旺仔,“真是太巧了,这票天定就是你的,卖了还是你的!”接着他以命令的口吻说:“提上行李快走,现在还来得及!”
旺仔没动,诚恳地问道:“如果我不走,你会走吗?”明泰毅然摇摇头:“我不能丢下你!”
旺仔的眼圈不由红了,“我俩是好兄弟,有福共享有难共当,谁也不能丢下谁。既然我卖掉了它,就不打算回家过年了,我们一起过年……”说着,他一点点地撕碎了手中的那张票。
明泰先是惊异地看着他,然后伸出双手,把旺仔紧紧拥在了怀中……
第21、草帽大战
农家的孩子,自小就要常常下地干活。我十三四岁的时候,一放假,都会跟着大人去挣工分。6月天,日头一出来就毒旺旺的,几天就能晒脱一层皮。脱了皮,皮肤黝黑,再晒,再脱,架不住晒,吃不了苦,哪能做了庄稼活。父亲这时照护我的办法,就是每天出工,嘱咐我戴上一顶草帽。就是那种农家的普通的草帽,麦秸秆编了帽辫,再一圈一圈弥合起来。村里家家户户都有,一般是防晒,偶尔也能遮雨。一把锄,一顶草帽,一个活生生农民的形象就站在那里了。
偏偏我是最不爱戴草帽。戴了几回,觉得它捂在头顶,并不凉快。有时候捂得久了,汗贴着头发流,蜇得更难受。再说,像我一班伙伴里,家里也不怎么管他们,爱戴就戴,不戴就算了,并不格外当一回事。偏偏我这个老爹,几乎把它当成头等大事,每次出工之前,都要严格监督:戴上草帽了没有?戴上草帽!人家不戴?不要管人家,你戴上!
我刚进青春期,所谓反叛心理刚萌发,最反感家里管教。你叫我戴,我偏不戴。出工时,我故意忘了,父亲就要责骂一番,追上来把帽子扣上。要是这样,到了地里,只要不和父亲在同一块地界,我就宁可把草帽斜扣在背上,顶着毒日头光着头。下了工,我会故意把草帽带儿往肩上一套,草帽就拖在屁股蛋扣着,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我那是示威给父亲,我就不戴,你有啥办法。
乡下有些老农有一种习惯,叫做熬脊背。他们一下地,别说戴草帽,连上衣也脱掉。光着背,蹲在地里干活,一晌又一晌,脊背晒得黝黑,汗水一冒,像是滋拉滋拉流油。整个夏天,他们都那样。咋也不咋的。我那时最羡慕的就是这些长辈,人家怎么就没有戴草帽这麻烦。毛主席号召向贫下中农学习,我也试着脱光过膀子,不行,皮太嫩,一天就泛红,接着就脱皮,后来听人说熬脊背的要从春三月开始,那时日光还柔和,三月起晒,渐渐地一天一天强化,皮也就慢慢服下了,熬脊背也不是一日之功。再后来听说老农们也不是战天斗地的豪情所致,多半是为了节省一件上衣,我的崇拜不禁消退了大半。
戴草帽这个事却依然不会退让,乡下小子的牛脾气犯了也犟得很。每次出工,因为戴草帽,我和父亲都有一番争执,有时会爆发争吵。有一回,父亲气得拍手顿脚,悲号“好汉要死在儿女手”!偏偏我还要回嘴说:你哪里算什么好汉!父亲跳起来要打,亏是隔壁的二奶奶拉住了,她悄悄地对我说:憨娃哩,你爸要你戴草帽,是怕你晒黑了。你看咱庄稼户,哪一个不脸黑得像贼一样。
父亲那时的良苦用心,我一个青皮后生哪里能明白。多年以后,经常听到庄稼户自称“黑脸爷爷”,我慢慢有些清醒,原来这脸上的颜色,和职业扯得这么紧。父亲一直不甘心让我窝屈在村里,费劲想让我保住一个嫩白的脸蛋呢,在他看来,当干部,脸先要白。脸一黑,看着就不像个干部。
我20岁出去当兵,当时卸下的头一个心理负担是,从此再不用因为戴草帽和父亲犯口舌了。要戴也是军帽,比草帽威风多了。多年以后转业外地坐机关,也没有戴草帽的问题。草帽呀草帽,我从此不再犯你的愁了。
有一年回乡,兴致所至,突然想去承包地里干干农活。也是多年不干活,想活动活动筋骨了吧。想着田野的青葱,飞跳的小虫,我有一种久违的向往。急急忙忙擦净了锄头,换了一身家常衣服,兴冲冲地起身,招呼父亲带我去认一认地头。
我站在院心等,好一会儿父亲才出来,他背抄着手,走到院心,又站住了。
我催促说:爸,咱走呀。
他不说话,只是怯生生地看着我。我好像第一次发现,父亲确实老了,他已经过了80岁,身形开始佝偻,一辈子干庄稼活的大概都这样。我瞅着父亲,看到他的眼珠已经发黄,目光散乱,全无了前些年的生命气象,完全是一副老朽之身了。他面前站定的,是他已经40岁的儿子。儿子立业成家,在外做一份体面的工作。这已经不是多年以前,他可以打骂的小子了。站在神气的儿子面前,他越发觉得自己琐小。他像是要和我商量什么,又不敢贸然开口,欲言又止的。那神色,是商量,更像乞求。他先是把脸别在一边,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他转过脸,眼珠儿,由下往上扫着,慢慢地才敢和我脸对着脸,目光接着了目光,他那一脸黑黄的皱褶很不自然地抽动着,刚一开口,眼帘又胆怯地垂下了,他终于嗫嚅出一句话,那是探询,更像求告:
你不戴草帽?
声音很轻,刹那间,我的心却被狠狠刺痛了一下,这草帽啊——
父亲的手这时放到身前,他两手下垂,护着的,是一顶草帽。
我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接过这顶草帽。
我和父亲的草帽大战以这样一种方式结束,获胜一方和战败一方都没有想到。
第22、你伤害他们有多深
一个从很偏远农村出来的男子,很努力的念书,考上了大学。为了他的学费及生活费,田地里的父母日出而做日暮而归,老父亲的白内障因为没钱治疗而几乎看不清楚东西。他也很用功的学习,大本毕业后考上研究生,最后再考上了博士。很光明的前景在他面前。优秀的男人当然有女生抢着要,高校副校长的千金就爱上了他,娇媚的她让他觉得生活很是满足。可是,当她知道他的家在很穷的农村就不依不饶了,大骂他的血管里的“红苕血”。副校长利用某些关系让他有了一份很好的工作,年薪30以上,并把女儿嫁给了他。妻子跟他约法三章:不能说他来自己农村,只说自己的父母是高校的老师;不能给农村的家再有任何联系;不准家乡的老乡来他们城里的家。看着眼前如花似锦的一切,他答应了。结婚的酒席上,来来往往的全是女方的亲朋好友。他也有想哭的冲动。从此,他只敢偷偷的寄钱回家,但都不会超过200。他怕家里人以为他在城里好了,来城里投靠他。
二年以后,他才告诉他的父母,他在城里结婚了。高兴得失眠的母亲在昏暗的灯下一针一针的缝着小孙子的小衣服小裤子。收到农村寄来的包裹,有20来斤。他很难想象瘦小的母亲怎么把它们拿到几十里外的县城。妻子用两根指头捏着小衣服,真嚷嚷叫他扔出去,说有跳蚤。他想打她,忍了很久。最后,那包衣服的归宿还是垃圾箱。
有了儿子了,儿子满周岁的那天,家里很多的人。200平米的家人声鼎沸。他忙里忙外的招呼着。突然也有一刻想到老父亲。小区的保安在对讲机里说有人找。他以为是客人,兴冲冲的迎了出来。他在离开农村的家很多年以后的现在才看见了他的父母。外面下着很大的雨,两老的头发都在滴着水,他愣住了。呆在门口不知所措。妻子看他半天没进来,也出来看。那时的脸色用文字根本无法描述。引两老进门。粘着泥的解放鞋一踩就吱吱做响,父亲的双脚在光洁的木地板上不知道怎么走路。他只有把他们带到厨房。然后给一脸不解的宾客说是找错了人的老人。妻子叫他赶快把人带人,没办法,他没办法对满屋的老总老教授总之是一些有头有脸的人解释那是他的双亲。
父亲的眼睛完全失明了,大医院的医生说是耽误了时间,如果早几年一定不会失明的。看着那两只完全混浊的眼睛,他觉得他不是人。在宾馆里住了两周的双亲终于明白了他们的儿子不可能把他们迎进他们认为该进的家门。至于他的妻子,从那天的勿勿一面后就再没露过脸。他总说要带他们去看看大城。母亲看着父亲的双眸,说“伢,我们住不惯这里,我们回家。”
过了两个月以后,他终于以一次出差的名义回了老家。邻里乡亲都来看这个穷山沟里飞出的大人物。从乡亲们的言谈里,他知道,那次父母进城是把田地送给了别人种,把猪卖了,完完全全的是想去他那里安渡晚年。父母回到农村还对他们说,儿子对他们很好,不要他们走,但是他们住不习惯,想老家的人。还给大伙带了很多的“杂包”。老父亲摸摸索索的在家做饭,手上常有未愈的伤口;七十多岁的母亲还在田地为口粮而苦苦挣扎,做一会就直起身来捶捶自己的腰。
走的时候,他给了父亲两万块钱,说是两千块,十元一张的,要父亲细细放好,以后有困难的时候就拿出来应急。
他知道,他做为儿子的身份已完全死亡。
第23、一声妈的距离
她放学回家时,看见继母正拉着小弟弟的手生气地夺门离去。父亲冷着脸站在门口看了看,转身进屋去了。
准是家里又吵架了,这是她的第一反应。望着远方浸入白茫茫冰天雪地的寒山杂树,她忽然没法感到高兴,反而有些心疼对方。
来不及多想,她决定自己去把他们找回来。
她一边跑,一边呵着气喊:“哎!”没留神,一脚踩进被积雪覆盖的下水道,浸了一鞋的雪水,刺骨地冷。
继母始终没有回头,仍然大踏步往前走。她一着急,喊了声:“妈——”继母依然没有应答。她顾不了往日的怨隙,放开嗓子大喊出来:“妈——”
那声音像一股暖流,穿透了凝重的空气。
继母站住了,静静地看她踉踉跄跄扑到自己面前,叹了口气,伸手把她紧紧抱在了怀里。然后一手牵一个孩子往家的方向走去。
那天夜晚,她蜷作一团,不时用双手抱着冰凉的双脚暖和一会儿。
有人进来,坐在她的床前,轻轻地问了声:“冷不?”
她知道是继母。“不冷。”她本能地动了动身子,哽咽着说。
忽然,继母把手伸进了被窝,紧紧抱住她的脚焐了一会儿,又轻轻地揉搓着。
她有些不适应,“谢谢。”声音和她的身子一样,在往内冷缩。继母没有再说什么,继续揉搓着她的脚。不久,她走开了。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又再次响起,接着,一只热乎乎的热水袋放在了她的脚边。
她急了,赶紧说:“这是给我爸用的。” 继母说:“你先用,明天我再托人给你爸买一个。” 继母走了,她趴在被窝里悄悄地哭了,“妈妈——”她再次轻轻喊了出来。
她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时光。那时刚进家门,妈妈就会不失时机地把两个胳膊一伸,“来!”而她也会默契地把两只冰凉的手塞进母亲暖暖的胳肢窝里。刚才继母给她的温暖,和这何其相似啊!原来亲情,不是谁来焐热谁,而是两颗心能够互相温暖。因为温暖,她们的心正逐渐走近。
第24、父亲的回忆
夜阑人静的时候,我总爱透过浓浓的夜色,遥望天幕上如珍珠玛瑙般的繁星,它们眨呀眨的,那不是亲人的祈盼的眼睛么?我静静地凝望着那一颗颗小星,浓浓的思乡情油然而生,它就像一条纽带,穿过了朦胧的月色,连接着家乡的亲人,也连接着家乡那条流淌不息的小河……
夜空,冷冷的,静静的,浸没着我的身体,使我不由得为之一震,酸辛的往事又浮上了心头。
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在我初中将毕业的那一年,父母为了让我早点找到一份工作,曾多次苦心劝导我,一定要考一个好一点的中专,以圆他们多年来的夙愿。
我自幼在农村长大,在父母的温馨港湾里长大,在苦与累的磨练中长大,也深深懂得父母的良苦用心,但我违背了父母的意志,毅然选择了读高中的决定。终于,在强手如林的招生考试中,我以较好的成绩考入了县一中。我从心底里庆幸自己的决定,父母也无可奈何地同意了我读高中的选择。然而,我这一所谓的“正确选择”,却不知为父母增添了多少负担。我的心里从此也就烫下了一个“内疚”的烙印。因为我知道父母是以数十年如一日的心血付出作为了我的筹码。
还记得进高中报名的那一天,父亲带着他从牙缝里攒下来的一千二百元钱去交学费,可缴费处工作人员收了钱没好气的说:“还欠五十块!”没办法,苦命的父亲将他皮带里面的一百块私房钱艰难地取了出来,又跑回缴费处。看着挤在人群中的父亲瘦小的背影,看着他身上那件已经穿过多年的旧青布外套,我鼻子一酸,但我强忍住了眼眶的泪,怕父亲看见,也怕别人看见。然而我不能掩饰心中的激动,却又无法表达,我又何曾能用语言来表达呢?也许我这一生都难以忘怀那感动心扉的一幕,那是父亲留给我的最美好的回忆,更是父亲留给我的最珍贵的礼物,因为他教会了我怎样做人,怎样奋斗。
一个多小时后,我们办完了所有的手续,父亲也要走了。他临走的时候说:“孩子,你生长在农村,农村的艰苦你也知道,既然进了高中,就得多念点书,为我们争口气啊!”我点头应允着。过了一会儿,父亲就骑着那辆老式的自行车走了。我站在校门口,目送父亲离去,直至他消失在茫茫的人山车海之中。我转回头,走在一尘不染的校道上,我一直想着父亲那简洁淳朴的话,良久。父亲太伟大了,为了儿子的前尘他挑下了全部的重担,承受着所有痛苦的煎熬。父亲,我该如何来报答这一切,也许我永远都报答不了,偿还不了。就算我能够作出金钱的偿还,却永远也无法减轻这些年的艰辛带给他的沉重压力,永远也无法抚平他精神上的道道伤痕。我惟有勤奋进取,方能给他们带去稍许的慰藉。
后来,在家庭经济最为拮据的时期,我考上大学。这对我的家庭来说并不是一个喜讯,相反,它就像一个让父亲进退两难的关卡。然而,父亲东挪西凑,总算凑齐了学费,用他全部的精力将我扶进了大学高高的门槛。就在我上大学的几年中,父亲都还经常教导我“做任何事情都要开动脑筋努力做到最好,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之类的话语。话虽简单朴实,在我的心里却那么沉,那么有分量,仿佛一声声警钟时刻敲响在我的耳畔。
随着我以后参加工作,我会渐渐的远离我的父亲,远离我温馨的家,远离那片生我养我的肥沃秀美的土地,却逃不开那张用亲情编织的网,忘不掉父亲的谆谆教诲,让我为了心中的梦想不懈的奋斗,让我的心永远的归属于了那个宁静和谐的山村……
第25、迟到的牵手
风来了。城市的风,从各条巷道各个角落匆匆奔至,厮绕纠缠,拥挤一如街道上的车和人。
母亲在看。看马路对面那家“大自在佛具店”,那是她想去的地方;看眼前的车水马龙,那是她必须穿越的一个阵。这条马路,北端斜斜伸向一条河。南头最近的十字路口也得走一刻钟。所以,母亲别无选择。
母亲来自伏牛山,那里满眼是绿树青山和各色庄稼,没有这么多的车和人。母亲说,车真多,这人咋都在街上呢?山村的路多是土路,坑坑洼洼,歪歪扭扭,近些年修得像模像样了,但也没有这么漂亮。母亲说,路真宽,真平,能照出车影儿了吧!
但这美丽的路,母亲显然不敢过。她站了许久,左右张望,没有一辆车肯为她停一停脚步。我就在母亲身边,我想牵上她的手,亲亲热热走过马路,像别的母女那样。可是,母亲不看我,只看着马路,脸上有淡漠,还有倔强,如我幼时看惯的样子。而我,也一如幼时,只能看着她的手而已。牵手,于我们母女,生疏至旁人无法想象的地步。
在故乡那个小盆地里,多的是大山小山沟沟坎坎,多的是黄土地乱石滩,惟独缺乏温情。那里的孩子与田野上的花花草草,与满地跑的小猫小狗没有两样,都是望天收的自然生命。大人们忙大人的事,孩子们玩自己的,即使有时被指使干点儿大人的活儿,也没有手把手教这回事。也有被母亲拉了手扯回家的,但大抵是挨打的前奏,与牵手的柔情毫不相干。
在那些母亲中,我的母亲又是个性最刚强的一个。她幼时失父,战乱年代携一弟一妹颠沛流离,稍稍大些就开始帮我的外婆撑起家门。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她嫁的是连看也不愿多看一眼的人,只能忍受着外人的嘲谑勉强度日。国家提倡婚姻自主后,她顶着依然保守的乡民们的诋毁,受着族中长辈们的谩骂,毅然与我的父亲重组家庭。父亲长年在外,她独自应付生产队的活儿,抚养我们姐弟五个,还得照应外婆一家人。白天干强壮男劳力的工作,晚上在油灯下纺棉、织布、缝衣服、做鞋子……再苦再难也要让家人体体面面地立于人前。长期的生活磨砺,特殊的人生经历,使母亲有了刚强的性格,也有了自己的一套处世方式。她克己,律己,做事力求完满,绝对不让人挑出错来。对自家孩子要求尤其严格,甚至于苛刻,只要与人发生争端,千错万错都是自家孩子的错,不问缘由先打骂一番。所以,我们都很怕她。
我是老小,据说挨打最少。尽管如此,即便是跟了母亲去谁家吃酒席,我也是小心地跟在她后面,亦步亦趋,诚惶诚恐,生怕一不小心出了差错。对于母亲的手,我只能远远观望,暗暗揣想,牵手,那是梦里也不敢企及的,不招来一顿责打就已经很是满足了。
那时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一切似乎理该如此。今天我却有些伤感了。母亲已经七十,我也不再是那个跟在母亲身后的小女孩了,岁月把一切掩埋在一个叫做七里坪的地方。
也许有些事已经改变了,在我所看不见的地方。譬如,父亲去世后,母亲偶尔流露的脆弱;譬如,这两年母亲渐渐显出的温情。老一辈的感情表达是典型中国式的,花落不闻,水流不动,深潭一般波澜不惊。
母亲的手就在眼前,青筋暴露,皴皱瘦削,老人斑星星点点,或隐或现地昭示着苍老。这样的手,今生我还能再牵几次啊,还迟疑什么呢?我伸手过去,两寸,一寸……将要触到时,我的女儿喊了她一声外婆,母亲回过头来看向人行道。我的手偏离了方向,就势搀住母亲的胳膊,心里同时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咋了,咋了?母亲一边问我的女儿,一边使劲甩开我的手,用惯有的语气说:哎呀,干啥呢?没事儿,我没事儿!
母亲还是那个刚强的母亲,我怅然若失。
……
现在,母亲的手就在我的手中了——那手干瘪粗糙,刺刺的,但是很温暖,是血肉相连的那种暖,一直暖到心底最深处。我的右手牵着年迈的母亲,她的身体半倚着我,脚下亦步亦趋,正如一个需要扶持的孩子一般。我的左手牵着年幼的女儿,那是母亲和我血脉流向的又一个,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牵手的幸福却已满满的了。
现在,我要过马路了,牵着我的母亲的手走我们的路了。真希望这马路再宽些再远些,让我牵着母亲长长久久地走下去,走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走出她艰辛粗粝的人生,走出一段细腻温情的晚年。
现在,现在……我说不下去了!秋日的暖阳里,我突然想流泪:可是,母亲啊,我情愿你不牵我的手,情愿依旧随在你身后,只要你依旧是那个倔强有力从容前行决不后顾的年轻的母亲!
第26、草莓育儿经
那天,我在水果摊买水果。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扯着妈妈的手,一直哭闹个不停。也许是妈妈手头的钱不够,也许是妈妈觉得贵,舍不得买,迟迟不答应。孩子嘴里哭嚷着:我要草莓!我要草莓!我看了草莓一眼,确实,果盘里的草莓一个比一个大,红红的,非常饱满,是一个个奔跑得绯红的小宝贝的脸呢。年轻的妈妈只是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孩子闹得更凶了。我淡淡地说了句:“你应该告诉孩子,现在的草莓太贵,而且不是长在阳光下的,没有草莓味。”孩子先前还闹着的,一听我这话,立马转过头向***妈求证,***妈肯定地点点头,感激地朝我笑笑。我也笑,呵,我儿子像他这么大时,我就向他坦言,什么季节吃什么水果,反季节的水果虽然有得卖,但太贵,一般都是派特殊用场的,像草莓,就应该是春天来的时候吃。
其实我这样的教育,我也不知道是错还是对。现在一个家庭就一个孩子,方法用得对与错,都是一次性的,没有回头改正的机会。
儿子在六岁的时候,被我的同学带到超市去玩,一同去的还有她的小女儿,比儿子小一岁。小女儿自小家里条件特别好,进了超市,看到什么要什么。儿子跟在他们母女后面,却显得特别有主见,选了几样东西,在心里默算了一下,然后就不再选了。小女儿和儿子同时看中了一种果冻,儿子的包装简单,小女儿的那种是一个粉色的包,非常迷人。两种分量一样多,价格却有两倍的悬殊。儿子朝小女儿撇了撇嘴:果冻是吃的,这个包装再美,也不能吃,听哥哥话,不要选这个。六岁的小儿,短短几句,让我的同学惊得瞪大了眼睛,其实同学也看出其中的蹊跷了,只是不知道怎么来说服自己的女儿。
同学把小儿送回我身边的时候,一迭声地夸我们会带孩子。其实现在的家长,太多地注重培养孩子的兴趣、特长,却忘了在这些细节上要求孩子。我们每次逛街规定他只许选20元的东西。工薪家庭,不算计着花钱怎么行?许多的同事朋友都宁可自己省着点花,也舍不得紧着了孩子。我从来不认为这是正确的。“你自己看,反正只有20元,多一毛妈妈也不帮你垫着。”
所以,很小的儿子,便会在超市里穿梭往来,反复地计算比较,有时不得不把自己心仪的东西,因为价格的原因,退回到货物架上。每每那个时候,我总要让自己硬下心肠,有时看着小儿不舍的目光,真想放弃自己的原则,可是看到小儿一天天地学会了统筹安排,知道体谅大人的苦,心里就会有别样的甜。
春天来了,吃草莓的事还是在他刚记事时。儿子最爱吃的水果就是西瓜。那一次,他赖在西瓜摊前,怎么也不肯走。卖瓜人劝我,哪怕只买一小片给他。旁边就有几片切好了搁在那,上面蒙着薄膜。因为我的父母就在农场,每年夏天会种许多的西瓜,然后会送来许多过来。小儿已经开始记事了。我指着小片对他说,这一片就要3元了。小儿还不太懂,我比划着,这一个西瓜就是18元左右。夏天爷爷一个西瓜只有两元钱不到,如果是夏天,这一个西瓜的钱就可以买到9个。我双手做出托着西瓜的样,一个一个地摆放,在地上摆了九回。儿子懂事地牵牵我的衣角:“妈,我们等夏天再来买!”
都说孩子是张白纸,在上面有着怎样的涂抹,就会出现怎样的作品。这件事我开始倒没放在心上,只是突然有一次,儿子看到鲜红欲滴的草莓,转过头问我:妈妈,草莓应该什么季节吃呀?“春天,那个时候,阳光下的草莓漫山遍野,好吃又便宜!”答完,我再看一脸平静的小儿,才想起,原来是那次的西瓜事件奏效了。
这样的小事件,却让我明白了育儿最基本的东西:即使幼小如孩子,他们也是听得懂道理的。即使幼小如孩子,勤俭节约也是可以从小养成的,这几乎和教会他认字、说话一样重要。而为人最重要的一些品质诸如坚韧、善良、感恩、进取、百折不挠等等都可以用这样的方式培养起来:讲清道理,一以贯之地要求。
第27、中尉的微笑
凤凰卫视台记者卢宇光在俄罗斯采访时听说了这样一个真实的故事:第二次车臣战争时期,俄军攻陷了车臣的首府格罗兹尼。战斗进行得非常惨烈,为彻底消灭躲在旮旯里的反政府武装,俄军横扫之处,几乎片瓦无存。
一位刚从电话里得知自己已当上爸爸的俄军中尉,在经过一片瓦砾时,听到了一阵哭声。这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这声音让他马上想起自己还未见过面的女儿,尽管他如道,在车臣,经过的每一处建筑、面对的每一个市民都潜伏着危险,他还是示意手下在一边站着,不要惊吓了小女孩,自己则径直朝她走过去。
他看清了,这是一位年纪约五六岁的小女孩,她的父母显然在俄军猛烈的轰炸中丧生了。看着她那双惊恐的大眼睛,中尉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胸前——那里有一包精美的奶油巧克力,是他搜索藏匿在一家倒塌商场内的车臣武装分子时捡到的,准备带回去送给妻子和女儿。但现在他明白,面前这个小女孩更需要它。
中尉一边微笑着递上巧克力,一边轻轻地问她的名字。小女孩显然是给血腥的战争吓懵了,惊恐地睁大双眼盯着中尉,同时,使劲往墙角退缩。中尉微笑着上前,摸了摸她那张可爱的小脸蛋,正打算把巧克力塞给她后转身离开,小女孩忽然从身后的破书包里摸出一支手枪,熟练地对准他扣动了扳机……
这个故事之所以格外感人,就在于事后家人在清点中尉遗物的时候,有两点令人永生难忘,其一是中尉脸上依旧挂着的慈父般的微笑,其二就是他手中还紧紧攥着那包尚未送出的巧克力。可以想象,就在遇害之前,他仍然把小女孩当作自己的女儿,是心灵深处洋溢的父爱让他忘记了战争和危险。
第28、“难咽”的手擀面
女友去年到上海工作了。前几天公司放大假,女友说人在他乡,最想吃的是母亲做的手擀面。
那天我去火车站接回女友,她见到我,说回家真好,又可以吃到母亲亲手做的手擀面了。回到家她一进门就吵着要吃手擀面。伯母笑着说:“好!好!你等着,我这就去做!”说着就进了厨房。我们在客厅边看电视边聊天。聊着聊着,女友说:“我去看看我妈做得怎么样了。”说着就进了厨房。过了一会儿,她又默默地回来了。半个小时后,伯母就端着两碗面过来了,我接过面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味道真的不错!女友吃了一口,却放下了筷子,说:“妈,我不想吃这面了!”伯母惊讶地望着她说:“你最喜欢吃妈做的手擀面,今天怎么不吃了?”女友说:“还是老味道,不好吃!难以下咽。”女友母亲非常失望,摇摇头,嘴里喃喃地说:“女儿长大了!女儿长大了!”
在送我回家的路上,我问她:“小蕾,你在回来之前,就说想吃***做的手擀面,怎么又不吃了?”女友的眼睛湿润了,动情地说:“我刚才到厨房偷偷看了一眼我妈做手擀面。她站在案板前每往后拉一次擀面杖,都要直起身子,腾出一只手捶捶后腰。母亲年纪大了,为了做手擀面,付出太多的力气。我如果今天吃了手擀面,这一星期的大假,她就会天天为我做手擀面,我不忍心再看到她吃力擀面的样子。”
第29、年轻人,你该回家了
“对不起……可是孩子,我想你父亲一定很孤独,你应该多陪陪他的。”他的语气里有一丝责备。
“不会的,我爸爸有许多爱好,还有一些年龄相仿的朋友,他们相处得很好。我会常常邮明信片给他,他会很开心我这么年轻就有如此丰富的体验。”
“可是,当你父亲需要一根玉米或者一碗汤的时候呢?”那个男人说得不疾不徐,却如当头一棒———父亲从来不要求,也许不是他不需要,而是他根本没机会。我毕业即离家,父亲没有阻挡,但我亦从未问过他是否希望我留下。
我愣了一下,窗外是车站,不是我们上回遇见的地方。
“年轻人,我想,你该回家了。”
我看着这个和父亲一样年纪的男人温和的笑容,和他手里的四根玉米,突然有种想拥抱的冲动。爸爸,我想我是该回家看你了。
第30、时间会告诉你
她嫁给他的时候,刚刚20岁。而他,则是比她的父亲还大了两岁。
这样的结合,当然绝少有人来祝福。她的父亲,早已咆哮着与她断绝了关系。母亲忍不住,结婚的时候给她打了电话,人却是哭得说不出话来。他前妻的两个孩子,不仅不来参加他的婚礼,路上碰见了,是连招呼也不打的。
沐在爱河里的她和他,并没有觉出有多少的难过。她照例顶着五彩缤纷的头发,背了绘有卡通熊的背包,啃着可以美容的嫩黄瓜,旁若无人地去上他的课。他是在大学里出名的教授,她只是因为没考上理想的大学,任性地来这所学校做了一名服务员。
他说要让她跟着他读到研究生,她也觉得闲着无事,于是开始来上他的课。
有一次,他讲到朱自清,提到那篇出名的《背影》,说父爱是一种长在血液里的东西,除非做父亲的不在人世了,否则他对自己孩子的爱永远都不会停息。她听了,想起几乎是将自己打出家门的父亲,想起对无情的儿女也日渐冷淡下来的他,觉得这是谬论,或者口是心非。父爱怎能是与生俱来、相伴相生的呢?她固执地要打断他的话问个明白,而一向都对她百依百顺的他,却是头也没抬,便给她一句:时间会告诉你的。
回家后他们第一次有了争吵。吵完了,这个像她父亲的男人,便一个人呆在书房里不再理她。她听见他在与谁打电话,小心翼翼的声音,像在哀求着什么。她偷偷拿起分机,听见他说:孩子,你在学校里还好吗?爸爸很想你,真的,梦里都想。你又长胖了吧?别老想着减肥,女孩子胖点招人喜欢。最近,你给你哥哥写信了没?他胃不好,记着别让他吃太油太咸的东西。我又给你们卡上打去三千元,记着一定别太省俭,不够了打电话告诉我……
一直沉默不语的那端,突然一个很陌生的女孩子开了口:叔叔,你以后有事直接打到隔壁去吧。别再记错了打给我们听啦,您一次说这么多话,让我们转告她也有点麻烦哦……
她一时有些茫然,在他的一声声“谢谢”里,才一下子恍悟:他原来是用这种一次次故意打错的方式,让他的孩子们知道,做父亲的,不奢望他们的原谅,却希望他的这份深深的父爱,他们能知道。
几天后她接到母亲的电话,说给她寄了最新鲜的桃子让她尝。她和母亲叽叽喳喳地谈一些琐事,却是总感觉那边的呼吸时轻时重地有些奇怪。她便在呼吸又变重的时候突然地问:妈妈,您嗓子怎么了?那边熟悉又陌生的一声:嗯?她一下子呆住啦,竟是父亲,在那端听她的电话!
桃子是家里种的。她出生的时候正是桃花开,父亲从别处移来一株小桃树,说要女儿照着漂亮的桃花长。转眼已是21年,桃树依然在院子里年年开出美丽的花,结出甜美的果,她却是被父亲撵出了那个小院,再也不肯回去了。
特快寄来的桃子,依然是饱满鲜嫩的。她一个个地拣出来放在盘子里,拣到最后一个的时候,泪,一下子涌出来。那个最大最红的桃子上,刻着鲜红的几个字:小艾,2 1岁。
每年取一个最好的桃子刻上她的年龄,给她做“寿桃”,几乎成了父亲的一个习惯。再也没想到,这样一个习惯,在她无情地伤了父亲之后,做父亲的,依然记着,且那么认真地将这份被时间沉淀下的爱,一如往昔地刻给她看。
她终于明白他的那句话:时间会告诉你的。
第31、最想见的时刻
一位母亲的儿子在战场上死了,消息传到母亲那里,她十分痛心,向主祈祷:“要是我能见到他,即使只见5分钟,我也心满意足了。”
这时天使出现了,对她说:“你可以见5分钟。”母亲高兴得泪流满面地说:“快点,快点让我见到他。”天使又说:“你的孩子是个大人,他已经验30岁,你要看他30年中的哪5分钟呢?”母亲听了以后,一时说不上来。
天使说:“你愿意见到他英勇殉国的情景呢,还是他离开你参军的那一段?你愿意见到他在学校时走上讲台接受奖品的那一刻,还是他婴儿时在你怀中的时刻?”母亲的眼神开始闪亮,她一字一句地告诉天使:“这些我都不要,我要的是,那一天他从院子里跑进来,要我饶恕他的顽皮。他年纪那么小,却那么不小心,满脸污泥,眼泪直淌。他扑向我的怀里,几乎把我撞倒。”
母亲最愿意见到的,是孩子最需要她的时刻。
第32、哥哥的恩情如何报答
领到第一个月的工资,我就迫不及待的赶到乡下老家,推开大哥的门,第一句话就是:“哥哥,我领到工资了。”说完,把这个月的工资悉数交给大哥。大哥颤抖着手,接过那些崭新的钞票,数了数,对我说:“好兄弟,你终于成人了。有出息了。”说完,把那些钱递给我。我说:“哥,这些钱是我孝顺你的。”“这是什么话,哥哥怎能用你的钱。你自己留着,以后你的日子还长着呢。”说完,大哥硬生生的把钱塞给我。
我拿着大哥塞来的钱,扑通一下跪到地上,给大哥磕了三个头,流着泪对大哥说:“大哥,我一定好好攒钱,把你如同父亲般养起来。”
一
在我小的时候,父母相继去世。母亲走的晚,在她临走的时候,拉着我的手对大哥说:“你是老大,弟弟妹妹以后全就靠你了,你一定把他们养大成人。”哥哥含着泪答应了。当时我五岁,上面有个姐姐八岁,大哥才刚刚十四岁。从此,哥哥辍学在家专门照顾我们俩。
十四岁的孩子从此挑起家庭的重担,门里门外的忙活着。过了二年,姐姐不知道得了什么病,半夜发烧凌晨就死了,从此,我和大哥相依为命,大哥一直把我当作孩子养了起来。
我到上学的年龄了,大哥求爷爷告奶奶的把我送到学校,一再嘱咐我:“弟弟,一定好好学习,哥哥拼了命也要让你把学习学好。”说完,大哥搂着我痛哭起来。那时我还小,无法体会大哥的心情,以后我才知道大哥是多么羡慕我,因为他无法完成他的学业。
上小学二年纪的时候,那天放学回家走到半路就感到我的腿难受,勉强回到家里双腿已不能动了。在地里干活的哥哥知道消息,立马回到家中,用手按摩着我的双腿,一个劲的问我:“弟弟,弟弟,你这是怎么了?”说完,一把把我背到背上去了乡医院。医生看完摇摇头,告诉大哥,他也不知道我到底得了什么病,建议把我送到大医院看大夫。说是容易做着难啊,大哥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变卖掉,才勉强够我们俩的路费。看看手里这点可怜的钱,大哥二话没说,背上我徒步进了城。八十里多的山路,瘦小的大哥硬是走了接近一天。好不容易到了县医院,大夫看完仍是摇摇头。大哥扑通一下跪在大夫面前,哭着央求大夫,希望他们想想办法治好我的病,大夫还是摇头。大哥无法,只好又把我背了回来。
到家后,大哥四处打听各种偏方,希望奇迹能够出现。好心的老乡也到处帮着大哥打听,一时,我家里竟积攒了许多治病的偏方,有了偏方没有药也是白搭,大哥又开始学着上山采中药回来为我治病。同时,为了不耽误我的学习,他每天早晨把我背到学校,然后一个人上山,等下午从山上回来的时候再赶到学校把我背回家。
我不知道大哥为了给我采药吃了多少苦,只知道每次看到他来学校背我的时候脸上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有时还会一瘸一拐的走来。我曾多少次哭着对大哥说:“哥哥,我不治了。”大哥总是生气的对我说:“别说傻话,哥哥还指望你以后有出息呢。”
一次,大哥不知道从那里打听到一个偏方,说是治我这种病特别管用,不过那种药材特别难采,只有离我们这里五十多里的深山里才有,而且常常生长在背阴处的悬崖之上。大哥马上问清楚那种药的特征,长相,然后把我托付给一个邻居,一个人只身去了那座深山。三天后,大哥回来了,高兴的举着刚刚采来的药材对我说:“弟弟,你看,哥哥把药采回来了,这下你的腿有治了。”说完,一瘸一拐的去熬药。哥哥转过身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腿紧紧的和裤腿贴到一起,等大哥把药熬好端着进房的时候,我一把拉住大哥:“哥哥,你把裤腿挽起来我看看。”大哥一个劲的后退,说:“这有啥看头。”我攥住大哥的手不撒,坚持让大哥把他的裤腿挽起来。大哥看看我,只好把裤腿挽了起来。在大哥的腿上有一个伤疤还在滴着血。我一下子哭了,把大哥递给我的药碗一推,对大哥说:“我不吃这些药了,我的腿也不治了。”大哥听我说完这些话,“啪”的给了我一巴掌。这一巴掌把我和大哥都打楞了。大哥的眼睛里流着泪呆在那里半天没有说话。我也流着泪发着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大哥才醒过来一般,过来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好弟弟,既然大哥答应了母亲要好好照顾你,大哥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只要你的腿好了,能够自己走了,哥哥就会轻松许多。那时,你好好读你的书,哥哥好好伺弄地里的庄稼,没有几年我们就会过上好日子的。”听了大哥的话,我趴到大哥的怀里痛哭起来,一边抽泣着一边对大哥说:“大哥,都是我不好,拖累了你。”大哥拍拍我的后背:“傻弟弟,你这是说得啥话?我们是亲生的哥俩不是。”说完,把药碗端过来拿到我的嘴边:“来,弟弟,听话,把药喝了。哥哥希望你的腿早些好起来。”我一仰头把药喝了进去。
这个偏方还真的管用。我喝了一个多月,腿上便有了感觉。看到我的病有了起色,大哥好像比我还要高兴一,从此他经常跑出五十多里的去给我挖那种草药。一次,大哥又进了山,按照约定的时间他没有回来,又过了一天还没有回来,我央求那位每天背着我上学的邻居,喊上几个人去找我大哥。他们走了之后的第二天回来了,是把大哥背回来的。原来大哥为了给我采药,爬到一座悬崖上,一不留神,从悬崖上掉了下来,跌到一个大坑里,昏迷了二天。直到村民找了上去,才把大哥从悬崖中救出。
二
转眼三年过去了,在大哥的精心护养下,我的腿奇迹般地好了。当我能够自己下地走路的时候,大哥把我领到父母的坟前,跪下磕了三个头,大哥哭泣着对父母说:“爸爸,妈妈,我把弟弟的病治好了,我把弟弟的病治好了。”说完,搂着我我们抱头痛哭了一场。
我小学毕业了,成绩是我们那个学校最好的。大哥知道了这个消息,高兴的跳了起来,对我说:“弟弟,好弟弟,你好好学,大哥一定供你上大学。”说完,又把我带到父母的坟前让我在那里发了誓:“我一定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大学。”
从此,大哥更忙了,他不但尽力伺弄好地里的庄稼还不断的督促我学习,不准我有任何懈怠。
到我上高中的时候,大哥已经二十五岁了。在农村二十五岁还没有说上对象就成了老大难。尽管中间也不断的有乡里乡亲帮着给提了几个对象,可我大哥却对人家说:“弟弟不成年,我不会成家的。”就这样,大哥的婚事耽误下来。
我知道大哥对村里的一个姑娘早有好感,那个姑娘对大哥的印象也不错,可对方主动前来说亲的时候,大哥对媒人说,必须等我考上大学才能考虑这件事情。姑娘一气之下又找了一个人家。以后,不管是谁来说亲,大哥的条件都是这样,丝毫不容有任何更改。我曾经劝过大哥,大哥说:“这些事不需要你来操心,你的任务就是搞好学习,争取能够考上大学。”那时,许多好的姑娘就是这样和我大哥擦身而过。有的邻居曾经偷偷和我说过:“你呀,真应该对得起你大哥,他为了你什么都豁出去了。”
我高中毕业了。总算对得起大哥的一片苦心,顺利的考上了大学。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又跟着大哥来到父母坟前,大哥对父母说:“爸爸,妈妈,弟弟争气,终于考上大学了。”等大哥说完,我在父母坟前磕了三个头,对大哥说:“大哥,我考上了大学,你的事情也应该考虑一下了,不要光想着我。”大哥的脸色一暗,用其他话支吾过去。
大哥知道,能够把我打发上大学,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前几年为了给我治病,家里能够卖的的东西几乎都已经卖光了,现在为了给我凑足学费,大哥又把他喂的猪养的鸡全都卖了还是不够,又厚着脸皮从乡里乡亲那里借的钱,这才勉勉强强够我第一年的学费,可我的生活费却还没有着落。大哥为了让我不受委屈,背着我偷偷把地里的青苗典当了出去。我走的前一天,大哥还专门去了一趟县城为我买的新衣服,置办的新用具。
汽车开动那一霎那,我从车窗里看过去,大小伙子的大哥竟和一个女人般抹着眼泪。
在学校我整天无忧无虑的生活着,尽管我也打工,也搞点勤工俭学,可大部分时间我从来没有为生活操心,也没有为手中缺过钱而难过。我那时根本不知道大哥那来的钱,总是隔三差五的给我寄来,尽管我一再给大哥去信,告诉他我这里一切都好,手里的钱已经足够,并告诉大哥,不要光想着我,有点钱自己攒起来等着给我娶个大嫂,可大哥不听,仍是不断的给我寄钱,并来信叮嘱我,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要好好学习,家里一切都好,收入也不错,请我放心。
连续几个假期,大哥都不准我回家,说是家里一切很好,让我利用假期时间好好学习。当时我想这样也好,我利用假期打打工挣点钱,帮助一下大哥让他减轻一点负担,于是,就听从了大哥的嘱咐,利用假期出去打工,挣的钱自己攒起来准备等回去时交给大哥,让他有个惊喜,同时也为他早日成家做个准备。
中间,曾经有几个老乡来到我这里,我向他们打听我大哥的情况,他们都说你大哥挺好的。当我问到最近有没有人给他介绍对象,老乡告诉我,有,有,有好几个呢。我又问有没有说成的,几个老乡不语。只有一个老乡告诉我,说是有位姑娘听说了我哥的情况,主动上门,可你大哥死活不同意,说姑娘太年轻,怕耽误了姑娘的前程,气的姑娘哭着回了家。知道这件事情后,我马上写了一封信给大哥,希望他不要光为我考虑,也要考虑考虑自己的事情。信发出去有半个多月,我却没有收到大哥的回信。那几天老是感觉心里不踏实,不光书看不下去,连做其他事情也提不起兴趣来,总感觉家里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般。周日,我向学校请了假,准备回去看看大哥,我还没有走,大哥的信到了,他告诉我前几天生了一场病,耽误了给我回信。现在病已经好了,让我不要惦记他,并且随信又寄来几百元钱。收到大哥的信我才放了心,放弃了回家的打算,把大哥寄来的钱和我最近打工挣来的钱一起存起来,准备等毕业时回家亲手交给大哥,让他找个对象,好好享受一下生活。
大学生活结束了,我迫不及待的回到家中。到家才知道,大哥为了不让我在学校受委屈,竟然经常去卖血,他为了不让我知道,还专门告诉乡亲,不管谁见到我都不要告诉我实情。那次我给他去信,他刚刚卖完血,因身体极度缺少营养病倒了,可他又怕我担心,醒来后强挣扎着身子给我写了信,委托老乡帮助他把信寄走,并把那次卖血的钱一起寄给了我。知道了大哥的这些事情,我颤抖着手把在学校时存的钱拿出来,把它们交给大哥,让大哥好好补养一下身体。大哥拿着我递给他的钱,高兴的说:“还是我弟弟,知道疼他大哥。”我听了大哥的话,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出来。大哥为我付出的那么多,我什么也没有做,大哥却说这样的话。
为了和大哥住的近一点,以后能够照顾他,我主动放弃了在大城市工作的机会,回到我们那个县城当了一名公务员。领到第一个月工资的时候,我满心欢喜的回到大哥家里,希望用我的微薄之力帮助大哥早日找上一个对象。这时,我大哥虽然才是三十多的人,可看上去却好像有五十岁了。他的脸上布满皱纹,头上的头发几乎全白了。
大哥一直没有找对象,直到我结婚有了自己的家。结婚后,我把大哥对我的恩情和对象说了。对象和我一起回到乡下。我们准备把大哥接出来和我们一起过。我要把他当作我的父亲养起来,用我的一生回报大哥对我的恩情,尽管我知道,大哥的恩情我是永远报答不完的。
第33、母亲的菩提树
家乡老屋的后院里曾有一棵很高大的桂树,是母亲在我出生不久时栽种的。母亲称之为菩提树。 那时我身体瘦弱,经常生病,高烧不退。因为家里经济情况不好,生病的时候很少住院。每次发烧,母亲都会用一条沾湿了的毛巾放在我的额头,然后拿一炷香匆匆来到后院的桂树下点燃,跪下向神祈祷,让菩萨保佑我平安无事。或许是我的命大,或许是母亲虔诚的祈祷感动了上苍。每次我的病都能奇迹般地好起来。
母亲极是感动,对桂树越发地敬重起来,细心照料它,而且每遇大事,母亲都要来到桂树下面,烧上一炷香,许愿一番。
读书的时候,到了夏天,天气燥热,我耐不住屋里的高温,便把煤油灯和书桌移至桂树下温习功课。因为白天桂树宽大的枝叶遮住太阳,桂树下一片清凉。我一边作老师布置的作业,一边听桂树的枝叶在微风轻拂下发出轻微的响声,仿佛在我的耳边唱着一支动听的歌曲。
在我复习功课的时候,母亲每次都陪在我的身旁,用一把大蒲扇给我扇风,驱赶蚊虫。煤油灯的光亮照在母亲的脸上,我看见母亲满脸的皱纹和疲倦。但母亲始终微笑着,一副很欣然的样子。母亲一边给我摇着蒲扇一边对着桂树,嘴里轻轻念着:“菩提树,我儿读书这么用功,您可要保佑他考中大学……”今天,每当回想当年的情景,我都非常感动,为我善良的母亲。然而母亲的菩提树终究不是万能的,它虽保佑我考进大学,但它却不能保佑我的姐姐从病魔中逃脱出来。我的大姐就是在满院桂花飘香的季节离开了人世。
桂树于母亲来说,不仅是保佑我们一生的神的象征,而且母亲还能从它身上取得许多有用的东西。到了八月,桂树上开满了桂花,风儿吹过,地上落满了缤纷的花瓣,母亲把它们扫起,晒干,做成桂花茶,供我们饮用。母亲说桂花茶清凉解毒,常喝人不会生病。我不知是否有此一说,但每次喝桂花茶,都觉得清宜爽口,香甜无比。
大学毕业后,我在离家遥远的城市工作,而后又去了南方闯荡。虽然我已长大成人,可是母亲却一直对我放心不下,牵肠挂肚,每次来信,问寒问暖,信里说:“后院的桂树已经砍去,我虽不能去桂树下为你烧香求愿了,但每日在心里我都为你祈福,愿你平安地出去,平安地回来。”那一刻,我热泪盈眶。原来母亲的桂树早已种在她的心里了……
第34、一箱画带来一生追悔
我的两个舅舅反目成仇好多年了。尽管母亲反复做他们的工作,但他们依旧谁也不理谁,在一条街上住着,形同陌路。甚至连孩子们都不往来。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外婆的一箱子画。
外婆是大地主家的小姐,陪嫁过来一箱子画,虽然历经“文革”还剩下不少,有好多出自名家之手。外婆从小习画,是个知书达礼的人,两个舅舅也上过少年宫美术班,特别是二舅,画画得非常有灵气,后来去中央美院进修过。
除了母亲,他们都动过画的心思。特别是二舅,总是借口临摹谁的画而到外婆的房里去,他去借画,借了好几张没还。大舅知道了,跑去吵,再加上媳妇鼓动,大舅和二舅终于打了起来,一个说另一个想占为己有,那个就说只不过是为艺术想看看而已。
一家人都知道,有几张画是价值连城,但独独那几张画没有了。
那时外婆已经中了风,根本说不出话,只急得流眼泪。大舅二舅在她的房里吵,一个说另一个藏了起来,而另一个说,肯定你是拿了换钱,因为,我的大舅嚷着要买新楼盘好久了。就这样越吵越凶,外婆死的那天达到了高潮,他们甚至顾不得外婆刚刚咽气,而为这箱子画动了手。
母亲气得晕了过去,大舅二舅恨不得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来了。所有亲戚全笑话他俩,母亲做了一件任何人想像不到的事情,她不知在哪里找来了一瓶子汽油,然后倒在了那箱子画上,大舅和二舅惊叫着,但已经来不及了,母亲镇定而迅速地把一根小小的火柴扔到了上面。
所有人全震惊了!母亲说:“既然亲情不如这箱子画值钱,那就烧掉它吧。”
那箱子画里有多少画没有人知道,所有的一切片刻间化为灰烬!转眼灰飞烟灭了!而母亲转身走了,从此再也不回娘家,这两个舅舅太让她伤心了。
大舅二舅从此不再往来!甚至走个对面也不说话,这就是我的大舅和二舅。
转眼10年过去了,大舅和二舅都老了,他们不再年轻不再意气风发。大舅妈得了一种奇怪的病,总是治不好,家里渐渐就空了,开始二舅还总跑到母亲这里说:“活该,谁让他不长好心眼!”后来大舅越来越惨,惨到快吃不上饭了,儿子的学费都没有着落了,而二舅的小日子过得特别好,还开了一个小厂子,母亲常常偷偷塞给大舅钱。有一次二舅看见了嫉妒地说:“姐,你就是偏向他。”母亲生气地说:“我不是偏向谁,而是谁让我心疼我就向着谁。”
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母亲总是和我说,有时候母亲也后悔,要是不烧那一箱子画就好了,卖个三张两张的就吃一辈子了!现在,大舅母都没有钱看病了,看着大舅就可怜,50多岁的人了,还天天跟着山西的车去拉煤。
不幸就在我们念叨之间发生了。
大舅去拉煤,在春节前想多挣几个钱过年,结果再也没有回来。疲劳驾驶,结果出了意外,车翻到沟里,人当时就完了。二舅是第一个听到这消息的,他当时就傻了。嚷了一声“哥啊”就昏了过去,醒来就派手下的人去山西,说是花多少钱也要把大舅拉回来!大舅母当时就傻了,人疯疯癫癫的,大舅的儿子正要考研究生,二舅果断决定不告诉自己的侄子,等他考完再说!葬礼全是二舅一手操办的,他给大舅打了幡,这个本来应该是儿子做的,但二舅执意要做,他三步一回头,一边叫着哥一边哭。“来不及了,”他哭叫着,“哥啊,为什么来不及了!”真的来不及了,他还有好多话想说啊,他想说,他错了,自从母亲一把火烧了那箱子画开始他就想认错;自从看到大舅越来越瘦时他就想认错,可已经10年了,他抹不开这个面子啊。
到底晚了!他跪在大舅灵前,长跪不起,把头磕得山响,大舅却再也听不到了!大舅去世后,二舅承担了大舅家的一切,给大舅母看病,供一双儿女上学,10年的恩怨,在大舅去世后冰释前嫌。但二舅说,即使这样,他仍然觉得后悔万分,本来,他可以和大舅坐在老槐树下喝几杯二锅头下下棋的;本来,他可以拉着大舅去看远在北京的母亲,让母亲骂骂他俩,但现在,一切没有机会了,他常常一个人来看母亲,来了就傻哭,只说想念大哥。
我终于知道,世界上有一种东西无论如何也难以割舍,世上有一种感情斩不断理还乱,用我母亲的话说,那是砸断了骨头还连着筋,那就是亲情,血浓于水,永远地不断。如果,如果你觉得有亲人在身边,那么,尽情去爱吧,有些爱错过就真的来不及了,而亲人给我们的感动,永远是最深的感动。
第35、这家伙还有救
当我刚刚来到世上时,父亲高兴得几个晚上没睡好觉,对我自然是疼爱有加,因为我是长子。
在小学念书时,我不知父母的艰辛,更不识生活中的愁滋味。家里虽不富裕,我却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
初一那年的暑假,父母顶着骄阳在田间干活,我却把竹床搬到大树底下,一个人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面睡大觉。父亲有时给我安排一点活,我就找借口,不是说手疼、脚疼,就是说头疼、肚疼。父亲为此不知骂了我多少回,我依然懒虫一条,蜷在竹床上不下来。
一天下午,烈日当空,父亲与母亲在热得冒火的禾场上脱稻谷。父亲叫在竹床上打滚的我给他打下手,我说肚子疼,浑身没劲。父亲知道我耍赖,气呼呼地操起一根扁担向我扑来。我见势不妙,翻下竹床就逃,比兔子还快,父亲自然追不上。
此后的一天早晨,我刚起床来到堂屋,见父亲手里拿着一杆秤,身边还有一把稻草、一只小提箩。
我不知父亲要干啥。
父亲开口说话了,语气全然没有一丝的愠怒,挺平和的:
“胜儿,今天我把你一个人一天吃的和烧的都称给你。过去吃大锅饭时,挣工分的人每年600斤稻谷,没挣工分的人只能分百分之七十。六七四十二,一年只有420斤稻谷。按12个月,每月就是35斤。35斤稻谷加工成大米,就是24斤。按每个月30天计算,你每天只有8两米。稻草最多也只有2斤。现在,我给你8两米,2斤稻草,我已在老屋给你准备了锅碗瓢盆,你自己单过吧!”
我一言不发地立在那里。
“对了,怕你信不过,我再称一遍给你看。”
父亲边说,边用秤钩逐个地钩起那把稻草、那只小提箩。
我呆若木鸡。
“这8两米,一餐吃掉也行,分三餐吃也可以,反正是你自己作主。”父亲又说。
我傻眼了。
区区的8两米,我一餐就能消灭掉;至于这2斤稻草,恐怕连煮8两米的水都烧不开,这……
我陡然地感觉到心猛地一紧、鼻子一酸、眼睛一花,竟当场嚎啕大哭起来……
父亲再也没说啥话,只是背着双手,不紧不慢地往门外踱去。
事后,姐姐告诉我,父亲见我哭了,在门外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话:“知道哭,这家伙还有救!”
从此,家里又多了个劳动力。
第36、今天晚上放电影
他们是一同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却没有一块走,他们共同在一起生活了四十三个春秋,四十三个春秋,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四十三。
他们到来的时候,是母亲走的时候,母亲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留下,如果非得说留下了,只留给他们一条通往着坎坷的路。
他们原本不傻,可还是傻了,从什么时候傻的,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他们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妹妹,也可以说一个是姐姐,一个是弟弟,因为他们是双胞胎,母亲没有给他们进行区分谁大谁小,母亲也想给他们区分,但已经没有了区分的能力。
母亲是在上厕所的时候生下的他们,生下他们以后,母亲就昏倒在茅房里,一觉就睡过了头,没有醒来。
他们的命真大,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中没有远去。父亲是在听到母亲的一声厉喊后抵达的,当父亲拄着双拐赶到的时候,他们的母亲已经离开了。
他们一辈子也没有喝到奶,更不知道奶是啥东西,就连母亲的奶也没有尝上一口,就是顶到现在,他们也没有喝上一口。
他们是喝野菜汤长大的,几乎关于所有野菜的汤他们都喝过。
他们的父亲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应该说比农民还农民。他们不知道父亲的腿是什么时候断的,从他们一出生,父亲就一直拄着双拐。尽管父亲只有一条腿,但还是养活了他们。
他们还是长大了,是背着一个傻子的名字长大的。在他们长到二十岁的时候,他们的父亲就永远的躺在了床上。
他们尽管傻,但还是活了下来。种地他们是不会,但他们会挖野菜,还会捡别人扔了的食物。
村里人都认识他们,因为在村里已经找不出第二个他们,做为第一,理应被人认识。
他们一年四季只穿一身衣服,妹妹的衣服是从死了的母亲身上扒下来的,哥哥的衣服是麻袋片子织成的,还是自己织的。
“今天晚上放电影”,成了哥哥的名言;“一、一二一、一二三四五六七”,成为妹妹的口头禅。他们每天都会对别人说这些话,没有第二句。妹妹是在四十三岁的时候不再说这句话的,那时,妹妹的肚子突然间大了起来,哥哥不知是怎么回事,还是每天晚上放电影。
妹妹怀孕了,不知是那个遭天杀的种下的种,怀了孕的妹妹在怀了孩子八个月以后,难产而死,死的时候,哥哥把家里的那扇破门给拆了,铺上了麦秸,把妹妹的身子放了上去,然后在妹妹的身上盖上了她盖了四十三个年头都没有洗过的被子。然后就跪在一边,看着妹妹,看到三天三夜,眼都没有合一下。
妹妹还没有出门,找阴亲的就三三两两找上门来,对父亲说给一万元钱结成阴亲,也有说出一万五的、二万的。父亲沉默起来,过了很久,就说三万吧。他们又一起交涉了很久,最后两万五达成了共识。没想到妹妹生前不值钱没有要,死了以后就抢手了。
男方那头交了一万元的押金,说娶过门以后就全部付清,父亲同意了。哥哥这时候还蒙在鼓里,啥都不知道,只知道这几天他们家人缘好起来。
妹妹埋葬了,是哥哥挖的坑。哥哥不知道父亲怎么突然有钱了,还给妹妹买了一件临行时的新衣服,给自己也买了一件,最后又给妹妹定了棺木。
妹妹埋藏的第二天,哥哥又去上坟,没想到留下的只是一座空棺木,妹妹的人呢,再已不知去向。哥哥嚎啕大哭,拼了命的挖地,却一直没有找到妹妹。哥哥又把坟上的土狠命的往嘴里添,有点涩涩的、咸咸的味道,他想,这上面指定还保留着妹妹的体温。
娶阴亲的人上门了,要给妹妹移居,结果扑了一个空。那头不干了,非要找父亲还钱,父亲也不知道刚刚埋了的女儿怎么没有,可钱又花得差不多了,就一仰脖子,把一方便兜的老鼠药吞了出去。
那时,哥哥还跪在妹妹的坟前发呆,等到哥哥回家的时候,父亲早已远去多时。哥哥一滴泪也没有流,只是默默的父亲的尸体给背到了曾经埋妹妹的地方,然后慢慢的把父亲放给了棺材,又添上土。
“今天晚上放电影”,还在继续,尤其是一到晚上,那个声音就在寂静的放里传得好远,远得没有尽头。
第37、对话
儿啊!我来看看你,我只是来看看你,过一会儿就走。要赶火车,回去晚了,矿上要扣钱的。
我知道你记恨我,你说梦话时,骂过我。你怎么这么恶毒?我是你爹啊!我有什么办法?念高中,一年得两千多块钱啊!
儿啊!我来看看你,坐一坐就走,你今天别骂我。
我知道你想念书,可我去哪儿弄两千块钱?就算把我的血抽干,再把骨头砸了,只要能卖出你念书的钱,我就去抽,就去砸。可是我知道抽血得靠门路。没门路谁要咱的血?谁要咱这把骨头?咱家里没门路。
好在咱这里有煤啊。有煤,就得有人挖煤。挖煤,一年就能挣好几千呢。你三伯挖煤,不是供出了两个大学生吗?
他能挖,我为什么不能挖?我有类风湿?怕什么!你三伯不是还有哮喘吗?
儿啊!所以我去挖煤了。走的时候,我不让你娘告诉你我是去挖煤。我不是怕你难受,其实你那时候已经不念书了。我跟学校的老师说,名额先给你留着,等我挣了钱,交了学费,你再回去。我去挖煤,我不告诉你,真的不是怕你难受,我是怕你也去挖煤啊!
其实挖煤也挺好的,吃的菜里有大片的白肉,馒头也挺大的。有塌方?对,小煤矿都有塌方。没塌方,怎么能轮到我们去挖煤?
你见过塌方吗?我正挖着煤,正挖着,天就塌下来了。到处都是石头,就像下冰雹,专拣人砸啊。你三伯喊,塌方!我瞅一眼,他就被埋起来了。我慌了,向外跑。跑不出去,洞口早堵死了。牛娃喊我,向后跑啊!他也被埋住了。
牛娃认识吧?你认识的,他比你大六岁,小时候,偷过咱家的玉米。
那次塌方,死了五个人。你三伯,牛娃……全死了。我命大啊!我晕过去八个钟头,八个钟头,没有再挨上一块石头……我命大啊!阎王爷知道你需用钱读书,他放我回来了。
儿啊!我挣的钱,你念书,一年够了。可是我回来,怎么你就不在家呢?
你娘告诉我,我走后没几天,你也走了。我知道你想念书,可是儿啊,钱我来挣,我是爹啊!你怎么也跑出去挖煤呢?你才十六岁,你告诉人家你十九岁,其实你说你十六岁,他们也要你,挖煤很缺人的。可那是人干的活儿吗?
儿啊!挖煤有大馒头吃,有肉片儿吃,可是有塌方啊!你见过塌方吗?你见过?天塌下来了啊!到处都是石头啊!你跟你娘说,遇到塌方,你能跑出去,你说你跑得比兔子快。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啊!
儿啊!我来看看你。我只是来看看你,现在我得走了……再晚,就赶不上火车……矿上要扣钱的……我还得去挖煤……你弟弟,他也要念书啊!
深秋。荒野。一个泪流满面的中年男人,朝一座新坟,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
儿啊!男人说。
第38、再喊一声娘
这是一个可怜又落寞的夜晚。母亲的影子若有若无地跟着我,我禁不住浮想联翩。此时,我真想,真想手捧苍天,双膝跪地,对着远方真真切切地喊一声:“娘,我的亲娘!”
母亲离我而去整整9个年头了。很多辛酸生活的点滴中,她好像是苦难的化身,又好像是菩萨再世,想整理一个头绪都难。
应该说,母亲的童年没有故事,是在姥姥的怀抱中长大的。她刚刚出生几个月,在抗联当营长的姥爷夜袭鬼子据点,胸口中了鬼子的枪,倒在了秋雨中,连句话也没有留下。
姥姥带着两个孩子东躲西藏过日子,连顿饱饭都吃不上,早早地累垮了身体,等到把大姨嫁出去,给不满16岁的母亲订了婚,就撒手找姥爷去了。
从外地归家的大姨坐在我们面前,看了看像小鸟等待喂食排在一起的兄弟三人,带着长者的口气说,你们的爸爸是个书呆子,你娘进了家门,他就在外地工作,一年才回家一回,家里的老人孩子地里的活都是你娘一个人忙里忙外,没有享过一天的福,真让她受罪了。
母亲看看大姨苦涩地笑了笑说:“姐姐,那些伤心事就别提了,日子总得过不是!”大姨沉着脸,照母亲的样子卷了纸烟点上,没有再说话,蹲下身子帮母亲掰起了玉米。
其实,这些话大姨没有必要跟我们说,她是采取另一种方式安慰母亲。
这些烙在我们记忆中的碎片是不需要用语言表达的,生活的多灾多难早已把母亲的心磨平,她的命运一直与苦难相连。
大姨没有再说爸爸的事,也不敢说了,因为母亲脆弱的心再也无法承受,这一天是爸爸刚刚去世后的第五天。
4个孩子,三男一女,大的15岁,小的5岁,还有一个近八十岁的老人,没有了男人的天空,等于失去了整个世界,又让一个女人如何承受。
那时的母亲沉默寡言,出奇的平静,平静得有点儿让人害怕。其实,每个人都知道,她那颗看似平静的心里,藏着难以忍受的苦楚与挂牵,一脸看似平淡的笑容里,记录着无奈的沧桑与辛酸。
是夜,妹妹依偎在大姨的怀里睡着了,母亲则像千百个夜晚一样,半个屁股倚在炕沿斜靠着桌子角,一针一线缝补我们穿过的衣裳。
奶奶挪动着小脚悄悄从门缝里瞧了瞧,抹抹浑浊的泪水回到自己的房间。白发人送黑发人,失子之痛已令老人痛不欲生,可是在奶奶的心中,母亲的痛苦远远胜过自己。
爸爸走后,与她相依为命十几年的儿媳,不但胜过了闺女,比儿子也要亲几分呀!在苦难中凝聚的亲情,早已超越了骨肉之情,也超越了生命的本身。
初冬时分,借爸爸人情的余温,东挪西凑借钱,屈膝弯腰求人,8间新房盖起来了,终于有了老人居住的天地,也给了儿女们一个生活的空间。
房子上梁的那个飘着雪花的中午,母亲把颤颤悠悠的奶奶扶到了房子前面,哥哥、我和弟弟站在母亲的身后,噼里啪啦的鞭炮在房梁上响起,母亲拉着奶奶的手笑了。奶奶哆嗦着双手,端起敬灶神的八宝粥,吹了吹粥上的纸灰,送到母亲面前,用命令的口气说:“孩子他娘,你喝了吧,这是咱家的香火呀!”
母亲在乡亲们的注视下,浅浅地喝了一口,又双手捧给奶奶说:“娘,您受的苦比我还多,您就喝了吧,只要您身体好好的。”
奶奶知道母亲的脾气,无奈地接过来,把头扭过去擦了擦眼,递给了哥哥,哥哥望着奶奶和母亲摇摇头递给我,我又不知所措地递给弟弟,弟弟端着粥呆呆地愣在院中央。
雪花飘得更密了,遮住了整个大地,周围传出了稀疏的哭声,前来帮忙的乡亲们也被这场景感动了。
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们都依赖母亲活着,就像河里的鱼儿离不开水一样。早上,天还没有放亮,她就准备好了我们上学的早饭,早早地下地去了。晚上,满身疲惫的她扔下手中的工具,又点火做饭,柴火的烟弥漫了整个家,而笑声渐渐明朗。母亲好像一个陀螺,在我们亲人之间不停地运转,再没有听到过她的叹息与怨言。
我上高中住校,妈妈一次给我带一周的饭,一次蒸一锅掺了白面的窝窝头,全放到口袋里让我拿走,到小河沟里捞几条小鱼与咸菜一起炖好,给我装到瓶子里,味道出奇的鲜美。
可在麦收后的一个中午,我回家拿课本,却碰上母亲与奶奶争夺饭碗的一幕。
“孩子他娘,你不能吃这些东西了,天天干活太累,身体受不了。”奶奶抓着母亲吃饭的碗,口气中透着关爱。
“娘,卖了这次公粮,我们家的债就差不多还清了,我喜欢吃这种味,别让您和孩子受委屈就行。”母亲趁奶奶不注意,夺下碗蹲在地上吃起来。
“你吃我也吃。”奶奶赌气地抓起另一个碗从锅里盛出了一碗榆钱儿,坐在门槛上也吃了起来。
“娘……”母亲欲言又止。
“再苦也不能把身子累坏,这个家没有你不行,孩子长大了,不用愁了……”
“……嗯,娘,好日子在等着我们呢。”
站在窗户外的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跑过去与母亲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几年过去了,孩子们逐渐走出了她的视线,哥哥结婚了,我走得离她最远。母亲的腰板弯了,头发几乎全白,应该说,她享清福的时候到了,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在我离开家乡不到两年,她意外地得了不治之症。
当我从部队载誉归来,跪在母亲的床前任她那枯瘦如柴的手抚摸我的头发时,眼泪流个不停。
母亲去世的那天早上,哥哥的电话来了。他哭着说,娘想见你,快点儿回来吧。
秋雨打湿了我的眼睛,秋风吹走了我的希望,等我心急如焚赶到家中时,母亲已安静地闭上眼睛,哥哥说,母亲走的时候,轻轻地喊了两声你的小名。
今夜,秋雨纷纷,内心深处的思念情结一层层一束束积聚,把我从沉睡中唤醒,让我用心灵,用生命呼唤着她,踏踏实实响响亮亮地喊了一声娘,借此纪念逝去9年的母亲,也平静自己浮躁的心。
第39、爱是一场又一场相似的轮回与重复
男孩小时候特别调皮,家里几乎天天有登门告状的。今天把东家鸡剪了翅膀,明天把西家的柴门拆散了。人家骂骂咧咧找上门来,家人只好忙不迭地赔不是。
八十年代的农村,镇上的摄影师每个月都会背着照相机到村上转一圈儿。那个暮春上午,家人也都穿戴一新,摄影师的架子也已经架好,只消全家人在镜头前咧嘴一笑,就齐了。这时院外却有一个声音猛地飞进来:“华子,上山捉蝎子去。”
一身海军蓝小西装的男孩“哧溜”一下就钻了出去,快得让全家人都没时间反应。
“哎,你回来,还没照相呢……”父亲大喊。
“你们照吧,我逮蝎子去。”男孩说。
那天上午,村里上演了极为热闹的一幕:男孩在前面兔子一样飞跑,父亲在身后气喘吁吁地紧追。最后父亲被一块石头绊倒。男孩才停了下来。气极败坏的父亲站起来上前抓住他,毫不客气地揍了他一顿。那一年,男孩八岁。
男孩十一岁那年,一场突如其来的病让他再也跑不起跳不起了。男孩躺在病床上,不能吃固体食物,听别人咀嚼馒头的声音,男孩馋得直吞口水。父亲为了让儿子吃上馒头。就将一小口馒头成百上千次的咀嚼起来,直到嚼成细细的奶糊状,才喂给男孩。
男孩病好了,没有留下医生担心的后遗症,重又变得生龙活虎。男孩在一天天长大,恋爱了,结婚了。男孩终于不再是那个小男孩了,他成了另一个更小的男孩的父亲。成了父亲的男孩,亲儿子,逗儿子,每天晚上给儿子洗小脚丫。
父亲也不再是当年的父亲了。他头发花白,满脸皱纹,蜷缩在沙发一角,欣慰地看着洗脚的那一大一小:“你爸爸当年跟你一样调皮,洗个脚泼得满地都是水。”父亲那句话,让年轻父亲却一下子怔在了那里,眼眶里笼上了浓浓的雾。
“爸,来,你也烫烫脚解解乏。”给小的洗完,他打来一大盆热水,端到父亲面前。父亲的脸竟然红了。
曾经调皮捣蛋,让父母伤透脑筋。就是这样一个男孩,却在光阴流转间一点一点长大了。平凡人的岁月都是这样度过吧。儿女长大,父母老去,人间多少父母儿女情,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相似的轮回与重复。
第40、爸爸的味道
每个人身上都有一种独特的气味,日子久了,那种气味就代表他。
F说,他爸爸是一家海鲜酒家的厨师。小时候,每晚爸爸下班回来,他都嗅到他身上有一股浓烈的腥味。他们住在一个狭小的房间里,爸爸身上的腥味令他很难受。他和爸爸的关系很差,考上大学之后,他立刻搬出去跟朋友住。两父子每年只见几次面。
后来,他爸爸病危,躺在医院里。临终的时候,他站在爸爸的病榻旁边,老人家身上挂满各种点滴,加上医院里浓烈的消毒药水味道,他再也嗅不到小时候他常常嗅到的爸爸身上的那股腥味那股为了养活一家人而换来的腥味。他把爸爸的手指放到自己鼻子前面,可是,那记忆里的腥味已经永远消失。那一刻,他才知道,那股他曾经十分讨厌的腥味原来是那么芳香。
爸爸走了,他身上的腥味却永存在儿子的脑海中,变成了悔疚。F说,他不能原谅自己小时候曾经跟同学说:“我讨厌爸爸的味道。”
他记得他有一位同学的爸爸是修理汽车的,每次他来接儿子放学,身上都有一股修车房的味道。另一个同学的爸爸在医院工作,身上常常散发着医院的味道。
爸爸的味道,总是离不开他的谋生伎俩。爸爸老了,那种味道会随风逝去。我们曾否尊重和珍惜他身上的味道?
你爸爸是什么味道的?
第41、有一种卑微叫做父爱
爸爸身高不到1米6,我和弟弟都遗传了他的基因,从小到大一直是班级最矮的学生。这确实让人沮丧,每每被同学嘲笑,我和弟弟都会回家冲他发脾气。爸爸却总是“嘿嘿”地笑,一个劲儿讨好我们买东买西。我和弟弟大嚼着他买的水果,转身对着妈妈撒娇:“要说也怪你,好好地干吗跟我爸啊,如果不是他,我们肯定能长得特别高。”
有一种卑微叫做父爱“我从进门第一天就没正眼看过他。”妈妈接过我们的话茬,咬牙切齿地点着爸爸的后背,恨恨地说。我和弟弟习惯了立场一致地站在妈妈一边。不是我们瞧不起爸爸,是这个人实在是一身的毛病。
爸爸爱吹牛显摆,还超级不识时务。我们不待见他,按说他就该躲到一边好好干活,可他还是个话痨。只要我和弟弟不写作业了,就一定追过来说东道西。我们不是不愿意和他交流,可他说的都是什么啊,老李家的黄牛下崽了,老王家的闺女和谁私奔了,鸡毛蒜皮,听得人耳朵都起茧子了,实在让人不耐烦。
到我们上了初中,家里的经济压力更大了,当时村里有一个人带队出去干建筑,妈妈立刻求人家带上爸爸。爸爸离开了家,我和弟弟都长出一口气。却没想到,到了工地不久,爸爸就买了一部二手手机,没事就给家里打电话。妈妈忙,没时间和他唠,他就拽着我和弟弟问长问短。手机信号不好,时断时续的,我们根本听不清他说什么。而他呢,无论我们说什么,都在电话那端说个不停。
以后他再来电话,我们俩就互相推着不接。或者就摁了“免提”,任他自己在电话那边白话,我们这边该干吗干吗。
在家的时候爸爸总打电话也就罢了,我上了外县的高中,距离远了,功课忙了,本以为爸爸不这么黏人了,却没想到,他还是每三天一个电话。
电话的内容千篇一律,吃的啥?睡得好吗?功课累不累?我听得烦死了,每次都回他:“我正看书呢,赶紧挂了吧。”我这样和他说话,他也不生气,“嘿嘿”笑着挂了电话,隔三天又准时打过来。
时间一长,同学们都知道我有个唠叨爸爸了,他们还都挺羡慕。我闭紧嘴巴不说家事,同学们大都家境优越,像我这样的农村孩子非常少。我不能想象,如果大家知道我爸爸只是个建筑工,他们会怎么想。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高三的某天,正上课,爸爸突然来了。班主任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震惊得都不会说话了。
校门口,远远地,爸爸局促地站着,穿着一件雪白带着褶的白衬衣,领口还挂着没有撕掉的吊牌。我红头涨脸地嚷他:“你来干吗?”他诚惶诚恐地看着我,“我回家,路过你学校,很惦记??”
他嘟嘟囔囔说了很多,末了非要带我出去吃饭,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最后,他很尴尬地塞给我100元钱,转身走了,一边走一边脱下那件白衬衣小心地包好。看着他身上露出大洞的破背心,我心里一时酸楚,正想再喊他一声,一个同学忽然从背后过来:“谁来看你了?”
我慌慌张张搪塞,立刻转身跑掉了。晚上给家里打电话,莫名其妙地发了顿脾气,虽然没有明说,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之后再也没有来过学校,电话也不打了。
8月上旬的时候,大学录取通知书到了。学费6400元,算上其他杂费,一共1万元。
妈妈在家里开始卖粮食筹钱,一边又催着爸爸找工头结算工资。8月底的时候,爸爸兴高采烈地打回电话来:工头说只要看到我的录取通知书,不仅能结清工钱,还能预支两个月薪水。
爸爸的意思是自己回来一趟拿通知书,却又舍不得每天70元的工钱,最后还是妈妈作了决定,让我带着录取通知书去找爸爸。
8月底,立秋早就过了,天气不那么炎热了,可当我按照爸爸说的地址找到那片正在施工的工地时,还是感到了一阵阵的热浪。大大的太阳无情地炙烤着,工地上的人几乎穿着一样的衣服,都是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背心短裤。他们有的砌砖,有的运沙子水泥,还有的一下下敲打着钢筋什么的。我茫然地站着:爸爸在哪里啊?我怯生生地喊着“爸爸”,机器轰鸣中根本就没人听见。没办法,我只好打爸爸的手机。得知我已经到了,爸爸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喜,他极力大声嚷着自己的位置。我看了半天,才看到不远处高高的脚手架上,有个矮小的、不断挥舞着手臂的人。
阳光刺眼,无法长久仰视,模糊中的爸爸像一个欢乐的逗点在脚手架上一直跳着。
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下来。那么高的大楼,这么热的天气,我第一次体会到一种深深的心疼。等到爸爸从脚手架上爬下来飞奔到我面前,看着他气喘吁吁满脸大汗的样子,我的眼泪更汹涌了。
这个一直被全家人轻视躲避的,矮小、辛苦却总是乐呵呵的男人,被我的眼泪吓住了,他一连声地问我受了什么委屈,汗水在他满是灰尘的脸上冲出一道道痕迹,看着他那滑稽的样子,我又破涕为笑。
按照妈妈的意思,拿了工钱我立刻就回去,可爸爸坚持留我住一晚,他要请工地上的工友喝酒庆贺一下。搁往常,我一定会责备他浪费,可现在,看着那些憨笑的叔叔大爷,看着瘦小得让人心酸的爸爸,我点头答应了。
那天晚上,在工地附近一个大排档里,爸爸要了好多啤酒和小菜。我按照他的吩咐,恭恭敬敬地给各位叔叔大爷敬酒。大家都特羡慕地看着我们父女,那个瞬间,矮小的爸爸好像—下子变得很高很高。他用一种我从来没见过的豪气大碗喝酒,不一会儿就喝高了。喝高的他,拉着我的手“啪嗒啪嗒”地掉眼泪,“闺女,你可给爸爸争了一口气。”
我的眼圈也有点发红。工友们七嘴八舌地让我以后要孝顺爸爸,在他们嘴里,我才知道这个小个子男人为了我和弟弟的学费,别人不愿干的事他干,别人觉得危险的活儿,他二话不说冲上去。
酒宴散了,工友们三三两两地回去,爸爸歪歪斜斜地领我去早就定好的旅店。他再三检查床铺是否舒服,我让他歪在床上歇一下时,他“嘿嘿”笑着摆手拒绝:“不,爸爸身上脏??”
我佯怒着把爸爸推进卫生间,等他出来时,换上了我在小店给他买的干净的背心短裤。爸爸小心地躺在床铺上,说是歇一小会儿,可不到10分钟就鼾声如雷。我蹲在卫生间洗父亲换下来的衣服,水换了一次又一次,那两件衣服上的尘土,好像永远都洗不净。
午夜了,整个世界都静下来,我悄悄坐在床边,看着酣睡的爸爸。那一刻,他像个纯净的婴儿,眉头舒展,睡梦里也带着笑意……
第42、奔跑的小狮子
她常回忆起八岁以前的日子:风吹得轻轻的,花开得漫漫的,天蓝得像大海。妈妈给她梳漂亮的小辫子,辫梢上扎蝴蝶结,大红,粉紫,鹅黄。给她穿漂亮的裙,裙摆上镶一圈白色的滚边儿,还有鞋头上缀着花朵的红皮鞋。妈妈带她去动物园,看猴子爬树,给鸟喂食。妈妈给她讲童话故事,讲公主一睁开眼睛就看到王子了。她问妈妈,我也是公主吗?妈妈答,是的,你是妈妈的小公主。
可是有一天,她睁开眼睛,一切全变了样。妈妈一脸严肃地对她说,从现在开始,你是大孩子了,要学着做事。妈妈给她端来一个小脸盆,脸盆里,泡着她换下来的衣裳。妈妈说,自己的衣裳,以后要自己洗。
正是大冬天,水冰凉彻骨,她瑟缩着小手,不肯伸到水里。妈妈在一边,毫不留情地把她的小手按到水里面。
妈妈也不再给她梳漂亮的小辫子了,而是让她自己胡乱地用皮筋扎成一束,蓬松着。她去学校,别的小朋友都笑她,叫她小刺猬。她回家对妈妈哭,妈妈只淡淡说了一句,慢慢就会梳好了。
她不再有金色童年。所有的空余,都被妈妈逼着做事,洗衣,扫地,做饭,甚至去买菜。第一次去买菜,她攥着妈妈给的钱,胆怯地站在菜市场门口。她看到别的孩子,牵着妈妈的手,一蹦一跳地走过,那么的快乐。她小小的心,在那一刻涨满疼痛。她想,我肯定不是妈妈亲生的。
她回去问妈妈,妈妈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是埋头挑拣着她买回来的菜,说,买黄瓜,要买有刺的,有刺的才新鲜,明白吗?
她流着泪点头,第一次懂得了悲凉的滋味。她心里对自己说,我要快快长大,长大了去找亲妈妈。
几个月的时间,她学会了烧饭、炒菜、洗衣裳。她也学会,一分钱一分钱地算账,能辨认出,哪些蔬菜不新鲜。她还学会钉钮扣。
一天,妈妈对她说,妈妈要出趟远门。妈妈说这话时,表情淡淡的。她点了一下头,转身跑开。等她放学回家,果然不见了妈妈。她自己给自己梳漂亮的小辫子,自己做饭给自己吃,日子一如寻常。偶尔地,她也会想一想妈妈,只觉得,很遥远。
再后来的一天,妈妈成了照片上的一个人。大家告诉她,妈妈得病死了。她听了,木木的,并不觉得特别难过。
半年后,父亲再娶。继母对她不好,几乎不怎么过问她的事。这对她影响不大,基本的生存本领,她早已学会,她自己把自己打理得很好。如岩缝中的一棵小草,一路顽强地长大。
她是在看电视里的《动物世界》时,流下热泪的,那个时候,她已嫁得好夫婿,日子过得很安稳。动物世界中,一头母狮子拼命踢咬一头小狮子,直到它奔跑起来为止。她就在那会儿想起妈妈,当年,妈妈重病在身,不得不硬起心肠对她,原是要让她迅速成为一头奔跑的小狮子,好让她在漫漫人生路上,能够很好地活下来。
第43、两个男人两个女人去逛街
父亲再婚之前,很乐意陪我去逛街。两个人常常买一大袋爆米花,边吃边聊边逛。逛的当然都是女孩子的时装店。我将买好的东西往他怀里一放,便钻进试衣间里一个人逍遥。父亲坐在店门口,看我在一件又一件衣服间游走,眸子里闪着贪婪的绿光,便会一个人呵呵笑起来。等我抱了一大堆衣服站在他的面前时,他总会很绅士很豪爽地掏出钱包来,高喊一声:服务员,买单!
那真是一段极快乐的时光,父亲用他不多的钱,很慷慨地满足着我对衣服的欲望,消解着我单身生活里的郁闷,还用他那独特的审美眼光,给我一次次地做相亲时的军师。可惜还没等我找到如意郎君,他便先耐不住寂寞,没与我商量,就宣布要再婚了。
看到父亲大红请帖的时候,我没有半点儿的欢喜。尽管在此之前,我也曾那么希望他能找到一个老伴儿排遣后半生的孤独,不再有事没事地拉我去逛街。我想父亲对我的依恋,原是这么快就可以被另一个女人替代的。
我很快地将自己的东西全搬到了宿舍,连照片都没留一张。新婚的父亲沉浸在喜悦中,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反常,照例在周末的时候,打电话催我回家陪他去购物。碍不过面子,只好象征性地回去吃顿饭,而后借故在逛至中途时,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宿舍去———与另一个女人在镜子前比美,我还没有适应,也无法适应。
慢慢地便与父亲淡了下来。我开始强迫自己与一个又一个的男人见面,偶尔和他们中的某个人,不咸不淡地谈一段时间,终于还是觉得无趣,分了另找。后来看住单身宿舍的同事日渐稀少,直到只剩了我一个,终于一着急,稀里糊涂地便答应了一个人的求婚。
父亲不知怎么辗转知道我谈了恋爱的消息,千方百计地将我和男友骗回家吃饭。饭后父亲便提议去逛街。男友看着兴致勃勃地为继母拎包提兜的父亲,忍不住笑出声来:做什么不好,偏偏来逛街,这样一家家地逛,还不累个半死?我听了没吱声,却想这个一向对我殷勤呵护的男人,怎么突然间如此没有耐性?
一路上父亲的兴致好得出奇,我在他的怂恿下,也忍不住,像往昔那样,不厌其烦地一件件试换。从穿衣镜里,可以看见两个面部表情迥然不同的男人:一个提着大包小包在我和继母身边做着参谋,时不时地会送上一两句让人如沐春风的夸赞;另一个则走一家坐一家,边抽烟边送过一脸的烦躁和郁闷。逛了不过五六家,他终于叫住又要去换衣服的我,撒了一个并不圆满的谎,便一个人回家去了。
父亲依然不急不躁地陪我们逛,而我,却是莫名其妙地,在男友走后烦乱不安起来。我想这样一个终于下决心向我求婚的男人,会不会就这样抛下我,任我怎么求也永远不再回来?那么,二十八岁的我,再去哪里寻一个人,陪我走以后寂寞的一程?心神不定,便也没有心思试衣服,甚至对着镜子,看见眼角细细的皱纹,突然地流出泪来。是父亲从背后递过纸巾来,说:孩子,没什么可难过的,连街都陪你逛不完的人,哪能有耐心,陪你走一生?心烦的时候,给爸爸打个电话,我陪你逛街。爸爸再老,也是有空儿陪你,有劲儿给你背包的……
泪眼模糊里,我看到对面试衣镜里,两个幸福的女人,终于相视而笑。
第44、小公主
我9岁的女儿薇文是一个小公主,在正常的情况下她甚至不能为自己倒杯牛奶。她还是小婴儿的时候,就有帝王般的气派,因此我和她父亲常开玩笑,说她投胎前一定是在父母的目录里看到我们的头上写了“奴隶”两个字,所以才来到我们家的。
现在我是一个单身母亲。她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是惟一在那儿等候她差遣的人。因此,上周我因感冒而在午餐时间发着抖回家时,我的第一个想法是:她这个小公主将会做反应?我不敢期望她会让我安静地休息,更不敢期望她会照顾我,但至少我希望她能照料自己吃饭。
下午三点半,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起床到学校接她。回家的路上,我对她说:“亲爱的,妈妈真的病了,我们一回家我就必须到床上休息。我很抱歉,我今晚不能为你做任何事。我不能做晚餐或帮你洗澡,还有其他任何事。我必须要休息,你觉得今晚你可以自己准备晚餐吗?”
“没问题。”她漠不关心地回答,但这并没有令我放心。真正的考验会在她需要某样东西的时候出现。
到家后,我回房间休息。奇迹似地,接下来的6个小时里,我没有受到任何打扰。每次我从昏睡中醒来,都会有一个好心的小天使弯身问我是否要点儿什么东西。一块清凉的毛巾拭过我的额头;一个铜铃让我在需要什么的时候可以叫她;一张她画来令我振作的画,上面画了一个充满阳光的厨房;一只绑着粉红色缎带的“早日康复”泰迪熊,那是她某次生病时别人买给她的——她似乎坚信这只熊真的有治病的能力。
一次她上来看我,我告诉她,我必须到楼下上厕所。薇文热心地帮我穿上毛衣,“让你保暖。”她又坚持让我靠着她——她只有120厘米高——安全地走下楼梯。当我走进厨房,习惯性地将碗盘放好,我的小公主坚决地阻止了我:“妈妈,你做的事情太多了,回去休息。”我顺从了。
那天晚上,薇文定期地向我报告例行工作的进展情况。“我为自己做了一个沙拉当晚餐”,或者“我正在放水准备洗澡。”
上床睡觉的时间到了,她模仿我的口气说:“我到楼下看看还有什么事没做好。然后,我会去刷牙、关灯再上床睡觉。”我在毯子下对自己微笑。
然后,薇文自制了一本小书——我用剩的彩色纸张钉在一起做成的。第一页写着“妈妈我爱你!”,第二页写着“妈妈你好美!”,第三页写着“妈妈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第四页写着“妈妈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酷!”,第五页写着“你是最好的妈妈!”,第六页写着“干得好,妈妈!”,第七页结论是“妈妈加油!”。
我读着这本女儿爱的证明,不禁哭了起来。一天以前,我还觉得当母亲是一份很辛苦、没有回报的工作,而今天,薇文不仅把她自己和我照顾得无微不至,还保证她深深地爱着我。她那天的表现与言辞都让我觉得我的奉献有回报,那比任何的医药给我的力量都大。她到楼下检查门窗时,我忽然对自己的病情心怀谢意,因为它使我的小公主有一个表现的机会——给了我一个观赏的机会——让我们发现,事实上她是一个甜美、善良的小天使。
第45、悍母
母亲前面,不太用一个“悍”字来修饰的,何况是一个年逾八旬的老母,更何况是一个刚刚病愈出院的老母。
一场官司,是老母亲告她的三个儿女。
老太太刚刚动过手术,拄着拐杖,颤巍巍到庭。她老伴,据说在孩子尚未成年时就离去了。
儿女也都不年轻了,脸上的沧桑说明日子过得并不是那么宽裕。
老太太提出的诉讼请求,主要是生病住院花去的治疗费、人工护理费、儿女拖欠的赡养费等等,合计数万元。
儿女一一陈词,大意是:老妈不应该告我们,她年轻时辛苦抚养我们,我们懂得孝顺的……拖欠赡养费,是因为她没和我们商量就把家里的房改房卖了,到她病危时我们才晓得……老妈年纪这么一大把了,大病一场刚刚抢救过来,希望大家能心平气和地解决问题……
本来像这种官司,大家都是同情老人的,不到忍无可忍,谁愿意告自己的子女啊。可是等到老人开口,大家的同情心竟不知不觉地转向儿女了。
老太太说的是方言,不时夹杂着粗口,尽管法庭一再提醒,她还是没法遏制,儿女们无动于衷地听着,好像从小到大就听惯了的。说了还嫌不解气,老太太手中的拐杖不停地敲击着地面,真的不像一个大病初愈的人,好强悍啊。
旁听席上嘤嘤嗡嗡。最后老母与儿女无法达成调解,法官宣布暂时休庭,择日宣判。
解我心头之疑的,是休庭后原告律师的一席话。他说老太太其实还有一个智障的孩子,快60岁了,一直由她照料,姐妹兄弟从不过问。律师说你没见过啊,老太太对那个智障孩子好得无微不至,就像对婴儿,是十足的慈母啊。
我明白了悍母的由来,她怕自己来日不多,她要拼命为那孩子争些生活保障,就像雌性动物拼死保护自己弱小的后代一样。
因为有一个还需要自己呵护的孩子,她就变成了悍母,即使她已经80岁。
(冯国伟摘自《羊城晚报》图/连国庆)
公元787年,唐封疆大吏马总集诸子精华,编著成《意林》一书6卷,流传至今。
十七岁那年,我深情地爱着一个女孩,她叫莫诗诗,和我一个小区。
相思了许久,终于按捺不住,在一个月华如水的夜晚,我大着胆子来到她的窗前。窗前,有一棵高大的梨树,正是四月,满树的梨花,深白动人。一阵风来,圆月高悬,花雨纷纷,美得就如梦境一般。附近的高楼,除了稀稀疏疏的几个窗口亮着电视的白光,其余的,已是寂静一片。
莫诗诗的窗子,幽暗幽暗的一片。
我徘徊了很长时间,然后开始歌唱,是李琛的《窗外》。我唱得一般,但是却极动情,真正是用心在倾诉。两遍,或是三遍之后,莫诗诗的房间灯光一闪,亮了。一刹那间,我的心怦怦直跳。我喊莫诗诗,她不答应我。
我用电视上看到,小说里读到的,尽一个少年能用的所有词汇,向她诉说着我的爱意。我越说越动情,多日来的相思苦恨,一时表露无遗。
而莫诗诗,始终一语不发。一闪,莫诗诗房间的灯,灭了。
周围很静,只剩下我的声音。我立在稀稀疏疏的月光下,固执地一句接着一句,我知道莫诗诗一定在听。说到后来,我潸然泪下。冰凉夜色,打湿了我的发丝和衣袖。
“莫诗诗,今生今世,我一定要娶你!”最后,我抛下这句话,伤怀又懊恼地离开了。
行到拐角处,回头看,莫诗诗房间里的灯,亮了,又灭了。
从那以后,莫诗诗一见我,就红着脸低着头迅速跑开。
后来,我最终没能实现娶莫诗诗的诺言,大二那年,莫诗诗恋爱了,接着,我也恋爱了。但是直到今日,我仍然忘不了那个深情的夜晚,倒不是还爱着,只是不能忘也不忍忘,因为,那是一个少年最真最纯的初心,也是一个男人最纯美无瑕的记忆。
每年春节都要回家看望父母,偶尔还会遇见莫诗诗。她的女儿和我的儿子在一起玩得很投机,有时,还玩过家家。兴致来了,莫诗诗还会拿我取笑。你那时还真痴情啊!只是把我吓得不轻,谁半夜三更地乱叫啊?她笑得花枝乱颤,我呵呵一笑沉静不语。只有自己知道,曾经的那一份情有多深多重,而在她,已经淡成一件童年趣事了。
有许多往事,就如一汪清澈幽深的
第46、娘啊娘
大贵家很穷,所以直到35岁还没有女人愿意跟他。
大贵和娘相依为命。娘最近总是怪怪的,常常早出晚归,让大贵摸不着头脑。大贵问娘去干什么,娘也不答理他。直到一天吃晚饭的时候,娘才向大贵摊了牌:我要嫁人了,对象是邻村的一个70多岁的瘫痪老头。
大贵当时就气蒙了,如果她不是娘,大贵早就把她一脚踹出门去了。娘守寡了20多年,年轻时多少人向她求婚,都被她拒绝了。可如今娘都50多岁的人了,却还要找一个70多岁的糟老头子,这不成心让大贵难堪吗?以后自己还怎么在村里做人?大贵百般劝阻万般刁难,可娘就是铁了心。
娘出门那天,大贵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然后朝娘的背影大喊一声:“你要是再敢回到这个家来,我就打断你的腿!”
在以后的日子里,大贵每次从地里干完活儿回来,都会发现家里已经被收拾得利利落落,自己的衣服也被洗得干干净净。大贵知道那是娘干的!不久,大贵在门上挂了把新锁,从此,娘就再也没回来过。
一年后,一个女人来到大贵家,自称愿意给大贵做老婆。大贵高兴坏了,这真是天上掉馅饼求之不得的好事呀!自此,大贵对女人百依百顺,夫妻二人恩恩爱爱、勤俭持家,不仅使生活变好了,而且女人还给大贵生了个大胖小子。大贵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有滋有味。一天晚上,大贵躺在床上幸福地问女人:“为什么别的女人都不愿跟我,你却偏要跟我?”女人好半天才说:“其实你娘嫁的那个老头是我爹,那时候,我刚死了丈夫还在娘家待着,你娘就跑过去找我……”
霎时,大贵泪如泉涌:“娘啊娘……”
第47、追逐汽车的女子
没有人能忽略这样一张脸:泪痕纷披,呜咽声声:“求求、求求你们。”褐发在颤抖,墨镜里,藏着一双红肿、深陷、因其绝望而绝美的眼睛。
她叫苏珊·史密斯,她说:这原本是一个温凉秋夜,她开车带着3岁和14个月大的两个孩子,行驶在静谧的公路上,忽然一个歹徒蹿上车,持枪威逼她下车,然后带着她的孩子们扬长而去。
而她,只能无助地站在路边,对瞬间消失的车子挥手,喊道:“再见,宝贝们,妈妈永远爱你们。”而黑暗冰寒无尽。
全美国都为她哭泣祈祷。
却有一个女子投书电视台:苏珊在说谎。女子说:她也是个母亲,也曾在山崩石裂瞬间,下车问路,一转头,数步开外的车子被人开走,而车上,有她还是稚婴的女儿。
她说她疯了一般扑向大团尾气和泥尘,手袋脱手而飞,惨号大叫,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旁人也听不懂——她是华裔美籍,此刻却忘尽英语,只用母语声声狂呼:“救命,放下我的孩子。”
高跟鞋妨碍她,一把拽脱劈手扔出去。她死命追赶,忘了人的速度不可能与车辆抗衡,看不见脚下的石砾、玻璃屑、柏油,惟一的念头就是:救回女儿。她只是一个纤弱的亚裔女子,那一刻却如豹如鹰,连歹徒也被吓着了,弃车而逃。而她裙摆全撕,脚踝扭伤,脚底流出殷红的血。生死教会她锐利果敢,所以她说,那一刻,没有一个母亲,会如苏珊般高贵沉着。
九天九夜的追捕,孩子们找到了,不在暗夜不在森林,而沉在冰冷的湖底。苏珊,终于向警方自首,的确是她,因为一点情欲的贪念,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1994年的事了。偶尔在一本书里,读到前因后果和那陌生女子的信。我低了低头,其实并没有泪。我想我懂。
我尚不及为人母,也不曾遭逢死亡,我却曾站在高处临下,看着爱人轻快远去,仿佛有鹳雀在他鞋底翻飞,他是急着赶赴另一个女子的约会吧?真相凄厉地,直逼眼前。不是不知道,在泪落之前应该说再见。我却做不到,因为我爱他。
我开始虚伪,听着谎言却装作一无所知;我学会窥探,四处打听如蛇之祟行,我十分看轻自己;我的故事越编越好,好莱坞金牌编剧也没这般丰富多彩,只为让他多留一分钟。
最后,我打了他一巴掌。
真干脆痛快,是一切一切的收场。出手的瞬间,像那位绝望的母亲,远远掷出她的高跟鞋。掷中没有?并不重要。
有多爱,就有多不舍;有多温柔,就有多暴烈。爱得唇边有血,眼中有泪,胸口有纠缠的爱与恨,爱到如连体婴般骨肉相连。割爱,就一定不可能如拈去一片花叶般轻松微笑。
明知留不住,收不下,却不能自控我颠倒狂乱的脚步。那一遭,我是夜深街上追逐汽车的女子。而我无声的哭泣,他没有听见。
第48、所有的母亲都是一样的
那天清晨,县城城西老街的一栋居民楼突然起火了。那是40年代修建的、砖木结构的老房子——木楼梯、木窗户、木地板,一烧就着。居民们纷纷往外逃,没想到才逃出一半人,木质楼梯就“轰”一声倒塌了。剩下的9个居民只好跑到惟一没烧起来的3楼楼顶,等着消防队救援。
消防队不一会赶到了,可让他们手足无措的是,这片老巷子太窄太密,消防车和云梯根本过不去。情势已经十分紧急,大火随时可能烧到顶楼。眼见着底层用以支撑整幢楼的粗木柱被烧得“嘎吱嘎吱”响,随时可能倒塌,消防队长再来不及想别的,随手拽下一位逃出来的居民披着的旧毛毯,和其他三个消防员一起拉开,对着上面大声喊:“跳!一个一个地往下跳,往毛毯上跳!背部着地!”
为了安全起见,他亲自示范类似背跃式跳高的动作。只有背部着地才是最安全的,而且不容易撞破旧毛毯。
第一个男人跳下来了,屁股着地,可没有受伤;一个小孩子跳下来了,背部着地……人们的姿势越来越规范,顶多是从毛毯上滚下来时有些擦伤。可还有一个裹着大衣的女人站在楼顶,犹豫着不敢跳。
火势越来越猛,一根柱子燃烧着忽然“喀嚓”一声断了。人们惊叫了一声,消防队长的喉咙都嘶哑了:“跳啊!你赶紧跳啊!”小楼晃荡了一下,女人终于下定决心跨过护栏跳了下来,在场的人集体惊呼:她用的分明是跳水的姿态,头部向下。女人好像一发炮弹一样迅速坠落在毛毯上,由于受力面积太小,旧毛毯“嗤”一声裂开,女人的头部重重撞到了地上,顿时鲜血横流。
这个女人真是笨啊,前面的人跳得那么好,看也该看会了,在场的人都这样想着,忍不住奔了过去,
奄奄一息的女人在消防队长的怀里很艰难地笑了。她的大衣敞开,大家这才看到她的小腹高高隆起。“已经8个多月了。”女人轻声地说:“赶紧送我去医院,剖腹,它能活……”
那是我亲眼见着的一幕,女人后来被送去了医院,我不知道她后来有没有活下去。可我记得,那一刻所有人的沉默和感动。那是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最安全的姿势,尽管对她自己是最危险的。
忽然想起了丰子恺《护生画集》里面的一幅:有人烹煮黄鳝,发现黄鳝熟了以后头尾弯成弓型,中部翘在滚水外。剖开来看,发现里面密密麻麻全是鱼子-原来所有的母亲都是一样的,心里最安全的,永远给予孩子。
第49、轻轻的离开
仿若时空的隔断,如断线的风筝,带着一抹淡淡的忧伤,一缕悠悠的不舍,带着这个城市残存的美丽,离开了人世间,带着志摩老师"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
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奇妙走出了家---你最后呆过的地方。纵然是还有明天,纵然明天还会有夕阳,纵然明天太阳依旧会升起,但你却永远的停留在了那---你今生今世最后的一个今天,你人生的时钟最后的钟点。
我依偎在你枕边。那时的你,已被接踵而来的病痛折磨的不成人样,瘦的皮包骨头,体重骤然下降了几十斤,带着满眼的泪水,我紧紧的抱着你,如当初你紧紧抱着我那样的抱着你,抱着你衰老的身体,不让你感到冬天彻骨的寒冷,我要让你感觉到春天的温暖,哪怕是片刻的温暖也行,最终,你还是走了。带着我给你的温暖,带着我对你的爱,带着所有人对你的牵挂,你轻轻的走了,走的无声寂静。没有了你,我人生的天空充满着灰色,我的心如刀绞般的痛着,走过屋子的每一个地方,都会闻到那曾让我熟悉了九年的青霉素药水的味道,而今,那股熟悉的味道却成了我内心深处最深的痛,最深的牵挂,让我痛了十年,也让我思念了十年。
还记得吗,奶奶,还记得在那个父母都不在的夜晚您是怎样抱着我去医院了吗?还记着您是怎样焦急的样了吗?还记着您为了让我长身体藏在柜里舍不得吃而坏掉的糕点了吗?记得您为了让我学好打了我又抱着我哭的时候吗?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最深的记忆,是我今生今世都无法忘掉的记忆,都是我最宝贵的记忆。
记得小时侯我一直都是和您睡的,由于睡不安稳而常常将被子踢开,是您,挨着晚上不睡觉的守着我,生怕我又踢掉被子感冒。夏天闷热的晚上,又是您,在我睡着的时候拿着蒲扇给我扇凉,驱蚊虫,而你自己却被咬的浑身是包,现今,你已不在我身边,我却依旧没能改掉小时侯的坏习惯,一切都好似小时侯,唯一不同的是奶奶您却不在了。
而今每每想起来我总是很牵挂,常常在晚上哭着醒来,想起以前的种种,却又忍不住失声痛哭,没有了你,我该怎么办。
十年过去了,今年的清明,我又去了您长眠的地方,山风轻盈地吹着,像是诉说着以往的种种,诉说着您的一切,如歌如吟,诉说着我永远爱着的奶奶。
第50、像宠宝贝一样宠你
遇到他那一年,我19岁,他49岁。
我叫安小东,他叫金小林,我和他是一对冤家,不吵架的时候少,吵架的时候多,见了面就吵,吵得天翻地覆,吵得乌烟瘴气,吵得别人都不得安生。
那一年暑假,我放假回到家里,家里平白无故地多了一个男人,我觉得很别扭,进出都不方便,冷着脸不跟他说话,也不跟他在一张饭桌上吃饭。
但是,到了吃饭的时候,他还是会讨好地笑,喊我过去吃饭,我没好气地说,看到你,我就饱了,还吃得下吗?他的笑僵在了脸上,两只手在衣襟上擦来擦去,好半天叹气说,小东你这丫头,我在你眼前消失还不行吗?说着,他真的去街上转悠半天才回家。
他不是一个英俊的男人,但是成熟、稳重,做事情有条理。笑的时候,脸上有两个深深的酒窝,令人温暖,偶尔也会像轻狂的少年,不管不顾地做事和说话,挺可爱的,但我就是看不惯他。
有一天去图书馆回来,找一本书找不到,才发现凌乱的卧室被他收拾得整整齐齐。我生气地对他喊,金小林,谁让你动我的东西?我一边说一边生气地把桌子上的东西扫到地上,把床上的被褥扯乱。他站在边上,像个孩子一样手足无措,好脾气地说,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以后不敢乱动你的东西了。
我生气的时候,总会很严肃地喊他的名字:金小林。我的手指几乎指到他的鼻尖上,说,别嬉皮笑脸的,你这是什么态度。他忍不住笑,说,大小姐,你什么眼神,我这态度还不够好吗?
他的笑容不经意间触怒了我,他的笑,那么像父亲,小的时候,父亲也是这么纵容我,对我笑,可是金小林不是我的父亲。我往街上狂奔,他拉不住我,跟在我身后跑。我穿过两条巷子,仍然没有甩掉他。他气喘吁吁地喊我的名字,囡囡,别跑,回家吧,小心车。我的心中忽然动了一下,慢慢停下脚步。
那一晚,我没有回家,跟着同学去迪厅蹦迪。
走出迪厅时,天已经快亮了,晨风一吹,我清醒了很多,忽然看到不远处的树下,金小林坐在台阶上打盹,衣服上头发上结满晶晶亮的露珠。我悄悄地注视着他,他不是一个特别让人讨厌的男人,可是我就是不喜欢他。
看样子他在这里已经等了一宿,我有些感动,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可以好到不计回报,除了父母,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人吗?胸中酸涩难抑,眼睛里有湿湿的东西涌动,我抬起头看天,硬生生地把眼里的泪忍了回去。
时光像流水一样,转眼大学毕业,开始工作,为了避免看到他,我不经常回家。后来我认识了个男孩子,叫安生,有些病态的苍白和忧郁,但我疯狂地喜欢安生,挣的钱几乎都给他花掉,并无怨言。
带安生回家,金小林还是盛情地款待了他,特意做了很多菜,还买了红酒,弄得很隆重。我的心中是温暖的,是感激的,但说出来的话仍然像小红辣椒那么辣,充满敌意,一副并不领情的样子。好在他并不介意,甚至早已经习以为常。
安生走后,他很正式地跟我谈了一次话,是19岁那年遇到他之后,第一次很正式地对话。他不同意我跟安生来往,他以阅人无数、老辣的江湖经验说,安生不是你想要的那种人,和他断了吧!时间久了你就会知道我说的没错。
我挑衅地看他,说,我知道你见不得我幸福,可是我偏要跟他在一起。再说,你根本没有权力管我的事儿。他不眨眼地看着我,我的话刺伤了他,他受伤的样子令我有了轻微的快感。
决定和安生结婚之前的那几日,他几乎天天跟我谈这件事。
我说,我不会改变我的决定。他很自信地笑,说,如果你知道安生是什么人,你是一定会改变主意的。
他把一沓照片递到我的眼前,全是安生的。我惊呆了,傻掉一样看着他,原来安生吸毒,怪不得他那么苍白忧郁,怪不得安生要花那么多的钱。我扼住他的手腕,狠狠地说,多管闲事,哪里来的这些照片?他说,你带他回家之后,我刻意跟踪过他,才得到这些一手的资料。安生知道我知道他的老底,他威胁我不准告诉你,可是不告诉你,你这个傻瓜一定会往这个火坑里跳的,我心不安。
我捧着那些照片哭了,他像哄孩子一样拍着我的背,说,孩子,乖,不哭。
后来,我找了一个普通的男人嫁掉。
后来,我怀孕了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后来,我和他和解了。
那时候,他刚退休,没有我和他作对手,所以他很空闲,有了大片的时间,养鱼种花上网,给我发E-mail,他给每一条鱼都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其中有一条非常漂亮的热带鱼,他给它起个名字叫囡囡。害得我每次回家,听到他喊囡囡,就以为是在叫我。
有时候,我像个大人一样,和他闲谈、下棋,没有了争吵,日子过得安静平和,像流水一样。
有一天夜里,我正在家里看电视,忽然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母亲在电话里哭了,哆嗦着说不清楚前因后果。我急了,说,把电话给金小林。母亲这才说,金小林出了车祸,在医院里。
我的心忽然就开始“扑腾”起来,出了门,竟然忘记打车,一路狂奔到医院。我并没有见到他,他已经被推到了急诊室里,只等着我去签字。我想都没想就在家属签字那一栏写下“安小东”三个字。然后就是度日如年的等待。等待的时候,我想起那些过去的事,初次遇到他,他笨拙地笑,我从没有给过他好脸色,可是他从来没有计较。他吃了我很多苦头,我刻意捉弄他,为了赶走他,我甚至捉了毛毛虫放在他的床上,因为他怕软体动物。想起那些过往,我一边笑,一边流泪。很多东西其实已经深入到血液里,哪怕是以吵架和敌对的方式相处。
我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觉,我怕失去,怕得厉害,我在心中祈祷,让他活,如果可以,我宁愿用我与他交换,只要他平安。
这一次意外其实并不严重,只有轻微的皮外伤,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我甚至想谢天谢地。每天,我到医院里给他送饭,喂他吃,给他洗脸,擦手。怕他寂寞,我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拿到医院里给他玩。
出院之后,我才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金小林这个男人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样子,他的智商出了很严重的问题,看见人就笑,过马路时,要扯住我的胳膊,有时候会跟我三岁的女儿抢一个玩具。但他始终认得我,认得我是囡囡。
去西藏的时候,我非常喜欢一幅布达拉宫的挂毯,在八角街上跟人讨价还价买了下来,千里迢迢背回来,没过一个星期,竟然被他剪成粉末。他开心地问我,你看像不像下雪?我精心准备了半年之久的论文,竟然被他折成纸鹤,在客厅里放飞,问我,好不好玩?我气得全身发抖,呵斥他,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你以为很好玩吗?他竟然听懂了,生气,撅了半天的嘴,我没理他,他竟然不见了,离家出走。我到处找,找了一个晚上,他竟然蛰伏在楼下的大树后面。
想起那些往事,我的眼睛湿润了,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他伸出手来给我擦眼泪,问我,你怎么哭了?我做错事了吗?我摇了摇头,说,没有,你很乖。
是的,他是我的继父。10年前,他宠我,像宠宝贝一样,任我胡闹,妄为,任性,他包容我,接纳我,爱我。10年后,我宠他,像宠宝贝一样,牵着他的手过马路,喂他吃东西,帮他抢我女儿的玩具,纵容他,怜惜他,爱他。
是上天让我做了他的宝贝女儿,是上天让他做了我亲爱的父亲,我要珍惜这段缘,我要把他给我的所有的爱都回报给他,让我们做一生一世的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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