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

啊，好冷的天，这是往年第一场雪，正巧让我赶上。对于懒人，走动在雪地里和躲在暖暖的背窝中有很大的区别。我很懒，憎恶走动，尤其下雪天。可是，我出门了，为了迎接一位未来的好朋友——一只猫眯。

我把她抱在怀里，任雪花拍打我的头额，我的下巴，另有冻的发紫的唇。都不管了，都不在乎了，我心里只有她，一只毛茸茸的小家伙——猫眯。深一脚浅一脚的，我一个人走在飘雪的冬夜，可是我不孤单，因为我有了一个好朋友陪伴我。哎呀，她闹了，苗苗地叫，好象在找妈妈呀！怎么办？我急了，咬着她的耳根，哄道：“猫眯，别哭，千万别哭。我会对你好，给你最好吃的鱼，给你最温暖的家。不相信，我发誓——”不管有效没用，我就这样在猫眯的耳边磨叨了一路。也许她听懂了我的话，也许她实在受不了我的罗嗦，猫眯不叫了，老忠实实地随我回到家。

我问妈妈，给猫眯起个什么名字？妈妈说，这么漂亮的小猫(kitty)，要有个动听的名字配才行。对，应该起个美人的名字，叫圆圆吧，现代的大美女，绝对对的起我的宝贝猫眯。我一把搂过圆圆，不理睬她想反抗的怒爪，轻声细语地劝慰道：“乖乖的跟着我吧，保证你喝香的吃辣的，天堂般的日子啊！”不领情的她转头一口，给我的手留下第一道永久的留念。这猫眯，真是的，一点不给面子，哼……

别人养猫是逗猫眯玩，看着它们追逐自己的尾巴转来转去，哈哈大笑。我和圆圆的娱乐项目可不单单是追尾巴，确切的说，我们比试手爪工夫。刚开始，圆圆一只爪只可以把我抓的遍体鳞伤。之后嘛，我上一只手可以和她的双爪打个平手。上两只手呢？她一定输，然后被我作弄的上下翻个，北都找不着。当然，我的“成就”都是从伤痕中换来的，看一看我手背手心的伤疤，没人会说这是女孩儿家的手，整个楞象是从热带深林里受过狼(wolf)群攻击过的残废肢体。

听说过猫不喜欢吃鱼吗？圆圆是个实例啊。她对鱼类不理不睬，专爱吃肉啊肝啊的，太偏食。妈妈整天对我说，人不能偏食，对身体不好。可猫呢？偏食能行吗？！不行，我一定要把她的坏习惯改过来。从此，我手里常常多了一个馒头，一袋烤鱼片。圆圆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她不吃，我哄着她吃。她还不肯吃，我便硬喂。直到有一日，猫眯看到我手上的馒头，一越而起，紧退三步，然后逃串的无影无踪，我才意识到，自己彻底失败了。

圆圆对我很好，就象我对她一样。一次，我哭了，独安闲家流眼泪。猫眯一会儿串到我身旁，翘起软绵绵的双爪，搭在我肩上，然后望着我的眼睛，开始舔我流下的滴滴泪水。这是真的啊！我自己都不太相信，一个没有语言，没有人类聪明的小植物，竟然懂得伤心的人需要安慰。另有一次，我和妈妈开玩笑的斗嘴，吵闹声越来越大，好象在打架。一旁正玩耍的圆圆急了，蹦到我身边，一边嗷嗷怒吼，一边抬起弱不禁风的小爪子冲向妈妈，似乎要为了她的小主人而战争一样。嘻嘻，谁说猫不如狗忠厚？关头时候，猫一样能勇往直前地保护主人！

记得小时候读过一篇关于猫的文章，说的是一只被主人冤枉的猫，因为被嫌疑偷吃笼子里的鸟而被毒打了一顿。那时，我很可怜那只猫，就是因为不能开口辩解而被冤枉，因为生于非人类而要受到人的鞭打，不公平，真不公平。没有语言不等于没有生命，怎么可以随意受人的摆布呢？我原以为猫是一种享受荣华富贵的宠物，可是它们经历的却是一些苦难。王小波笔下的“猫”被狠心的孩童们挖去双眼，留下两个血淋淋的黑洞，凄惨的哭嚎在人世上。爱伦坡笔下的“猫”被病态的主人吊死在墙边，每逢夜晚，灵魂便出来声讨主人的罪过。我的猫呢？一样逃不过悲惨的命运。我以为能给她最舒适的生活，只要我能吃的，我一定都给她。在已往艰巨岁月里，我把很少吃到大虾都给了我心爱的猫眯，可是她仍然在悲哀中结束生命。

那一天，圆圆为了抓一只飞过的鸽子(dove)从七楼上掉下去了。猫尾巴的平衡的功能为她捡回一条小命，可是她瘸了，眼角耳角口角都是血。所有人都摇头说，不行了，她快不行了。我没哭，也没说话，忙来忙去为她包扎伤口。我知道，她不会死，一定不会死。我能感觉到她心脏的跳动，那是生命的召唤声。她在挣扎，想生存，想陪着我吧！大约过了一个月，猫眯好啦，肿的老大的头也规复了原样，只是瘸了一条腿。不再鲜艳了，可是仍然可爱，和她的主人一样。

我不相信这世界上有许多大暴徒，可我承认一定有。圆圆一次溜出家门，好久没返来。我以为她真的丢了，直到有一日，一个爸爸的同事发现她躺在我家的楼下。她懒懒的躺着，象是睡了，也许是死了。我碰她，她不动。我唤她，她不出声。我拿最香的肉肠诱惑她，她也无动于衷。怎么了，怎么会这样？我很纳闷，因为猫眯看上去和以前没有多大异处啊。当我扒开她身上一处黑毛时，我惊呆了。在她的身上，我看到一块红红的烙印。我哭了，比任什么时候候都伤心，因为我看到的不只是猫眯的伤，另有对人类的不信赖。为什么要伤害一个不能言语的小生命呢？为什么要用鬼子才有的残忍手段来对付一个不能反抗的小植物呢？圆圆身上的伤分明是什么人用烟头恨恨烧过的，多么残忍的方式？多么残忍的人！

猫眯依然活下来了，因为她有九条命的。可是，她已经老了，还带着满身的病，不时的打喷嚏，流鼻涕，甚至咳血。当我远离家里去大学念书的时候，只有妈妈抽空照顾着她。每当放假，我都天天陪着她，给她好吃的，让她睡在我的腿上，象小时候那样，揉着她的头，听着她的鼾声。之后，哥哥的小宝宝诞生了，住在我们家里。刚出生的小孩和猫眯是不能呆在同一屋檐下的，况且我的圆圆身上另有病，所以爸爸下命令一定要把猫送走。我知道，离开我们家的圆圆注定会死，因为没有人家能象我一样忍受她的病，忍受她的谗，忍受她的老。说实话，我想亲手掐死她，让她痛快的死在我手里，也要比出去受苦好，可是，我不能，真的不能。

一个阴雨天里，我送圆圆去了奶奶家，那是一个离我家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我陪猫眯住了几天便回学校去了。临走的那天，我留给下一百元钱，让他们给猫眯买最好的鸡肝，可惜，钱不是什么都能补偿的，尤其是寥寂和孤独。放不下也要放下，想留住也不能留，我别无选择，只能离开。

没过多久，爸爸来电话通知我，圆圆死了。我没说什么，也没哭，回了声“是吗”，就放下电话。那段日子，我正忙于考试，什么都不能想，更不能专心，我失去了她，就失去了吧。伤心的时候，不一定哭才可以减缓问题的，装做遗忘了也许更好些。我强迫自己不去想已往，不去想她的好，不想她那软绵绵的绒毛，忘记一切，忘记死亡。

一天晚上，我梦到自己回了家，不是楼房的家，而是有许多间房子的小平房。当我在屋子里刚躺下时，一只小猫从后窗户里跳出去。那是我的圆圆啊，她苗苗的叫着，好象在埋怨我说，'你现在有许多小房子了，可以带我回去了吧，为什么还不接我回家？'梦醒后，我茫然，继而内疚。我知道，在心里面，我从未忘记过我的猫眯啊。

第二年冬日，我又去奶奶家，为了拜年。趁人不多的时候，我静静问奶奶，圆圆埋在哪里了。奶奶楞了，说：“一只猫还要埋葬？你以为她和人一样啊？！”我晓畅了，低头不语。奶奶接着又补充了一句：“那只猫在你走后，整日站在窗台栏杆上，望着你走的方向，不吃不喝。熬了不到一个礼拜，就……”我的眼泪一滴滴散落在地上，无声的人只有无声的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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