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与元朝之间的战争,在中国历史上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而作为双方重要战场的长江流域,则在战争中起到决定性作用。这其中,尤其以宋、元之间的襄樊之战最为著名。襄樊之战是南宋与元朝之间的决定性战役,决定了两个国家的命运。襄樊之战最终以南宋的失败告终,直接导致南宋最后的灭亡。整个战役期间,南宋当局内部的投降派以及前线的部分将领始终对襄樊采取消极态度。要么不用主力增援,要么临阵逃脱。导致南宋始终处于极为不利的被动局面,一直是被动挨打的地位。整个战役期间,襄樊地区的南宋守军一直处于元朝强大的封锁下,基本没有得到过来自外部的援助,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但是,就是在这种极度艰难的情况下。面对元军强大的封锁,在外界增援已经成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的形势下。南宋一支由临时招募的民兵组成的只有数千人的水军,却成功突破元朝强大的封锁,将物资运入襄阳。从而成为历时6年之久的襄樊之战中,外界唯一成功的对襄樊守军的增援行动。这次史诗般的航行,成为中国历史上水战中以少胜多的著名战例。那么,这是怎样一场战斗呢?这场战斗是如何发生的,经过和结局如何呢?在此,灵云欲以自己所知和网友们就此进行一下讲述。因为灵云能力有限,所写的肯定有不足之处。还请网友们多多指教。
蒙古灭金后,随即开始大举南征,企图灭亡南宋。由于游牧民族出身的蒙古军不习水战,因此南宋依仗的长江天险无法逾越。于是蒙古改变战略。改变以往正面南下直接从长江突击的战略。实施新的大纵深迂回、抄袭南宋远后方的战略。该战略的具体措施是:在东南长江流域取守势,佯攻以吸引南宋主力。同时在西北发起主攻。集中全部精锐主力在陕西一线。准备从秦陇出击。首先攻克四川,控制长江上游,绕过长江天险。随后以一支偏师顺江东下攻击南宋。主力则继续南下,在灭亡云南地区的大理政权后,形成一个大迂回的战略包围圈。然后从南向北,从南方包抄南宋。同时蒙军从西部四川以及北部正面江淮战场同时出击。一举灭亡南宋。灵云认为有必要说明一点。那就是该战略从军事角度来说是正确的,并最终取得成功。公元1255年,蒙古出兵经甘肃、四川至云南,灭亡大理段氏政权,平定云南全境,建立云南行省。实现了对南宋实行远后方大迂回的战略包围圈。随后,公元1258年。蒙古帝国大汗孛儿只斤·蒙哥派他的弟弟忽必烈率军攻打南宋鄂州(注:即今湖北武昌)、派大将兀良合台攻打南宋潭州(注:即今湖南长沙)。而他自己则亲率以蒙古铁骑为核心的主力进攻四川。蒙古大军在四川开始进展迅速。四川地区南宋守军基本是一触即溃。但是,当蒙军推进到合州后,遭到以王坚为首的南宋爱国军民的顽强抵抗。守军依托钓鱼山天险,不断击败蒙军。公元1259年七月,亲临前线督战的蒙哥汗被南宋守军炮火击成重伤,不久在军中毙命。这就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合州之战。蒙哥死后,南方前线的忽必烈因急于回师争夺汗位,暂时与南宋媾和。于是,双方进入短暂而又脆弱的和平时期。
蒙哥汗死后,蒙古帝国内部立即陷入争夺汗位的内战。最终结果是蒙哥汗的弟弟孛儿只斤·忽必烈夺取汗位。忽必烈即位后,立即恢复对南宋的进攻。但是,以往几次进攻,使忽必烈意识到,宋-蒙之间的主要战场是长江流域。必须首先解决长江战场,才能实现灭宋的战略。转机发生在公元1267年11月。此时,已经投降元朝6年之久的原南宋泸州守将刘整向忽必烈建议:"欲灭宋,必先攻襄阳,撤其捍蔽。宋无襄则无淮,无淮则江南唾手可下"。忽必烈意识到,襄樊在南宋整个江淮防线中具有核心地位。一旦襄樊失收,将对真个南征战局产生决定性影响。于是他采纳了刘整的建议,决定集中力量夺取襄樊。同时,
以刘整为主,元军建造了1000多艘战船,征召、训练大量士兵。组建起一支强大的水师。从而打破了南宋始终拥有的水上优势。公元1270年,经过一系列运作,元军完成对襄阳的战略合围,襄樊之战随即打响。 襄阳被围后,蒙军在水路对襄阳进行了极为严密的封锁。为救援襄阳,南宋方面先后在公元1269年和1271年两次大规模通过水路试图冲破封锁。但由于统治者的腐败无能以及前线将领贪生怕死,临阵脱逃。援救行动先后被蒙军击败。蒙军为彻底实现对襄阳的封锁。在江面大量安插木桩、铁索等障碍物。同时修筑多处军港,驻泊战舰。如此一来,在蒙军强大的水上封锁下,宋军从水路增援襄阳等可能性几乎为零。而面对襄樊前线的危局。当时把持南宋实权的奸臣,同时也是中国历史上"著名"汉奸的贾似道却始终拒绝以全力增援襄樊。而且为对当时的皇帝宋度宗赵禥封锁消息,大肆迫害敢于进谏的大臣和前线将领,扶植亲信。由于贾似道救援不利,襄樊前线军民的处境极为艰难。尤其是由于蒙军长期的强大封锁,导致城内物资匮乏。粮草、饷银甚至是食盐和布匹等物资都严重不足,而南宋朝廷官方对此则置若罔闻。公元1271年11月,忽必烈改蒙古国号为大元,即位为皇帝,建立元朝。随后,元朝倾全国之力大举南侵。襄樊成为进攻的重点。在元朝大举入侵下,襄樊成为孤岛。随时面临被攻陷的危险。为此,在朝廷拒不增援的情况下,南宋前线主帅李庭芝决定,自行组织力量尽力增援襄阳。于是,本文中所要讲述的故事上演了。 公元1271年四月。南宋在两湖地区最高军事长官,京湖制置大使李庭芝为加强对元军作战的指挥,率部进驻郢州(注:即今湖北钟祥)。此时,襄樊前线局势极为不利。此时的襄阳被困已有5年之久,城内弹尽粮绝。为此,襄阳守将吕文焕数次向朝廷求救,但都如泥牛入海。面对朝廷的见死不救,南宋在两湖地区最高军事长官李庭芝在屡次揍请朝廷无果的情况下,不得不自行组织力量进行增援。四月,李庭芝开始招募民兵以救援襄阳。来自郢州(注:即今湖北钟祥县)等地的3000多人应募从军。随后,李庭芝命总管张顺、张贵率军3000人增援襄阳。张顺与张贵都是南宋地方武装组织将领,长期抵抗蒙古入侵,有丰富的实战经验。但是,他们和麾下3000将士都很清楚自己此去凶多吉少。他们要面对的是由几十万凶悍元军组成的几乎不可逾越的封锁线。面对如此强敌,以区区3000人去突破封锁无异于是去送死。但是,他们更清楚,此刻深陷重围5年之久的襄阳军民对援兵那种望穿秋水般的渴望。于是,出征前,作为主将的张顺以必死的决心勉励全军将士。他明确告知将士。此次出征,面对数十倍于己的强敌,必定九死一生。不愿同往者可以离开。在主将不惧生死的气概感召下,宋军3000将士士气大振,纷纷表达愿与敌军决死一战的心愿。于是,张顺开始备战。 由于此性的目的主要是运送襄阳军民急需的后勤物资而不是歼敌。为尽快突破元军强大水军的层层封锁,需要部队有尽可能快的航速和良好的灵活机动性。因此,张顺与张贵没有使用以往南宋长江水师使用的大型战舰,而是选择了速度和机动性都很优异的轻型高速舰船。而且为尽可能远距离击杀敌舰,宋军还携带了大量远程武器。这其中包括单兵强弩、重型三弓床弩炮和当时刚刚出现不久的突火枪和火炮。 在此,灵云认为有必要介绍一下这几种武器。床弩是一种大型远程弩炮。这种武器出现的非常早。早在东汉就有相关记载。到宋代,由于要对抗北方游牧骑兵以及越南等南方国家重甲战象,因此宋军大力改进了床弩。宋代是中国古代科技高度发达的时期,因此宋军的重型床弩比以前朝代的性能有了巨大提升。据《武经总要》记载。宋军床弩的体 积比前代的要小。弓背使用多种材料制成,是典型的复合弓,爆发力极强。而且,为增加射程,宋军还在一门弩炮联装三张强弓,其中最后一张是向相反方向装的。因此宋床弩也叫三弓床弩炮。弓弦则是动物肌腱,利用多弓的合力发射箭矢。三弓床弩炮的结构非常巧妙。后部有两个辘轳,通过滑轮来牵拉弓弦的张设。弩身为坚实的檀木,轻巧坚劲。以铁为枪膛,钢为弩机,用木棰击发。配用的重型箭镞长近2米。史书记载为"木干铁翎"。世称"一枪三剑箭",形状类似标枪,三片铁翎就像三把剑一样。箭头则是钢制三棱型穿甲箭。而且可以一次发射多枚箭镞。宋三弓床弩炮的最大射程为1600米。这是火炮出现前人类直射武器所能达到的极限!是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重型远程武器。宋军在大型箭镞上绑上火药袋,点燃后用弩炮或弓发射出去,起到纵火燃烧或爆炸功能。宋神臂弩则属于单兵轻型弩弓,是一种踏张弩。弩身前端有一个铁环,专门用于脚踏。也采用了复合弓技术,而且在机身上有特殊机关。神臂弩最大极限射程达370米,而且在300米距离上依然可以击穿重装铁甲。是火枪出现前世界上射程最远、威力最强的单兵武器。而突火枪则是公元1259年南宋发明的一种新型火药动力远程步兵武器。前部是一根粗竹管,中部是火药室,装有火药和弹丸。外壁上有一点火小孔,后部是木制把柄。点燃引线后,火药喷发,将弹丸射出,最远射程约230米。这是世界第一种发射子弹的身管火枪。而这里所说的火炮则是一种发展自"霹雳炮"的铁壳爆炸类火器。该武器是在球形铁壳内填充大量火药,同时还添加有大量铁砂或碎石并安装一根信捻。作战时,点燃信捻,用重型投石炮或人力抛向对方。爆炸后,内部充填的铁砂或碎石四散飞溅,可以大量杀伤敌军,同时还具有纵火燃烧功能。主要用大型抛石机发射。它的前身"霹雳炮"曾经大量应用于采石之战。 一切准备就绪后,公元1271年五月,张顺、张贵在高头港集结由百于艘轻型舰船组成的舰队,船上满载粮食、药品、食盐、饷银和布匹等物资。张顺、张贵把船只连成方阵,张贵在前,张顺在后,率舰队冒死冲入元军重围。襄樊战役中历史性的"二张援襄"航行开始了! 宋军船队冲破元军外曾封锁后,到达磨洪滩。遭遇元军水师主力舰队,整个江面上到处密布元军船舰。宋军轻型舰船在庞大的元军舰队包围下根本无法行动。元军也根本未将这些在他们看来玩具一样的小船放在眼里。危机关头,担任前锋的张贵率宋军将士同仇敌忾,拼死猛攻。宋军首先使用三弓床弩炮向敌舰发射的火箭。密集的火箭呼啸着飞向元军舰队,击中目标后发生密集的爆炸并引起大火。元军大量大型战舰迅速被点燃,成为一座座漂浮在水上的"火山"。江面上烈焰冲天,浓烟滚滚,成为一片火海!随后,宋军使用火枪、火炮猛轰元军舰船。将面上炮声隆隆,大批元军战舰在猛烈的炮火下被摧毁,士卒被击杀者无数。很多元军尸体被浪卷到岸边,堆积如山!而整个长江江面漂满了元军的尸体,江水被鲜血染成深红色!成了真正的"尸山血河"!随后,宋军用预先准备好的板斧斩断元军布设在江中的拦截铁索。如此,宋军舰队冲破元军无数封锁,转战一百二十余里,终于在公元1271年五月二十五日抵达襄阳码头!这是襄阳被困5年来第一次得到外来增援,极大的鼓舞了襄、樊军民的士气。他们载去的物资缓解了城内军民的危局。宋军支援舰队的全体将士用自己的生命完成了一次在交战双方看来都是不可能完成的史诗般的航行! 但是,激战中,作为舰队主将的张顺不幸在战斗中身中身中四枪六箭,壮烈殉国!几天以后,襄阳军民找到他的遗体。战死的张顺依然身批铠甲,手执长弓,保持着作战是的神态。襄阳军民为纪念张顺,将他厚葬并立庙祭祀。而另一 名主将张贵,则在后来打通襄阳于郢州的水上交通线战斗中,由于叛徒、郢州殿帅范文虎的出卖陷入元军重围。在力战后身中十余枪,重伤被俘。在严词拒绝元军劝降后被残忍杀害,壮烈殉国!元军将张贵遗体送回襄阳城。襄阳军民将把他与张顺合葬,立庙祭祀。至此,襄、樊前线永远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直至1273年二月襄阳陷落。 发生在公元1271年五月的张顺、张贵援助襄阳的航行,是整个襄樊战役期间外界唯一一次成功的援救行动。以张顺、张贵为首的南宋水军将士以必死的决心,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突破几十万元军的封锁,完成了这次史诗般伟大的航行。尽管由于统治集团的腐败无能,战役最终以襄樊沦陷而告终。但是,南宋全体爱国军民在战役中表现出的伟大的爱国主义精神将永垂青史,永远值得后人去传颂…… 加西莫多,是巴黎圣母院钟楼的敲钟人,他从小就是个独眼、驼背鸡胸和跛足的畸形人。副主教克罗德从街上把他抬回来养大,十四岁后,他负责每天敲响钟楼上的十五口古钟,不多久,他的耳朵又被震聋了。
加西莫多十分丑陋,人们把他比作魔鬼,而把那个副主教克罗德比作巫师,因为,除了敲钟外,加西莫多总是紧随在克罗德后面,更多的人认为,加西莫多是克罗德的一条忠诚的丑狗,他会随着克罗德的手指方向扑向任何人。
一四八二年的复活节之夜,加西莫多在圣母院前的广场上观看一群流浪汉的戏闹,无意中,人们发现他可以充当顶滑稽的魔鬼脚色,就把他簇拥在游行队伍的前面,推搡着他,又唱又跳,最后,竟把他推奉为“愚人之王”。
加西莫多从没有过如此的“抬举”,他的独眼兴奋得发出亮光,咧着嘴大笑,跛着脚跳跃前进。这样,流浪汉们更来劲了,一时秩序大乱。骑警们冲出来,逮住了加西莫多及另外几个流浪汉。
第二天,加西莫多被绑在广场上的绞刑架下,接受鞭刑。他的背赤裸着,胸部和背部都丑陋地突出着。刽子手们鞭打累了,围观的市民又拾起藤条,拿他鞭打取乐,似乎老老少少都在诅咒他,嘲笑他,侮辱他。他浑身疼得像火烧,赤身露体被太阳烤着,嗓子里也像要冒出烟来,他挣扎着哀求道:“给我喝点水……”但是,人们总是向他扔来石子,或者是向他扔来阴沟里的垃圾。
当他绝望地叫了三次后,突然,人群中走出一个美丽的少女,她的装束像吉普赛人,一牵着一只小山羊,还拿着一面小鼓。
加西莫多记起来了,昨晚,人们曾起哄要他背走这个姑娘。现在,她大概也是上前来惩罚他的吧。
但是,吉普赛少女一句话也没说,走近那弯着身子躲避她的犯人,从胸衣下取出一个葫芦,将甘冽的泉水温柔地倒进他干裂的嘴里。
加西莫多干枯的眼睛里,滚出一大颗眼泪,慢慢地沿着他丑陋的脸颊落下来。一时间,他竟忘记了要喝水。吉普赛少女撅撅嘴,又微笑着把水倒下去。加西莫多吞饮起来,他的心里也像注进了甘露。
这时,广场旁的一个尖塔的窗洞里,传出了一个半疯的女修士的吼声,她骂道:“偷孩子的吉普赛人,你也会被绞死的!”
吉普赛少女惊慌地离开了绞台,回头又看了加西莫多一眼,就消失在人群中了。
加西莫多的耳朵聋了,他不知道少女的名字叫爱斯米那达,但他的脑海里深深刻上了这个漂亮、纯洁的少女的影子。
那个尖尖的塔被人叫做荷兰塔,那个女修士曾有过一个可爱的女婴儿,但已被流浪的吉普赛人偷走了十多年。因此,只要她看见吉普赛人,就会疯狂地叫骂起来。
加西莫多被开释以后,再也忘不了美丽的爱斯米那达,他在钟楼上敲钟时,总要用独眼扫视圣母院前的广场。不久,他就发现,爱斯米那达经常跟吉普赛人一起到广场上来,他们跳舞、唱歌、算命、变戏法,自由自在地生活着。加西莫多把爱斯米那达看得跟神一样,甚至比神灵更为高贵。
但是,在加西莫多身旁,也有一双眼睛在盯视着美丽的爱斯米那达。那人就是副主教克罗德,他为这个吉普赛少女的美丽神魂颠倒,又哭又笑。他为了摆脱梦想得到爱斯米那达的念头,独自冲到田野里,揪自己的头发,让船带着自己在水中飘流,但是,他再也忘不了那个牵着小山羊的少女,一闭上眼,她的形象就浮在自己面前。最后,他决定向这个爱情的地狱一步步走下去。
美丽的爱斯米那达脖子上一直挂着一只小袋子,里面放着一只婴孩的小鞋子。她的奶妈临终前对她说:“这是你的护身符,它会帮你找到亲生母亲。”原来,爱斯米那达不是真正的吉普赛人,她是十五年前从一户人家偷来的。
副主教克罗德立刻说:“好,别让她跑了,我去叫军警来!她将马上被绞死!”
爱斯米那达最害怕的就是这个半疯的女修士。她在广场上跳舞时,这个女修士拼命咒骂她。现在,女修士瘦骨嶙嶙的手指紧紧抓住她,就像给她锁上了铁链。
爱斯米那达脸色苍白,软弱地对着那个老鼠洞一样封闭着的窗子说:“我得罪了你什么啦?”
女修士愤怒地说:“你偷了我的女儿!十五年前,你们把她偷去吃掉了!”
这时,圣母桥那儿,已经传来了马队的奔跑声。爱斯米那达着急地说:“十五年前,我才生下来不久!你找你的孩子,我寻我的父母,我身边还带着小时候穿的鞋,它是我的护身符!”
女修士马上叫她将小鞋拿出来。当那只绣花小鞋跟女修士自己保存着的女儿的小鞋一对比,她们顿时发现,她们竟是失散多年的母女俩!
女修士见军警越来越近,立刻像雌狮子那样想弄断窗上的铁条,当她觉得无济于事时,又赶回屋角,找来一块当枕头的石块,砸断了铁条,将女儿抢了进来。
母女俩只来得及抱着哭了一会儿,士兵们就赶到了。他们发现弄断的铁条,怀疑女修士把爱斯米那达弄了进去。但有些人不相信,因为女修士最恨吉普赛人。
女修士也说,铁条是被一个喝醉的赶车人的车子撞坏的。
那时我刚刚结束远洋航行,雏妓(军舰上对见习军官的称呼)好容易快要自立了。我乘的A号军舰驶进了横须贺港口。第三天下午,大约三点来钟,响亮地传来通知上岸的人集合的号声。记得该轮到右舷的人上岸了。大家刚在上甲板排好,这一次又突然响起了全体集合的号声。事情当然不同寻常。不了解内情的我们,一边走上舱口,一边互相说着:“出了什么事?”
全体集合之后,副舰长说了大致这样的话:“……最近舰里发生过两三起丢东西的案子。尤其是昨天镇上钟表店的人来的时候又丢了两只银壳怀表。今天要对全体人员进行身体检查,同时检查一下随身物品……”钟表店的事情是初次听说的,至于有人丢东西的事,我们早有所闻。据说一个军士和两个水兵都丢了钱。
既然是检查身体。大家都得脱光衣服。幸而方交十月初,漂在港内的红浮标受着烈日照晒,看上去使人觉得还像是夏天呢,所以这也算不了什么。感到尴尬的是那些打算一上岸就去逛的伙伴们,一检查,就从兜里翻出了春画什么的,局促不安地涨红了脸也来不及了。有两三个人似乎还挨了军官的揍。
一共有六百人呢,检查一遍要耽误不少工夫。真是洋洋大观。六百个人都脱了衣服,把上甲板排得水泄不通。尤其是脸和手腕子都黑黝黝的轮机兵,由于这次失盗,他们一度遭到嫌疑,这会子连三角裤衩都扒了下来,气势汹汹地要求查个仔细。
上甲板正闹得天翻地覆,中甲板和下甲板已开始检查起随身物品来了。每个舱口都派了见习军官来站岗,上甲板的人当然一步也走不下来。我刚好负责下甲板,就和其他伙伴一道去检查水兵的衣囊和小箱子什么的。自从上了军舰,我还是头一遭干这种事儿,既要摸摸横梁后头,又要把放衣囊的搁板里边翻个遍,比想象的要麻烦多了。后来,跟我一样当见习军官的牧田,好容易找到了赃物。怀表和钱一古脑儿都在姓奈良岛的信号兵的帽盒里。据说其中还有服务员丢失的那把柄上镶着蓝贝壳的小刀呢。
于是下令“解散”,接着就要求“信号兵集合”。其他伙伴就别提有多么高兴了。尤其是曾经被怀疑过的轮机兵,更是欢喜万分。可是信号兵集合后才发现奈良岛不在。
我缺乏经验,对这方面的事一无所知。据说在军舰里,有时会出现找到赃物而抓不到犯人的情况。当然,犯人已经自杀了,十之八九是在煤库里上吊,几乎没有跳海的。不过,我乘的这艘军舰听说还有用小刀剖腹的,没有死掉就被人发现了,总算保住了一条命。
正因为如此,奈良岛失踪的消息好像使军官们吓了一跳。特别是副舰长那个慌劲儿,我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他的脸色变得刷白,那种担心的神情,看上去怪可笑的。上次打仗的时候,他还曾以骁勇驰名呢。我们看着他,互相交换轻蔑的眼色,心想:平时还净讲什么精神修养呢,怎么竟惊慌失措成这个样子。
副舰长一声令下,我们立即在舰内搜查开了。这时沉湎在愉快的兴奋当中的,恐怕不只是我一个人。这就好比是着火时看热闹的那种心情。警察去抓犯人的时候,不免要担心对方会抵抗,军舰里却决不会有这样的事。我们和水兵之间严格地存在着等级之分——只有当了军人才能知道这个界线是多么清楚。对我们来说,这是个极大的仗势。我几乎是兴高采烈地跑下了舱口。
牧田也是这时跟我一道下去的伙伴中的一个,他兴致勃勃地从背后拍我的肩膀说:“喂,我想起了那次逮猴子的事儿。”
“唔,今天的猴子没那么敏捷,放心好了。”
“可别麻痹大意,让他跑掉了。”
“左不过是一只猴子,跑就跑呗。”
我们边说着笑话,边走下去。
那只猴子是远洋航行到澳大利亚时,炮长在布里斯班跟人要来的。航海途中,驶入威廉黑文港的两天之前,它拿了舰长的手表销踪匿迹。于是整个军舰闹得人仰马翻。一方面也是因为长途航行中大家正闲得无聊,炮长本人自不用说,我们连工作服也没换,全体出动,下自轮机舱,上至炮塔,都找了个遍,这场混乱,非同小可。其他人讨来和买来的动物也不少。我们跑去时,一路上又是给狗绊住,又是塘鹅叫,用绳子吊起来的笼子里,鹦哥像发了疯似的扇翅膀,真好像是马戏棚子着了火。过一会儿,那猴子也不知是打哪儿怎么钻出来的,手里拿着那只表,忽然在上甲板出现了,蓦地想往桅杆上爬。刚好有两三个水兵在那儿干活呢,它当然逃不了。其中一个人马上就抓住了它的脖子,于是它乖乖受擒。手表只是玻璃碎了,损失不大。后来炮长提议罚猴子绝食两天。可是多有意思,期限还没到呢,炮长就破坏了罚规,亲自喂猴子胡萝卜和白薯吃。他还说什么:“瞧它那么垂头丧气的,即便是猴,于心也不忍啊。”——说句题外的话,我们去找奈良岛时的心情,确实颇像是追猴子时的心情。
当时,我第一个走到下甲板。你大概也知道,下甲板一向是黑咕隆咚的,这儿那儿,擦得干干净净的金属机件和上了油漆的铁板发着暗淡的光。——我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简直受不了。我摸着黑,朝着煤库走了两三步,只见煤库的装煤口露出一个人的上半截身子。我差点儿喊出声来。这个人正从这小口子向煤库里钻呢,先把脚伸进去了。脸给深蓝色水兵服的领子和帽子遮住了,从这边看不出是谁。而且光线不足,只能看见上半身朦朦胧胧地浮现出来。但是我立即感觉到那就是奈良岛。这么说来,他当然是为了自杀而进煤库的喽。
我感到兴奋异常。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愉快的兴奋,浑身的血仿佛都要沸腾起来。这也可以说是握枪等待的猎人看到猎物时的那种心情吧。我几乎是不顾一切地扑向那个人,比猎犬还敏捷地用双手按住他的肩膀。
“奈良岛。”我的声音尖而发颤,也说不清是责备呢还是骂他。那个人当然就是犯人奈良岛。
“……”
奈良岛没有甩开我的手,他从装煤口露出半截身子,安详地抬头望望我的脸。光用“安详”这个字眼还不足以形容。这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可又不得不保持的那种“安详”。他没有选择的余地,被逼得无可奈何,好比是风暴过去后,被刮断了的帆桁凭靠剩下的那点力气,试图回到原来的位置去。这就是那种迫不得已的“安详”。由于没有遇上我原来预料到的那种抵抗,我就无意之中产生了类似不满的心情,因而越发感到焦躁气愤,默默地俯视着那张“安详”地仰望着我的脸。
我再也没看到过那样的脸。连魔鬼对那样的脸看一眼,想必都会哭出来。你没有真正看到过,我这么说,你恐怕也是难以想像的。我大概能够把他那双泪汪汪的眼睛形容给你听。他嘴角的肌肉像是忽然变成了不随意肌似的抽动了几下,兴许这一点你也揣想得到。还有他那汗涔涔的、脸色很坏的面容,也还容易描述。但是把这一切加在一起的那种可怕的神色,任何小说家也是不能表达的。我当着你这个小说家的面,也敢这么断言。我感到,他的表情闪电般地击毁了我心里的什么东西。这个信号兵的脸竟给了我那么强烈的打击。
我机械地问他道:“你想干什么?”
不知怎地,我觉得这个“你”,仿佛指的是我自己。倘若有人问我:“你想干什么?”我怎么回答好呢?谁能够心安理得地回答说:“我想把这个人当成罪犯。”有谁看见了这张脸,还说得出这样的话?这么写下来,时间就显得挺长似的,其实一眨眼的工夫我心里就闪过了这些自咎的念头。就在这当儿,我听见他说了声“太见不得人了”,声音虽然不大,我听着却很难过。
你也许会把这情景形容作“听上去好像是我暗自这么说的”。我只感到,这话像打了一针似的刺着了我的神经。我当时真恨不得跟奈良岛一道说“太见不得人了”,朝着比我们伟大得多的什么东西低下头去。不知什么时候,我撒开了按着奈良岛肩膀的手,好像我自己就是个被抓住的犯人似的,呆呆地伫立在煤库前面。
下面的事情,我不说你大概也料想得到。那一天奈良岛关了一天禁闭。第二天被押送到浦贺的海军监狱去了。有一件事,我不大愿意说,那里经常叫囚犯“运炮弹”。那就是在相隔八尺的两个台子上放上二十来斤重的铁球,让囚犯不断地来回搬来搬去。对囚犯来说,再也没有比这更痛苦的刑罚了。记得我过去向你借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死屋手记》,其中有这样一句话:“要是迫使囚犯多次重复无谓的苦工,诸如从甲桶往乙桶里倒水,再从乙桶往甲桶里倒回去,那个囚犯准会自杀。”海军监狱的囚犯真是这么干的,没有人自杀倒令人觉得奇怪呢。我抓到的那个信号兵就被押送到那儿去了。他满脸雀斑,个子矮矮的,一看就是个怯懦的老实人。
当天傍晚,我正跟其他见习军官一道凭栏看着暮色即将降临的港口时,收回来到我身边,用挪揄的口吻说:“你活捉了猴子,立了大功啊。”他大概以为我心里怪得意的呢。
“奈良岛是人,不是猴子!”
我粗声粗气地回了他一句,抽冷子离开了栏杆。“伙伴们一定觉得很奇怪。因为我和收田在海军军官学校的时候就是莫逆之交,从来没拌过嘴。
我独自沿着上甲板从舰尾走向舰首,欣慰地回顾副舰长由于担心奈良岛的安危,曾怎样惊慌失措。当我们把信号兵看做猴子的时候,惟独副舰长却把他作为人寄予同情。我们竟对副舰长抱轻蔑的态度,简直是愚蠢透顶,太不像话了。我羞愧得无地自容,低下了头。我尽量不让皮鞋发出声音,沿着暮色苍茫的上甲板从舰首折回到舰尾。我觉得让禁闭室里的奈良岛听到精神抖擞的鞋声未免太过意不去了。
据说奈良岛是为了女人的缘故而偷窃的。不知道刑期是多久。起码也得在黑暗的牢房里蹲上几个月吧。猴子是可以免受处分的,人却不行。
市中心那块闹中取静的街心花园,是老头老太太们每天早晨的好去处。
话说这天一大早,老王头带上他心爱的宠物狗"松松"来到街心花园。松松是条纯种英国斑点狗,长得细腰细腿的,雪白的皮毛上布满漂亮的黑色斑点。咦,怪了?老王头突然发现,平时走起路来总是喜欢昂着脑袋,步子迈得不紧不慢,颇有几分"绅士风度"的松松,此刻怎么拖着尾巴,套拉着脑袋,变得一副缩头缩脑的惊恐模样。
老王头有点生气,他拍拍松松的脑门,咳喝一声:"朋友,神气点!"可是松松不但没有挺起身子,反而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可怕的哀鸣,然后扭转身子,一头钻进冬青树丛里,死活不肯出来。
奇怪?真奇怪?突然老王头听到不远处两个打拳的老头老太太在滴咕,一个说:"谁家的狗,也不牵牵好。"另一个说:"是呀,家里怎么能养这么大的狗?吓死人了!"老王头手搭凉棚,朝说话处瞄去,果然发现在他左前方有一头浑身黑毛、个头高大的狗,直挺挺地站立着,它的眼晴里闪着两道荧荧的光,脖子上套着一只亮晶晶的金属圈。
老王头再仔细一看,不由吓出一身冷汗。"这哪里是狗?这是狼呀!"老王头出生在山区,是狼是狗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老王头这一叫唤,在花园里打拳、散步的老头老太太们可就乱了套。他们大叫着:"不好了,狼来啦!快逃呀--""哗啦"一下,人们纷纷朝四下逃去。
这头正在悠闲地散着步的黑狼,被眼前这一片突然混乱起来的场面,弄得似乎有点无所适从。它仰起脖子,张开大嘴,朝天"嗷--"的一声嗥叫。啊!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狼嗥"。老王头吓得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黑狼也许被眼前人们来来往往的奔跑场面所刺激,它也撒开四腿,在街心花园里横冲直撞地奔跑起来。
老王头算是资格老的,他干脆趴在地上,屏住气,眯缝着眼睛,不敢轻举妄动。黑狼跑过他身边时,也没留意。黑狼绕着街心花园跑了一大圈之后,便身子一躬,“嗖”的一下,跃过冬青树丛,上大街溜达去了。
且说在老王头报警之前,110己经接到了十几个行人的报警电话:一头身份不明的黑狼出现在申城大街上!
这还了得!几路警察立即分头出动。指挥部命令:一定要控制住这头黑狼,决不让它危及老百姓的生命安全。
正是上班时分,来来往往的上班族们突然面对一头体魄健壮的狼,其惊恐程度是可想而知的。人们惊叫着四处逃窜。为了怕惊动、刺激这头身份不明的狼,在大街上行驶的各种车辆,也在警察的指挥下一一停了下来。
黑狼沿着人行道,摇摆着大尾巴,自得其乐地散步。
人们全都逃到对面的人行道上。然后,他们一个个屏住呼吸,伸长脖子,探头探脑地观察着黑狼的一举一动。
黑狼迈着碎步,一溜小跑,如人无人之境。它走到了拐角口,一头撞上一个手提着小篮子出来买牛奶的大个子男人。这个男人没提防,被黑狼一撞,身子一晃,篮子里的牛奶瓶掉在地上,"啪"的一声,碎了。
大男人显得很生气,他眼珠子一瞪,朝四下大叫着:"喂,这是谁家养的狗?也不好好牵着,横冲直撞的,把我的牛奶瓶撞碎了。赔!赔我的牛奶!赔我的牛奶瓶!"
大男人看没人理他,便一把拽住黑狼脖子上的金属圈,气呼呼地说:"没人出来赔我的牛奶、牛奶瓶,我就牵它去抵债啦!"说着,他拽住黑狼脖子上的金属圈准备开路。
黑狼被他一拽,拽得喉咙很不舒服,它恼怒地扭动着脖子,张开大大的嘴巴,露出两排尖尖的牙齿和一条长长的舌头。
大男人一见,"我的妈呀!"他吓得慌忙松开了手。同时,他隐隐听到对面马路传来的一阵阵叫喊声:"朋友,这不是狗,是狼!""朋友,快逃!"大男人一听,浑身哆嗦,拔腿就逃。
显然,黑狼讨厌见了它就跑的人,它龇牙咧嘴地朝着大男人逃走的方向追去。幸好半道上它突然对挂在理发店门口的一只红蓝白色的旋转灯发生了兴趣,便停止了追击。要不,今天这个大男人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黑狼站在刚刚开始营业的理发店门口。它抬起脑袋,饶有兴趣地打量起那只会旋转的灯。它试着往上蹦了蹦,可惜旋转灯装得太高,它够不着。于是,它干脆盘腿坐下,双眼盯着那只转灯,身子一动也不动。
此刻,一队警察正贴着墙根,悄悄地朝理发店方向包抄过去。
突然,理发店紧闭着的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小女孩从里面摇摇晃晃地走出来。紧接着,一个满头绕着发卷的年轻母亲,惊叫着追赶出来。
可是,那个小女孩己经跑到黑狼跟前。她伸出胖胖的小手,竟抚摸起黑狼扁平的脑门。黑狼的尾巴翘得高高的,它似乎很乐意让小女孩摸它的脑门。年轻母亲见状,发出一声尖叫。
不远处,一个长着四方脸的警察,连连朝这位年轻母亲摆手示意:不要靠近狼!不要惊吓狼!
年轻母亲痛苦地退到理发店里去了。
四方脸警察敏捷地闪到电线杆后面。他看见黑狼脖子上套着只亮晶晶的金属圈,便掏出望远镜,举起,旋旋钮,推近镜头。
看清楚了,黑狼脖子上套着的金属圈上刻着"泰山007"字样。
泰山007?什么意思?四方脸警察立刻掏出手机,跟指挥部联络,要求以最快的速度检索、查询这泰山007是什么符号,这黑狼又来自何方。
这时,另外两个警察手里拎着警棍,正一左一右朝黑狼方向移动。而躲在理发店里的母亲,则又探出脑袋,朝着小女孩一边招手,一边轻轻地叫着小女孩的名字。
小女孩跟黑狼逗着玩了一会儿,听见母亲在叫她,便举起小手,跟黑狼说了声"拜拜",然后,摇摇晃晃地走进理发店。
黑狼似乎有点依恋这个小女孩,它紧跟在女孩身后。两个警察一看不好,各自朝对方使了个眼色,然后突然一声吆喝,一起朝着黑狼冲去。他们抡起手里的棍子朝黑狼身上打去。黑狼反应倒也灵敏,没等两根棍子落地,早已蹿到一旁。
"打--"马路对面的人们吆喝着给警察助威。
警察抡着棍子朝被激怒了的黑狼使劲地打着。黑狼嚎叫着,东突酉窜,躲闪着棍棒的袭击。
四方脸警察在一旁指挥着:"快,把它赶到死弄堂里去!"
又有几个警察冲了上去,把黑狼团团围住。然后,他们一边吆喝着抡起棍子,逼近黑狼,一边网开一面,留出一条给黑狼逃跑的通道。黑狼左右躲闪着,看看自己不是警察们的对手,只得夹起尾巴,很不甘心地逃进死弄堂里。
"好!现在我们守住弄堂口,千万不能让黑狼逃到大街上去!"四方脸警察脸上的表情似乎轻松了一些。
站在马路对面几个胆子大一些的人,陆续走了过来。他们跟警察们一起堵在弄堂口,朝着退缩在弄堂底的黑狼指指点点。
这时,四方脸警察腰间的手机响了。指挥部传回反馈信息:据侦查,今晨本市泰山医院确实有一头供实验用的黑狼失踪,编号007。院方要求能够活捉此狼,因为医生们正在对这头黑狼进行某种药物试验。
"难度又增加了。"四方脸警察搓着双手,自言自语着,"指挥部要求能够活捉此狼,怎么活捉呢?"
警察们面面相觑。
这时,在围观的人群里挤出了老王头。老王头比划着双手对四方脸警察说:"我有个办法可以活捉这头狼。"
"什么办法?快说,快说呀!"一旁的一个黄毛小伙子着急地说。
"现在有个办法,那叫'引狼入室'。"
"那如何'引狼人室'呢?"四方脸警察听得有点不耐烦。
老王头指了指马路边停着的一辆货运车,他跟四方脸警察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只见四方脸警察连连点头。
四方脸警察快步跑向货运车,跟司机说了些什么。司机立刻打开了货运车车厢的后门。然后,司机钻进驾驶室,轻轻地发动汽车,慢慢地倒车、倒车、倒车……直到把车停在弄堂口。
这时,老王头叫了起来:"等一等,等一等。"只见他手里拿着一只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小孩玩的风车,五颜六色的风车在风中旋转着,老王头把风车插在车厢里。
"好,倒--继续倒车--"四方脸警察熟练地挥着手,指挥着司机把车倒进弄堂里。
缩在弄堂底的黑狼呆呆地望着渐渐倒进来的车子,它的眼珠子不住地转动着。突然,它的眼睛发亮了,它紧紧地盯住插在车厢里的那只彩色的风车。
人们静静地等待着。黑狼在弄堂底走来走去,可它的一对眼睛始终盯着那只彩色风车。
人们继续等待着,谁也不说一句话。老王头对围观的人们轻声轻气地说:"大家散开些,别吓着了它。散开些,散开些……"大家散开了。
黑狼还是在弄堂底走来走去,不知道它心里在想些什么。突然,一阵风吹来。那只插在车厢里的彩色风车"呼啦啦"地旋转起来。
黑狼双眼放光了。它的目光紧紧盯住了彩色风车。终于,它忍不住旋转风车的诱惑,身子一躬,“嗖”的一下跳进了车厢里。
潜伏在两旁的警察一起飞奔上前,"啪"的一下关上了车厢的后门。"哗--"人们热烈地鼓起掌来。
货运车装着那只从医院实验室里逃出来闲逛了半天的黑狼开走了。虚惊一场的人们散开了,开始各奔东西。
老王头的那只斑点狗松松从冬青树丛里钻了出来。它又昂起了脑袋,走起路来步子不紧不慢的,一派"绅士风度"……
唐朝贞元年间,四川有个节度使叫韦皋,是个爱才如命的人。他一心想找个武艺高强的人带兵打仗,但一直没有找到。
这天,韦皋到一家饭店喝酒,忽听院子里有人拍起了巴掌;接着传来阵阵喝彩声。
韦皋隔窗一看,只见外面的空地上围着许多看热闹的人,一个头戴方巾的中年人站在当中,他的左手抓着一块鸡蛋大的石块,面对着十丈开外一堵墙壁。嘴里叽叽咕咕不知在忿叨什么。忽然,他右手中指一弹,“噗”的一声,那石块便端端正正地打进墙壁,嵌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好奇的人立刻跑上去摸一摸,哎呀,竟跟墙壁一样平整。
人群中顿即爆发出阵阵喝彩声。声音还没落,只见那汉子又捡起一些石块一颗接一颗地向墙壁弹去,不一会,墙壁上清清楚楚地出现了几个大字——天下太平,每个字都是石块组成的。
韦皋惊喜不已,当即命人把那个汉子请来。那个人叫张芬,住在川北大山里。从小喜欢运动,尤其喜欢射箭。指哪里,射哪里,不仅练就了一身百步穿杨的过硬本事,还有弹石头的绝招。
韦皋问:“你还有什么本事?统统亮出来看看。”张芬抬起头,看见房子的天花板上满是苍蝇,叫人拿来半碗绿豆。
“大哥,你还是让我先亮一手吧!”这时,旁边有个高个子男人站出来恳求道。张芬点点头,往后退了一步。只见那高个子男人抓起一把绿豆,“啪啪”地向上弹去,一颗绿豆打死一只苍蝇,无数只苍蝇被打成了一片污点,全粘在天花板上。顿时,喝彩声响成一片。
张芬朝众人拱拱手,笑着说:“看我的!”说完,抓了一把豆子,“啪啪啪”地向上弹去,好像雨点一般,颗颗绿豆正巧击中苍蝇的后腿,它们再也飞不起率,纷纷落地。
喧闹的人群一下静了下来,个个惊得张开嘴巴愣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韦皋也看得发了楞,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大吼一声:“好,就是你了!”他走过去,一把抓住张芬,拉着就朝门外走。
从此。张芬跟着韦皋出生入死。攻下无数城池,打了无数次胜仗,为大唐立下了无数奇功。
“跳三刀”不是刀,也不是人名,而是早年间老城的一个行业,类似于今天的私人侦探。这行和做贼差不多,不过他偷的不是金银财宝,而是别人的隐私和秘密。
这天,老城东街上百仁药铺的掌柜王百仁一早起来,几个家丁就“吭哧吭哧”地抬进一只粘网。王百仁一瞧,网里裹着个三十多岁的精瘦汉子。家丁说,这人昨天晚上到药铺行窃,结果被捕贼的粘网抓了个正着。
不料,网里的汉子却嚷嚷道:“我不是贼,昨晚我只不过是路过你们家,不小心掉进网里了。”
王百仁乐了:“这粘网挂在屋檐和屋脊上,我家的屋顶又不是道路,有人半夜到别人家屋顶上溜达的吗?我看不让你尝尝衙门里的夹棍和板子,你是不会老实的。”说罢,他让家丁扭送汉子去衙门。
精瘦汉子一听要去衙门,立即软了,哀求王百仁,说他其实是跳三刀门中人。王百仁早就听说过,跳三刀这行分文、武两个门派,文派偷别人的秘密时,用的是乔装改扮、巧言令色、设套玩诈、坑蒙拐骗,靠的是脑子和嘴皮子,因此他们拜的祖师爷是智多星吴用;而武派则是真功夫,平时攀房越脊、飞檐走壁、爬墙卜梁、百样腾挪,靠的是身手和灵活劲,因此他们拜的祖师爷是鼓上蚤时迁。
王百仁见来人身手矫健,一身夜行衣,便道:“老兄你是武派的吧?”
汉子佩服地点点头:“王老板好眼力,在下正是跳三刀门中的武派,外号赛鹞子。”
王百仁点头,随即变色道:“如果我没猜错,你不是路过我家,而是专门来偷东西的吧?”
赛鹞子摇头如拨浪鼓,发誓他真不是来王家偷东西的,再说他们跳三刀门从来不偷金银财宝,只偷机密消息,这是规矩?他昨晚要去的是西街的十香堂药铺,不料攀房越脊时,掉进_,王百仁的粘网里。
一听赛鹞子要去十香堂药铺,王百仁心里一动,摒退了下人,脱口道:“你去十香堂,是想偷‘五仙散’的绝密药方吧?”
赛鹞子脸色一变,随即说:“王老板真是聪明人。”
这“五仙散”是用七七四十九种名贵草药配制的妙药,有起死回生、延寿救命的神效,一颗药丸贵时能卖到十几两银子。后来药方在战乱中遗失,等天下太平后,各个药铺千辛万苦搜寻来药方,却怎么都配不出当初那样的药。后来才得知,这“五仙散”除了四十九种草药,还需要五种药引子,五种药引子齐全,药效才绝妙,少了一味,药效就大打折扣了。可这五种药引子到底是啥,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王百仁摇头说:“这五种药引子的秘密价值连城,主人肯定保存得严密,就凭你孤身一人,恐怕很难偷到吧?”
赛鹞子却嘿嘿一笑:“不瞒王老板,这五种药引子我已经知道四种了。”“什么?”王百仁一惊,摇头不信。赛鹞子沉吟半晌,说:“这四种药引子我千真万确知道,如果王老板肯放我一马,我告诉你如何?”
不料王百仁却说:“我也告诉你个秘密,当年‘五仙散’的传人一共有五个徒弟,临终前他把五种药引子分别告诉了五个徒弟,每人只知道一样,配药时,需要五个人轮流进药房配药。在下有幸,就是其中一个徒弟。后来闹兵灾,我和几位师兄弟失散,各自成家立业,我这百仁药铺也知道其中一种药引子。你说除了十香堂的药引子,你知道了四种,那我百仁药铺的药引子你也知道吗?”
赛鹞子嘿嘿一笑:“当然,百仁药铺珍藏的那味药引子,就是虎唾。”
王百仁顿时脸色大变,许久才跷起大拇指说:“厉害,我这一味药引子正是虎唾。世人都知虎骨是好东西,却不知未满三月的幼虎虎唾,才是天下奇药。”之后他问赛鹞子是怎么知道的。赛鹞子说,王百仁配药时,会把药房反锁,窗门紧闭,不露一丝光亮,并派家丁守卫四周。虽然戒备很严密,但是却忘了一点,凡是房子都留有烟道。赛鹞子就是利用缩骨功,从烟道钻进了药房,然后藏在屋梁上,偷窥到了秘密。
原来如此!王百仁说:“其他几家的药引子秘密,你也是这样偷来的吧?”
跳三刀(2)
赛鹞子点头承认:“其他三家也都没有想到,平常烧灶取暖的烟道会成为走漏机密的破绽。”赛鹞子洋洋得意,却立即沮丧地说,但是这十香堂却非常狡猾,虽然留了烟道,但孔道狭窄,除了老鼠,人根本就爬不过去。一连几次,他都无功而返。
赛鹞子说:“王老板,咱们做个交易如何?只要你放我一马,等我偷到了十香堂的秘密,凑够五种药引子,咱俩就合伙配制‘五仙散’。到那时,咱们想不发财都不行啊!”王百仁一听,立刻动了心,他把赛鹞子从网里放出来,然后上酒上菜,两人击掌盟誓,暗暗约定此事绝对不能告诉第三个人。
过了几天,赛鹞子来找王百仁,说他那晚在十香堂的屋顶上潜伏了一夜,终于探到了些蛛丝马迹。这十香堂配制‘五仙散’时,每次都偷偷牵进药房一头驴,等配完药后,再毫发无损地牵出来。
“驴?”王百仁奇怪了,这驴身上除了皮能熬阿胶,没有啥有用的东西啊?他已经从赛鹞子那儿知道了其他三种药引子,于是便尝试着用驴皮驴蹄驴血配药,不对;驴唾驴肝驴肚,也不对;最后他连驴毛驴尿,甚至驴粪都试了一遍,还是不对。
这味药引子到底是驴身上的啥东西呢?这天,王百仁烦闷不已,信步走到后花园,正看到几个、r环在逗鸟,不禁心里一动。
王百仁找到赛鹞子,把一个布袋交给他,让他悄悄潜入十香堂,把布袋用细绳吊入药房烟道,等里面的人走后,他再把布袋拽出来。赛鹞子问布袋里是啥东西,王百仁却说:“天机不可泄露!”
赛鹞子再次来到十香堂,用细绳把布袋从烟道口吊了下去。不久,有人牵驴进屋,约摸半个时辰后,又把驴牵走了。赛鹞子赶紧把布袋拽上来,然后塞进怀里,赶到了王百仁家。
王百仁接过布袋,急忙进了里屋,许久,只听王百仁兴奋地大叫,跑出来对赛鹞子说:“我知道第五味药引子是什么了。”赛鹞子急问是驴身上的啥东西,王百仁嘿嘿笑道:“这药引子跟驴扯不上半点关系,是鳖牙啊。”
赛鹞子很奇怪:“你咋知道的?”
王百仁将那个布袋打开,里面竟是一只剪了翅的八哥。王百仁说,这只八哥是他花了一千两银子买的,听人说话,一遍就能学会。他把八哥剪翅绑嘴后装入布袋,十香堂的人配药时不可能当哑巴吧,只要一说话,袋子里的八哥就能学了去。等取回八哥,松开鸟嘴,八哥果然把偷听的话给王百仁说了个一清二楚。
赛鹞子还是不明白,既然药引子是鳖牙,干吗配药时要牵头驴进药房呢?王百仁哈哈大笑,拍着赛鹞子的肩膀说:“老弟,这牵驴入房,一是遮人耳目,让想偷药引子的人误以为药引子是驴身上的东西。二嘛,要想取鳖牙,这驴可是少不了的。”
赛鹞子更奇了,这取鳖牙跟驴有啥关系呢?
王百仁摇头说:“亏你还是跳三刀门中人,脑子怎么不开窍。你想啊,取活鳖的牙,有时手指头难免被鳖咬住,这鳖牙口紧,咬住就不松口,任你火烧铁打都没用。可是有一样,鳖怕驴叫,驴一叫,鳖就松口缩头,被咬的手指头才能抽出来。”
赛鹞子恍然大悟。王百仁大功告成,立即摆上酒菜,和赛鹞子对饮起来。赛鹞子现在对王百仁佩服得五体投地,忍不住问:“你的脑子怎么那么聪明,眼珠子一转就能想出那么绝妙的主意呢?”
王百仁神秘一笑,低声说:“不瞒老兄,其实我也是跳三刀门中人,不过你是武派的,我是文派的。”
赛鹞子万没想到王百仁和自己是一路的,不禁说:“原来咱们是同行,如今拿到了‘五仙散’的药引子秘方,以后咱们可要发大财了。”
谁料王百仁却冷笑着说:“是我自己发大财,不是咱俩。”
“你说什么?”赛鹞子一愣,随即觉得腹内一阵剧痛,马上明白了:王百仁在酒里下了毒。“你……你好毒辣,你答应过我,要放我一马,你太卑鄙了!”说完,赛鹞子口吐鲜血,倒地毙命。
王百仁摇头叹息道:“别骂我卑鄙,咱们是贼,贼还讲道义吗?你们武派的祖师爷终究只是个梁上君子。我们文派祖师爷可是吴用啊,这智多星可不是白叫的。”
杭州城南举人周平风赴京赶考,路上与杭州城北举人李孝庆相遇,两人结伴同行。
周平风问李孝庆,您是哪里人氏?
李孝庆答道,杭州城北。
周平风高兴道,咱是老乡,我居住杭州城南。
周平风又问道,杭州城北有个李剑,据说很坏,你可认识?
李孝庆看了一眼周平风,答道,我不认识。请问,李剑如何坏法?
周平风冷笑道,此人奸诈,鬼点子多,经常帮人打官司,刁难官府……
李孝庆“啊”了一声,深有所思道,我好像,也听说过此人。
周平风与李孝庆是老乡,一同赴京赶考,便一路同行。二人谈古论今,性情投合。是日,周平风与李孝庆来到京城,二人同住一个客栈,各自温读应考。
这日,李孝庆来找周平风,我想拜访朋友,想借你折扇一用如何?
周平风的纸扇,从没离过手,他有些为难。但细想,自己与李孝庆已是朋友,就爽快地答道,尽管拿去使用便是。
李孝庆接过纸扇,感谢道,拜会朋友后,即刻奉还。
几日过去,李孝庆出入自如,经常从周平风门前经过,从没还扇的意思。甚至,李孝庆摇着折扇来与周平风聊天,谈笑风生,像摇着自己的扇子一样,从不言还扇之事。
周平风心里不悦。
李孝庆虽然穿着蓝布大衫,文质彬彬,还算体面。但从李孝庆大衫衣角断线开口处,周平风判断,李孝庆是个穷苦潦倒的书生。周平风小眼珠转动,心里飞速盘算,这把折扇,扇面唐寅题字,价值连城,是祖上流传下来的传世之宝,岂能流入他人之手?周平风又一想,李孝庆虽然贫困,从言谈举止,算得上乘,不像偷鸡摸狗之辈。兴许,一时健忘,误以为自己折扇,用几天想起,自然归还。
又过几日,李孝庆依然来去自如,不言还扇。
周平风起疑。周平风实在按捺不住,笑着对李孝庆道,李兄,你已拜会过朋友了,折扇应还于其主了吧?
李孝庆闻听,脸色剧变,愠怒道,折扇,乃我家传之物,怎言是你的?
周平风窘迫,一时回不过神来,气急言道,你……你……我好心借你拜访朋友……
李孝庆不等周平风说完,断然道,此扇乃我家传世之物,有唐寅墨宝为证!
周平风气得难以言表,不得不扔下一句,咱公堂上见!周平风祖上世代为官,官官相连,岂能怕你一个穷酸书生!
京城县衙,衙役声声“威武──”
周平风、李孝庆跪在堂下。
县官大人一声断喝,大胆李孝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骗取他人财物,从实招来!
李孝庆抬头,慢慢回道,县官大人,此折扇,乃我家传之物,随身携带多年,熟识如我筋骨,何言骗取!李孝庆说着上前,扬了扬手中的纸条,对大人说道,我的凭证尽在纸上,望大人如实验证。
县官大人展开纸条,见纸条写着凭证,下角写着:事成赠银百两,顿时舒展眉梢。县官抬头问周平风道,周平风,本官问你,你说折扇是你的,折扇几根扇骨?折扇重量多少?
周平风回道,县官大人,祖父赐我折扇,如获至宝,珍藏在身,从没数过折扇扇骨,也不曾称过重量。
此时,文书后堂验证,回禀道,回大人,折扇扇骨九株,重六两八钱。与李孝庆说的一丝不差。
县官听到禀报,白眼珠上上下下翻滚了几遭,怒斥道,周平风听着,事实铁证如山,无可辩驳,你们本为同路赶考考生,理应友谊相处,你竟敢诬陷他人!
县官缓了口气,想起与周平风伯父之辈旧交,厉声斥道,念你读书之人,免你皮肉之苦,下堂去吧!
周平风败了官司,垂头丧气,拂手而去。
李孝庆追赶上前,拉住周平风笑道,周兄且慢,还你折扇。
周平风气急败坏,大声道,折扇不是我的!
李孝庆心平气和地说道,周平风莫生气,物归原主。
李孝庆又说道,你知道杭州城北,那个李剑么?
周平风一愣,站住了。
李孝庆说道,李剑就是我,我就是李剑!我李某并非坏人,更不刁诈,吾才,需为天下民众所用。
美国是总统制,从没听过有皇帝——但据说,民间也曾出现过一个皇帝。那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
一百多年前,美国旧金山市,有个人名叫约舒亚·阿柏拉罕·诺顿,这是个标准的倒霉蛋。他1819年生于英国伦敦,后来随家人迁居到南非。他的父亲是个农民,学着做了些船上用品生意。老诺顿去世后,他变卖家产,到已西去淘金。1849年,当他30岁时,他带着4万美元来到美国新兴城市旧金山,开了一间百货商店,还兼做房地产生意,4年之间,他居然将财富增加到25万美元。这时,白米行情看好,他立刻把财富都投到囤米居奇的买卖上,谁知,由于海运的困难和美国人口味变化太快,他囤积的大米竟一时卖不出去了。一场暴雨过后,堆在临时仓库里的大米发了霉,诺顿只得再花钱雇人将它们倾倒进大海。
随着白花花的米倒进海里,诺顿也成了一个穷光蛋。接下来的几年里,他是靠东借西贷,勉强混过去的。
发财梦破灭了,但诺顿的雄心不死。他像每一个来到美国的人一样,每时每刻要寻找出人头地的机会。
有一天,他在酒吧听人说:“在美国,只要你不触犯法律,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里是民主自由的天堂。”
诺顿回到他那个破旧的屋子里,寻来一本美利坚法律全书,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整研究了五天。第六天早晨,他写了两大张纸,又换上一身破旧的上校军装,冲进《旧金山报》的编辑部,一本正经地对总编说:“我查遍了美利坚法律全书,没有哪一条法律规定,一个人不能当美国皇帝。我也翻遍了全美国各地的报纸,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人宣布他是美国皇帝,我是诺顿一世,这是朕的诏书,朕命令你,立刻在报上刊登!”
瞧他那副熊相,总编大人和报社的职员们差点没笑掉大牙。但总编擦擦干笑出来的眼泪,突然将脚跟猛地一碰,立正着敬个礼说:“陛下,一定照办!”
诺顿被他的装模作样吓了一跳,但马上恢复过来,用手指弹弹桌面,说:“这才对了。朕恕你们刚才笑得那么……天真!”
说完,他拉拉正旧军装,挺胸凸肚走出了编辑部。
总编立即拿过“诏书”,对一位编辑说:“真愁没有爆炸性新闻,这下可好了!诺顿说的一点儿也不错,他钻了法律的空子,抢了谁也没有称帝的先。在美国,谁都可以玩一点不犯法的花样,为什么旧金山不可以冒出一位没有金钱没有宫殿的皇帝呢?!这一招,一定能提高报纸的知名度,提高旧金山的知名度!”
诺顿的第一道“诏书”很快就刊登出来了。
爱热闹的美国人一下子觉得,这个穷光蛋皇帝很有趣,居然到报纸上做起白日梦来了。美国以前也只是一块殖民地,再说,独立快一百年了,难道这个家伙要向死去已五十多年的华盛顿总统宣战吗?
这一份《旧金山日报》也送到了大总统林肯手里,他看过后,笑笑说:“诺顿一世没有军队没有监狱,恐怕连晚饭也不知道到哪儿去找,不会对美国政府构成威胁,由他闹着玩吧。”
实际上,这几天,诺顿躲在家里,害怕得很,他怕警察局找上门来寻麻烦,但转念一想大不了投进监狱,由美国政府来供养他!因此,躲了几天,他悄悄开了门,来到街上。
怕归怕,他还是穿着他那身破军装。
突然,有两个胖子微笑着向他鞠了一躬。
接着,又有几位老太太颤颤抖抖地朝他行了屈膝礼,几个孩子还朝他喊道:“美国皇帝万岁!诺顿一世万岁!”
诺顿激动起来,大叫道:“喂,你们过来,朕要给你们加封……”
诺顿气极了,立刻又写了一道诏书,要各州派代表到旧金山的音乐厅来朝见,他将和代表们“对法律作必要的改革”。“代表”们来了不少,但他们都是前来猎奇的记者,不过,这次旧金山音乐厅又大出风头,照片登在各地的报纸上,吸引了许多人前来参观。
一天晚上,旧金山市市长在宴会上向在座的富翁们建议说:“旧金山出了个大名鼎鼎的美国皇帝,这是一件滑稽事,但对旧金山好处很大。你们看一看,才多长时间,国会议员们就经常谈起旧金山,旧金山的游客增加了三倍,财政收入也增加了近一倍,这些,都和这个荒唐的皇帝有关。我看,这个穷光蛋对旧金山来说,是个财神爷,我们要将他保护起来,好好利用。”
一时间,富翁们纷纷表示,愿意包下“美国皇帝”的衣食住用。有位著名医生从座位上站起来说:“我马上去为他那两名忠实的卫兵免费治病!”说完,他就醉熏熏地跑出去为诺顿的癞皮狗治疗了。
土匪,贼寇也。何师之有?不然,行有行规,匪有匪道。土匪,自有其为匪的学问。但是,土匪好做,匪师难求。穷极了眼的爷儿们,抄起家伙,打家劫舍,一夜之间,便可称匪。可匪师何来?除非你本身就是土匪,传授其为匪之道。可,那又称不上匪师,顶上天,算个匪首、草头王而已。真正的匪师,要有文化、有涵养,要注重为人师表,还要甘愿在土匪窝里教匪。这样的人选,哪里找?
民国十几年,盐河入海口处,盘据在太阳山上的匪首钱三爷,偏偏就弄来那样一位温文尔雅的匪师。
此人姓赵,名广德,白净净、矮胖胖的一个小老头,挂一副绣琅镜,留几根稀如冬草似的山羊胡子。他原为盐区一家私塾学堂里的教书先生。一日傍黑,赵广德连同他教的几个学生娃,一同被匪徒们押上太阳山。打开眼罩以后,赵广德首先看到了一双鹰一样阴郁的眼睛,正直丁丁地盯住他。当下,赵广德就猜到他被土匪绑架了,并意识到眼前这位鹰一样眼神的大胡子匪首,就是那个恶贯满盈的钱三爷。
“干什么的?”钱三爷冷冷地问。
“教书的。”
钱三爷眉头一皱,半天无话。想毕,他已经意识到,盐区,连年战乱,民贫如洗!有数的几家大户,如同秃子头上蓖虱子,全被他手下的弟兄们一而再、再而三袭击过了。否则,今儿怎么会弄个教书的先生来呢。
可就在这时,旁边一间耳房里,忽而传来一阵娃娃的哭泣声!钱三爷拧眉一声高吼:“什么人!?”
旁边一个小匪徒,立马上前一步,禀报道:“回三爷,是赵先生的学生。”
这时,赵广德才知道,土匪们绑架他的同时,连他教的几个学生娃也一起带上山了。赵广德想,这下完了,他无法向那几个学生家长交待了。
可,钱三爷听到娃声后,如获至宝。他当即让人放出那几个学生娃,并立马变了个人似的,装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蹲到那几个孩子跟前,指着满脸儒雅之气的赵广德,问孩子们:“他可是你们的先生?”
几个七、八岁的孩子,一齐抹着泪眼,说:“是!”
钱三爷默默地点点头,起身走到赵广德身边,轻拍赵广德肩膀一下,说:“你可以回去了!”但,钱三爷随之伸出右手,张开五指,在赵广德眼前左右晃了晃,恶狠狠地说:“你回去报信吧,每家拿五十块现大洋来赎孩子。否则,就别怪我钱三爷不讲情面了!”说完,钱三爷转身欲走,赵广德却大声哀求道:“三爷留步,我有话要说。”
钱三爷驻足停步,背后扔过一个字:“讲!”
赵广德说:“三爷,你把孩子放了。”
钱三爷转过脸来,问:“为什么?”
赵广德说:“我教的都是穷人家的孩子!”言外之意,他们中,谁家也拿不出五十块现大洋。
钱三爷抬手一记耳光,“叭”的一声,打在赵广德的脸上,骂道:“奶奶的,你懂不懂山寨的规矩?”
赵广德眼含热泪,说:“三爷,实不相瞒,我不是什么正规的教书先生。”也就是说,他赵广德没有中过什么举人、秀才,他仅仅是乡间一个没有功名的教书匠。
赵广德还告诉钱三爷,说盐区真正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全都送到城里大学堂里读书去了。他所教的那几个学生娃,个个都是穷人家的孩子。
钱三爷冷冷地盯住赵广德,原本是铜铃一般的一对大眼睛,瞬间眯成了一道韭菜叶宽的缝儿,他威逼赵广德,道:“这么说,今天弟兄请你上山来,是白忙乎一趟了喽?”
赵广德说:“不,我身为一介书生,虽然不懂你们山寨的规矩,但我不想坏了你们的规矩。这样吧,你们把孩子们放了,我留下。”
钱三爷冷笑一声,说:“你说得轻巧。留下你,顶个屁用,你有现大洋?”
赵广德脖子一挺,说:“有!”
赵广德告诉钱三爷,他平时教学生时攒下的洋钱,一分都没舍得动,他想写封家书,让孩子们带回去,叫他儿子把钱送来。
钱三爷大拇指一伸,说:“有种,就按你说得办!”随后,钱三爷吩咐左右:“纸墨伺候!”
赵广德挥笔写下了一封声声泪、字字血的家书,让他的儿子见信后,务必把家中现存的洋钱,统统送上太阳山。
可,数日过后,仍不见赵广德的儿子送钱来。
钱三爷料定其中有诈,拿刀抵住赵广德的脖子,质问道:“你儿子送来的钱呢?”
赵广德额下触刀,一时间,如同一只被勒紧长脖的鸭子,两臂垂落,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吱唔道:“三爷,我儿不孝。那王八糕子,一定是见钱忘父了,求你杀了我吧,三爷!”
钱三爷说:“我杀你,不如杀条狗!”随即一脚把赵广德踢开,大声吼道:“老子要的是钱,不要你的狗命。拿钱来!”
赵广德“扑嗵”一下,给钱三爷跪下了,且,声泪俱下地跟钱三爷说:“三爷不想杀我,我儿又不孝顺,肯请三爷收我入伙吧!”赵广德向钱三爷自荐说,把我留在山上,可教弟兄们认些常见的字儿,将来他们下山打家劫舍时,没准还能用得上。
钱三爷想想,这主意倒也不错。于是,就把赵广德留在山上,做起了土匪们的老师。
赵广德教书认真,教起土匪来同样认真!他从“天、地、人、和”开始教他们认字儿,慢慢地教他们背诵《百家姓》、《三字经》。等到赵广德跟土匪们讲解“人之初,性本善……”的含意时,他已经开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告诉土匪们一些简单的为人之道了。土匪们,大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听到动情处,常常是一片雅雀无声……
忽一夜,雷电交加。天亮后,虽雨过天晴,可山寨里匪去窟空,弟兄们,听了赵广德的说教,全都趁雨夜逃跑了。
遗憾的是,解放后,盐区人民政府镇压匪首钱三爷时,把赵广德的脑袋也给砍了。原因是,他跟着钱三爷当过土匪。而且是土匪的老师!
小镇在一片山地中,有一条路通向外面。镇子旁边,是一座古堡。据镇上的人说,里面盘踞着魔鬼,进去的没一个人能活着回来。大概正是由于这个传说吧,小镇里从来无人敢进去。但也有不怕死的人。一日,—支探险小分队慕名而来。
巴克劝阻这帮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别拿生命开玩笑了,自从自己在这儿开饭馆,至少已经有十几拨人进去,就再也没有出来。“我以上帝的名义起誓,这是真的。”
可是,这群年轻人不以为然地笑笑,那位带队的红头发小伙子,还拍拍身边一条如牛犊一样大小的狗和怀中的枪说:“不用担心,我们有猎狗卡普,还有枪呢。”
巴克摇摇头,一如既往地拿出葡萄酒,一人一瓶,说:“喝吧,孩子们,愿上帝保佑你们。”然后,一边将牛肉剁碎,兑上葡萄酒,让猎狗卡普吃,一边叹息:“愿你也走好运!”在善良的巴克眼里,狗和人一样,都是有生命的啊。
探险队员吃完饭,在小镇人的目光中,雄赳赳气昂昂地牵着猎狗卡普,带着枪,走进了古堡。古堡外,所有的人都用焦灼的目光远远地望着夕阳下的古堡。天黑了,也没人走出来,直到第二天天亮,还是没人走出来。
古堡,如一个虎视眈眈的魔鬼,整日蹲在小镇边缘,让每一个小镇人都喘不过气来。可不久,又有一个不怕死的人来了,是一位干瘦的老人。他叫莫非,爱探险寻奇。他说自己一定要到古堡里去闯一闯,改写古堡的历史。
巴克对老头善意地笑笑:“老兄,如果口渴了,我可以免费送给你葡萄酒,进古堡就免了吧。”谁知莫非却特别坚决,坚持一定要去。巴克无奈,摇摇头,像往常一样,拿来葡萄酒,并且摆上几样小菜。吃完饭,莫非背起包,一摇一摆地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巴克站在饭馆前,很无聊地抬起头,朝古堡望去,顿时傻了眼。只见一个人从古堡中走了出来,一摇三晃的,正是莫非。巴克关了饭馆的门,今天不招待客人了,只招待英雄莫非,并虚心地向莫非请教,他在古堡中究竟看到了什么,有没有遇见魔鬼。
“看到了很多很多。”莫非坐下,淡淡一笑,告诉巴克。在古堡里,首先看到了很多尸骨,还有一只狗的尸骨,它们呈现不同的样子倒在那儿。再往里走,拐过一道狭小的过道,弯弯曲曲走了一阵,进入一个地下室,再进一道铁门,在地下室的侧面小屋内,发现了各种珠宝,而且这些珠宝都是十多年前在一些盗窃案中被盗走的,是一个叫贝姆的神偷偷走的。
“真的吗?那里没有魔鬼吗?”巴克仍心有余悸,急急忙忙地问。
“不,是一种红蜘蛛。”莫非一笑,打开包,里面装得满满的,都是红蜘蛛的尸骸。原来,这种红蜘蛛都躲在古堡石缝中,—有人进入,嗅着气味,它们马上爬出来,附着在人身上,吸人的血液,并注入自己的毒汁,不一会儿,人就会死去。
巴克睁大了眼,一副惊讶的样子。
“我有一个疑问,巴克,那些人遭受红蜘蛛的攻击,为什么不往外跑?”莫非望着巴克询问,很谦虚地请教道。
巴克摇着头,也惶惑不解。突然,他一指外面,喊:“天哪,那些探险队员都没死,回来了。”说时,一脸惊骇。
莫非忙转身去看,猛地感觉到背后冷风袭来,忙一转手,一把拧住巴克的手腕。巴克的手上,是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随之,“嚓”的一声,一副手铐戴在巴克手腕上。
“神偷贝姆,你被捕了。”老头子一反常态,目光如炬,灼灼发亮。
“你究竟是谁?”巴克满头大汗,心有不甘地问道。
“蒙波,知道吗?神探蒙波。”老头子得意地用大拇指指向自己,自我介绍道。巴克一听,低下头,瘫倒在地上。
原来,巴克正是大神偷贝姆,他数十年作案,偷了不计其数的珠宝。但是,在警察的围追堵截下。实在是无路可逃,尤其后来,听说小偷的克星蒙波也开始了对他的追捕,于是,他选中了小镇这个神秘的古堡,来藏纳自己偷来的珍宝。为了防止别人进堡,他专门搜集了一种热带毒性极大的红蜘蛛,放在里面,并且暗地里散布谣言,说里面有魔鬼。
他自己在古堡旁开了个饭馆,一则照看珍宝;再则,准备兑了安眠药的葡萄酒,每一个进古堡的人,都赠送一瓶。
“你为什么没昏睡?”贝姆仍然有些不甘心。
蒙波一笑,从怀里掏出一瓶酒,正是贝姆送的葡萄酒。原来那天来时,蒙波提前就装了一瓶葡萄酒。至于红蜘蛛,更好对付,一种印度香,就是红蜘蛛的天然克星。进堡后。蒙波燃了一大把印度香,烟雾袅袅,不一会儿,红蜘蛛的尸骸落满一地。
贝姆听了,无言地低下了头。
一、请师不成抬轿抢
蒲松龄年轻时就写得一手好文章,无奈官场黑暗,多次考试都名落孙山,只能靠教书为生。
这天,蒲松龄正在家里看书,门外突然传来了喧闹声。原来是本县首富段财主找上门来了。蒲松龄一看他,眉头就皱了起来:这段财主外号段黑心,勾结官府、欺压百姓,无恶不作。前些日子,段黑心曾经派人请过蒲松龄几次,让蒲松龄指点他的儿子段明。蒲松龄早就听说这位段家公子,是个吃喝嫖赌样样行的主儿,怎么能教他文章呢?所以蒲松龄一直推辞着不去,没想到,段黑心居然亲自找上门来了。
蒲松龄还是摇头推辞:“不是我不想教您的公子,实在是您的公子想学的那些东西,我教不了啊!您还是另请高明吧。”说完,蒲松龄扭头往回走,准备关门。
“且慢!”段黑心拦住了蒲松龄,“蒲先生,在咱们县里,能让我亲自出面相请的,除了县太爷,您是第二个,敢拒绝我段某人邀请的,您是第一个。实话跟您说,我这次来,您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来人,请先生上轿!”
段黑心话音一落,几个家丁就围了上来,架住蒲松龄的胳膊就往轿子上拉。蒲松龄的妻子和孩子过来拉,被段黑心拦住了,他掏出一百两银子,扔到地上,说:“看你们日子也过得清苦,这一百两银子算是我提前支给蒲先生的报酬,这价钱比平常他教书高出十倍,也够意思了。你们放心,半年时间,我会好吃好喝招待蒲先生,他一根汗毛都少不了。不过,蒲先生要是想逃,那咱可得好好说道说道!”说完,段黑心一挥手,一群人抬起蒲松龄就走。
蒲松龄无奈在轿子里坐着,心里暗暗道:“姓段的,你能硬把我抬进你家,可你能硬逼着我把本事全教给你儿子吗?妄想!”
到了段家,段黑心让蒲松龄端坐在太师椅上,命人喊少爷和少奶奶前来拜师。不大一会儿,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就来了,男的矮胖身材,长得肥头大耳,全身上下全是绫罗绸缎,一看相貌,就是段黑心的儿子段明;那个女的年纪也就在十七八岁,身穿粗布衣服,低着头,两腮通红。两个人一进门,段黑心就让他们跪在地上,给先生磕头。段明是一百个不愿意,磨磨蹭蹭不肯跪,结果被段黑心一脚踹在了地上,那个女孩羞答答给蒲松龄道了个万福,眼睛看着地面,一句话也不说。
段黑心说:“蒲先生,下面跪的是我儿子段明,旁边是他刚娶进门的妾,名叫娇蕊,这半年时间里,两个孩子的功课就麻烦先生了。”说完,段黑心让人把蒲松龄带到后花园,安顿好住处,好吃好喝招待。
二、醉翁之意不在酒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段明和娇蕊两个人来到了后花园,娇蕊一脸娇羞地向蒲松龄请了安,就坐在一边,段明则大大咧咧地往座位上一坐,斜着眼睛看着蒲松龄,一句话也不说:
蒲松龄也不生气,让他们自己先温习一下,然后就站在窗前,看水池里的荷花。看了一小会儿,他回头一看,段明居然不见了,娇蕊坐在那里,正对著书本发呆呢!
“你家少爷呢?”蒲松龄问。
娇蕊指了指花园外面:“少爷出去喂他的斗鸡去了。”
蒲松龄一皱眉:“那你为什么不读书?”
娇蕊脸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她站起身来,小声说道:“先生,娇蕊……娇蕊……不识字。”
蒲松龄的肺都要气炸了,他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突然眼前一亮,噔噔噔走出屋去,拎起一根棍子就出了后花园,果然,段明正守着鸡窝喂鸡呢。一见蒲松龄拿着棍子出来,段明吓了一跳。蒲松龄也不说话,一脚把圈鸡的栅栏踹倒,抡起棍子,朝着那些鸡就打了过去,这下热闹了,那些斗鸡们四散奔逃,咯咯乱叫,鸡毛四处乱飞。
段明赶紧让人喊来他的父亲,段黑心鞋都没穿好就赶了过来。他拦住蒲松龄,连连道歉:“蒲先生息怒,小儿顽劣,惹先生生气了!”
蒲松龄停了手,微微一笑,说:“东家误会了,我打这些鸡,是有目的的。你看,这些鸡都有翅膀,却哪个也飞不高,我想,要是用棍子赶着它们练习飞翔,说不定这些鸡能变成鹰呢!” 段黑心一听呵呵笑了:“先生真会开玩笑,鸡就是鸡,你再怎么打它们,它们也不会变成鹰的。”
蒲松龄把手里的棍子一扔,说:“东家说得对啊,您的儿子儿媳,一个一见我就溜,一个连字都不识,您让我教出凤凰来,那不可能啊!”
段黑心一点儿也不恼,说:“先生是怕我段某人将来借口您教得不好,找您麻烦吧?这您尽管放宽心,我儿子爱学就学,不学您也别管他,不必挂在心上;倒是我那儿媳娇蕊,聪明伶俐,先生要是不嫌麻烦,倒不妨好好开导一下。”
蒲松龄更迷糊了,闹了半天,段黑心主要目的是让自己教他的儿媳识文断字啊。他回到花园里,一看娇蕊还站在那里,低着头等着他回来。
蒲松龄愧对小娇蕊(2)
蒲松龄叹了口气,说:“少夫人,请坐吧。”
娇蕊身子一颤,说:“先生,您就叫我娇蕊吧!我也是穷人家的孩子,是老爷买回来给少爷做妾的,还没……还没圆房。”
蒲松龄摇了摇头,说:“都是苦命人啊,来,咱们开始上课。”
蒲松龄一开始教,就愣住了,这个娇蕊,虽然一点儿笔墨底子也没有,可学起来却特别快,短短三个月,不但能磕磕绊绊地读书,还能拼凑几句诗句了。段明三个月来了没十天,段黑心倒是来了两趟,看到娇蕊的进步,也感到十分高兴。
三、妾不圆房有玄机
这天,蒲松龄正在给娇蕊讲周敦颐的《爱莲说》,正读到“莲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时候,段明醉醺醺地跑来了,他挥了挥手,让蒲松龄先别讲了,他要跟娇蕊说几句话。蒲松林只好停了下来,段明拉着娇蕊朝花园外走去。蒲松龄坐在池边,看着满池荷花发愣。正在这时,突然花园外传来了娇蕊的一声尖叫,蒲松龄大吃一惊,赶紧朝花园外面赶去,一出门,就看见门旁的花丛里,段明已经把娇蕊压到了身下,正在撕扯娇蕊的衣服。蒲松龄正要上前阻拦,转念一想,人家是明媒正娶的夫妻,自己只是个教书先生,这种事怎么能拦人家呢?他把袖子一甩,扭头往回走,刚走了两步,娇蕊的尖叫声又传了过来:蒲松龄心里像被扎了一刀似的,他拎起一根棍子,就往外冲,心里想:“管他呢,说什么你也不能在老师面前侮辱学生。”
蒲松龄还没冲出门呢,外面已经传来了一声大喊:“滚开,畜生!”紧接着听见段明一声惨叫。蒲松龄顺着门缝朝外望去,只见段黑心手拿一根拐杖,横眉立目地站在那里,段明捂着肩膀,浑身直发抖。段黑心指着儿子的脑门儿骂道:“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能打娇蕊的主意,你这个畜生怎么就不听呢!幸亏我来得早,不然娇蕊还不让你给糟蹋了?来人,把少爷拉下去,弄几盆凉水让他清醒清醒!”
几个家人把段明拉了下去,娇蕊哭着,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回到了后花园,又坐到了书桌前,抹了一把眼泪,说:“先生,请继续讲。”
蒲松龄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继续讲“莲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讲着讲着,他突然发现娇蕊走神了,于是停了下来。娇蕊的眼睛看着满池的荷花,小声问道:“先生,这黑心段家的荷花,也能算是出污泥而不染吗?”
蒲松龄点了点头,说:“算,荷花的高洁是源于它自身的操守,不会因为环境的改变而改变。”
娇蕊好像明白了什么,说:“谢谢先生。”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到了段黑心承诺让蒲松龄回家的时候,段黑心果然信守诺言,提前备好了车马,另外还给蒲松龄加了五十两银子的报酬,除了这些,他还给蒲松龄送了一块谢师匾,匾上写着“师恩如山”四个大字,虽然落款是段明,但蒲松龄一看就知道那几个字是娇蕊写的。他拒绝了段黑心的银子,也不要车马相送,自己夹着那块匾就回家了。
四、泣血娇蕊魂永远
几天之后,突然传来一个消息,段家二少奶奶娇蕊跳河自尽了,据说是因为段黑心要把她送给乡试的主考官。传说那个主考官最喜欢有才华的少女,谁知娇蕊在半路上逃了,追的人在河边发现了二少奶奶的鞋子,等捞上尸体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奇怪的是她的怀里却揣着一枝荷花。
听说了这个消息,蒲松龄肝肠寸断,没想到段黑心老贼居然会想出用自己儿子的小妾去贿赂考官的主意来。又过了几天,一个更让人震惊的消息传了出来,段黑心的儿子段明考中了举人!
这下乡里可乱了套了,不少学子都要到县里告状,说考试不公,以段明胸中那点儿墨水,根本就不可能考上,可段黑心却拦住了大家,他告诉大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俺段明以前是不行,可俺们花大钱请了大名鼎鼎的蒲松龄教了他整整半年,还能没点出息吗?不信你们到蒲松龄家看看,还有俺段明送的谢师匾呢!”
这下大家无话可说了。蒲松龄听说以后也是痛悔不已,他扛着那块“师恩如山”的谢师匾,怒气冲冲地来到了段家大门前,让段黑心父子出来说话!段家父子哪里敢出来?蒲松龄气坏了,他奋力举起那块谢师匾,朝着段家门口的石狮子砸了过去,那块匾啪的一声碎成了几瓣儿,只见里面飘出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一行清秀的小字:莲生污泥,高洁不染,娇蕊泣血,香魂永远。
原来蒲松龄离开段家的时候,娇蕊就已经下定了必死的决心!蒲松龄拿着字条,悲从心来:娇蕊,多好的姑娘,就这样葬送在段黑心的手里。从那以后,蒲松龄给自己定了一个规矩:只教蒙学幼童,不教富家子弟。在后来撰写《聊斋志异》的过程中,他也创作了很多像花一样的女子形象,其中有的,就像娇蕊……
上世纪五十年代的最后一年,饥饿像瘟疫一样在四周的村庄蔓延,死人的消息像天上的淫雨不断飘传。但彭三当队长的马武队却一个人也没有饿死,这个粮食亩产最低公粮上缴最少的落后村庄,竟然创造了饿不死人的神话。
有一天,警车呼啸而至,停在彭三家门口的刺槐树下,车上跳下来几个公安人员,不问青红皂白就铐了黑瘦矮小的彭三,拖着往警车里塞,彭三沾满泥巴的破球鞋被拖落在长满野草的场院里。村里的跛子马大炮在捡那鞋的时候,两只手抖得像得了鸡爪风。他在心里不停地说:“我会断子绝孙吗?我真的会断子绝孙?我会遭报应吗?”
去年秋天,彭三当了队长。因为年成很不好,生产队只收了很少的稻子,会计武呆子拔拉着算盘算了半天,得出结论:就是全部分给各户,每人平均每天也只有半斤粮,彭三即使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把收上来的稻子全分了。粮食收齐的那天晚上,彭三一夜没合眼,他翻来覆去折腾到天明,才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第二天夜晚,队里开了农户家长会,在幽暗的煤油灯下,彭三沙哑着嗓子说:“我这个队长当得窝心,我知道目前国家很困难,但我不能看着全村人活活饿死,就这点粮食,我想把它的一半按人口分了,将来年成好了,我们一定再多交给国家。杀头的罪我一个人承当,求大家保守秘密,如果真的被枪毙了,你们不要嫌弃我家里人。”许多男人低着头落了泪,人高马大的急性子马大炮高声说:“谁要是说出去就断子绝孙。”庄稼汉们压低声音点头附和。当夜,各家悄悄扛回了粮食,严严实实地藏了起来。
工作队不相信马武队就收那么一点粮食,但大家众口一词,没漏出一丁点破绽,彭三被大会小会地批,低着头挨过,人人都知道他是最落后的队长。那一年他25岁,正是要脸的年龄,但为了保乡亲们的命,他把脸丢了。
公粮是必须要交的。交公粮的时候,彭三看见马大炮往卷起的裤管里装了几把稻谷,想到他儿女众多,彭三忍着气没有作声。分剩下的粮食几乎都交完了,仓库里剩下几十担秕谷,马大炮贪心不足,夜里去行窃,被看仓库的彭三逮着了,想起白天的情形,彭三忍无可忍,报告了大队,马大炮被背枪的民兵抓走了。
马武队的粮食问题本来就惹得工作队十分恼火,现在捉到了偷粮的老鼠,当然是人人喊打。马大炮回来时左腿就折了,走路很是艰难,彭三每每看到,心里都隐隐作痛。
1960年夏天,马大炮暗地里把彭三告了,这时已过了青黄不接的季节,上年私分的粮食已经吃完,小麦收上来了,田地里的水稻已抽穗了,马大炮觉得自己虽然破了誓作了孽,但还有些良心。他只害了彭三一人,没有害众乡亲。
这样私分公粮的大案,全县还是头一宗,彭三被判了十年。在听到判决的时候,彭三哭了,他没有想到政府对他这样宽大。在看守所的那些天,他做了几十个梦,都是被拉出去枪毙,四边围满看热闹的人,马大炮拉着棺材,浑身筛糠,垂泪站在最外边。
劳改农场的人知道彭三的生产队没有饿死一个人,都认为当队长的彭三是条汉子,对他刮目相看,非常礼遇。彭三本来就是种庄稼的行家里手,又年轻力壮,一身好力气,就任了劳改种粮小分队的队长。因为表现突出,加上乡亲们年年到县里求情,他不断减刑,到1965年春天就释放回家了。
1966年秋天,彭三生了个儿子,取名稻子。
马大炮家这时已有四男四女,队里人始终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生这么多的儿女,马大炮把彭三告进了监狱,到彭三出来,也没有任何人怀疑是他捣的鬼。
稻子和马大炮的四儿子马小鱼同龄,上学就在一个班里。那时候学习的任务不重,书包和肚子一样总是瘪瘪的。上学来去的路上,他们就想方设法到生产队的庄稼地里偷吃的,山芋、花生、西瓜,什么能吃就偷什么。稻子不敢下地,全是马小鱼偷来和他分享,他们成了好朋友。小学五年马小鱼是靠抄彭稻子的作业过来的,而稻子则是吃着马小鱼的粮食成长的。
上初中要推荐,稻子的爸爸坐过牢,中学不愿意培养资本主义的苗,就把社会主义的马小鱼收了去。稻子白天挣四分工,晚上就看小鱼白天都不看的课本。
口粮依然很紧张,许多人家吃了上顿无下顿。上学不中用的马小鱼对粮食却十分敏感,放学后拎着个竹篮到收获过的地里总能找到些残余。种粮食的稻子多数时候依靠读书的小鱼给点粮食补贴。
武呆子还是队里的会计,随着年龄的增长更呆了。除了算账不错,做什么事都可能出错。现在队长是马大炮了,他个子细长,嗓门特高,队里人起的绰号“大炮”逼真而形象,以致完全取代了他的大名马世钱。他能说会道,且特别喜欢讲大话,与那个时代很是合拍,所以就跛着脚举着拳头入了党。
这一年风调雨顺,水稻获得了少有的丰收,公场上堆满了小山一样的谷堆,武呆子那天晚上看场,为防止偷盗,按规定要在每个谷堆的表面盖上青灰印,生产队自制了木盒,底部“马武”两字镂成反字,只要将烧过的稻草草木灰装进去,挨个盖在稻堆上,就显出“马武”灰黑的正字印记。但武呆子盖漏了一个谷堆,精明的马大炮在检查时就发现了。他若无其事地转了一圈,默默地走了。等到夜深人静,马大炮拿了稻箩轻手轻脚地装了一担,摇着身子悄悄挑到了前村,送进了大队书记的家。合该马大炮倒霉,回来时遇见了半夜下地耕田的彭三,彭三高声一喊,来了六个耕地的社员。但马大炮担的是空箩,证据不是很确凿,又是给书记送的粮,结果是不了了之。
第二天,马大炮把当年捡的彭三那双破球鞋找出来,用剪刀把它剪了个稀巴烂,他暗自发誓与彭三不共戴天,非要治治这个跟他年龄相仿却始终与他过不去的犟种。
马小鱼和稻子也不来往了。
夏种时节,彭三被安排撒化肥,那天中午收工的时候,因为有一袋才拆了口,口袋挺重,彭三想:大白天肥料又不会丢,就放在田埂上。结果下午肥料少了半口袋,马大炮咆哮着执意要彭三赔偿,三百个工分打了水漂,彭三白干了一个月不说,还背着不清不白的名声。人们都不知道那化肥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什么样的贼偷走了。稻子看过马小鱼的化学书,他说是被阳光晒得挥发掉了,人们似懂非懂,马大炮说那是放狗屁,是为他爸爸狡辩。
恢复高考以后,稻子考了两年,都名落孙山。1981年田地分到户了,彭三对儿子说:“稻子,你不是做田的料,好好看书再考,田里的事我和你妈包了。”
水稻成熟的时候,武呆子从乡里回来,见稻子正在烈日下看场,就对稻子说:“伢子呀,别晒黑了,你以后是城里人了。”不几天,稻子真的收到了师范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彭三在用板车拉粮食去粮站为儿子办农转非粮油关系那天,人们正式称呼他为彭三爷。彭三爽朗地应着这个与年龄不相称却与他长相十分般配的尊称,想到儿子从此脱离苦海吃上计划粮,成了城里人,他差点落下眼泪。
马大炮在羡慕了三年以后,就不再羡慕彭三爷了。因为稻子毕业后在学校教书,每月才拿三四十元钱的工资,不抵他家马小鱼一晚上电鱼的收入。马小鱼买了蓄电池捕鱼器,每晚天擦黑出门,将电线往沟塘里一插,大小鱼儿就连洞里的黄鳝都挣扎着昏死过去,漂满了水面。马小鱼的成功吸引着马大炮的儿子女婿都加入到电鱼的行列中来。他们白天种地,晚上捕鱼,财源滚滚,相继都在村里盖起了楼房。村里人也不知是嫉妒心理还是怎的,背地里说马家干的是断子绝孙的事,用电杀鱼是过度掠夺,是不可持续的营生,河塘里的水族就要绝迹了。
后来粮食不值钱了,马大炮把土地转包给邻居,带着儿女到南方做生意去了。只有三爷还恋着自己的田地,虽然收入微薄,但每年都把庄稼种成了一支花。“将来年成好了,我们一定多交给国家。”他没有忘记当年的誓言,除了自己的口粮,他把粮食全送进了粮站,粮贩给的价再高他也不卖。然而国家似乎已经不稀罕他的粮食了,有好几年普通杂交水稻粮站根本就不要,要么就是价格低得吓人。村里人都说,三爷他是带着一种赎罪心理在拼命种田,弥补困难时期对国家的亏欠。
村里外出的人越来越多,没人种的良田都荒芜了。彭三爷老了,他看着那些抛荒地,心痛。他自言自语:“都不种粮食,还会饿死人的。”然而现实告诉他,只要有了钱什么都能买到,谁也饿不着,更不会饿死,似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有见识的村民告诉他运外国粮食来的大轮船就停在不远的码头。三爷就继续忧虑道:“这么多人靠吃外国粮,那得多少钱?”没有人有兴趣再和他讨论粮食问题。
外出回来的乡亲说着外面世界的种种奇遇,悲喜交加。有发财的,有受骗的,有受伤的,有死亡的。彭三爷静静地听,像听遥远的故事。人们特地告诉三爷,马大炮被关起来了。他参与了传销活动,还骗了亲戚朋友不少钱,现在众叛亲离,债台高筑。彭三爷半晌无语。
稻子的学校学生数量直线下降,在剩下17个孩子的时候,撤并到乡中心小学了,稻子也随着调到那所比较大的学校去了。爱读书爱教书的稻子,发现学生越来越难教了。许多孩子对五花八门的饮食记得清清楚楚,却连最短的小诗都不会背。他们吃起来眉开眼笑,而一叫读书就愁眉苦脸。更不可思议的是口里在念“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却随手把馒头米饭扔了一地。稻子就把父辈和自己饥饿年代的生活讲给学生听,学生像在听天书,左耳听右耳出,只当是童话或神话,全不往心里去。
彭三爷决定去讲一堂粮食金贵要爱惜的课;他跟校长说了,校长也尝过饥饿的滋味,很重视,全校师生都参加了。黑瘦的彭三爷讲得声情并茂,老泪纵横。大家听完,当然体会不同,一个很小的孩子问:“三爷爷,你们总是吃糠咽菜啃树皮,那米给谁吃了呢?”这问题三爷三言两语无法回答出来,因此孩子们更加不相信当年一亩地就收那么一点粮食,人真的会被饿死,甚至有孩子对三爷说:“没有粮吃,吃肉不行吗?也不会饿死的。真傻。”
从学校回来的路上,三爷对儿子稻子说:“这些孩子都不缺粮食,营养过剩,但好像书都没读好,要让他们多读书,读书才能明理。不然吃得再好,也只能长成傻大个。”
稻子说:“学校的书校长舍不得让孩子看,怕弄坏了,检查组来了,图书册数达不到标准不行。办学经费困难,也怪不得校长这样做。农村学生家里基本就没有书。我家访时了解过的。”
三爷至此才知道,学校的图书根本就不是给孩子看,是用来供检查组领导数数的。老人叹了一口气,再没有说话。
新千年的钟声响过,新世纪的第一缕阳光就带来了好消息:要修铁路了,铁路就从马武村民组的旁边穿过,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开。不久,就来了勘测队,渐渐开始征地了,每亩地都有可观的补偿。
马大炮恰好被放出来了,回乡了,他要回了转包出去的田地,主动支持铁路建设,征地费拆迁费使他的腰包很快又鼓了起来。他还把早年盖起来的几栋楼房租给了工程队,又是财源滚滚。儿女们也都回来了,但没有一个是种粮食的。
马小鱼兄弟姐妹又拾起老行当,拿上了放置多年的电鱼工具。村里休养生息刚恢复的水族又面临着灭顶之灾。
一天凌晨,马大炮寒冷而变调的嚎啕声把乡亲从梦中惊醒。马小鱼兄弟们大约是电鱼工具年久失修出了故障,不知怎么就电着了人,三个大人和一个跟去背鱼笼的孩子一死三伤。
祸不单行,时隔二十天,马大炮开出租车的女儿女婿出了车祸,都留下了残疾。
不久一桩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马大炮的小孙子在铁路工地推土机上玩耍时,衣服被履带钢齿挂住,驾驶员没在意,把他绞死了,其状惨不忍睹。
办完小孙子的丧事,马大炮跪在彭三爷的家门口哭喊着:“老天啊,报应啊,当年队里分粮食的事是我报告的,我该断子绝孙。我早就担心报应,生了一大堆孩子,求三爷仁慈,恳求苍天开眼啊,我大炮不是人啊。”人们以为马大炮疯了,除了几个上了岁数的老年人,谁还记得那些陈年往事呢。
只有三爷知道,民以食为天,粮食曾经多么地让人揪心,粮食能扭曲人的灵魂泯灭人的善良。他早就怀疑告密毁誓的人是马大炮,但直到今天亲耳听到他才确信。“都是粮食惹的祸,节哀顺变.好自为之。”彭三说着,面无表情地搀起泪滚成河的大炮。
村里人还在不断地盖楼,说拆迁国家会有更多的补助。彭三爷对国家是有感情的,他很痛心,现在的大人孩子怎么都不爱国了呢?见到沾上公家的就揩油。一个村民说:“国家就是大草堆,哪个不拔哪吃亏。”彭三爷发火了,骂他:“你这是放狗屁,没有国家你就是杂种了。”这是彭三有生以来说的最难听的话。三爷自己不但没有盖房,还把铁路占地的青苗费存进了信用社。稻子他娘劝他为儿子盖一栋小楼,不揩国家的油,不损国家的利,就自己住。三爷说:“他是国家教师,每月有一千多元的固定工资,老婆每月在玩具厂还有上千元的收入,要我们操心吗?”稻子他娘想想也是,再没提盖楼的事。冬天的乡村黑得早,人老病多瞌睡少,三爷靠在床上总也睡不着。他翻来覆去地想着自己的一生,想着陈年往事,想着粮食。田地都被占用得差不多了,年轻人高高兴兴去城里打工,村里就剩下了老头老太和不能带走的娃娃了。这个年代的孩子真是什么也不缺,真是聪明伶俐,个个长得天仙一般,但三爷心里总不是滋味,总觉得孩子们缺种东西。孩子们不缺粮食,他们多数时候是吃喝一半糟蹋一半。孩子们到底缺什么呢?想了几天几夜,三爷明白了,孩子们缺少对文化知识的敬重和崇拜,村里大人一味地钻进钱眼里,农忙做田,农闲赌钱,从不读书,影响了娃娃。三爷悄然大悟:这些孩子缺的是精神粮食啊,这不比缺大米白面更危险吗?
彭家突然盖楼了。按照三爷自己的设计,两间两层加一个隔热层。施工的匠人们有些奇怪,现在都时兴盖套间了,三爷家为什么就不随潮流呢?马。大炮跛着脚来献计献策,说要盖就跟城里一样,马上就通自来水了。厨房、卫生间都要带上。三爷没有采纳,只是对他说我盖的是粮食仓库,马大炮以为他开玩笑。
三爷人缘好,几十年的威信凝成的兴旺人气,帮工的很多,小楼很快就盖好了。简单装修之后,村里人等着喝他乔迁新居的喜酒,但只见三爷和稻子不停地把一个个大纸箱往里搬。直到拉来了书架,乡亲们才恍然大悟,原来三爷盖的是图书室,是私人图书馆——精神粮食的仓库。
当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书籍都上了架,三爷却病倒了。医院很快做出诊断,是胃癌晚期。如果是早期的话还可以做切除手术,现在回天无力了。这大约也是饥饿留下的后遗症吧。三爷的年轮在六十八的刻度跟前就要划上了生命的句号。在医院里的三爷执意要回家,他对稻子说:“别糟蹋钱了,你的孝心我知道。你如果真孝顺,就帮我完成心愿。”稻子清楚父亲的意思,默默地为三爷办了出院手续。
马大炮真心实意地没日没夜陪着彭三爷。他们现在说的最多的不是粮食,而是书和读书。三爷弥留之际对大炮说:“大炮,我死了,你就像这些天没日没夜守着我一样守着这些书好吗?不要钱,就睡在图书室里行不?不管是村里的什么人,他想看什么书就拿什么书,只要他看完了送回来就行,不能要他们一分钱。你能做到吗?就算我求你,以后你到地下见到我,我会问你这事的。如果我们都读过很多很多书,即使在那样的饥饿年代也会活得好一些,你说是吗?”
“是啊是啊,大老粗不行啊,我在外面晃荡那几年,不知吃了多少哑巴亏。文盲加法盲,盲人骑瞎马,要多危险有多危险。兄弟你放心走吧,我一定帮你看好这些书,直到死为止。积点德行些善,就算我赎罪,我乐意。”三爷听完,眼睛闭上了,被大炮握着的那只手渐渐变凉变僵了。屋外的乔木,叶子哗哗铺天盖地落满了场院。
转眼到了第二年四月。清明这一天,马大炮拄着拐棍随着儿孙们上完自家的坟,就径自来到彭三爷墓前,一直呆呆地枯坐着。直到周围的大人小孩都走完了,他才跪着放声痛哭:“彭三,大炮对不住你,这些狗日的东西都不想看书,不是我马大炮人缘不好,我还买了很多好吃的食品,凡是来看书的,我都奖赏。可是你知道有几个人来读书吗?一个也没有,最多也只是来看看稀罕。我们吃尽了没有文化的苦,可这些狗东西自认为识了几个字,能认得男女厕所了,根本不愿看书。兄弟,我知道你的良苦用心,现在不缺粮食了,你想让他们的脑子也吃得饱饱的。可是,可是,大人小孩都不想读书,这些猪脑子!”哭得累了,马大炮直起僵硬的身子,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摇摇摆摆慢慢腾腾往家里走去。
马大炮没日没夜地守着那些书,依然没人来借书看书,但他准备的那些好吃的糖果总是被孩子们吃得精光。每当这时候,马大炮就像乞丐一样对孩子们说:“拿几本书回家去看吧,书比糖好,吃到心里就是你自己的了,不会化的,一生一世就是你的。”“我的作业还做不完呢,有时间再来看你的书。”聪明心善的孩子觉得马大爷可怜,每回都这样安慰他;粗野蛮横的孩子就冲他说:“那你怎么不看?”他们知道马大炮不识字,故意奚落他,然后一溜烟笑着跑远了。马大炮只好低低地忧郁地骂一句粗俗的下流话。
五月的一天,马大炮在图书室里逮到一只老鼠;有几本书被它咬坏了。放学的小学生刚好路过这里,大家一致要求马大爷把老鼠处死,还贡献了几十种方案。马大爷阴阳怪气地笑着,把那只惊慌失措的老鼠放了,并对大惑不解的娃娃们说:“它比你们好,它还啃了几本书,你们呢?除了课本,书边都没摸过,连老鼠都不如!”他生气的样子把孩子们全吓跑了。孩子们回家就对大人说马大炮脑子被老鼠咬坏了,有毛病了。
过了小满,村里人几乎都知道马大炮精神失常了。他看到人就拉进图书室,硬往人家手里塞书,弄得一些爱搓麻将的闲人十分恼火:“你塞书给我干什么?你这不是叫我输吗?”谁要是不要、不看,马大炮就高嗓门地破口大骂,咒遍谁家七祖八代。大人和孩子都不敢从那座两层小楼门口经过了。一
刺槐的叶子落光的时候,马大炮被送进了医院,他每天无数次重复着同一句话:“兄弟,大炮不是人,他们不看你的书,并不是我人缘不好。”飘第一朵雪花的那一天,马大炮死了,他在天堂里见到了彭三爷。
现在只有稻子每晚睡在图书室里。他娘说:“你还看它干什么?没有人偷这些书,你送给人家,人家还不要呢。”稻子说:“我看的是爸爸留给我们的粮食,精神的粮食。这么多的好书闲置着,真可惜呀。”
乡村寂寞的夜晚,也只有稻子静静地在吃那些粮食,吃得津津有味,吃得如痴如醉,泪流满面。
稻子本想等新农村建设工作队来了,把父亲的那些“粮食”捐给村里。那几间仓库也借给村里,但县里规划的好几个建设试点都在公路边,马武队缩在山包后面,与繁忙发达的交通线尚有一定的距离,在这里建设新农村影响很有限,因此工作队也不会来了。
稻子去过建成的几个新农村建设试点村,农庄的外部面貌焕然一新,粉饰一新。但依然没有一个文化室,更不要说图书馆了。他捐献图书的愿望又落空了。回家的路上稻子想:所谓的新农村建设,不过是穿了一件新外衣而已,骨子里的东西依然如故。看来新农村的文化建设还得靠我们自己。后来,他几次想把那些书送给学校,考虑到会增加检查团来数数的时间,怕给评估的领导增添麻烦,就打消了献书的念头。
深秋时节,稻子突发奇想,去村里的公墓看看父亲和马大炮的墓。待他走上坡岗,透过枯黄的野草,远远看到两位老人的墓基墓碑对峙,左右静静地卧着,恰似一本打开的书,那么寂寞,那么悲凉。那上面都只写着一行简单的字:“★★★之墓”,其余的内容都深深埋在了地下,仿佛深入泥土就能长出庄稼,就能成为粮食。
心怀鬼胎
朱庆国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阎王岭的土匪。
这得从上个月说起。朱庆国当时刚从英国留学回来,国内恰逢军阀混战,朱庆国一寻思,还是先回老家看看老父亲吧。路过阎王岭那棵歪脖树的时候,不料被土匪头子崔麻子抓住了。这崔麻子在阎王岭一带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一见他喝过洋墨水,能说会道的,硬是要拉他入伙。朱庆国一看落到土匪手里啦,只得上山给土匪们当起了“军师”。
这天午饭后没啥事,朱庆国随手拿起一本古书胡乱翻着,就见崔麻子一阵风似的上了山。放下书,朱庆国忙问:“当家的,又遇到啥好买卖啦?”崔麻子取下头上的棉帽子,说他寻到了一桩好买卖。他在奉县城里遇到一个叫禄德维的洋毛子,禄德维叫他帮找十几名手艺好的石匠,还说过几天有一批东西需要他押镖,然后顺手就给了他五百块大洋。
朱庆国“哦”了一声,心想这奉县荒郊野岭的,洋毛子大老远地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朱庆国一时好奇,便问禄德维找石匠干吗?崔麻子摇了摇头说并不清楚。
禄德维大老远地从外国跑到这山窝子里,一下子要这么多石匠,他到底想干什么?朱庆国按捺不住好奇心,问了禄德维的地址,便只身来到奉县城里。吃过晚饭后,朱庆国摸到禄德维的住处,翻墙跳了进去。
正厅的灯亮着,从窗纸上看有十几个人影晃来晃去。朱庆国将耳朵贴在窗边,只听一个声音说道:“……动手割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越完整,我给的大洋越多。知道了吗?”屋里其余的人都说“知道了”。听刚才那安排工作的声音应该是禄德维,他们要割什么?
“出发!”接着屋门被打开了,走出来十几个人,身上都背着布袋,应该是崔麻子说的那群石匠。金发碧眼的禄德维带头朝城外走去。朱庆国趁人不注意,也装作石匠的样子悄悄跟在人群后面。
一伙人出城后,直接往城西的荒山走去。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禄德维叫众人点亮马灯,小心翼翼地钻进一个石窟。朱庆国紧紧地跟在后面,越往里走越黑。不多时,禄德维停了下来,手指着前方石壁上的一幅浮雕,说:“就是它,你们把它割下来,我给你们每人一百块大洋!”
众石匠一听有一百块大洋,都乐坏了。禄德维在一旁指挥着,让他们小心地切割。朱庆国装模作样地拿起一把锤子,定睛朝石壁上望去,只见石壁上刻的是大大小小的佛像浮雕,工法细腻,栩栩如生。
朱庆国想起来了,他在国外留学时曾在报纸上见过这幅浮雕的介绍,记得叫作《众生礼佛图》,报纸上说极具考古价值,堪称无价之宝。
直到此刻,朱庆国方才明白禄德维为什么不远万里跑到奉县城了,敢情是要把咱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贝给偷走啊!朱庆国知道就算这时候把洋毛子的坏心眼说出来,石匠们也不会站在自己这边的,他们心里只有那一百块大洋。略一琢磨,朱庆国趁众人不注意,偷偷溜出石窟往山寨跑去。
偷天换日
回到山寨后,朱庆国将事情简要说了一遍。崔麻子听完一拍大腿,大骂道:“好你个洋毛子!竟敢来偷咱祖宗的宝贝。老子第一個不答应!”说罢他迅速召集山寨里的弟兄,全副武装跟着朱庆国赶到石窟里。可惜为时已晚,石壁被割了一大块,《众生礼佛图》已经不见了。朱庆国扑通一声跪下,大哭道:“祖宗留下来的好东西在这乱世中给毁了,愧对祖宗啊!”崔麻子在一旁不停地劝慰道:“这事也怪我,还给那个洋毛子找石匠。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咱们合计合计看有没有法子把宝贝夺回来。”
朱庆国望着凹凸不平的石壁,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啊,这么大面积的一幅浮雕,就算被割下来,也已经是一块一块的了,肯定还需要高手重新拼凑才能还原。
于是,朱庆国立马跟崔麻子说了自己的想法。
崔麻子火速来到奉县城,召集各路江湖朋友四处打听,三天后终于打听到了一些眉目。城西的双茶巷内住着一个叫七爷的工匠有这门手艺,是道上公认的高手。朱庆国跟着崔麻子一起来到七爷的住处,上前敲门。过了好一会儿,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开了门,把他们请进屋里。
朱庆国拱手道:“是七爷吧?在下朱庆国,这位是阎王岭的崔麻子。”七爷咳嗽几声,盯了二人一眼,说:“老了,眼睛不好使了,不知二位登门有何贵干。”朱庆国说道:“七爷,事情紧急我就直说了。倒腾古玩的人都知道您在道上是德高望重的前辈,作旧的手艺更是巧夺天工。”
七爷接话道:“二位,那都是过去的事啦。如今老朽年事已高,手艺早就荒废喽。”朱庆国扑通一声跪在七爷面前,急道:“七爷,前几天,石窟中的《众生礼佛图》被洋毛子盗去了。那可是无价之宝啊。我想您也不愿意看着咱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贝被洋毛子运到国外去吧。这《众生礼佛图》被割下来后是一块一块的,洋毛子正在到处寻访高手还原。整个奉县城只有您有这个本事。我想他们很快就会找到您这里了。”
七爷长叹一声,重重地拍了下桌子:“真是造孽啊,老朽一生最见不得好东西被人糟蹋。你们想让老朽怎么做?”朱庆国眼见四下无外人,凑近他耳边小声说了一番,七爷边听边点头。
说完,朱庆国连忙道谢,二人正要出门,忽然听到敲门声。七爷应了声:“谁啊?”门外的人答道:“请问七爷住这儿吗?我叫禄德维,是从英国来的,是来向您请教的。”这么快就找来了,七爷递了个眼色,朱庆国二人连忙躲进了里屋。
禄德维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个皮箱。坐下后,禄德维从皮箱里拿出十根金条,说:“七爷,我这里有一幅残画,想请您帮忙修补修补。这十根金条是定金,事成之后,另有重谢。”七爷心中早已了然,果然如朱庆国所说,他愣了片刻,不动声色地说:“冲着这几根金条,这笔买卖老朽接了。但是有个条件,老朽在修补的时候,不许任何人偷看。”
禄德维满口答应,便告辞了。过了一会儿,就有一辆马车驶来,卸下两口木箱子放在后院。待马车离开后,朱庆国二人才走出来,打开箱子,果然是大大小小的碎石块。七爷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嘴里大呼“作孽”。七爷擦了擦眼角的浊泪,让他们先回去,四天后的夜里十二点过来取货。
真假难辨
四天后的夜里,朱庆国跟着崔麻子坐上马车又摸进奉县城,来到七爷住处的后门。七爷开门后,面容憔悴,显然是为还原《众生礼佛图》伤了神。
“东西在后面的箱子里,老朽还照着描了一幅小样。等风波过后,你们再寻访高人照着小样还原,应该还行。”二人连忙将箱子搬上马车,正要离去,只见七爷愣愣地立在原地,叮嘱他们回去后赶紧挪地方,洋毛子可不是好惹的。
朱庆国也是不舍:“七爷,您自己当心。”七爷招招手,马车快速向城外驶去。七爷一个人回到屋里,他实在太累了。这四天里他先将原画拼好,然后和道上的朋友连夜赶制了一幅假的《众生礼佛图》,又按照原画的样子照着敲碎,再重新拼接起来。朱庆国他们把真品拉走了,留下这幅赝品给洋毛子交差,希望能应付过去。
“嘭嘭嘭——”是一阵急促的砸门声。七爷被惊醒了,一看自己竟然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嘴里一边应着“来啦”,一边就开了门。禄德维闯进来说道:“七爷,画该补好了吧。”七爷镇定地说:“在后院里,请随我来。”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后院,只见《众生礼佛图》已经补好,简直是完好如初。禄德维扫了一眼,然后冷冷地盯着七爷。
七爷正自疑惑,却见禄德维缓缓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块石片,说:“七爷,这画中右边倒数第三个佛像应该叫‘弥勒佛’吧,他的鼻子明明在我这里,而现在的鼻子却完好无损。这是怎么回事?”
这禄德维心里鬼着呢,《众生礼佛图》何等珍贵,他担心被人偷偷调换,故意取走一块石片,留了一手。
七爷一时愣住了,没想到这洋毛子心思如此缜密。禄德维冷冷道:“事实上是你做了一幅赝品,暗中却换走了真品。快说,真品在哪里?如果不老实回答,就要了你的老命!”说完,禄德维朝门外喊道:“马警长,进来吧!”这时,只见院门被踢开,一队荷枪实弹的警察闯了进来,领头的歪歪斜斜地戴着个警帽,正是奉县警察局的马警长。马警长猛吸了口烟,说:“七爷,得罪啦!有人告你欺诈国际友人,局子里走一趟吧!”说完,两个警察上来将七爷押了出去。
七爷被抓的消息传到山寨,可把朱庆国给急坏了。七爷是因为他们才获罪的,如果不施救的话于心何忍?崔麻子说他和马警长有些交情,先使使钱看能不能救出七爷,说完揣了几百块大洋下山去了。
一直挨到黄昏,才见崔麻子气喘吁吁地跑上山来。朱庆国忙问怎么样,崔麻子喘着粗气说:“军师,你放心吧,有钱好办事。那马警长给支了一招,让我们今夜过去劫狱,他到时候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的话,洋毛子那边他也好交代。”
朱庆国沉吟一阵,同意了。日头下山后,天渐渐黑了。众人操起家伙悄悄地朝警察局摸去。摸到牢门入口,崔麻子利落地将两个值夜的警察打晕了,朱庆国说:“当家的,你在外面看着,我进去救人。”崔麻子点点头。
牢房里阴沉沉的。朱庆国掂了把鬼头刀在手里,老远见两个守卫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显然是喝高了。朱庆国瞄着两旁的一间间牢房,没有看见七爷。好一会儿,才在拐角的一间牢房里看见一个囚犯靠墙坐着。朱庆国看身段挺像七爷,喜道:“七爷,我是朱庆国,我来救你啦!”那囚犯没吭声。朱庆国几刀劈开锁,冲过去扶起那囚犯,看到的是一张布满伤疤的脸,可怜的七爷已经被打得不成人形了。
肝胆相照
朱庆国连忙将七爷背出牢房。众人上了马车,朝城外飞奔而去。朱庆国给七爷喂了几口水,七爷才清醒过来,张了张嘴,像是要说话。朱庆国连忙将耳朵凑过去,只听他虚弱地说自己大限将至,临死之前希望能再看一眼《众生礼佛图》。
崔麻子愣在一旁。朱庆国哭得稀里哗啦的,连忙点头。马车来到了山脚下,朱庆国背着七爷朝山寨走去,崔麻子忽然拦住他,急道:“七爺,上次您给的两幅小样我不小心弄丢了,您能不能再给我画一幅,万一您老人家……”
七爷吃力地说:“好,等我看到《众生礼佛图》,马上就画。”这时,崔麻子大叫道:“他根本不是七爷!”然后一脚扫了过去,朱庆国背上的“七爷”身手灵敏,一翻身闪开了,撕下脸上的伪装,却是警局里的一名探员!
那探员说道:“不错!崔当家的果然好眼力!”这崔麻子到底是老江湖,在马车上看到假七爷张口说话,没有看到门牙左边的一颗金牙,而上次见七爷时是有的。这是第一个破绽。然后他故意说两幅小样丢失了,假七爷根本不知道,其实上次七爷只给了一幅小样。有了这两个破绽,崔麻子立马断定面前的七爷是个冒牌货。
崔麻子掏出手枪,威逼道:“说!姓马的派你混进山寨来干什么?”“崔当家的,这个问题我亲自回答,包你满意。”这时,马警长从一旁的草丛里钻出来,身后跟着禄德维和一百多名荷枪实弹的警察。
其实,马警长早就被禄德维的金条喂饱了。恰好这时,崔麻子来找他帮忙营救七爷。马警长将计就计派探员假扮七爷,以图混进山寨,连夜查找《众生礼佛图》的下落,而他则带着一大帮手下跟在后面等待时机。不料假七爷被揭穿了,马警长只得提前现身了。
马警长命令道:“先下他们的枪!”一群警察扑上来,将一众土匪的武器全部缴了。禄德维狰狞地笑道:“七爷早就去见阎王爷啦。快把真品交出来。否则杀光你们!”
崔麻子沉吟一阵,说真品藏在一个山洞里。于是众警察押着土匪们朝山洞走去。好一阵子,才到了一个山洞。一大帮人全都钻了进去,只见山洞正中央的位置凌空吊着一个大木箱,一头的绳子拴在陡峭的石壁上。
崔麻子说真品就在木箱子里。马警长怕山洞里设有机关,连忙让崔麻子派一个手下解开绳子,放下木箱。崔麻子冲朱庆国递了个眼色,又望了眼洞口,低声说道:“好兄弟!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吗?时间过得真快呀,一眨眼你给我当了两个来月的军师了。”
朱庆国已然会意,慢慢爬上石壁,一道一道松开绳头。就快完全松开时,他突然双手抓住绳头。木箱子太重快速坠了下去。借着坠势,朱庆国整个人像一道弧线跃到了洞口,快速跑了出去。马警长正要去追,崔麻子大声叫道:“慢着!谁敢动我就引爆炸药箱!”不知何时,崔麻子手里多了一把枪,木箱子里全是炸药,只需要一个火星子,炸药就会引爆。
马警长连忙挟持了余下的土匪,大叫道:“崔麻子!这些可都是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你忍心看着他们都被炸死吗?”崔麻子大笑几声,说:“弟兄们!我崔麻子一生打家劫舍,干了不少坏事。这次跟着军师和弟兄们一起保护祖宗留下来的宝贝,应该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吧。这洋毛子害了七爷,还要抢咱祖宗留下来的宝贝。我崔麻子今天就要送他回老家去!只是对不起诸位弟兄啦!”众土匪群情激奋,大叫:“快点开枪,跟着当家的一起上路”!
随着一声枪响,整个山洞爆炸开来。朱庆国刚走没多远,就听到了巨大的爆炸声。后来朱庆国在他和崔麻子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那棵歪脖树的树洞里找到一幅地图,按着地图找到了真品的藏处。崔麻子到底是个老江湖,深谋远虑,早已将真品藏了起来。
几天后,朱庆国修了个坟包。在坟前,朱庆国磕了三个头,说:“当家的,诸位弟兄,你们都是好样的!若有来世,我朱庆国还给你们当军师。”
新中国成立后,《众生礼佛图》在博物馆里展出。众佛或嗔或笑,宝相庄严。有好事者打听宝物来源,工作人员介绍说是一位老人无偿捐赠的,老人没有留名字,只说姓朱,其他的就无从猜测啦。
徐苟三能说会道,玲珑乖巧,街坊的红白喜事都要请他去张罗。这天,李家送葬。道士做罢道场,吃得酒醉饭饱,惴了银两,由苟三陪送回家。
徐苟三见道士有几分得意,也有几分醉意,送到小桥石上,关切地对道士说:“我看道长今日用酒略有过量,在这石桥上歇歇再走吧?”
道士说:“有理有理。”便慢慢地坐下身来。
“道士先生,你朗真不怕鬼吗?”苟三问。“我是专收鬼魂的,还怕鬼?”道士满不在乎。
“天色这晚,你朗也不怕?”
“不怕,不怕。”
徐苟三很有礼貌地说:“道长既是收鬼的,恕不远送!”
“好,你快回去。”那道士哪里坐得住,见苟三离去,也匆匆起身。
道士行了几步,突然听到后面有呼呼的响声,心里作疑,脚步放慢,那呼呼的响声时有时无,慢步改为快步,哪知越快声音越大,又由快步改为跑步。这时,呼声轰轰不休,道士先生连忙口中念咒,身后响声仍没有消除,还越来越大。道士赫得浑身汗毛直炸,法已使尽,全然无效,只好快步跑回家门,急唤妻子:“开门!”
妻子打开门,道士先生刚一拱进门里,反手把门关紧,头发被扣在门缝里了。他气喘吁吁地对妻子说:“有鬼在我后头,还把我的头发抓着,快拿剪子来!”妻子见丈夫吓成这样子,立即拿来剪刀帮丈夫剪掉头发。道士方才脱身。
第二天,道士先生起床后,见头发还夹在门缝里,以为鬼还没走,快唤妻子开门。妻子说:“我从没看见过鬼,今天看鬼象么样。”说着开门。唷——,原来是一根绳子系着荷叶,妻子不知何故,道士先生想起昨日石桥上徐苟三送客时说的话,这才领悟:“徐苟三哪,是你干的好事!”
朱提县的东面,有一个村庄,叫王家村,村里有一个人,叫“王小路”。王小路的家里很穷,从小就帮大户人家放牛,他对牛很了解,尤其是水牛。他舍不得打牛一鞭子,甚至连坏话也舍不得骂牛一声。于是,村子里的人就给他取了个外号,叫“王牛郎”。
王小路长到二十岁的时候,娶了邻村一个贫穷人家的女孩为妻。妻子很聪明,也很贤惠。他对妻子很好,就像对自己心爱的牛一样。婚后一年,妻子对他说:“在家种庄稼,永远不会有出路。你应该学着去做做生意,说不定,还有翻身的机会。”
“王牛郎”觉得妻子说得很有道理,但是家里没有本钱。两口子想来想去,怎么也凑不够本钱。当时,王牛郎家里养着一条水牛。没办法之下,两口子就把目光转向了家里唯一的水牛。这条水牛是王牛郎捡回来的。
三年前,王牛郎去山坡上放牛,看到一头被人丢弃、病得快要死的小水牛。王牛郎就把小水牛捡回家,精心的医治。皇天不负有心人,小水牛终于治好了。从此,王牛郎就有了自己的第一条牛。小水牛与王牛郎的感情非常好,每次出门放牛,小水牛总是俯下身子,让王牛郎骑上去。但是,像王牛郎那样爱牛的人人,又怎么舍得骑他心爱的小水牛呢?
对于这条水牛的感情,恐怕谁也不会了解。王牛郎翻来覆去想了很多个夜晚,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先把水牛卖了,等自己挣到了钱,再来把水牛赎回去。
王牛郎把水牛卖给本村的大表哥。大表哥也答应王牛郎,只要他挣了钱,多出一些钱财,就把水牛还给他。大表哥把钱数给王牛郎,牵着水牛要走的时候,那水牛竟然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睡在地上,怎么也肯走。王牛郎实在不忍心,带着满心的悲伤,偷偷藏了起来。水牛这才含着眼泪,慢慢站起来,一步一个回头,跟着大表哥走了。
王牛郎拿着卖牛的钱,到远处去做生意去了。对于做生意,王牛郎还是有些本事,三次生意下来,已经赚了一倍多的钱。他数着手里的钱,心里高兴极了,因为有了这些钱财,不但可以把心爱的水牛赎回来,还可以剩下一点翻身的本钱。他准备在当地买一些布匹,拉回家乡卖,他相信,这种顺水生意,一定能赚许多钱。
王牛郎高高兴兴收购了一些布匹,放在人拉车上,就往回赶。走到一座山前,只见乌云密布,狂风四起。眼看就要下大雨了。王牛郎非常担心布匹被淋湿了,就急忙四处找躲雨的地方。幸好,前面不远处就有一间小屋。他急忙拉着车,跑了过去。
小院的柴门紧紧关着,王牛郎四处看看,并无人影,于是大声喊道:“有人在吗?有人在吗?”
小屋的门开了,走出来一个老太太,问道:“你是哪里的人?要来这里干什么?”
王牛郎说道:“我是过路的人,眼看要下雨了,前来叨扰你老人家,避避雨,等雨停了就走。”
老太太说道:“既然如此,你进来吧。”说着,走了过来,把小院的柴门打开。
王牛郎拉着车子,走了进去,来到屋檐下,把车放好。老太太拿出一个凳子,说道:“给你这个凳子,坐下休息一阵。”
王牛郎接过凳子,谢道:“谢谢你,老人家。”
这时,乌云翻滚着,就像要淌下来一般。狂风更猛烈了,把许多树木都给折断了。忽然,一声巨响,震得地动山摇。寻声望去,只见一个巨人从远处,朝小屋走来。王牛郎和老太太吓坏了,躲在车下,连大气都不敢出。
巨人来到柴门前,一挥手就把柴门打飞出去。巨人只是轻轻一挥手,小屋的房顶就被掀掉了。见小屋里没有人,巨人十分愤怒,发出的声音更大了。躲在车下的老太太被吓傻了,竟然战战兢兢爬了出来。
巨人一见老太太,似乎很高兴,一伸手,就把老太太抓在手心里,放进嘴里,一口就咬掉上半身,再咬一口,整个人就被嚼着吃掉了。王牛郎躲在车下,吓得面如死灰,腿脚不由自主的抖动着。
忽然,巨人一伸手,把车抓在手里,轻轻一扔,一辆车被扔飞出去。王牛郎暴露在巨人的眼皮下,巨人高兴极了,发出呵呵呵的笑声。那笑声就像巨雷一般响亮。王牛郎想站起身逃跑,可是,两脚已经被吓软了,怎么用力也站不起来。巨人伸出手,就要抓王牛郎。就在这生死关头,只听一阵“嗷嗷”的声音响起,一头巨牛奔了过来,用锋利的牛角刺穿巨人的肚子。巨人的表情因疼痛而扭曲。巨人一把揪住牛角,猛地甩了出去。巨牛被甩出老远,重重的落在地上。
巨人没有去追巨牛,而是又挥着手,去捉王牛郎。王牛郎全身瘫软,就像一根橡皮,躺在地上,只是呆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巨人把王牛郎抓在手心,正要张嘴咬下去,又被那巨牛冲过来,用锋利的牛角把巨人挑开。巨人手中的王牛郎也摔在一边。
巨牛乘胜追击,冲上去,用锋利的牛角,活生生把巨人的肠子心肝都挑了出来。巨人挣扎几下,死了。巨牛走了过来,站在王牛郎的面前,眼泪汪汪的看着他,并不停的用舌头舔着他的脸。
过了许久,王牛郎回过神来,他用感激的眼神看着巨牛。他觉得,这牛似乎在哪里见过,尤其是巨牛脖子上的那个铃铛。巨牛嗷嗷叫了一阵,忽然就变小了,跟一般的牛差不多。王牛郎再次辨认,原来,这头救了自己性命的水牛,就是原先自家的那头水牛。王牛郎抱住水牛的脖子,眼泪汪汪的说道:“幸亏有你,要不然,我定然成了巨人的口中之物了。”
水牛抬着头,静静的看着远方。过了一阵子,水牛转过身子,慢慢走了。王牛郎撒腿去追,可怎么也追不到。在一个拐弯处,水牛不见了。王牛郎寻了许久,依旧没有找到水牛的踪迹,只得灰溜溜的回去。
回到家,妻子眼泪汪汪的说道:“咱们家的水牛卖到大表哥家,不吃不喝,没两天就死了!”
王牛郎非常难过,难过得想自杀。为了感谢水牛之魂的救命之恩,他在自家的屋后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恩牛之墓。
一、突逢变故
王志强在当地是个人尽皆知的高富帅。他妈妈张宝丽经营着一个高档家具厂,资产过亿。这年头,高富帅都是抢手货,何况王志强刚刚二十出头,长得又帅,所以,他身边的女孩子从没断过。
这一天,他正跟新任女友艾艾一起吃晚饭。艾艾是个模特,那身材,别提了!而且,她本来就有嫁入豪门的念头,所以对王志强更是着意讨好。吃完饭,她本想缠着王志强去珠宝店,王志强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推开了她,抬脚就往外走:“宝贝儿,今天不行。今天是我妈生日,我差点给忘了!”
艾艾脑子转得快,马上改口道:“那你就带我回去吧,我们一起给阿姨过生日!”艾艾是个聪明人,她在心里盘算:如果自己能见到未来婆婆的面,再拍几张照片发到微博上,这嫁入豪门的事可就算造出声势了。
没想到,王志强摇摇头:“不用了,我妈一直不喜欢我带外人回去。”他看一眼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就对艾艾挥挥手:“你自己叫辆车走吧,我来不及送你了。”说完,自顾自开车走了。艾艾呆呆地站在原地,气得直跺脚。
别看王志强在外面是个浪荡公子,对妈妈却很孝顺。想当初,他五岁时父亲就去世了,妈妈一个人接手了家里的生意。这么多年来,生意越做越大,作为一个单亲妈妈,实在不易。所以,王志强的心里始终对妈妈又佩服又敬畏。
他有些懊恼今天居然差点忘了妈妈的生日。都是艾艾缠的!差点把正事给耽误了。看来这一次是没办法准备生日礼物了,只能赶在十二点前回家,亲口跟妈妈说一声“生日快乐”。好在他知道,妈妈心里最爱的就是他,只要他心里想着妈妈,妈妈一定很开心。
王志强把车停在楼下,看看表,还差五分钟十二点!他一口气冲过院子,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抬手推开妈妈的卧室门,进去就喊了一声:“妈妈!生日快乐!”喊完了,他才看见,妈妈并不是一个人在屋子里,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中年男人!看到他进来,妈妈和那个人的神情都有些尴尬,那个男的抬手将桌上的一个小盒子收了起来。王志强眼尖,依稀看着像是一个首饰盒,而妈妈则极快地把摊在桌上的一些文件收进了文件夹,递给那个男人:“改天再聊吧。”
中年男人接过文件,深深地看了王志强一眼,礼貌地点了一下头,走了。那人眼光犀利,看得王志强心里不禁抖了一下。
张宝丽慈爱地看着儿子:“好儿子,谢谢你还记得妈的生日。”王志强笑着搂着妈妈的脖子:“可是我没有准备礼物。”张宝丽拍拍他的手:“只要你心里有妈就行。对了,怎么回来这么晚?”王志强随口回答:“跟朋友吃饭呗。”张宝丽脸一沉:“是不是又换了女朋友?”王志强一笑:“不是女朋友,就是一个模特,长得还行。”张宝丽长长叹口气:“以后厂里的事,你要多上心,别光和那些不靠谱的朋友混在一起!”王志强不高兴了:“不就是一起吃个饭,玩一玩嘛。再说,厂里的事,我实在没兴趣!”
面对不争气的儿子,张宝丽一点办法也没有。她很后悔当初为了事业忽略了儿子,更后悔为了弥补对儿子的愧疚,她事事都安排得妥妥帖帖。结果,王志强已经是二十岁的人了,还学业无成。前几年送他去国外读书,没想到两年的时间,除了花钱无数之外,连句正经的英语都没学会。事业更是无从谈起,整天就知道混在一群纨绔子弟里炫富游乐,长此以往,可怎么得了?
想到这里,张宝丽禁不住发了脾气:“以后禁止你再和那些什么二三流的女演员、女模特来往!她们想要的是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王志强小声反驳:“犯不着这么严肃啊!反正也是各取所需。”张宝丽气得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不争气的东西!”
王志强心里也很生气。自己急着赶回来跟妈妈说一声生日快乐,居然还挨了一顿训。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和艾艾一夜风流呢。他甩开门,扬长而去。张宝丽追到门口喊道:“走了你就别再回来!”王志强狠狠关上车门,绝尘而去。
王志强和妈妈赌了气,三天没回家,一直和艾艾泡在一起。艾艾劝他:“别生气了,你妈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宝贝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和你真生气呢?顶多骂你几句也就算了。”王志强想想,也是。艾艾趁着他心情好,赶紧提出自己看上了一条宝石项链。
两个人挽着手去了珠宝店。店员都认识这位高富帅,上来和他打招呼:“这位小姐好像比上一位还漂亮!”艾艾听了,有点不太高兴。
艾艾随手指了一款说:“就这个吧。”王志强微微一笑,把卡递了过去。
艾艾紧紧拥着他的胳膊,如一只迷人的猫。就在这时,店员走到王志强身边,悄声道:“不好意思,王先生,这张卡刷不了。”
王志强不耐烦地又找了一张卡递过去,没想到,仍旧刷不了。店员悄声提醒他:“王先生,您这张卡好像被冻结了。”王志强不相信,怎么可能呢?
艾艾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情愿地把首饰交还给店员。忍不住抱怨道:“怎么啦?难道你们还怀疑我们是骗子吗?”店员不敢接话,王志强心里也是又疑惑又烦躁,拉着艾艾出去了。
王志强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顾不上艾艾在一边不停地唠叨,闷着头开车回家。到了家门口,只见院门上的纸条上写着:此房出售。王志强顿时呆住了。艾艾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凑过来看了一会儿,忽然搂着王志强跳了起来:“亲爱的!你是想把这个房子买下来送给我吗?我简直太幸福了!”王志强甩开艾艾,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屋子里空荡荡的,连家具都不见了。
王志强颤抖着拨通了妈妈的电话,里面传出冰冷的声音:您拨打的是空号。王志强觉得脚下有些发软,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艾艾的手指划过他的脸:“你是想给我惊喜吗?”王志强终于清醒过来,他对着艾艾吼道:“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家,怎么没有了?”
艾艾张大了嘴,她万万想不到,身边这位高富帅现在连家都没有。
王志强顾不上一头雾水的艾艾,独自跳上车,急三火四地奔向自家的工厂。艾艾大喊着追出去几步,眨眼就不见了王志强的车。她恨恨地直跺脚:“有钱人都是精神病吗!”
张宝丽的家具厂在城郊,王志强一路狂飙,远远看着,工厂倒是一切依旧。门卫拦住他,让他登记,王志强摇下车窗骂道:“你没长眼睛啊?我找我妈!”门卫一脸惊讶:“你还不知道吗?工厂已经被转让给别人了。至于你妈妈,我们这些天一直没看到她。”
正在此时,一辆汽车开过来,门卫赶紧上前敬礼:“于总回来了!”王志强回头一看,车里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正盯着自己。恍惚间,王志强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猛然间他想起来了,前几天半夜坐在自己家里的,正是这个男人!一瞬间,他仿佛感到一个巨大的阴谋将他笼罩了。他跳下车扑过去:“你是谁?我妈呢?你对她做了什么?”
门卫赶紧拦住他:“你再这样,我就报警了!”于总摆摆手,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王志强:“这是你妈妈让我交给你的,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王志强打开文件袋,里面只有薄薄的一页纸,上面是妈妈熟悉的字迹:“你太让我失望了。从今天开始,这个家不再是你的,所有家产也和你没有一点关系。给你一年时间,如果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生存下去,我在这里等你。”
薄薄一张纸,短短几行字,不过三天的时间,妈妈不见了,房子出售了,工厂成了别人的了。他,家缠万贯的富家公子,一无所有了!
二、初识冷暖
艾艾不但离开了王志强,还把那天看见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在朋友圈里大肆渲染。一时间,王志强成了倒霉蛋,流言四起,什么样的版本都有。有的说,张宝丽其实早就和好几个男人有染,王志强出国那两年,指不定孩子都有了,现在,看王志强不成器,干脆就把他踢出家门……有的说,肯定是生意上出了事,不声不响被人吞并了,很有可能是欠了巨额债务,所以才玩起了人间蒸发……还有的说,搞不好王志强根本就不是她亲生的儿子,像这种豪门恩怨,谁若掺和进去,弄不好会惹来杀身之祸……
那几个以前整天跟王志强在一起混的哥们儿,听说了他家的变故,马上躲得远远的,别说借钱,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现在,没有地方收留他,他也实在受不了身边人们异样的眼神。妈妈失踪得不明不白,家产转让得不清不楚,自己一个堂堂富家之子,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
思来想去,他决定离开这个城市,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他的地方。王志强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卖了,换了点钱。两天后,他两手空空地站在辽城火车站前。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他举目无亲,从此,再没有了妈妈的百般呵护,没有了可以任意挥霍的金钱,也再不是养尊处优、被人羡慕的高富帅,而是一个流浪汉了。
一想到“流浪汉”这个词,王志强心里不禁一抖。此时已经是初冬了,天气渐渐寒冷,他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外套。在车站旁有一家小面馆,闻着面香,王志强立刻觉得肚子饿得厉害。他走进去,要了一碗最便宜的老汤面,几口就吞下了大半碗。
一边吃他一边琢磨,下一步该做什么呢?每天住哪里?吃什么?找一份什么工作?自己会什么?一想到最后一个问题,他心里又一凉。除了吃喝玩乐,自己好像真的什么也不会。吃完面,他伸手摸钱,一摸顿时一惊,钱没了!口袋底下是个破洞!一定是在火车上时,自己神思恍惚,被偷了钱都不知道!
他急得把全身的口袋都搜了一遍,只摸出三个一元钱的硬币。他期期艾艾地跟老板说:“钱丢了。”店老板大概是见得多了,一挥手:“少来这套!吃面给钱!”王志强哪里受过这种委屈,一气之下把外套脱了下来:“这件衣服总可以抵这碗面了吧?”老板扯过衣服看了一眼,挥挥手:“走吧。下回不带钱可别混吃混喝!不然就是找打!”
从店里出来,一阵冷风吹过,王志强缩了缩脖子,紧紧抱住了胳膊。刚才一时斗气,唯一一件可以挡风的外套也抵面钱了,眼看天要黑了,身上只有三枚硬币,难道要露宿街头?
王志强从来没有这样绝望过。看着路边车来人往,可每个人都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呆呆地想着,每个人都有家可回吧?回了家,都有温暖的热水和舒适的床枕吧?可自己呢?
不等他的眼泪落下来,风就把他吹得直哆嗦了。一回头,正好看见面馆外面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招小工!包食宿!待遇面谈!王志强又看一眼街上渐次亮起的路灯,一咬牙,又走进了面馆。
王志强从没想到过,挣一口饭吃要这么辛苦。早上四点多钟起床,择菜,洗菜,切菜,然后就是不停地刷盘子刷碗。赶上店里客人多,他还要捎带着跑堂儿,抹桌子,上菜,直到半夜才能睡下,可刚闭上眼睛天就亮了。在家里连饭都没盛过的他实在忍不下去了。看着自己红肿的双手,哪个指头上都有裂痕,不是冻的就是刀划的。王志强哪受过这种罪啊,几天下来,他骨头都要累散了。
晚上没人的时候,王志强就拿出妈妈留给他的那封信,一遍遍地看,一遍遍地猜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外面的那些传言是真的?他一直以为自己家产雄厚,永远也不会为生计发愁。而且,妈妈那么能干,现在还不到五十岁,精力正旺盛着呢。妈妈就他一个儿子,这些家产,最后不都是他的?一想到家产,王志强心里一下闪过一道电光:是啊,这么多家产,谁不惦记啊?莫非妈妈在外面真的有了男人?或者,是那个男人想独吞家产,带着妈妈私奔了?王志强腾地坐了起来,心里瞬间燃起仇恨之火:我一定得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一定要夺回属于我的家产!
三、又陷危境
想调查这件事没有钱是不行的。在这个小店里,一辈子也不可能挣到足够的钱。一天深夜,王志强越想越郁闷,喝了点酒之后更是头昏脑涨,他踉跄着去了一家网吧。无意中在网上看到一个自称姓张的人说,自己找到一份又简单又赚钱的工作,他赶紧追问。对方在另一个城市,极力劝说他亲自来看看:“保证你来了不后悔!半年内就可以赚到百万!”
王志强仗着酒劲儿,当时就和对方约好:“我现在就坐火车过去!”对方极热情:“放心,我们有专人接站!”
王志强出了网吧直奔车站,反正那个小面馆他早就受够了。不管真假,先去碰碰运气吧。下了车,还真有人举着牌子接他!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自称叫张经南。
转了几趟公交车之后,王志强发现越走越偏,周围的房子也越来越破。终于来到一座居民楼前,张经南带他到了二楼的一间屋子。一进去,王志强就闻到一股霉味,不大的屋里挤挤挨挨地搭着六张床,墙壁上到处都涂得乱七八糟。
王志强怀疑地问:“你不是说,半年就能赚到百万吗?就住这种地方?”张经南含糊地笑笑:“你放心,这里只是暂时落脚的地方,只要你按照我们说的做,保证你赚钱就像滚雪球那样容易!你先休息一下,下午带你去见识一下。”说完,他向旁边两个人努一下嘴:“这是新来的,就交给你们照顾了。”那两个人一声不吭,只用眼睛紧紧盯着王志强。
王志强心里有点发毛。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这些人把自己带来想干什么?突然间他想起以前听说过卖肾的事情。自己莫不是被骗来卖肾的吧?一想到这儿,他身上汗毛都竖了起来,拔脚就想走。那两个一直不说话的人却突然站起来,有意无意地挡在门边。王志强无力地坐在床上,完了,这次自己怕是要交代了。
下午,张经南又笑容满面地来了。三个人带着王志强出去,七拐八拐,绕得王志强头都晕了。走了半天,才来到一个独门独户的院落前,张经男上前去敲门,门开了一道小缝,露出一只警惕的眼睛,看清了来人才让他们进去。王志强一脚跨进院子,当时心里就一激灵,那开门的女人眼睛以下全用黑巾蒙住了!不等他反应过来,那个女的已经热情地向他伸出手来,连声说“欢迎欢迎”。
等进了屋子王志强才发现,很多人已经席地而坐,他一进来,几十个人的眼光刷的一下全投到他身上。他被安排在最前面坐下,等那个女人一开口,王志强才知道,这里,竟然是传销的课堂!
王志强身上仅有一点钱全部都被收走了,说是替他保存。无论做什么,总有两个人在他旁边。
王志强彻底绝望了。他现在甚至开始怀念在那个小面馆里的日子,虽然又苦又累,但是有自由啊。他心里这个后悔啊,恨自己为什么那么轻易就上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哪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啊?自己一时糊涂,落到这种境地,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三天过去了,王志强觉得自己简直快要疯了。就在这天晚上,张经南又来了,还带回来了一个叫郑纶的男士。看样子年纪也不大,光着头,叼着根烟卷,脚底下穿着双拖鞋。
按这里的规则,两个新来的人是不能同处一室的,估计是张经南认为王志强表现还不错,所以没防备,把郑纶和他安排住在一起。
王志强看着这个新被骗的人,心里仿佛被注满了苦水:还以为只有自己糊涂,原来上当的人这么多啊!不过,郑纶倒好像已经清楚这里是干什么的,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他扫了王志强一眼,皱皱眉毛:“多久没洗澡了?你身上都有味儿了!”王志强抬起袖子闻了闻,可不是嘛,可在这里,想出去洗澡,根本不可能啊。
第二天一早,郑纶向张经南提出:“我要去洗澡!”张经南犹豫了一下,郑纶拉了王志强一把:“你要信不过,让他和我一起去!”张经南不自然地笑了笑:“这有什么信不过的?洗个澡嘛,是正当要求。”
王志强和郑纶舒舒服服地泡在澡堂里,外面,有两个男的守在门口等他们。王志强奇怪:“你好像知道很多事。”郑纶斜了他一眼:“像这种传销的,总要想办法留住新人,所以趁现在提点要求,他们都会满足。”王志强愣了一下:“你知道这里搞传销你还来?来了就出不去了!我后悔还来不及呢!”郑纶叹口气:“我这不也是来了才发现吗?行了,先洗澡。”
第二天,到了传销的课堂。当大家声嘶力竭地喊着口号时,郑纶一声不吭。大家拼命鼓掌,他也呆坐在那里不动。等讲课的人开始说话了,他忽然大声鼓掌,又喊又叫。连续几堂课,都被他搅黄了。几次下来,除了王志强,大家都开始怀疑这个郑纶精神有问题。
一天下午,郑纶又开始在课堂上吹口哨,大声唱着谁也听不懂的歌。王志强看到张经南向身边的几个人使了个眼色,那几个打手立刻起身站到郑纶身边。王志强的心跳得快蹦出来了,生怕接下来会发生拳打脚踢的一幕。可是,郑纶就像没看见一样,忽然从墙角抓起一根板凳腿,用手掌横削了一下,胳膊粗细的板凳腿应声而断。几个打手顿时后退了几步,张经理脸上阴晴不定。这堂课又被搅黄了。
晚上,王志强躲在被子里偷偷问郑纶:“你有功夫?”郑纶偷偷从衣角里摸出一把小铅笔刀:“上课时我就偷偷在划那个板凳腿,早就有一道裂痕了,稍微用点劲就能断,哪来的什么功夫。”王志强又佩服又羡慕:“你真厉害!”郑纶瞄了他一眼:“你好好表现,假装很顺从的样子,别让人怀疑你。到时候咱们找机会逃出去!”
机会很快就来了。因郑纶天天捣乱,而且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劲头儿,外加说话做事都有点不靠谱,很多人都说他可能真是精神有问题。传销的头儿认为还是把他赶紧打发掉最好,于是让张经南趁没人的时候把他的东西还给他,让他赶快离开。
郑纶找个机会悄声告诉王志强:“明天早上,你找机会把东西从窗台上掉下去,然后下楼去捡。剩下的事我来做。”
第二天早上,郑纶狠狠看了王志强一眼就开始收拾他的小包,其实根本就没什么东西。王志强紧张极了,他想打开窗户,可手根本就不听使唤。他推了几下之后发现,窗户冻住了,根本打不开!王志强绝望地回头看了一眼郑纶。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卖馄饨的声音。张经南回头对王志强说:“去给我买份馄饨!”王志强愣了一下,不敢相信地看着张经南。不过马上他就反应过来了,肯定是张经南不想让他看见要把郑纶送走。
王志强赶紧开门下楼。一会儿,郑纶像阵旋风一样刮出来,扯住他就往外跑。郑纶对这一带好像很熟悉,拉着王志强拐来拐去,直跑得王志强喘得像一条上岸的鱼。
四、站稳脚跟
郑纶拉着王志强一路狂奔,两人也不知跑了多久,一条车来人往的大路出现在眼前。两个人不敢停留,直奔火车站。
经过这次,王志强有些心灰意冷了。这时他才发现,离开了妈妈,离开了家,离开了金钱,其实自己什么也不是,甚至连基本生存的能力都没有。
此时,王志强已经把郑纶当成救星一样,一心想跟着他。可是,郑纶也没有正当职业,只是靠打打零工维持生计。他告诉王志强,离辽城火车站不远有个劳务市场,如果手艺好,运气好,收入还是不错的。王志强一听,眼里又放出光来,这可比在面馆洗盘子切菜强多了!于是忙说:“你带我一起去吧。”郑纶不屑地撇了下嘴:“就你这体格,能干啥?”
王志强苦笑了一下:“我啥都能干,真的。”郑纶摇摇头:“拉倒吧,一看你就不是个会干活的人。赶紧回家去吧,你妈肯定着急了。”王志强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我没有家,我也没有妈。”郑纶也愣了,不过很快就大方地挥一下手:“行了,去我家。”
郑纶的家就在市场附近,一间小小的房子,母子二人住一起。看儿子领回来个陌生人,郑纶的母亲有点不高兴:“又往家带人!这几天又疯哪儿去了?家也不着。”王志强刚想张口,郑纶忙抢上前说:“这是小强子,被他妈从家里赶出来了。先在咱家住几天。妈,饿死了,给我们做点面条吧。”王志强惊讶地看着郑纶,小声问:“你怎么知道我是被妈妈赶出来的?”郑纶失笑道:“这还用问?怎么,我真猜中了!”
听到郑纶的母亲责骂郑纶,王志强心里隐隐的有一丝羡慕,责骂中其实更多的是担忧与疼爱。是啊,哪个妈妈不爱自己的儿子呢?端上来的面条香喷喷的,王志强一口气吃了三大碗,看得郑纶眼睛都瞪圆了:“真看不出,你小子这么能吃!得,明天一早赶紧跟我出去找活儿吧,不然我们家可养不起你!”王志强擦擦嘴,不好意思地笑了。
就这样,王志强跟着郑纶当起了零工。冬天正是淡季,往往站好几天才能有一份活儿。王志强此时再也没有了富家子的娇气与傲慢,老老实实地给郑纶打下手,毫无怨言。
很快,春天来了,活儿也多了起来。一天中午,忽然来了个大雇主,说是一个商城的施工现场正在抢进度,需要人手。很多人都挤过去问这问那,郑纶拉着王志强挤到最前面,只听雇主在喊:“绝不拖欠工钱!按天结账!包吃包住!不过,我要找最结实的。我开上车,你们在后面追,谁跑得快挑谁。”
王志强愣了一下,心里觉得有点别扭。这时,雇主的车已经缓缓启动了。郑纶推了他一把:“发什么愣?快追!”王志强也顾不上再想什么,撒腿跟着郑纶去追车。仗着年轻力壮,他和郑纶都被挑中了。
施工现场一片繁忙,他们每天要挖沟、填沙、运砖,从早忙到晚。不过,每天都可以按时领到工钱。王志强小心地把工钱贴身放着,这可都是自己的血汗钱啊。
一个月后,工地的活儿结束了,王志强和郑纶又满大街去找活儿了。
正赶上二人运气好,很快又找到了活儿,接下来,活儿越来越多,有时候简直都忙不过来。王志强脑筋活络,很快就看出了门道,他对郑纶说:“通过这段时间观察,我觉着不如我们自己成立一个建筑队,把业务扩大。”
郑纶一竖大拇指:“行啊哥们儿,你还挺有脑子的啊。”王志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不如咱们现在就动手。”
因为人头熟,建筑队很快就拉起来了。不久,这个建筑队渐渐小有规模。王志强对建筑队倾注了自己的全部精力,联系业务,组织施工,成本核算,这些过去他从未想过的事,没想到现在竟倒成了他最感兴趣的事。
一次,王志强带了几个人去郊区的一家公司干活,为了抢进度,他已经好几个晚上都没好好休息了。这天中午,天阴沉沉的,听天气预报说有雨,王志强让大家抓紧去吃午饭,自己则去检查一下施工情况。刚检查到一半儿,只见乌云密布,起了风,顷刻间雷雨哗啦啦地下了起来。
王志强一抬头,见院子里堆放着一堆货物,虽然不是他们的东西,但上面显眼地标注着:防潮!王志强喊了两嗓子,周围没人应声。他来不及穿雨衣,冒着雨一个人把那几大箱东西搬到了屋里。来回几趟,转眼就成了落汤鸡。
下午,公司负责人特意来感谢他:“这是我们刚到的集成设备,若淋了雨,损失可大了。你们这么有责任心,我们公司的二期工程也可以交给你们了!”
王志强抹着脸上的雨水,高兴地笑了。
当天晚上,王志强发起了高烧。他不停地打哆嗦,施工的地方条件很简陋,他抓了一个薄薄的床单裹在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只觉得全身滚烫,恍恍惚惚,好像有人给他喂了口水喝,又着急地喊着什么。他只感觉浑身酸痛,连张口说句话的力气都没了,慢慢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恍惚间,仿佛是在自己的家里,躺在宽大柔软的床上,妈妈正坐在床边,一脸疼爱地看着他。这不是自己小时候生病时的场景吗?每次妈妈都会这样坐在床边守着他,哄他吃药,给他擦汗,还给他讲故事……
忽然,妈妈消失了。屋子里黑洞洞的,只剩下一双犀利的眼睛。那双眼睛紧紧盯着他,不说话,看得他心里直发毛……怎么还有笑声?对,是艾艾,是她在嘲笑他!
一时间又好像来到了妈妈的办公室。宽大的椅子背对着他,他只能看见一个背影。但,那个背影绝对不是妈妈!他大喊着:“你是谁?”那椅子突然转了过来,看不清脸,却看到一双犀利的眼睛……
王志强觉得自己越来越热,忽然,有一双冰凉柔软的手放到自己的额头上,好舒服!这双手的感觉他那样地熟悉,妈妈,只有妈妈的手才是这样!从那个混乱的一天到现在,已经有半年了吧?他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见上妈妈一面。他相信,妈妈是爱自己的,不会那么狠心把自己赶出家门,不会不顾他的生死。可是,为什么妈妈要留给自己那样一封信?一年为期,为什么是一年?在这一年里,会发生什么事情?一年以后,自己真的可以再见到妈妈吗?他要亲口问问她,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
王志强艰难地睁开眼睛,朦朦胧胧看到床边有个人影。是妈妈!真是妈妈!他大叫了一声:“妈!”想伸手去抓,可是,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
妈妈的身影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他隐隐约约听到妈妈轻轻的抽泣声。接着,那身影慢慢站起来,缓缓地向门外走去,王志强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叫一声:“别走……”
当王志强醒来的时候,看到郑纶正守在旁边。他开口就问:“我妈呢?”
郑纶一脸惊讶:“谁?”
王志强强撑着坐了起来:“刚才谁来了?”郑纶一边给他倒水一边笑道:“除了我还有谁来?你是烧糊涂了,一直在说胡话。看看,出了这么多的汗,喝点水吧。”
王志强疑惑地接过水,难道,刚才真的是在做梦吗?
五、朋友反目
郑纶和王志强的建筑公司越做越大,接的工程也越来越多,渐渐地,二人之间的分歧也多了。一次,一个外号叫黄胖子的人找到王志强,介绍了一个大工程给他。王志强一听十分兴奋,兴冲冲地去找郑纶商量:“我们从来没接过这么大的活儿!看来运气真来了!做完这个工程,我们还可以继续扩大规模……”
没等王志强说完,郑纶便皱着眉头说:“我不同意。”
王志强正说在兴头上,一下子被泼了冷水,很不高兴:“为什么?”郑纶指着他拿回来的资料:“你看看,前期的投入都要我们自己负担,我们没那么大实力,如果中间任何一环出现差错,后果将不堪设想!”
王志强从没和郑纶提起过自己的家世,但在他心里,无时无刻不是想着尽快查清真相。没有钱,他怎么着手调查?风险王志强也想过,可现在他太需要成功,太需要钱了。这是他心里的秘密,只是无法说出来。
为了说服郑纶,王志强差点把嘴皮子磨破了。可郑纶就一句话:有多大的脑袋戴多大的帽子,咱们现在还没那个实力,不行!王志强实在没有耐心了,脱口而出;“不行咱们就分开干!你这样谨小慎微,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大发展!”郑纶一听也火了:“原来这才是你的真心话!其实就是想分出去单干!”
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终于摊牌了:分就分!王志强带了几个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志强找到黄胖子,告诉他:“这个活儿,我接了!”
黄胖子高兴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好!我就知道还是你有魄力!”
施工后一切都很正常。王志强庆幸自己当机立断,如果听了郑纶的,没有接手这么一大笔生意,岂不是坐失良机?为了抢进度,王志强又招了一些人——机不可失,得抓紧时间!
这些天,王志强为资金周转不开犯愁了。手头的资金实在太少,随着施工进度的加快,王志强很快就陷入了困境。按眼下的速度,没有资金根本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他找到黄胖子,让他去催一下工程款。黄胖子一脸为难:“这个嘛,当初合同里讲的就是要先期垫款嘛。另外,谁让你小子这么实在了?用的那些线缆设备之类的,为什么不挑些便宜货?”王志强生气了:“我们讲的就是诚信,怎么能用劣质的东西呢?偷工减料,会坏了我们的信誉!”黄胖子打个哈哈:“都像你这样,怎么能挣到钱?”
王志强没办法,只好咬牙继续。可是手底下的工人们不干了,不能按时拿到工钱,就集体罢工了。这下子王志强可彻底没辙了。工人不开工,就无法按期完工,不完工,按合同他就拿不到工程款,拿不到工程款,他就没办法支付材料设备和人工费用。绝不能陷入这样一种恶性循环中。王志强先是跟工人们商量,一开始工人们还算配合,但几天之后,就再也不肯出工了。王志强焦头烂额之下,又去找黄胖子,可黄胖子说自己在外面出差,过几天回来再说。王志强急得嘴里都起了泡,他能体谅工人们的苦处,自己也是打零工出身,知道现在拖欠薪水是大家最害怕的事。
又拖了几天,黄胖子始终不露面,而且连电话也打不通了。王志强实在没办法,只好自己去找施工单位的领导,提出先期垫负的款项已经不少了,是否可以考虑预付些工程款?没想到对方倒发火了:“还要钱?上个月不是刚拨给你们一笔吗?”王志强一愣:“搞错了吧?我们什么时候收到钱了?”对方提供了转账的资料,王志强一看签收人,顿时全明白了,是黄胖子卷着钱跑了!对方严厉地说:“我不管你们是怎么回事,我按合同付了款项,你就得按期完工!不然,就等着上法院吧!”
这下王志强彻底绝望了,一边是天天催着他发工钱的工人,一边是不按期完工就要双倍赔付的施工单位。这还不算,如果这个工程的事情传出去,以后谁还敢找他干活?这不是自断后路吗?想到这里,他简直要崩溃了。
王志强沿着路边慢慢地走着,秋天了,不时有树叶打着转儿从树上飘落。他仰起头,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自己好不容易才算站稳了脚跟,结果这么快就摔了这么个大跟头!难道自己就这么没用吗?
万般无奈,他找到了郑纶:“当初听你的就好了。现在,能不能帮我一把?”郑纶犹豫了一下:“我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现在,你那个烂摊子,谁接谁就得陷下去。就算我愿意,我手下的工人也不愿意啊。”王志强的心彻底凉了。郑纶说得对,这个时候,谁能不先考虑自己呢?
正在这时,郑纶的电话响了,接完电话,他头也不抬地对王志强说:“明天中秋节了,我妈让你回家一起过节吃饭。”王志强苦笑了一下:“我不去了,你们好好过节吧。”说完,转身就走,生怕自己的眼泪会掉下来。
是啊,那是郑纶的家,她是郑纶的妈妈,自己不过是个外人。如果说以前他们还是朋友,那么现在,在面对金钱与欲望的考验时,朋友也可能做不成了。他知道,这一次错全在自己。郑纶当初苦口婆心地劝过他,是自己一意孤行才有这样的结果。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是啊,那是郑纶的家,她是郑纶的妈妈,自己不过是个外人。如果说以前他们还是朋友,那么现在,在面对金钱与欲望的考验时,朋友也可能做不成了。他知道,这一次错全在自己。郑纶当初苦口婆心地劝过他,是自己一意孤行才有这样的结果。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王志强失望地转过身,慢慢地向门口走去。突然,听到郑纶叫了他一声:“等等!”王志强充满希望地回过头来,看到郑纶打开抽屉,拿出一个包,冲王志强说:“别的忙我也帮不上,这点钱你先拿着用吧。”王志强长长叹了口气,疲惫地说:“不用了,谢谢你。再见。”
看着王志强失望地离开,郑纶皱着眉头苦苦思索了一阵,最终下了决心。
第二天,王志强准备和工人们摊牌,把事情说清楚。他拿出纸笔,写了张欠条,把欠每个人多少钱都算得清清楚楚,然后签上自己的名字。看了看,又猛地咬破了自己的食指,按上了手印。
没想到,郑纶就在这时突然进来了,仍旧是那副无所谓的腔调问道:“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啊?我说,怎么还不开工?我可把人都给你带来了。”
王志强一下子蹦了起来,抱住郑纶:“太谢谢你了!”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声说:“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郑纶一低头看到了他写的欠条,伸手拿了过来:“打了欠条就行,以后慢慢还我吧。”
中秋节的月亮,那么圆,那么亮,王志强和郑纶干了满满一杯酒,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眼里含满了热泪。
在郑纶的帮助下,王志强终于按期完工,欠工人们的薪水,郑纶也帮着付清了。不过,因为这其中的亏空实在太大,郑纶和王志强一样,彻底一穷二白了。王志强非常内疚,郑纶倒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已经这样了,不要再说丧气话。我们年轻,大不了从头再来!想当初我们不也是什么都没有吗?再重新干起来!”
六、疑云重现
王志强和郑纶又站在了劳务市场的队伍里。近来生意显得有些惨淡,很长时间没找到活了。一天,郑纶接到熟人大老王的电话,说是一个别墅需要重新装修,专门找手艺好的人,工钱开得很高,只不过是在另一个城市——滨州。
反正生意也不好,有了机会就绝不能放过。郑纶拉着王志强二话没说上了路。火车上,王志强一声不吭,也不知他在想什么。郑纶感到纳闷:“看你无精打采的,像是有什么心事。”不管郑纶怎么问,王志强就是不说话。郑伦讨了个没趣,干脆什么也不问了,侧身看风景。
两天后,两个人下了火车,大老王来车站接他们去别墅。一路上郑纶闲来无事,就和老王闲聊。老王告诉他:这房子以前是个有钱人的,后来家里破了产,房子就一直闲着,现在有人把它买了下来。老王一边说一边感慨:“有钱人真是不得了啊,花钱跟流水似的!”郑纶笑了:“你管呢,反正也是人家的钱,爱怎么花就怎么花。”
一直在旁边不说话的王志强突然停下了脚步,指着前面问:“是那个别墅吗?”老王说:“对,就是这儿!”王志强的脸突然涨红了,郑纶奇怪地问:“怎么了?”王志强急忙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看着眼前这幢别墅,王志强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时间,酸甜苦辣全涌上来。这里,他简直太熟悉了,这,就是他的家啊!不,应该说,是他曾经的家!他曾以为,这里是他永远的城堡,却没想到那么快,自己就被赶了出来。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是以这样一种身份和方式再次回到这幢别墅。
大老王给他们分配了活儿,最后交代说:“这房子是要准备结婚用的,房主有时会带着女朋友过来看看进度。那女的可厉害了,你们千万别得罪她。”
王志强来到二楼,看着那间妈妈的卧室,他的眼前又浮现出当晚的那一幕:自己摔门而去,妈妈在后面叫自己,自己赌气不答应,开车就走,隐约听到妈妈尖厉的声音喊,“你走吧,走了就别再回来……”
他靠在墙上,闭上眼睛,再也不愿想下去。郑纶关心地扶了他一下:“怎么了?不会是病了吧?”王志强赶紧装出笑容:“不是,这房子太大了,看得我头都晕了。”郑纶也笑了:“不至于吧。”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汽车声。老王看了一眼说:“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快下楼!”
王志强没有像王纶那样撒腿就往楼下跑,而是慢慢地走在后面,站在一个角落里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在想:“是谁买下了这座房子呢?”
院子里停了一辆豪华汽车,先是下来一个中年男人,然后,车后门开了,伸下一条修长的腿,高高的鞋跟轻巧地踩在地上。接着一个美貌女子露出脸来,娇俏地挽住那个男人的胳膊,那个男人爱怜地轻轻抚了一下她的头发,也不顾旁边有人,低头轻轻吻了她一下。
两个人向这里走来,王志强不由自主地往角落里缩了一下。
工人们都在忙着工作,不过王志强看得出来,很多人的眼睛都在斜斜地瞄着那个女的。是啊,这个女人实在太美了,身材好得出奇,一张脸蛋儿更是美得不像真的。老王悄声告诉郑纶:“这个男的姓于,据说是来这里投资的大款。那个女的姓方,是这个大款的心肝宝贝儿。这房子,就是为了迎娶她才重新装修的。”
这时,那个女的无意中向旁边看了一眼,目光从王志强脸上扫过,不知为什么,王志强心里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他低下头,按捺下自己通通乱跳的心,等他再抬起头来时,眼前已经没人了。
晚上,大家还在聊着那个大美人儿。老王一副神秘的样子说:“现在的有钱人,光美是不行的。听说这个大款之所以下这么大的血本要娶方小姐,不光因为她人长得美,而且还是处女之身呢!”郑纶忍不住笑起来:“真的假的?这年头,处女可比熊猫稀罕!”老王也一笑:“我也不知道。反正,大家都这么说。”
王志强的心思可不在这上,他避开大家,轻手轻脚地上了二楼,站在妈妈曾经的卧室门口,他一遍遍地想着那一晚的情景。难道,妈妈真的有什么秘密没有告诉自己?是根本不想告诉,还是来不及告诉?想到这里,他的心忽然一跳,是啊,自己离开这房子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万一妈妈在这房子里留下些线索呢?王志强准备趁着这次机会,把这幢房子好好搜索一遍!
一天,他正想到地下室去看看,忽然听到汽车声,探头往外一看,又是那个方小姐来了。这次是她一个人来的,对着房子指指点点,老王陪在一边,连声答应着。不知为什么,每次看到这个方小姐,王志强心里都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可到底是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
方小姐走进来,眼光有意无意地从王志强身上划过,王志强也仔细看了她一眼,不想,她却慌乱地把目光移开了。这一来,王志强心里不安的感觉更加重了。
老王讨好地说:“您先四处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就提出来,我们马上按您的意思改。”方小姐轻轻点点头,说:“好,你先忙去吧。”王志强一激灵,听这声音,怎么好像有点熟悉?
老王出去了,王志强低下头干自己的活儿,感觉方小姐的目光就盯在自己的背上。过了一会儿,直到听到高跟鞋上楼的声音,才敢抬起头来。
王志强去院子里取工具,刚回来,就见老王一脸紧张地走过来。老王一把将王志强拉到一边,悄声问:“刚才你是不是拿了什么不该拿的东西?”王志强一愣:“什么?”老王一拍大腿:“你别装了!若拿了,赶紧交出来!”王志强一头雾水:“拿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七、身份揭秘
王志强觉得这声音怎么那么熟悉呢?只见老王一脸紧张地朝他走过来,一把将他拉到一边,问他刚才是不是拿了不该拿的东西。王志强一愣:“到底怎么回事?”原来,刚才方小姐上楼前顺手将随身的小包放在了桌上,等下楼时,却发现小包不见了。
只有王志强在屋里,保准是王志强拿了。看到老王领着王志强进来,方小姐就对王志强说:“你若拿了就交还给我,我不报警。”王志强气愤地解释道:“我真的没拿!你凭什么说是我拿的!”方小姐冷笑一声:“刚才屋子里只有你一个人!不是你拿了,难道还能飞了?”
王志强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您再想想,真是放在桌上了吗?会不会……”
没想到方小姐当时就火了:“你什么意思?难道是我有意冤枉你?”
眼看两人越吵越厉害,老王着急了,赶紧劝:“先别吵,咱们再找找!”方小姐一拍桌子:“还找什么?就是他偷了!我告诉你,这可是我的家!我找你们是来装修房子的,可不是来偷东西的!”
老王给王志强使了个眼色,然后对方小姐说:“干脆这样,我们当面搜一下,若有,我立刻让他滚蛋!若没有……”方小姐不依不饶地哼了一声:“若没有怎么样?刚才他已经出去了一次,谁知道他是不是把东西转移了?”
王志强有理说不出,一张脸涨得通红。就在这时,郑纶忽然从楼上下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包,问:“方小姐,这个包是您的吗?我刚才在楼梯扶手旁捡到的。”方小姐一看那个包,脸色当时就变了。郑纶把包递过去:“您快看看,里面的东西是不是都在?”方小姐一把抓过包,话也没说,抬脚就走了。
王志强看着郑纶:“不会是你拿的吧?”郑纶生气了:“我是那种人吗?不过……”郑纶小心地看了看四周,悄声对王志强说:“我觉得这个女人好像有点儿问题。刚才我正好在楼上,看到她轻手轻脚地把包藏到楼梯扶手下边,然后看了你一眼。我还纳闷呢,闹了半天是想冤枉你是小偷!若不是我看见,谁能想到是她自己把包藏起来了?”
听完郑纶的话,王志强又陷入了沉思。他隐约感到,仿佛有一个阴谋笼罩在自己头上!这座房子,到底发生过什么?这个方小姐,又是什么人呢?
不等王志强从钱包事件中喘过气来,方小姐又来了。不过这次对王志强很客气,王志强隐约觉得,有几次方小姐看他的眼神,很有些暧昧的味道,不知她存了什么心。
不管如何,王志强打定了主意,这个女人不好惹,还是离她越远越好。他越想离得远,方小姐却偏偏往他身边凑,每次来的时候都会找各种理由和王志强说说话。面对这样一个美人儿,任是哪个男人都忍不住心神荡漾。闻着方小姐身上那若有若无的香味,好几次王志强都忍不住想入非非。每到此时,王志强总是提醒自己,自己现在不过就是个穷工人,她,到底要干什么?难道真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有钱的女人都有些神经不正常?
老躲着也不是办法,反正自己在这房子里也没有什么发现,倒不如将计就计,看看这个方小姐到底是什么来历。想到这儿,王志强立马来了兴趣。
一天,方小姐又来了。她和王志强打声招呼后,径直朝地下室走去。王志强忙提醒道:“那里电源还没有接好,太黑。”方小姐头也不回地进去了。过了一会儿,忽然听到地下室传来“咕咚”一声,接着,隐约听到方小姐的呼喊声。王志强立刻冲了过去。
地下室里虽然黑,但这儿曾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地方,所以很快就跑到地下室的正中央。这时,他模糊地看到前面有个人影站在那里,他试探着问:“是方小姐吗?”人影儿动了一下,却没有回答。王志强伸手想摸打火机,不想那黑影儿突然扑到他的怀里!
王志强吓坏了,打火机“啪嗒”掉在地上,他伸手去推,却摸到一副滑腻腻的身体!王志强心跳得快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僵直了手臂,一个劲儿地说:“方小姐,方小姐……你别这样!”他感到方小姐的身体慢慢向自己压下来,轻轻的喘息声就在自己的耳边。电光火石间,王志强的脑子像被什么击了一下,猛然间他想起一个人来!他猛地跳到一边,大喊一声:“是你!怎么会是你?”
黑暗里传来方小姐的声音:“你到底认出我来了?那还等什么?”王志强结结巴巴地问:“你,不,艾艾,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原来,这个方小姐不是别人,正是王志强以前的女友艾艾!虽然她整容后变了容貌,但她的身体王志强却再熟悉不过了。就在刚才的一瞬,他确定,这个女人就是艾艾!
这时,几个工人听到动静也下来了,不等王志强反应过来,艾艾猛地扑到他身上,大喊了一声:“快来人啊!救命啊!”
随着纷乱的脚步声,工人们立刻冲了过来,十几束手电的光都聚拢过来。大家惊讶地看到,方小姐衣冠不整,满脸泪痕,一身衣服被扯得七零八落,王志强喘着粗气,手里还抓着方小姐的外衣。
这一幕是如此的不可思议,大家都愣住了。忽然,外面传来一个人的声音:“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是于先生来了。他听到地下室里的声音,也走了进来。方小姐一头扑到他怀里又哭又喊:“他欺负我!别再让我看见他!”
于先生两眼冒火,上来打了王志强一记耳光:“你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动我的女人?不想活啦?”王志强呆呆地站着,一时间,只觉得头昏脑涨,不知如何是好。
方小姐哭哭啼啼地和于先生走了,临走时,于先生气愤地对老王说:“让这家伙赶紧从我眼前消失!”
郑纶拉着失魂落魄的王志强来到外面。在刺眼的阳光下,王志强过了好一会儿才算清醒过来。他把这些天来发生的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从一开始艾艾栽赃陷害,到有意接近,再到投怀送抱,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赶他走!
想到这里,王志强终于明白了。艾艾整容改换面貌,就是为了假扮清纯女生,好嫁给这个据说有处女情节的大款!他的突然出现,肯定让艾艾觉得极不安全,万一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嫁入豪门就成了泡影!所以,自那天认出王志强后,她就千方百计故意制造种种麻烦,想把这个昔日的男友赶得越远越好!
此时,即使王志强说出真相,又有谁能相信他呢?气愤至极的王志强不禁哈哈笑了起来,这样一个女人,心计何其狠毒?
郑纶一直在旁边看着他,被他这一笑吓了一跳,忙伸出手来摸他的头:“喂,你没事吧?怎么笑得比哭还难看?”王志强拍拍他的手:“没事,被蛇咬了一口。”
郑纶瞪大了眼睛:“完了,真神经了!”
老王经的事多,知道这其中肯定有缘由。他不敢再留王志强了,于是介绍了自己的一个老客户,让王志强先去那里干些日子。
无奈之下,王志强只好独自离开。站在别墅门口,王志强挥了挥手,向郑纶道别,约好等这边的事情完后,郑纶就去找他。
老王介绍的客户是个油漆商,人称七爷,生意做得很大,眼下正需要人手。
店里,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正靠在躺椅上喝茶,几个工人正忙进忙出地装卸货物。王志强进了门问道:“是老王师傅介绍我来的,我要找七爷。”那人突然坐了起来,上下打量了王志强几眼,问道:“请问,张宝丽是你什么人?”王志强呆住了,已经很久没听人提起妈妈的名字了。他心中一酸,眼里泛出泪来,低声回答:“是我妈妈。”那人一下站起来,拉住他的手:“哦!大侄子,真是你啊!快坐下!”
原来,他就是七爷。因做油漆生意,所以行里人都称他“漆爷”,不是他排行老七。说起来,这漆爷和王志强的妈妈张宝丽之间,还真有一段故事。漆爷的生意也不是一帆风顺的,曾一次失手,生意濒临破产,还是张宝丽当时拉了他一把,才让他起死回生。从此,两个人在生意上互相扶持,渐渐成了朋友。
漆爷叹口气:“你妈可真是个好人啊。想当初她帮我的时候,什么也不为,就说看上了我不服输的劲头。我能有今天,也幸亏你妈妈当初伸出了援手啊。可是,前阵子我出国了,等我回来后,忽然找不到她了。外面说什么的都有,我真是放心不下啊。大侄子,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王志强摇摇头:“不瞒您说,我也不知道。”漆爷一愣,接着笑了笑说:“行,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也就不勉强了。如果你愿意,就留在这里帮我吧。”
八、莫名跟踪
经过这些事,王志强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凡事都依靠妈妈的孩子了,也不再是那个只知道挥金如土的公子哥儿了。他的脸早已是黝黑的,手指是粗壮的,结满了茧。他可以在筒子铺上,在震天的鼾声中入睡,可以就着凉水嚼冷馒头,可以对着挑三拣四的客户仍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更重要的是,他渐渐成熟了,遇事不慌,凡事谨慎,既稳重又不失机灵。
出于对张宝丽的感激,漆爷对王志强悉心指点。刚开始王志强还有些不放心,生怕漆爷搞什么阴谋,但渐渐他发现,漆爷是个耿直豁达的男人,为人大气。渐渐地,王志强塌下心来,认真帮漆爷做事。
眼见天气一天比一天凉,王志强仍旧穿着一件旧外套。漆爷忍不住问他:“是不是嫌我给的工钱不够啊?怎么连件衣服也不添?”王志强不好意思地笑了,他怎么舍得花钱呢?要弄清事情的真相需要钱,他要攒钱。漆爷见他不回答,便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孩子,先穿我的。”王志强伸手推辞:“不用!您这衣服太贵重了!”漆爷哈哈大笑起来:“你小子,跟我客气什么?想当初你过生日时,我每次都送过大礼呢。唉,你从小就是含着金匙出生的啊……”说到这儿,漆爷忽然觉得不妥,看王志强一脸不自在的样子,便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咱们也不用忌讳什么,都是做大事的人,不用在乎一时的短长。此一时彼一时,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漆叔我这么多年了,也不知见了多少从巨富到赤贫。甭说别人,我自己这辈子就是这样,大起大落,这样才够精彩!人生啊,有时候就跟坐过山车一样,有高就有低。说句不好听的话,只长在蜜里,永远不知道什么是甜。现在,虽然你吃些苦,但只要你不放弃,早晚有一天能成就一番事业!”说着话把衣服放到王志强手里:“穿上!记住,我看好你哟!”
听了漆爷一番话,王志强百感交集。是啊,虽然漆爷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这种豁达的心态让王志强受益匪浅。自己一定要坚持,要努力,绝不放弃!
有了漆爷的指点,王志强很快就表现出惊人的天赋,不但把自己分内的事做得很好,还额外承担了许多其他的事。漆爷看在眼里喜在心上,没多久,就让王志强单独打理一个店面。王志强也是充满信心,准备大干一场。正好郑纶来找他,王志强就留下郑纶,两个人又开始携手作战。
王志强每天忙得不可开交,联系业务,沟通客户,发货催款,搞促销活动,做售后服务等等,他都亲力亲为,经验也越来越丰富。
一天,王志强去一个客户那里,出门的时候,无意中从身边的玻璃橱窗中发现,身后好像有个人在鬼鬼祟祟地跟着自己。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太敏感多疑了,但走了两条街之后,发现那个人一直在尾随着。
经过这件事,王志强就多了个心眼,每次出门时都仔细观察一下,有好几次感觉确实有人在跟踪自己!到底是什么人?跟踪他出于什么目的?王志强没有声张,他想看看,这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一次,王志强去取货款。吃完饭,天已经很晚了,他怀揣现金出了门。已是深夜,路上静悄悄的,看不见一个行人。王志强拐过一个路口,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一回头,只见两个黑影正快步向他走来。王志强环顾了一下四周,一个人也没有。他加快了脚步,那两个黑影也加快了脚步。王志强撒腿就跑,刚到路口,那两个黑影已经追上来了,一个伸手捂住他的嘴,一个就去夺他的包。王志强拼命挣扎,就在这时,突然从斜刺里冲出来一个人,三拳两脚就放倒了一个,另一个见势不妙,伸手从腰里摸出把刀来。王志强看得有点发愣,不等他想明白,那个人猛地飞起一脚,那把刀闪着寒光飞了出去。两个黑影对视了一下,赶紧跑了。
王志强这时才明白,后出来的这个人,是救自己的。他赶紧上去道谢,没想到对方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对他说:“还不赶紧回去?揣着现金还到处走,万一出了事我们怎么交代?”王志强听得云里雾里,想再问的时候,对方已经转身走了。
九、母子重逢
九、母子重逢
王志强始终想不明白,那个救自己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难道,以前跟踪自己的人就是他?要不,怎么会在危急的时候出手救了自己?那人随口说的那句话,更是让他摸不着头脑:他要向谁交代?交代什么?
一天,漆爷把王志强叫到办公室。王志强以为他要交代自己新的项目,没想到,漆爷拉开抽屉,拿出一个鼓鼓的信封,交给他:“这是给你的。”王志强拿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厚厚的一沓钱。王志强吓了一跳,赶紧问:“漆爷,是我做错了什么,您要解雇我?”
漆爷笑了:“别乱说。你这么好的人才,我留都来不及,怎么会解雇你呢?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忘了?”王志强使劲想了半天,迟疑着说:“我真的想不起来……”漆爷望着他:“大侄子,今天是你生日啊!以前每年你生日我都会送你礼物,今年,我想,你可能最缺的就是钱了,所以把礼物折现。怎么样,高兴吗?”
王志强的泪水一下子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虽然已近冬天了,但阳光难得如此的好。王志强走在路上,任暖暖的阳光洒在自己的脸上。他不由得伸手去摸揣在怀里的那封信,那是妈妈留给他的东西。妈妈不在的日子,他看了太多的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失望过,绝望过,抱怨过,悔恨过,但这些,渐渐随着时间淡了下来。他的心里,又开始有希望在燃烧,因为,他看到了自己的能力,他能证明自己是个强者!
猛然,他又留意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下意识地一激灵:难道,自己又被跟踪了?或者,又碰到打劫的了?他猛地回过头,正好看到一张熟悉的脸,这不是那天晚上救过自己的人吗?不等他反应过来,那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拽着他就跑。
王志强奋力挣扎,大喊着:“放开我!你是谁呀?想干什么?”对方扯着他跨过马路,低沉的嗓音对他说:“快跟我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过了马路,那人将王志强推进一辆停在路边的车里,那车迅速地启动了。王志强在车上继续挣扎,那个人对他说:“想见你妈妈吗?想见就听我的!”王志强立刻安静下来。
汽车飞速地行驶着,车内静得很,只有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王志强舔舔发干的嘴唇,忍不住焦急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人看了他一眼,缓缓地说:“等到了医院你就知道了。”
车在一家医院门口停了下来,那人拉着他跳下车奔向电梯。电梯半天没有下来,那人干脆拖着王志强向楼上跑,王志强的心都快从嗓子里蹦出来了,他感觉到妈妈就在这里,在呼唤他!
那人在一间病房前停下脚步,对王志强说:“进去吧。”王志强轻轻走进了病房,看到妈妈正躺在病床上,憔悴瘦弱得不成样子。
旁边站着一个男人,正是那天深夜出现在张宝丽卧室的那个人!张宝丽慢慢睁开眼睛,看到王志强,眼睛一下子亮了,颤抖着抓住儿子的手:“孩子,我可算等到你了!”
王志强的心都要碎了,他着急地问:“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把你害成这样?”张宝丽的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说:“孩子,妈时间不多了。听我说,这都是妈妈一手安排的。这位,是余律师,你可以完全信任他。剩下的事,就由他来交代你吧,妈现在,只想多看你一眼……”张宝丽努力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王志强的脸,嘴角露出欣慰的笑容。
万没想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妈妈,居然就这样离开了自己!
这时,旁边的余律师走过来,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孩子,你看看这个就明白了。”王志强颤抖着双手接了过来,打开封皮,第一页就是妈妈熟悉的字迹:
志强,我的孩儿,妈妈多希望能一直这样叫你,看你长大成人,看你成家立业,但老天没给我这个机会。去年妈妈被查出肝癌晚期,最多只有一年时间,妈舍不得你呀,可终究不能照顾你一辈子。二十多岁的你仍旧整天游手好闲,不思进取,家里的产业你一点不关心 ,学业也一无所成,不懂世事艰难,不懂经营之道。虽然有家财万贯,但也经不起如此挥霍。
所以我才出此下策,生生把你赶出门。一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个身无分文的人体会到什么叫人情世故,什么叫世事多艰。只有经历了这些磨难,你才能真正长大成人……
也许你会恨妈妈,但是,孩子,我的儿啊,这一切都是为母的一片苦心。只盼你日后能做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你的名字是爸爸给取的,意思是好男儿志在四方,好男儿当自强!
原来这竟是妈妈的遗书!
余律师长叹一声:“孩子,你有个好妈妈,她对你真是用心良苦啊。她把你赶出去之后,日夜担心,生怕你发生意外。本来我们一直安排有人跟着你,但没想到,你被搞传销的骗走了。我们一度失去了你的消息,你妈妈也急得要命。谁知阴差阳错,你碰上了那个叫郑纶的孩子。之后的发展,我们都没有插手,只是保证你的安全。你那次高烧入院时,你妈妈实在忍不住,偷偷去看了你一次,但她仍旧坚持了原来的计划,没有半途而废。看到你现在的成绩,她真的很欣慰。”
王志强跪在妈妈床边,失声痛哭,他念念不忘、一心想查明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余律师把文件翻到最后:“你母亲为了断你的后路,已经把别墅卖了,工厂按她的计划转让给我了。不过我只是替她管理一年,只等一年后你回来,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你。现在工厂经营情况良好,各种财产账目都在这里,你过目一下。对了,还有这个首饰盒,是当年你爸爸向你妈妈求婚时的戒指。她希望你能交给一个心爱的女孩。”
清明节,已是集团总裁的王志强神情肃穆地站在母亲墓前,现在的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浪荡公子了,工厂在他的经营下又扩展了,他成为本市最年轻的企业家。
“妈妈,这一切都是你教给我的。”王志强默默地和母亲说着话,“您让我知道了什么是苦难,什么是创业,什么是坚持,什么是朋友,什么是帮助,什么是报恩。我曾那么无知地以为您和别人私奔了,这简直就是对母爱的亵渎!儿子今天明白了,母爱无边,用心良苦啊。”王志强将一束洁白的菊花放下,轻轻抚摸一下墓碑,母亲好像含笑坐在他面前。
风起了,王志强缓步走下了山,身后,是母亲永远的凝望。
一、破台
“咚咚咚……”
所有灯火俱已熄灭,前后台的门也上了锁,黑暗中,只有堂鼓声沉沉地回荡着。猛地,四条惨白的细长影子蹿上台来,僵直地左蹦右跳着。旋即,又一道壮实的身影出现,借着窗外明灭的雷电,依稀可见他左手执着香火,右手擎着长剑,和先前四条人影纠缠在一起。
这是京城新开张的吉祥戏院在做破台仪式。所谓破台,其实是一种驱鬼仪式,通常由一人扮钟馗,另教四人扮恶鬼。据说是因戏曲演的都是古人故事,戏中人物皆属亡灵,是不祥之物,所以新开张的戏院往往要破台讨个吉利。破台必须晚间举行,且做仪式时不允明火,以增加神秘气氛。
陡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将鼓声生生盖住。后台观礼的人群起了骚动,赶紧七手八脚将灯火重新点燃。只见那饰演钟馗之人横躺在戏台中央,胸口插着驱鬼剑,已气绝身亡了。而四个“恶鬼”则立在一旁,哆哆嗦嗦惶惶无措。
死者正是吉祥戏院的老板林春风,艺号玉堂春,京城梨园名角。为示破台仪式的隆重,他今天亲自上阵扮天师钟馗,不想竟落得如斯下场。
案件很快报到顺天府,府尹凌福彭是林春风的戏迷,听闻林春风遇害,甚是震怒,责命总捕头杨琮即刻缉凶归案。杨琮不敢大意,冒雨到现场细细盘问,并将嫌疑人 ——扮演恶鬼的四名丑生带回衙门。丑生们连呼冤枉,称自己与林老板素无怨恨,怎会动手行凶?观四人颜色,并无说谎迹象。但是,案发时最接近林春风且最有机会动手的就是他们,如果凶手不在这四人当中,那会是谁呢?
丑生们提供的一条线索引起了杨琮注意。在仪式进行时,蓦然平地刮起一股冷风,而后他们都看到身边依稀多出一道陌生人影,但是待举灯之后人影就神奇地消失了。很多戏院在破台时会撞到真鬼,说不定这次凶案是厉鬼作祟。
对于鬼神之说,杨琮嗤之以鼻,依他看来,如果丑生们所述属实,那么那个奇怪的人影肯定就是凶手,这需要进一步查证。
二、变故
翌日,阜成茶园,台柱柳灵犀正在演出《钟馗嫁妹》,一段浑厚的原板换来茶园听众满堂喝彩。柳灵犀将手悄悄一挥,一个穿灰大褂的跟班拿着一只小茶壶,送到他手中。他接过茶壶,背对着听众喝了两口(此为“饮场”,亦是梨园传统,并非口渴,多是主角摆谱儿的举动),而后接唱起来。过了半晌,柳灵犀嗓音一颤,突地扑倒在地。旁边的旦角俯身一看,见柳灵犀面色扭曲,竟已命归黄泉了。
经仵作验尸,柳灵犀乃中毒而亡,毒就下在茶壶中。杨琮立即将那个名叫梁二的跟班抓回衙门。岂料这梁二竟是个傻子,受审时只管呵呵傻笑,怎看亦不像凶手。
联想到林春风一案,杨琮心内觉得蹊跷,连续两起案件,死者皆是梨园戏角,死时演出的曲目都跟钟馗有关,这难道只是巧合?
隔天,杨琮经过裕昌茶馆,觉得口渴,便打算进去润润嗓子,一掀门帘,看到说书先生唐麻子正唾沫横飞地解说这两起案子,茶客们饶有兴趣地围着他。
唐麻子神秘兮兮地说: “诸位可知杀死林春风和柳灵犀的真正凶手是谁吗?这凶手啊,就是大名鼎鼎的捉鬼天师钟馗。”
“唐麻子,你又满嘴跑轱辘子了吧?”
见众人摇头质疑,唐麻子急了,说:“我这是有根有据的,听墨画堂的钟孟山钟四爷知道吧?那可是钟馗的后人。他们家有一幅祖传的《钟馗捉鬼图》,是吴道子的真迹。就在林春风被杀当晚,嘿,画上的钟馗突然就不见了,你们说神奇不神奇?凑巧不凑巧?”
“这两人说白了就是戏子,钟馗杀他们作甚?”
“问得好,问题就出自这戏子的身份上,两人可都是扮钟馗时死的,想必是钟馗不喜欢凡俗戏子亵渎自己的威仪。”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杨琮心头一动,这钟孟山不是别人,正是杨琮的老丈人。那幅《钟馗捉鬼图》他亦看过,横约一尺,纵约两尺,细绢所绘。画面上,豹头环眼、铁面虬鬓的钟馗跌坐于地,手持酒碗畅饮,两只小鬼哆哆嗦嗦跌在酒葫芦旁,行将被佐酒。
杨琮来到钟家,迎面撞到了大舅子钟清,遂扯住他的衣袖问:“泰山大人呢?”钟清冲书房努了努嘴,悄悄道: “正伤怀呢!姐夫,你去劝劝吧。”
钟四爷膝下有两儿一女,杨琮的妻子钟霖排行第一,这钟清排行第二,自幼体弱多病,老三钟麒,有气魄有头脑,听墨画堂近些年的生意全靠他打点。
杨琮敲了敲书房门,半晌,门开了,露出一脸低落的钟四爷。听杨琮说明了来意,钟四爷指着靠窗墙壁道:“你且看吧。”
杨琮一看,只见那《钟馗捉鬼图》上的钟馗果已踪迹全无,只余下酒壶酒碗及两只小鬼。 “泰山大人,这……这是怎么回事?”
“唉,初一那夜,我欲秉烛读书,谁料打开书房的门,就发现画变成如此。”初一正是林春风被害时间。
“会不会被人掉了包?”
“不会,此画与我相伴多年,毫厘之处皆熟稔,我细细查看过,就是祖先传下来的那幅。唉,我听说画上钟馗失踪之后,京城连续发生了两件命案,作孽啊作孽。”钟四爷喃喃地道。
钟馗显灵杀人的传闻像风一样在京城蔓延开来,引起梨园震动,一时之间,各大戏班均不敢再唱钟馗戏。然而老天爷总爱和人开玩笑,这不,从宫里传来消息,说慈禧老佛爷不日内要举办梨园大会,召集京城戏班入圆明园清音阁斗戏,而且特意点名斗戏曲目为“钟馗捉鬼”。原来这老佛爷被洋人欺负得甚是憋屈,在庆郡王的劝说下,同意联合义和团抗击洋人。开战之前为讨彩头,酷爱听戏的她决定和民间开戏预庆,之所以如此青睐“钟馗捉鬼”,鬼者,洋鬼子也,她是希望借助钟天师把那些可恶的洋鬼都抓住。
召集戏班的差事落在顺天府的头上。顺天府连发两道通告,皆无戏班应召,府尹凌福彭大怒,决定采用武力强迫戏班就范。杨琮闻讯,急忙前来劝阻。杨琮道:“戏班不愿应招,实则是听信了钟馗杀人的传言。如今当务之急,是在梨园大会举行之前,抓到真正的杀人凶手,消除戏班顾虑。”
“说得容易,案发已多日,也未见你有丝毫进展。”
杨琮低首拱手道: “属下无能,不过,属下已想到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再演一出钟馗捉鬼。”
钟馗复活(2)
三、捉鬼
护国寺位于西四牌楼北边,这里每月初七初八都会举行京城最大的庙会,其时人流如织,煞是热闹。这日正值初七,来护国寺的人比往月庙会竟多了许多,天很热,人们或挥着蒲扇或肩搭布巾不停抹汗,围在寺前的露天戏台,议论纷纷。原来,他们都听说今天护国寺要开演“钟馗捉鬼”。听戏是其次,钟馗是否会再度显灵,才是他们最关注的事情。
戏是杨琮安排的。杨琮知道,若今天这台戏能够顺利完成,钟馗显灵的谣言便不攻自破;若那“钟馗”再度显灵逞凶,顺天府也已布下天罗地网,只要他敢来,必然就擒,此可谓一举两得。
云锣“咣咣咣”敲起, “钟馗捉鬼”正式开场,饰演钟馗的主角踏着方步走上台来。此人叫萧英,乃杨琮故交,曾在戏班唱过小生,后因转做生意而离开梨园。杨琮找到萧英,好说歹说,并拍着胸脯保证其安全,萧英这才勉强应承。萧英功架丢了几年,跟天天登台的角儿相比自然逊色不少,好在听戏人的关注点并不在于斯。
临近中午,这出戏行将结束,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只见火花一闪,“鏊”地一下,萧英的戏服下摆突然起火,火势迅速弥漫全身。萧英惨叫着从台上跌落,在地上打起滚来,人群立刻骚乱。杨琮大吃一惊,慌忙命人拎水泼救。但为时晚矣,可怜这萧英被烧得面目全非,已然活不成了。
捉“鬼”不成反搭上友人一条性命,杨琮顿觉腿脚发软,气短若窒。
四、投案
钟霖刚进门,就看到杨琮失魂落魄地坐在厅内,她上前道:“祖公,我方才去探望爹爹,爹爹告诉我一件奇事,那钟馗又附回画卷之上了。”杨琮眼睛一亮,复又黯淡下来,凄然道:“晚了,已经晚了,恐你我夫妻即将阴阳相隔。”钟霖一脸惊诧,问道: “相公何出此言?”
杨琮将护国寺之事告诉妻子,道: “护国寺之局,是我立下军令状后凌大人才应允,如今事情做砸,唯有依军令状一命偿一命了。”钟霖花容失色,失声道:“这可如何是好?”
很快,杨琮被打入死牢,顺天府贴出告示,意于两日后将其押往菜市口斩首。两日后,杨琮不但没被问斩,反而被释放了,差役告诉他,钟馗案凶手已经自首,正在大堂受审。杨琮立刻赶往大堂。见凶手跪在堂下,正是他预料之中却又不愿预料成为事实的一个人——钟清。
世上并无鬼神,钟馗显灵之说实在荒诞不稽。当杨琮从妻子口中得知钟馗又附回画卷时,他便明白,这是凶手“罢战”的意思。由此可见,凶手并不想这么无休止地杀下去。这个人既然能够在钟家书房两番做手脚,那么极有可能就是钟家之人。于是杨琮请凌大人贴出处斩自己的公告,果然引出了真凶。
无须用刑,钟清便供出了全部事实。原来,钟清并非钟四爷的亲生儿子,他原名沉醉,家住石家庄,其父沈笠是当地知名戏班德馨社的班主。某日,石家庄知府请德馨社到衙内唱堂会,不曾想,沈笠有两个弟子无意中看到衙内有一对和田软玉雕琢的貔貅,价值连城,竟暗将貔貅盗走,漏夜远走高飞。知府迁怒于沈笠,将其投入大牢。沈笠在狱中生了场大病,一命呜呼,沈家自此败落。当时只有10岁的沉醉辗转流落到京城,被钟家收养。钟四爷见沉醉乖巧伶俐,甚是喜爱,便将其认作儿子,取名钟清。一次偶然的机会,钟清遇到了当年盗走貔貅的两人,如今他们已经成为京城梨园的风云人物——林春风与柳灵犀,尘封多年的复仇火焰熊熊升起,他开始默默筹划。
吉祥戏院破台那天,钟清提前躲在了前排椅子下面,由于天色已晚,他又穿着黑衣,是以未被人识破。待破台开始,钟清就迅速跳到台上,夺过林春风手中的驱鬼剑,狠狠刺进了他的胸膛,而后滚落到台下,躲了起来,等戏院门打开后,趁着混乱溜了出去。之后钟清把目标对准了柳灵犀。他知道柳灵犀平日上台有“饮场”的习惯,于是偷偷在“饮场”所用的茶壶里下了剧毒,梁二是个傻子,自然未能觉察,柳灵犀就这样也被他顺利除掉。
钟清听说顺治年间江宁曾发生过怨鬼杀人案件,遂决定依葫芦画瓢。他在听墨画堂耳濡目染,悄悄学会了赝画技术。在动手杀林柳两人之前,他炮制了一张没有钟馗的《钟馗捉鬼图》,而后与书房内的正本偷龙转凤,伪造出钟馗显灵杀人的假象,并借助唐麻子的嘴传遍全城,以转移顺天府的注意。但没想到,此事很快被精明的钟四爷看出端倪。在钟四爷的逼问下,钟清道出了隐藏多年的身世以及杀人的事实。这些年来,钟四爷早将钟清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他不忍钟清被抓,思考再三,决意替其隐瞒。是以当杨琮来查问时,钟四爷一口咬定那幅画就是原画。
当京城百姓都认为案件乃钟馗所为之后,钟清以为此事就这样瞒过去了,岂料萧英居然又要在护国寺开演“钟馗捉鬼”。为了继续圆这个谎言,钟清只好硬着头皮将萧英杀掉。他从琉璃厂买来一种特制的白火药,用水稀释,而后潜入萧英家,将火药涂在戏服下摆不显眼处。这白火药遇热即燃,初七庙会当天,日头高挂,经过长时间照射,戏服兀自烧起。
萧英的离奇死亡,虽让钟馗显灵之说显得愈加笃定,但却因此连累了杨琮。见姐夫行将丢掉性命,良心未泯的钟清再也坐不住了,毅然到顺天府自首。
轰动一时的钟馗显灵杀人案就此真相大白,钟清被判处斩刑。
五、意外
行刑那日,乌云密布。钟四爷年纪大了,怕承受不了如此打击,是以没来刑场,钟麒放心不下爹爹,也在家陪他,收尸的任务就落在了钟霖与杨琮身上。
钟清是被狱卒从牢内抬出来,而后躺在刑台上受刑的。他患有严重的风湿,一到阴雨天,寸步难行,尤其是膝盖,更是弯曲不得。
钟霖伏在钟清的尸首上,哭得死去活来。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砸在杨琮的脸上,他怔怔地望着这凄迷的天空,突然醒悟过来,猛一跺脚,道: “糟了。”他径直冲到了钟家。钟四爷一脸的憔悴,正孤零零坐在钟麒的门前。
钟四爷沙哑着嗓子问: “清儿走了?”杨琮点了点头。钟四爷苍老的身躯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头栽倒在地。杨琮从钟四爷身上寻到钥匙,打开房门,只见钟麒被五花大绑绑在椅子上,脸露悲愤。
杨琮替钟麒松了绑,他一下子就哭倒在钟四爷的身上,呜咽道:“爹爹,哥,你们何苦如此呢?不孝麒儿不值得你们这样做啊!”杨琮沉声问: “麒儿,你才是沉醉?”钟麒木然地点了点头。
钟清与钟麒虽不是亲兄弟,但感情之深并不亚于亲兄弟。钟清近来身子状况日下,被查出罹了恶疾。当得知钟麒要去自首时,自知时日无多的钟清决定替弟弟受刑。钟四爷忍痛答应了,但倔强的钟麒却死活不肯让哥哥如此牺牲。万般无奈之下,钟四爷和钟清只好将钟麒绑了起来,关在家中。
杨琮长叹了口气,暗骂自己糊涂。其实,当钟清被抬出牢房时,他就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直到雨点砸在他身上,他终于想起来了,林春风遇害当晚也是下雨天,试问,病发的钟清如何能屈身躲在椅子之下?
钟清代替钟麒死了,这钟麒又该如何处理?凌福彭难以抉择,只好将案情如实呈送慈禧。慈禧闻听如此凄绝之事,遂格外开恩,下懿旨免除钟麒死刑,改判充军伊犁。
梨园大会如期召开,可惜崇尚鬼神的义和团最终未能抵挡住洋枪洋炮,八国联军攻陷北京城,慈禧携光绪帝狼狈而逃,召开梨园大会的圆明园也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令人不胜唏嘘。
十年前的一个冬天,我只身完成在西藏的采访,打算经川藏线出藏。这样的话要从林芝搭车。
那时林芝还没有通往四川的长途班车,只能想方设法搭上发往四川方向的货车,而这个季节要找到一辆这样的货车,简直像搭航天飞船那么难。我事先没有想到这一点。在林芝的八一镇一等就是五天。
货车甩过尼洋河,就开始盘旋在峭壁上。断涯之间常常仅有一座年久失修的小木桥相连,桥下白浪喧天。每次经过这类危险的“天桥”,小叶都显得十分紧张,说踩刹车的脚都是软软的。把我说得心惊肉跳。
当夜车抵波密县,我正和他俩在一家小吃店吃饭,忽然闯进来一群凶巴巴的男人来找陈老生死川藏路
后来欣喜的得知镇上有家兽药店要去四川拖药品,便兴冲冲地找去了。店主姓陈,是个四十出头身材矮小的四川人,人称陈老板,也是车主。我们见面后三言两语便成交,我付了比坐大厢车多一倍的车钱,这样可以坐进驾驶室,有点近似于坐火车的软卧的待遇了。
出发的那天,我才见到了那车,窗玻璃没有,车门是坏的,但我仍然很满意,因为实在没有耐心等下去了,只要有车轱辘就行。
陈老板也随车,他说车由他的徒弟小叶驾驶。我打量了一下小叶,嘴唇上刚刚长出茸茸的毛,年龄顶多二十出头。想到川藏线上险情的种种传说,我心里只打鼓,这条中国有名的险途是徒弟练车的道儿吗?陈老板看出我的不安,连夸他的徒弟技术如何好,说小叶16岁就开始跑川藏线了。至于他本人,在部队当过汽车兵,跑过云南、四川、青海、新疆——只差没有去香港、台湾。
有这么一位经验丰富的师傅督阵,我悬着的一颗心落回肚里。板,不知为啥事双方吵起来,吵过之后,那帮人又不动声色地出去了。只见陈老板从他的一只破旧的黑皮革提包里迅速摸出一把刀,掖在了腰间。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很难预料接下来会出现什么场面,赶紧劝陈老板“赶路要紧”。他倒了一满杯酒咚地灌进喉管:“怕个屁,这一带朱老八和廖二拐都是我拜把兄弟……”
盯着这个黄头发矮个头的四川男人,我揣不透自己遇到了何方神仙,直后悔当初搭这辆车。可事到如今,再到哪儿寻车呢?于是又催促陈老板上路,可他仿佛要在我面前显示英雄气概,将桌子一拍:“今晚就歇波密了!”
当晚躺在店里的一间木板房里,我迟迟不敢入睡。起初还支起耳朵注意隔壁的动静,可白天颠簸的疲惫和过度的紧张,还是让我进入梦乡,即便世界大战爆发也醒不来了!
一夜无事。早晨上路,陈老板坐在方向盘前,换下了疲惫不堪的小叶。我想这下倒好,老司机开车,路上安全有保障了。
这些年在外我和司机打交道多了,发现自称跑遍中国天险的陈老板起步挂挡不是那么熟练,车开得磕磕绊绊的,有时路中央明明躺着一块大石头,他也不会避让,轰轰地就爬过去,遇到险段,他的脑门上汗珠直冒,还一个劲的喃喃:“龟儿的,好怕人,好怕人!”听得我汗毛都要竖起来。
小叶瞌睡大,一直睡着。也难为他,才2l岁。我不忍心叫醒他。
大货车吭哧吭哧地爬向一道陡峭的崖坡,山崖愈来愈高,江水望下去仿佛变成了一条丝线,两指就能掐断。我的呼吸也愈加急促,目不转睛地盯着陈老板的方向盘,它对我真是性命攸关。陈老板数次换档不成,货车在陡坡上挂不住,直溜溜地往后滑,随时可能翻下崖。小叶惊醒了,一把拉住了手刹,让陈老板和我跳下车赶紧搬石块垫住后轮。
此番惊吓后,陈老板脸涨成了猪肝色,结结巴巴地对我讲:“记者同志,实话告诉你,我当年在部队是喂猪……”
听了他的坦承,我啼笑皆非,又不由火冒三丈:“喂猪也是革命工作!你吹牛倒不当紧,可是不能把大伙的生命拿来耍啊!何况,同样会要你的命!”他低声嘟囔说,买了这部车以后,也剽学了点开车技术,上得了公路。我反驳他,那点技术在镇上开开倒无妨,怎能上得了川藏线?
“西藏西藏,特殊情况嘛。”陈老板不好意思地笑笑。
生死川藏路(2)
后来我了解到,雇司机跑川藏线费用老高,所以他不得不也亲自随车。小叶是他才雇的,和我一样并不了解陈老板车技的深浅。经过刚才的魂飞魄散后,小叶不得不重新接过方向盘。
人称走川藏线的司机都吃了豹子胆,陈老板只知道星夜兼程赶往四川拉货,也不管小叶吃了这个胆没有。当夜要过的是怒江,还要翻过有108道险拐之称的怒江山。每道弯都是急拐,小叶将方向盘打得眼花缭乱。任何一个闪失,车上人就会甩出生界不能生还。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叶手里的方向盘,随时准备出事时跳车,因此一夜不敢眨眼。见陈老板也没合眼,眨巴着一对小眼睛,我故意问他为何不睡?他支支吾吾:“想学点技术。”我心里好笑,你敢睡吗?
夜半时分,怒江山出现了藏族群众插在玛尼堆上的经幡,标志着山顶到了。我们兴奋地效仿藏族的习惯,喊了声:“给给索索拉加罗(神必胜)!”庆祝翻过山顶。
为了庆祝安全登顶,陈老板拿出了一大包藏了一天的卤猪蹄,欣喜地给小叶嘴里塞了一块,又在里面翻翻拣拣,挑了一块给我,讨好地说:“记者同志,吃吧,这块最大。”
神经高度紧张了一天的小叶说什么也熬不住了,想打个盹,下山的路要好走些,他无奈地将方向盘交给了陈老板,再三叮嘱他开慢些,靠山开。陈老板央求我说:“你别睡着了,帮我点烟,有烟含在嘴里,人清醒多了。”我哪敢睡,见他接过方向盘。瞌睡飞了,魂也要飞了。一路上忙不迭地为陈老板点烟,好像性命都系在这根烟上。
“你晓不晓得今天是啥子日子?”陈老板默默地开了一会车,突然问我。我想了想,今天不是国庆节也不是中秋节,什么节日也不是,纳闷地摇摇头。陈老板说:“今天是我老子的60大寿。家里肯定很热闹,老头子肯定高兴得合不拢嘴。前些天我专门寄了二千块钱给他做寿。有了钱,面子也光了,他未必晓得儿子的这些钱是拿命换的。你晓得。”
我没有接话,他又接着说,知道我在听。他的家乡在四川一个偏僻的乡村,娘去世得早,弟兄四个由父亲拉扯大,因为都相不上亲,一直让村里人笑话。他是老大,参军入伍后当了饲养员,老父亲知道后生气地说,本想让儿子到部队学门本事,早知道当兵喂猪,还不如让他老头子去呢。村邻们也将此事当成笑柄。
复员后他一气之下没有回家 乡,揣着一百块钱到了西藏,见林芝地区有饲养藏猪的传统,兽医却很缺乏。当年他当饲养员的时候也学了些兽医知识,便在这里派上了用场,办了个兽药店,没两年就赚了钱,娶了个漂亮媳妇,又买了卡车。父亲听说儿子在外面当了老板,在村里腰杆子也挺起来了。他之所以还在川藏线上亡命地跑,是在为三个弟弟的婚事筹钱。他说,弟弟们知道他在西藏挣了钱,便没有心思吃苦,都靠着他隔三岔五汇款来。
“人和人就是不一样,你说是吧?”陈老板叹了口气,“老头子老了,我是老大,这个家也该是我顶起来哪”。我恭敬地为他点了一支烟。“你猜我将来老了会干啥子?”他停顿了一下,“写小说,你猜不出来吧?”我承认猜不到。“你莫笑。我虽然只读了四年书,但是看那些小说编的故事也高明不到那里,我经历的比作家们写的还复杂。我要写出来给儿子看,他娘把他宠死了,要让他晓得读书的钱是怎么来的,不好好学习,我揍扁他”。
“你怎么不说话?”陈老板见我没有反应,急了。
我说,给你削个苹果。
我的鼻头有点酸。
三天后,车到了芒康。陈老板和小叶还要顺着川藏线继续走四天,才能到达他们拖兽药的地方,而我则要从芒康拐人滇藏线进云南。分手的时候,陈老板执意要退还我一部分车费,说一路让我遭罪了。我则坚持要多付他一点。芒康海拔4300米,说话都气喘吁吁的,不是争执的地方。争来争去都累了,也就罢了。站在车门前,陈老板想最后请我抽支烟,但摸遍了衣袋只剩一根了。于是,我和他、小叶,很不平静地分享了一支烟。
三个本陌不相识的人这一路竟共生死了一场。
陈老板跳上了他的那辆破卡车,伸出头发焦黄的脑袋,使劲地向我挥挥手:“记者同志,记住,你下次来西藏一定还坐我的车!”
我久久地站在冬日的寒风里,目送大卡车在飞扬的尘土中消逝在陡峭的山路上。
一晃,十年过去了。每当我将目光投向地图上那条弯弯曲曲的川藏线,就会想起陈老板。他的三个弟弟早该娶上媳妇了吧?他还在川藏线上奔波吗?十年过去了,他还不算老,也不知道开始写他的“小说”没有?
每个奔波在川藏线上的人都是一本厚厚的书啊!
印度的南面有一个很像一滴大水滴的国家,名叫斯里兰卡。它的位置已接近赤道,天气很是炎热。这个国家物资丰富,人民勤劳,国内有大片大片的原始森林,照说,人民是可以生活得很好的,可惜当时它被英国帝国主义霸占着,人民都过着贫困的生活。
故事发生在二十世纪初。在离开城市不远的一个村庄里,住着一户有钱人家。这人家只有一个男孩,名叫乌帕里。乌帕里是个既不幸又幸运的孩子:他7岁死了妈妈,后来爸爸娶了一位后妈。后妈虽然不喜欢他,可也不虐待他,只是任他玩去。乌帕里长得身高体壮,脑袋特别大。因为爹不管妈不管,所以他就成了村里有名的淘气鬼。他爸爸是个酒鬼,只要一杯酒在手,死了人也不管,只叫一个小仆人吉纳去侍候这个宝贝儿子。这样一来,顽皮有了伴,乌帕里更是如虎添翅。他逃学、钓鱼、游泳、偷水果,什么好玩就玩什么。
这一天,乌帕里和5个小伙伴聚集在一起玩山。这次他们是玩打猎的游戏。他们先各自找来一方毛巾包在脑门上,用绳子扎实了自己的裤管,再用一根粗绳子系在自己的腰间。这副模样既凶狠又精悍,比猎人还要凶三分,他们部觉得很满意。然后,他们又各自去做了一张弓,削了一把竹箭,弓背在背上,箭插在腰间。他们5个出发没多久,就看到前面有一条狗。乌帕里一声招呼,5个人分四而包抄过去,刚要接近这头大猎物,它已发现了他们,“汪”的一声叫,撒开腿一溜烟跑了。5个人连眼睛眨一下的时间都没有,狗已不见了踪影。乌帕里大叫晦气。他们又去猎取兔子、鸡、鹅什么的,但没有一次是成功的。因为这些家畜家禽全由人管着,还没等他们发箭,大人们已经骂出声来,逼得他们只好乖乖儿撤退。他们正觉得没劲,突然,乌帕里一拍自己的大脑袋说:“看,猎物就在眼前呀。”他的手一指井口4个正在洗菜、洗衣服、有说有笑的姑娘。嗯,这个主意不坏。马上,5个小淘气弯下腰屈着身,分头悄悄儿潜行过去。4个姑娘正说得上劲,压根儿没注意这5个小鬼在顽皮什么。突然,“籁”的一声,一支短短的尖头竹箭飞来,“噗”的一声打在一个姑娘的手臂上。这姑娘尖叫一声,一摸,血已经出来了,她疼得哭了起来。5个小鬼一见闯了祸,连忙溜之大吉。
马上,这件事传遍了全村,说有5个小流氓在欺负姑娘。村长来到乌帕里家,用手指叩着桌子面,对乌帕里的爸爸说:“我说啊老弟,你可得管教管教你的儿子了!这么小,大概还没10岁吧?就这么淘气,大起来还得了?”爸爸大怒,抽出皮带要狠狠刮乌帕里一顿了,幸亏后母拉住了他,劝他另想办法惩罚他。
乌帕里知道自己闯下祸,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家偷了几个钱,收拾了几件衣服,带了小仆人吉纳,一起出走了。
他们一路上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了巴塔瓦都吉萨。这里是偏僻的农村,人口稀少,风景优美,边上又有一个科加拉湖,他们决定在这里歇下脚来。
他们俩称是兄弟两个,爹娘早亡,只好到处流浪。这话博得了一个名叫波迪的农民的同情,就收留了他们两个在家落脚,起初这些日子,两个孩子对这里的生活感到很新鲜,就很安份地帮助波迪耕田、打野猪,日子倒也过得很舒但。但是,过不了多久,两个人顽皮好奇的天性又暴露出来。他们听说科加拉湖中有一个神秘的小岛,人称“蛇岛”,相传岛上森林密布,妖怪和毒
蛇遍地都是,已有百把年没人敢上那里去了。当地人最敬畏的是毒蛇,凡是屋里院子里见到毒蛇,总不敢贸贸然将它们打死,只是小心谨慎地将它们包在席包里,然后划着小船送它们上岛。最叫人不敢上岛的是岛上有个妖怪:每到夜间,岛上会出现一朵忽隐忽现的火光,人们在说,这是岛上一个独眼妖怪的眼睛在熠熠发光。这些故事引得乌帕里神驰意往、魂牵梦索,他很想亲自去探一次险。
儿子小仓到镇上买砌房子用的砖头砂石钢材去了,谁知这一去就是一天一夜,连个信也没有,打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想想小仓身上揣着整整三万块钱,老仓吓得心惊肉跳的,做了一夜恶梦,一大早起来正眼泡虚肿地发愣,院门“咯吱”一响,抬头一看,小仓回来了!
老仓像被点着了信子的炮仗一下子跳起老高,唾沫乱飞地骂道:“你这个兔崽子,一天一夜不回家死哪疯去了?害得老子觉都没睡好,你差点把老子急死了知道不知道?”
老仓忽然住了口,他惊讶地看到小仓脸色比雪还要白,整个身子摇摇晃晃的,一双眼睛更是布满了血丝,就好象生了场大病似的,然后听到小仓气若游丝地说道:“爸,我完了,全完了,我把三万块钱全输了,输得一分不剩,手机也输了,爸,你打死我吧!”小仓说到最后双手抱头蹲下,放声大哭起来。
那些钱可是爷儿俩一个汗珠摔八瓣儿挣来的血汗钱,还指望房子盖好了娶亲哩,现在倒好……老仓头上就像炸响了个惊天大雷,一时血气上涌眼前发黑,差点栽下去,好容易扶着桌子立稳了,哑着嗓子暴吼一声:“我打死你这个不学好的畜生!”
小仓只顾伤心大哭,避也不避,老仓眼睛瞪圆了一挥手,“啪”的一声脆响,小仓本能地一惊,身上却不疼,却是抽在了爸自个脸上,只听得老仓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抽自个的脸:“报应啊,这都是报应啊!”
老仓沟壑交错的老脸上很快显出了红肿的指印,不过只有两道,原来老仓右手只有拇指和食指两根指头了,看上去又怪异又可怖。
小仓抱着老子的手不让他抽了,爷儿俩哭了一气渐渐平静下来,老仓擦擦眼泪问道:“儿子,你都跟哪些人赌的?玩的是什么花样?”
小仓胆怯地说:“跟滚刀肉、锥子、蜈蚣他们,玩的是掷骰子。”
老仓长叹一声:“你跟他们赌,那还不是送钱给他们?你啊你,难道就没听说过他们的手段吗?当时就怎么昏了头?”
小仓眼内都要滴血了,说:“才开始说是小来来的,谁知越输越多,越是输得多就越想翻本,到最后也不知怎的赌红了眼,然后,一呼啦的就全输光了……”
老仓摇摇头,喃喃地说:“赌徒都是这么想的。”说着起身进了房,再出来时手里握着厚厚两大叠钱,说,“这是家里最后两万块钱,原准备房子盖好后给你娶媳妇用的,现在用不着了,房子没了,还能娶到媳妇吗?儿子,带我找他们——继续赌!”
小仓像给钢针戳了一下,惊跳起来,说:“爸,不能这样啊,你从没赌过钱,跟他们赌肯定是输定了,这钱要是再输了,我们、我们还能活吗?”
老仓兜头大喝道:“你能输我就不能输吗?不活就不活,反正这日子没法过下去了,索性输个痛快,然后爷儿俩一起喝农药死去!”
老仓说着掉头就直奔村北的破窑而去,他知道那是滚刀肉他们固定的赌窝,小仓吓得魂都没了,想喊又不敢喊,只得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跟着。
老仓进了破窑时滚刀肉哥仨还赌着,巧得很,刚好又有一个人输光了,一脸失魂落魄地退下来让出位子。只见滚刀肉哥仨脸上乌青,像人又像鬼,那是长时间熬夜的结果,眼里却闪着绿光,那是赢了大钱后狂热的光。
老仓把两沓子钱重重拍在桌子上,说:“敢玩不敢玩?我输了拍屁股滚蛋,绝无二话!”
那三人对视一眼,心想有钱不赚当我们是傻子啊,这可是你送上门的,当即异口同声地说:“那就陪老叔玩玩呗!”这时小仓跟了进来,远远地看着,心如刀割。
还是掷骰子,一只海碗里一把见输赢,破窑里随即响起四个人大呼小叫的吆喝声:“通吃”、“豹子”、“四五大六”,叫声疯狂极了。
小仓提心吊胆地看着,越看越心惊,到最后一颗心差点就炸碎了,不大的功夫他老子面子的钱就薄了许多,再看老子,浑身是劲双眼放光,右手仅剩的两根指头神经质地跳着。他想开口劝爸,可赌桌上的人是听不进任何劝告的,再说,自个有脸劝爸吗?
可小仓还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喊道:“爸、爸,咱不玩了好不好?真的不能玩了啊……”
却见老仓头也不回,一抬腿,“咚”的一声把小仓踢了个四爪朝天,老仓咬牙切齿地骂道:“你这个丧门星,老子正要转手气,你这一嚎恐怕又没了,要嚎丧外头嚎去!”又对滚刀肉他们说,“小来来不过瘾了,这样好了,现在1000块一把,索性来个痛快,敢不敢?”
超长时间的鏖战使得滚刀肉他们倦极了,只想早些把老仓的钱赢干净了,回家搂着钞票睡大觉去,现在一听这话眼都笑细了,说:“还是老叔痛快,就这样!”于是四个人每人押上1000块,老仓先掷,他用两根手指捏起骰子掂了掂,大叫一声:“起!”
一旁心如死灰的小仓忽然有个奇怪的感觉:爸眼内疯狂的样子没了,原本神经质一样跳动不停的两根手指也不抖了,相反的,稳定得很,更熟练得很,然后滚刀肉他们一起发出一声惊叫:“豹子!”
所谓豹子就是三只骰子点数一样,只要庄家掷出豹子,其余三家就不用掷了,认输。
于是四个人又各押上1000块,掷骰子的规矩是赢家继续掷,再见老仓,依旧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吼:“四五大六!”
小仓的一双牛眼都快睁破眼眶了,只见那三只骰子在海碗里滴溜溜地飞旋,就是不停下来,滚刀肉哥仨更是张大了三张大嘴在看,老仓却还有心情点上一根烟。小仓忽然想到应该在心里祷告一声“阿弥陀佛”的,念头刚出,滚刀肉他们又是一声哀叹,小仓一看,三只骰子真个是四五六,通吃!
赌场上的时间分外快,却都是老仓一人在表演,因为他把把通吃,再看他面前,满满一堆钱了。忽听得老仓一声叫:“好了,我们爷儿俩的五万块钱全回来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不来了,儿子,收钱回家!”
小仓梦游似地上前收起钱,命根子失而复得,他的一双手哆嗦得不成样子,正要走,滚刀肉开口了:“不行,照赌场规矩,只要还有钱就得赌下去,老仓,你不能走!”
锥子、蜈蚣也一起发声不让走,到嘴的肥鸭子飞了,三双眼齐刷刷地红了。小仓吓了一跳,老仓却慢慢掉转身,冷哼一声,说:“你们这三个死东西,还看不出来吗,我要你们输到晚就决不会让你们赢一把的。”说着那两根指头灵蛇一样地捏起骰子,随随便便一扔,说,“三个六!”
麻五身材瘦小,走路风吹柳,却出奇地吃得。
麻五,绰号千斤,四川省简阳县三岔坝人,平生嗜好:赌吃。
麻五身材瘦小,走路风吹柳,却出奇地吃得。每顿牛皮菜或红苕稀饭—上桌,他那一窝参差不齐的小崽子,从牢房里放出来似的一阵疯抢。等到老子上桌,就只剩点汤汤水水了。麻五常年处于饥饿状态。见手艺人吃香,顿顿有烧酒喝,隔天有牙祭打,他就自学泥木石盖等各样手艺,但没有一门学精,请他的人很少。
麻五喜欢赶场。别人赶场总要背点或担点东西去卖,换点零花钱买日用品,他赶场却是空着手,蹲在场口,逮着面熟者就说:喂,我们打赌,赌30个馒头,我吃不完,双倍赔你!那人晓得他能吃,才不上当呢。麻五又说:我们赌两斤烧酒,60度的,再赌两斤卤猪头咋样?我吃不完,双倍赔你!那人寻思:两斤卤猪头自己也吃得下,两斤烧酒却难说。想了一阵,觉得没把握,就回绝了。看看到了中午,没逮着一个愿意打赌的,麻五只好失望地袖着手,双臂紧紧箍着早已饿得贴了背心的肚皮,蔫沓沓地回家。
20世纪70年代,大批民工背着铺盖卷,扛着扁担、锄头等简单工具,浩浩荡荡地奔向龙泉山开凿引水隧洞。民工们以营、连、排、班的军队编制组织起来,分散在莽莽群山中的十余个工地。第一批上工地的名单中没有麻五。他听说上工地每天有一斤细粮和三角五分钱的伙食费补助,羡慕得吞口水,就找到公社书记告状,说他提过队长的意见,队长挟嫌报复,不让他为国家作贡献。书记正因上不齐民工被区里批评,就把队长痛骂了一顿。
麻五如愿上了山。
上山的头天,刚把地铺搭好,他就对挨他睡的人说:我们打赌,晚上你赌我吃三斤票的饭,我要吃不完,明后两天你的工我顶。对方是个跛子,三十来岁,本不愿来,但生产队实行轮流派工制,不来不行。听麻五一说,那人心里有点活动,正要答应,连长朝麻五吼:你缺德,欺负人家老实嘛!生意被搅黄,麻五恨得牙痒,朝连长背影吐口水。
民工们的粮不够吃,须由生产队转来贴补。麻五家崽子多,劳力弱,为了给家省粮,他得自己想法安抚肚皮。没人跟他赌吃,他就磨洋工,号称自己懂机械,可修理任何沾铁带钢的东西。领导晓得他吹牛,但苦于找不到足够的机修工,只得让他顶。麻五心灵手巧,看内行弄几次,小问题也大致能对付。
他经常手里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钳子,在斜井里进进出出,装着很忙的样子。其实他是在瞅机会,准备弄些破铜烂铁卖。山上农户不多,屋前房后的核桃、李子或桃树,果子挂青又涩又苦,他就开始偷。至于山坡上的庄稼,更是他时刻惦记的东西。有天夜晚,刮起山风,他去偷刚埋下地的红苕种吃。山民发觉,提刀拿棍追赶。眼看无路可逃,麻五竟然往黑乎乎的山崖下跳。幸亏一株山枣树挂住了他的衣服,才捡回一命。
有一次,为了宣传“水利是农业的命脉”,峨嵋电影厂到工地拍记录片,要找几个大力土抬石头上拱架。石头呈条状,有三三一、三四一、四四一等不同规格。所谓三三一,就是30公分高、30公分厚、1米长。尺寸越大,石头重量越大。一根三三一大约三百多斤。抬这种石头走平路没啥,抬着上坡或下坡,因为抬杠短,小腿须紧贴条石才能避免晃动,稍有不慎,则会擦破皮肉或砸了脚。头两拨抬匠的表演,摄制组不满意,说他们上架时过度沉默,速度不陕,没有体现出“战天斗地”的精神。其实抬匠们在缺氧昏暗的隧洞中,早已是气喘吁吁,挥汗如雨了。
正在滑车前鼓捣钢索的麻五,见连长丧着脸,就问:昨晚爬女人的窗遭黑打了哇?连长白了他一眼:电影拍不好,你娃脱不了关系!麻五扔下锈钢索,拍了拍手——拍出一团灰雾,问:拍电影跟我有啥子关系?连长本想发火,看到麻五的眉毛和胡须都沾满土尘,双手虎口处还裂了一道一道的血口子,便把蹦到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
不一会儿,连长又带来数名汉子,许诺他们表现得好,每人奖10分工。这诱惑着实不小。每天干八小时,完成定额才有10分工。现在抬几趟石头上拱架,哄摄制组高兴了,就能多挣一天的工分。于是八个抬匠分成四组,头戴藤帽,赤着双脚,扛着短杠和绳索,嘻哈打笑地排在摄影机前面。一个显然很有权威的戴着南瓜帽的男人,把先前讲过的话重复一遍。抬匠们瞪着那台罩了黑布的机子好奇,叽叽喳喳地议论。
连长担忧完不成指挥部下达的生产任务,就提高嗓门喊:展劲点干,10分工啊。喊完又觉得漏了重要的话:不展劲的话,倒扣l0分工!监工的指导员提醒:你老用物质的东西刺激民工,要犯政治错误的哟!抬匠们见两个头为奖惩的事意见分歧,担心连长牛不过指导员,便不声不响地按照南瓜帽的手势弯腰干活。
第一拨抬匠上去,南瓜帽点了点头。第二拨拾匠嘿哧嘿哧抬着条石上到拱架半腰,南瓜帽忽然喊停。拱架坡度大约45度,积满灰浆和石碴。听到喊声,抬匠们不明何意,脚底稍显犹豫——这—下就出事了。后面人脚一滑,退了半步。前面的抬匠猝不及防,身子往后一坐——连人带石从拱架上摔了下来。
洞子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就在这干钧一发之际,旁边闪出一人,在那条石顺着架子边沿砸下来的同时,猛然接住条石,跌坐于地。
所有人惊魂未定,那人将怀中的条石一推,嘴里骂了句脏话,站起来拍身上的尘土。大家定睛一看,这人竟然毫发无损,反倒是架子上摔下来的抬匠,脸上、脚上受了不少擦伤。
接住条石的正是麻五。
麻五负责清理滑轨两侧的石碴,以确保滑车安全运行。南瓜帽走到麻五面前,吃惊地看了又看,怎么也不相信这又瘦又小的男人会有这般神力!他指着拱架问:你能抱着它走上去吗?麻五回答:我不是抬匠。连长鼓励:你娃翘啥子尾巴嘛,抱上去一样给你记10分工。麻五说:他们是两个人抬,我记一个人的工不合理。连长正想骂脏话,南瓜帽发话了:这样的劳动者、这样的劳动场面很难得,给他记20分工。指导员是公社派下来的,他不了解麻五,就说:这不是闹着玩的,你吃不下这碗饭别充狠!这话让麻五感到受了侮辱。他勒了对方一眼,猫腰抱起条石。木头架子在麻五脚下吱吱作响。看的人紧张得屏声住息。到了最高处,麻五向作业的石匠眨眼,意即放哪个位置。石匠用錾子往人多高的空隙处指了指,嘴角上浮着嘲讽的笑。麻五晓得对方吃定了他没这个能耐,便定了定神,身子一蹲,双眼瞪圆,然后奋力一举——那条石便稳稳地被推入空隙。
掌声拍得洞内轰轰作响。麻五得意地走下架子,揪住连长衣领警告:不准耍赖,20分工!南瓜帽很满意拍到的场面,又问麻五:你到底有多大力气?麻五神秘一笑:我也不知道。南瓜帽来劲了,要求麻五表演担两根石头。麻五坐下裹烟,小眼一闭,不理不盯。
民工们嘻哈打笑地劝:麻五,累得没劲了吧?大家目的单纯,反正奖励的工分到手了,看麻五担石头就当看戏,娱乐娱乐。麻五心里得意,蹲在地上抽烟。连长和指导员见麻五领着大家磨洋工,很急,却因摄制组心血来潮而奈何他不得。连长走到麻五身后,照他屁股踢了一脚:你娃弯弯肠子里想啥以为我不晓得?麻五摸了把屁股讪笑:早上没吃饱,刚才抱石头上架,力气耗光了。连长骂:你个龟儿子!然后就吩咐人去伙食团拿10个馒头。麻五说:少了,要20个。不,还要两斤烧酒。不,还要加三斤肥肉。
烧酒和猪肉是紧俏物,须凭票供应。就是工地指挥部的领导们,也不能随便享用这些稀罕物。省里来了领导,指挥部还要找县领导特批,才能多买到一点。工地上的伙食团,以大队为单位搭建,烧酒由公社从自办的酒厂调来。当时粮食紧张,烤酒缺原料,就用烂红苕充数。那种酒有一股霉味,杀喉。但这样的东西也属稀缺物。肉就更少了,由各生产队在完成统征猪任务后,从自留肉中划一部分支援在工地上千重活的民工。由于少油荤打底,民工们都特别能吃。所以一听要赌烧酒和肉,有能力和没台旨力的民工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麻五见有人想抢生意,急了,腾地跳起,抓住挤上来的人的胳膊,恶狠狠说:是两根四四一,不是两根三三一!
所有人都愣了。四四一石头比三三一重很多。两根四四一重量接近千斤。如果石匠开得不匀,重量甚至可能超过一千斤。欲抢生意的民工听说是四四一,立马就蔫沓沓地退了回去。
连长为难,说伙食团没有烧酒和肉。南瓜帽当即对陪同的指挥部领导说:你落实—下,这是电影厂为了拍好片子的要求。领导无奈,写了一张条子,吩咐一个民工去三里开外的指挥部食堂领取。
摄制组将机器撤至洞外空地。
大约一个小时后,赌物送来。麻五抓起那块半生不熟的猪肉又撕又咬,唯恐动作慢了被人抢走。其他民工看得眼睛发绿,狂咽口水。然后麻五以烧酒当水就着馒头吃,一口一个。馒头没吃完,烧酒没了他使劲摇了摇空酒瓶,很丧气地甩掉瓶子。没有烧酒下馒头,吃的速度减慢。还剩五个馒头时,麻五突然翻起白眼。连长揶揄道:吃不下去了吧?麻五硬起脖子:屁才吃不下,这馒头有人偷了嘴。随后将馒头举在空中。馒头果然缺了一小块。再看剩下的馒头,也都缺胳膊少脚的。最初吃得快,麻五没有注意。连长立即命令拿馒头的人过来。那人低下头,死不承认自己偷吃了。摄制组想拍到好镜头,就对连长说:中午开饭给麻五补足。
麻五伸了伸颈子,打了几个饱嗝,喷出一股酒气。他把两根四四一条石用绳索套好,抓起抬杠穿进绳套,往肩上—放。短杠压到肩上,只见麻五一撑,脖上立马青筋暴涨,似一条条小蛇缠来绕去。麻五脚杆打战,脑门通红,汗水直飙。他紧咬嘴唇,牙齿格嘣作响。条石些微晃动,麻五重心不稳,差点晃倒。他停下,定了一下神,然后大叫一声,猛然一撑,终于迈开了碎步…—掌声天响,如鞭炮炸裂。摄影机镜头快活地对着麻五转来转去,发出轻微一嚓嚓声响。南瓜帽大呼:奇人!奇人!
之后,麻五成了工地上的名人。
成了名人的好处,就是省里和地区的领导来,指挥部在汇报“抓革命、促生产”时,必然要提到一个叫麻五的民工,他为早日“打通龙泉山,引水灌良田”,一肩担起两根重达千斤的条石。领导们听后大为兴奋,就说耳听为虚,眼见才为实,要现场看看。麻五不傻,表演可以,两斤烧酒,3斤肥肉,20个馒头!
若是隔上十天半月没得领导来,麻五就沉不住气,跑去找连长问。连长瞪他:你娃是饿死鬼转世吗?工地上的民工四月一轮换。麻五该回生产队了。指挥部考虑到他的重要性,指示说麻五不在轮换之列。
冬天来了,工程进入攻坚阶段。大雪封山,满目皆白。14口斜井、30个工作面上,红旗招展,喇叭声嘹亮,数万民工不分昼夜地战天斗地。但麻五关心的是烧酒、肥肉和白面馒头。领导不来视察,他心里憋得慌,在饥饿与寒冷的双重夹击下,整个人生了大病似的脱了形。
麻五正打算编个谎离开工地,领导突然通知他到县上开会。这次会议,是该县在“文化大革命”中召开过的为数不多的与革命不太相关的会议,名曰“水利战线劳动模范表彰会”。本来没麻五的份,但名单送县上审查时,一位见过麻五担条石的领导问:咋没有大力士麻五呢?就这么一问,麻五当上了劳动模范。
起初,麻五对这样的荣誉不感兴趣。连长骂:你龟儿子不识好歹好多人脑壳挤破了都去不成,不仅耍起开会有工分,烧酒、肥肉还随便吃。麻五那张阴着的脸,听说烧酒、肥肉可随便吃,立马阳光灿烂,给连长磕头:还是连长哥们,我去!我去!
模范会就开一天。参会者每人胸前戴一朵大红花,纷纷爬上由工地派出的两辆解放牌汽车。麻五的衣服和裤子到处都是洞,上了车又被拽下来,说他这副装扮有损劳动者形象。连长看见了,就把自己四个兜的干部装脱下来与麻五对换。
麻五关心的是吃。会上哪些人讲话,讲的啥内容,脑子里一片空白。开饭了,麻五突然精神大振,一气喝了3斤烧酒,吃了28个馒头,大约5斤肉。所有人部下桌了,他还在吃。有人提醒:晚上的酒菜照样丰富。麻五这才很不甘心地放下筷子,抹了一把油嘴。晚餐,麻五又喝了两斤半烧酒、16碗稀饭,吃下肚的肉一点不少于中午。人都散光了,麻五还坐着不动。炊事员收拾桌子,笑着问他吃饱没有。麻五盯着其他桌上的菜碗,下巴往上一翘:剩下的油汤我能吃不?炊事员冷笑:随便啊,只要你肚皮不造反。炊事员原以为麻五只说说而已,没想到麻五刷地立起,猴子一般蹿到其他桌前,将各碗里的油汤滗在一个黄瓷盆里——满满一大盆。炊事员以为他要带走,却见麻五举起盆子,脖子一仰,喝水一—样咕噜咕噜地一气喝光。盆子空了,麻五似不甘心,又用手指在盆底弹了几下,让沾在盆壁上的油汤,慢慢淌到盆子下沿。然后,狗一样吐出长舌头——哧溜一声,将油液尽收入肚……
龙泉山引水隧洞工程结束后,有关工程建设中的西瓜芝麻事,官方都有详细记载。但麻五的神力及赌吃、能吃之事,却半字未提。
清朝年间,涞阳金花山一带曾啸聚一帮土匪。匪首袁宝,铁匠出身,怀一身好功夫。袁宝妻子死得早,后因生活窘迫没了活路,便背上两岁的儿子袁丁儿上金花山落了草。
袁丁儿小鼻子大眼睛,长得玲珑可爱,要多水灵有多水灵。孩子的心灵是张白纸,画什么就留什么,他自呀呀学语便随他的土匪爹在山上混,耳濡目染竟练就了许多黑道上的本事。一次,袁宝绑回一肉票,肉票长得白白胖胖,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的主儿,可衣服却穿得稀松平常,又不像个大家茬儿。肉票告饶:“大爷,你们绑错人了,我只是个粗使下人,没油水,求大爷开恩放了我。”袁宝犯了疑惑,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七岁的袁丁儿嘴里“咯嘣嘣”嚼着黄豆走上前说:“爹,你捉只虱子放到他棉袄里,他若抓痒痒,就是大票票。”袁宝摸着儿子的头说:“将来一准是条好汉。”
袁宝做活儿,既拦路抢劫,也仗着人马多攻城掠寨吞大户。遇到难打的主儿,山寨众匪就倾巢出动。袁丁儿年岁小,当然不能带去,袁宝便让他留在山上。开始,袁宝派一年老的土匪看护他,后来见儿子机灵乖巧,自己能照顾自己,便只留他一个人在山上。袁丁儿戏狗掏鸟,可劲儿地玩乐。
这天,黑山镇的劣绅焦大褂子娶三姨太。晚上,焦府张灯结彩,宾客如云。袁宝趁乱行事,决定攻打焦府。他集合山寨众匪悄悄潜入黑山镇,直扑焦府。可刚刚到门口,便见四周“腾”地燃起一片片火光,接着喊杀声扑天盖地,一队队如狼似虎的官兵剑拔弩张,将他们围成了铁桶。原来,焦大褂子很狡猾,他断定袁宝他们会来偷袭他,便花重金从保定府请来官兵助阵。官府正好想剿灭袁宝匪众,便派千总吴河带人马前来。官军事先埋伏好,专等袁宝等人上钩。兵匪相遇,顷刻便交了手。由于官兵人数多,又训练有素,不一会儿众匪便死伤大半,最后,袁宝和八位兄弟被擒。吴河率官兵乘胜追击,直捣袁宝的金花山老巢。
官兵的喊杀声把正在“聚义厅”睡觉的袁丁儿吵醒了。他爬起来向外一望,但见山寨上到处都是官兵,马嘶人喊乱成了一锅粥。袁丁儿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知道跑是跑不掉了,便小眼珠一转,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找出爹他们抢来的一件华丽的童装穿在身上,在屋中间的柱子旁一坐,又将一根麻绳放在身边,咧开小嘴便哭。官兵进了大厅,盯住他问:“你是谁?”袁丁儿浑身颤抖,哭着答道:“我叫娇儿。”吴河望望地上的绳子问道:“你是被土匪绑来的?”袁丁儿一个劲地点头。又问:“你是哪里人,爹妈叫什么?”袁丁儿不说话,只是摇头大哭。吴河阴沉着脸传令:“带走。”
吴河将袁宝押到涞阳县衙,而后带袁丁儿去了保定府。当时太平军闹得正凶,清廷草木皆兵,但凡捉到匪盗,一律按“长毛”论处。袁宝一干人犯关押了三天便被削首示众。
吴河先是把袁丁儿带到自己家中,接着又把他托付给了一大户人家收养。这家人姓苗,与吴河沾亲,苗老爷已年近六旬,却无子嗣。苗老爷见袁丁儿机灵可爱,满心欢喜,便把他收为养子,给他取名苗娇儿,以续苗家香火。又请来先生教授琴棋书画。苗娇儿聪明绝顶,学业突飞猛进。吴千总也极喜欢这个孩子,便传授他十八般武艺。苗娇儿博文精武,成了文武双全的少年英才。十四岁这年,参加童生试高中第一,接着乡试中举,三年后春闱大比再中壬戌科进士,没多久,便被朝廷委了个知县。
苗知县走马上任前夜,吴千总特意为他把酒饯行。吴河问道:“娇儿,你可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苗娇儿心神不安地回答:“不知。”吴河说:“今天是你爹袁宝的祭日,你能不记得?”苗娇儿大惊:“吴叔你开什么玩笑?”吴千总说:“别装了。其实我早知道你是袁宝的儿子。”苗娇儿目光惊愕。吴千总说:“你很会演戏,可那时你毕竟只有七八岁,心计再多也难免弄出漏洞。第一,你假装自己是被绑的票,还故意把绳子放在身边,让别人误认为是你挣脱掉的,可你身上并无勒痕;第二,当时你已七八岁,记事虽然不很清楚,但自己是何方人氏,父母姓啥叫啥总该知道,可你却一概不知。这些,怎不让人生疑?我单提审了你爹,你爹给我磕头,求我给你一条生路……”吴河饮干一杯酒,“你是个几岁孩子,能有什么罪?即便你爹不求我,我也不会把你当成乱匪。你爹为匪,你却无罪。你自小身陷匪窝,那是命运的安排,已是不幸,实在让人可怜……于是我没有揭穿你,尽我最大努力把你保护起来,并设法给你寻找一个幸福安定的人生……”
苗娇儿扑通跪在了吴河面前,满面泪痕,哽咽着说:“吴叔大恩,永世不忘。”吴千总扶起他,叹口气:“如今朝廷无能,世道大乱,走仕途绝非坦途,我怕你把持不住,一失足成千古恨。记住,为官之后你若贪赃枉法办对不起民众之事,我决不饶你。不需我动手,我只要将你的身世向朝廷举报,你的前程和性命便会顷刻化为乌有。”苗娇儿说:“晚辈一定洁身自好。”吴河摇摇头:“谈何容易?就怕身不由己呀!”吴河站起身,“恕我直言,吴某握着你的把柄,谁敢担保将来不发生杀入灭口的事……今晚就与你别过,从此以后,吴某浪迹天涯。不过,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用眼睛看着你,留意你的一举一动。”说罢,抱拳而去。
苗娇儿连干十大碗酒,而后孤零零站在清冷的月光下,痛苦地思索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便毅然向朝廷辞去官职,布衣逍遥了一生。
那年春天,我爷爷柳菖蒲提着两尾活蹦乱跳的红鲤鱼,从七间房去赵北口水葫芦武馆拜师。他兴冲冲地走在千里堤上,哼唱着渔家小曲儿,欣赏着柳绿鹅黄,看着红嘴儿水鸟在苇尖上跳来跳去。我爷爷的心里装满了春天明媚的阳光。他根本不会想到一场羞辱正疾风暴雨一样等待着他。
我爷爷在武馆的操练场上见到了水葫芦。那时候,水葫芦正在教两个徒弟练顶肘和跺脚。水葫芦裸着背,汗珠在他背上滚动着,像白洋淀荷叶上的露珠一样晶莹。他的肘船桨一样有力,一下子就把徒弟顶翻在地,他的脚蒲扇一样宽大,一声呐喊,一抬一跺,那操练场就有了一个深深的洼坑。我爷爷咕咚一声就跪倒在洼坑旁,头抵住了洼坑,大声说道,水大师在上,徒儿柳菖蒲前来拜见!
水葫芦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口气喝了两碗荷叶茶。然后慢吞吞地说,柳菖蒲?你怎么就成了我的徒儿了呢?
我爷爷把那两尾红鲤举过头顶,水大师,徒儿做梦都想成为你的徒儿!
大蓟,小蓟,水葫芦喊着那两个在地上喘气的徒弟,起来,把那鱼接过来吧!
大蓟起来,接过我爷爷头顶上的红鲤。望了我爷爷一眼,就来到了水葫芦面前急急地说,师傅,你看,这家伙满头秃疮,还流着脓水,这鱼怎么吃啊?
小蓟抢过鱼来,摔到了我爷爷的头上,你撒泡尿照照自己,就这德行还来跟我师傅学武术?
水葫芦摆摆手,算了算了,既然来了,就让他去厨房打杂吧!
两尾红鲤在地上张了张嘴,不动了。我爷爷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爷爷把头用白羊肚手巾包裹起来,也把自己的激情包裹起来。他除了在厨房打杂以外,每天还帮着打扫武场,收拾武术器械,还要为师父水葫芦和师兄弟大蓟小蓟们打水烧茶。没人教给我爷爷练武,他就偷学。那天晚饭前,我爷爷正在一边烧火一边模仿着水葫芦的招式练习拳脚的时候,大蓟吆喝着进来吃饭了。他把我爷爷头上的白羊肚手巾一下子扯了下来,塞进了灶坑,柳秃子,饭还没熟,你在这里偷懒,看我不告诉师傅去?
我爷爷就捂着脑袋跑出了武馆。他踹了一脚武馆的大门,声嘶力竭地喊道,水葫芦,大蓟小蓟,老子走了,你们等着,老子外出学艺,20年后回来见个高低!
我爷爷家也没回,就连夜走出了白洋淀。他去过沧州,下过天津卫,闯过东三省,遍访名师,苦练武艺。他练过劈挂、螳螂、形意,也练过戳脚、弹腿、太极,他综合这些功夫,给自己的一身武艺取名叫“太极元功拳”。
我爷爷是在20年后的春天踏上家乡的土地的。他急着要去赵北口武馆实现他的诺言。但却在千里堤上遇到了大集。他随着人流来到了牛市上,看见人头攒动,呐喊喧闹。通过头与头的缝隙,他看见一个牛商和牛行老板正扭打一个老汉。便抓过一根竹篙,一个陆地撑舟,从人们的头顶落到了人圈儿正中。我爷爷亮出挑袍双掌,止住了牛商和牛行老板的手,有话好说,干嘛打人?牛商说,这老头买牛少给钱。牛行老板说,这么好的牛,讲好了价钱他却不要了,不要不行,不要也得要。我爷爷就扫了哆哆嗦嗦的老汉一眼,围着那头牛转了一圈,用手掐了一下牛皮,那牛皮立即破了一个口子,牛血就流了出来。我爷爷就对众人大喊,你们看,这牛早已经糟烂不堪,怎么能够强卖给人家呢?
牛行老板和牛商一使眼色,俩人饿虎扑食,向我爷爷扑来。我爷爷身子一蹲,先是猛虎抱头,而后猿猴亮臂,回身一个荷叶掌,分开五指,在牛商身上划了一个圆,再看那厮,身上衣服已成条缕。众人惊呼间,我爷爷退步穿掌,顺风扫雪,一把抓住牛行老板提在半空,甩出丈余,正砸在衣不蔽体的牛商身上。我爷爷狮子抱球、龙形撤步,用脚尖踏住二人的肚子,厉声说道,大蓟小蓟,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是秃疮……
胡说,你们看我还有秃疮吗?我爷爷摘下了帽子,一头黑发茁壮地长在他青春的头顶。
我爷爷和水葫芦比武定在赵北口十二联桥上。桥下是波光粼粼鱼跃鸟飞的白洋淀。桥上是白发飘曳背驼腰弯的水葫芦和孔武有力英姿勃发的我爷爷。大蓟小蓟们远远地在桥两旁观看。水葫芦上步,右下塌掌左手挑旗。我爷爷迎门搬捶,上步拈手。水葫芦单臂擒羊,我爷爷金鸡抖翎。水葫芦白鹤亮翅,我爷爷平地穿鱼。水葫芦猿猴献果,我爷爷虎站山岗。水葫芦撤步上下单划手,我爷爷转身左右蝴蝶拳。二人比到100回合,我爷爷招式一变,拳风凛冽起来。只见他大劈大挂,起落钻翻,密如风雨,快如抽鞭,势如大河流水,奔腾咆哮,一泻千里。直搞得水葫芦眼花缭乱精疲力竭,在我爷爷的拳阵里无路可逃。水葫芦悲怆地喊了一声,柳菖蒲,我当年对不住你。喊完,他就越过桥栏杆,倒头扎了下去。
水葫芦没有死。我爷爷把他救上来之后,他赤身反绑,自插荆条,跪在武馆门前。我爷爷和大蓟小蓟把水葫芦搀到正堂,给他松了绑绳,拔了荆条。水葫芦一字一顿地说,从今以后,柳菖蒲就是这里的馆主了!
不久,日本鬼子来到了白洋淀。我爷爷柳菖蒲带着武馆的弟兄们参加了抗日武装雁翎队。
1942年2月的一天,长江北岸的洪湖码头上人群熙攘,拥挤不堪。也许是闻到了什么风声,码头上全副武装的匪徙告别多,他们在人群中蹿来蹿去,严密地监视、检查着来往事的旅客。
这时,一行农民模样的人来到了码头。为首的那位头戴大芦叶斗笠,外套半成新青布衣裤,肩上挎一印花包袱,手里还拿来了根旱烟杆,像是去走亲戚的。这一行人中还有一位头戴礼帽,身穿呢料中山服的,像个政客。
码头的入口处,一个满面脸横肉的匪徙头目正带动着二十几个手下在盘查旅客。凡是伞、帽子、斗笠之类容易庶住脸的,一律要拿下来。这横肉头目一手拿张纸,另一手提把手松,恶狠狠地瞧着每个旅客,还不时地往纸上对照一番。
瞧这阵势,那为首的农民低下头,悄悄对身旁政客模样的人说了几句。那人点点头,对着前面的入口大声叫道:“这么多人等着上船,你们这么慢慢地检查,不是要耽误码大伙的时间吗?误了船谁负责呀?”
早已等不耐烦旅客纷纷答腔:“就是嘛,得等到到什么时候呀。”“不行,我得赶快走,家里还有急事呢。”“对,不要管他,往前冲……”
人群顿时如潮水般往前涌,匪徙们拼命喊叫、威吓、却根本无法阻挡住人群。那一行人随时着人流顺利地过了入口处,登上了轮船。
进了船厂舱后,那位农民模样的人对“政客”轻声说道:“虽然过了一关,但匪徙们不会就此罢工手,一定还会上船检查的,要准备好。”政客赞同地点点头。这时,他们看见一边的一间休息室里,一个身穿长袍的中年人正坐着,农民顿时有了主意。他朝政客使了个眼色,一步跨进休息室,“砰”的一下,关了休息室的门。
那中年人吓了一跳,正要发作,忽觉来人很面熟。只愣了一会,他立刻就想起来了,这不是满世界在通缉的要犯吗?“你,你是贺龙?”他惊诧地叫道。
农民正是大名鼎鼎的贺龙将军。原来,遵照当时湘鄂西特委的指示,贺龙要带领老李等八位同志回老家湘西桑植开避新的革命根据地。由于当时敌人围攻相当严重,比较起来,江北的洪湖码头这一线敌人的势均力敌力还相对薄弱些,贺龙便决定装份成农民,从洪湖码头绕道回老家。他们中惟一装扮成政客的,正是老李。
“我没记错的话,你就是洪湖县知名的绅士李国良吧?”贺龙身微微一笑说。
“你真是贺龙。实在是太大胆了,你不知道他们要抓你吗?”李国良紧张地站起身,手指着码头上蹿来蹿去的匪徙说。
“知道。”贺龙说着,干脆坐了下来,“因为知道,才要你来掩护我。”贺龙态度虽温和,语气中却透着一丝威严。
“哎呀,我可是无能为力呀。”李国良连连摆手。
“李先生过谦了,要知道你可是这一带有名的绅士。待遇会儿他们上来了,你只消说我是你的老同学,现任监利县县长田阳春就行了。”说罢,贺龙起身取下李国良头上的礼帽,往着自已头一戴,“对不起,暂借一下。”
此时,门外传来阵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吆喝声。果然如贺龙所估计的,匪徙们分成几队人马,上船逐个检查旅客。
那个满脸横肉的头目,带着几个匪徙中到休息室门口,一位已改扮成小职员模样的同志上前拦道:“对不起,我们田县长正和老同学李国良先生在休息不许打扰。”
匪徙头目瞪着眼珠子,晃着手里的那张纸,嚷着:“这是专抓贺龙的通缉令,上面说了,不管是谁,一概要检查。”
两个正争执着,突然门开了,贺龙生气地站在门口:“吵什么,啊,不是要检查吗,那就来吧。”贺龙转达身看了李国良一眼。
李国良犹豫片刻,赶紧上前说首:“哎呀,你们两位是初次见面不相识啊,我来介绍,这位是监利县的田县长,我多年不见的老同学。”
匪徙头目死死盯着贺龙看,又举起手上的纸对照一下,突然掏出手枪叫道:“田县长?别看你戴着帽子,可还是太像贺龙了,跟我走。”
“什么?”贺龙顺手给了他一个嘴巴子,然后抓住他拿来枪的手一捏,那枪便乖乖地掉在了地上。贺龙捡起枪,指着匪徙头目说:“说我像贺龙,我看你倒像蒋委员长要抓的那个大土匪头子石民豪,他也是满脸横肉的。”贺龙知道,蒋介石为了剪除异已,正到处在抓土匪头子石民豪,这是敌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他正可以利用一下。
匪徙头目摸摸自己的脸,结结巴巴说地说:“不是,不是,我姓王,不姓石……
正在这时,打扮成政客的老李走进门来:“田县长,要快走啊,刚才洪湖县的李县长派人通知,说是接到上面电话,贺龙带动着人马已离开洪湖,到了监利,让你速回县里。
贺龙一听,挥挥手:“好,马上就回监利。对了,刘书记长,我看这家伙很像蒋秀员长要抓的石民豪,一块带走,转交南京。”
“啊,果然是石民豪!田县长,这回你可是立大功了,把这石民豪转交南京,蒋委长肯定要好好搞赏你了。“老李心领神会,故惊讶地说。
匪徙头目这下可底慌了, 赶紧求饶:“田县长,实在是误会啊。小的也是执行上面的命令,请田县长一定饶恕。”他见贺龙不理睬,又赶紧拉住李国良的手:“李先生,请你给田县长说说吧,千万饶我一回,下次再也不敢冒犯了。”
李国良见这家伙刚才还凶巴巴的,让贺龙这么一吓,竟变成了癞皮狗一般,不由得暗暗佩服贺龙的机智和胆大,紧张的情绪也松弛了下来。他对贺龙说:“田县长,就看在多年未见的老同学面子上,饶他一回吧,反正这事由我作保。”
老李故作为难地说:“田县长,恐怕这事委员长那边无法交代呀。”
贺龙见这匪徙头目不会再找麻烦了,而且时间也不早,就板着脸对匪徙头说:“今天就看在李先生的面子上,饶你一回,以后可不许地再横行霸道、为非作歹了!”
匪徙头目又是点头又是鞠躬:“是的,是的,再也不敢和。”
贺龙把他枪里的子弹药退掉,然后往他怀里一扔:“这玩意儿也还给你,记住了,不要老拿这家伙到处吓唬人,对你没好处,懂吗?”
匪徙头连连点头。老李乘机说L“还不快让你手下立刻离船?耽误了田县长抓贺龙,可要你的脑袋!”
匪徙头目马上来了精神,转身对手下匪徙嚷道:“快,快,让他们都撤了,叫船老大立刻开般,别误了田县长抓贺龙。”
匪处们乱哄哄地上了码头,船徐徐地开了。贺龙和同志们站在船舷,看着那帮垂头丧气、一无所获取的匪徙,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故事发生在七世纪的法国。那时,贵族们把各自的封地作为国中国,各自为政,动不动还互相战争。
蒲凯里城是一位老伯爵的封地。老伯爵有个独生子奥卡辛,这年刚过二十岁,他的眼睛是灰蓝色的,头发卷曲,潇洒英俊。他为人和蔼可亲,落落大方,从不随便跟人争吵。
老伯爵虽然喜欢他,但常常埋怨他不关心打猎、不喜欢穿戴盔甲与别人比武,他觉得,这个儿子似乎对骑士们的荣誉也不感兴趣。
老伯爵有个陪臣,15年前曾在阿拉伯海盗手里买回来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姑娘。这个陪臣没有孩子,他很喜欢这小姑娘,给她补行了受洗礼,为她取名叫尼科丽。陪臣像父亲一样对待尼科丽,打算等她长大成人,将她嫁给一个诚实的军官或商人。
谁知,有一天奥卡辛在陪臣家遇见了尼科丽,两人一见钟情。从此,奥卡辛每天都要到陪臣家来,一坐就是半天。慢慢的,两个年轻人渐渐变得谁也离不开谁了。
老伯爵得知儿子竟喜欢上一个像奴隶一样买来的姑娘,就把他找来,怒斥道:“你明白自己是谁吗?你是伯爵的儿子,未来的伯爵!你要娶妻,只能要门当户对的,要么伯爵的女儿,要么公爵的女儿,最好是国王的公主!”奥辛卡却回答得很干脆,他说:“我只娶尼科丽,其他谁都不要!”老伯爵气坏了,他找来陪臣,大声对他说:“你陪了我一辈子,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现在,你怎么可以让那个买来的女奴扰乱我儿子的心,弄得我也陪着彻夜睡不着觉?我命令你,快把那个女奴撵到我儿子再也见不到的地方去!如果让我发现,我就对她处以火刑!”老陪臣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他又舍不得撵走自己的养女,只好将尼科丽藏在自己家最高的一层阁楼上,门外加上锁,还派了一个老太婆看管住那扇门。
阁楼离地很高,上面只有一扇透气的小窗,人在里面很难看清楼下的情况。老陪臣还把老伯爵说的话告诉养女,尼科丽听说再也见不到奥卡辛,痛苦得比受火刑还难受。
很快,奥卡辛发现尼科丽失踪了。他找到老陪臣,老陪臣守口如瓶,一再对他说:“你别找尼科丽了!这是你父亲老伯爵的意思,他不许你们再来往。”尽管奥卡辛一再劝说,但老陪臣始终不敢松口,他说:“我非常害怕你的父亲,他是蒲凯里城的太上皇,要是在这件事上违背了他,尼科丽会被烧死,我也不能幸兔。”奥卡辛再也没话可说了,他心情沉重地回到伯爵府,躺在床上,泪如雨下。从此,他拒绝任何人前来说媒。
不久,蒲凯里城外杀声连天,邻近的瓦伦斯城伯爵集中了全部兵马,要跟蒲凯里城的老伯爵算一笔旧帐。他扬言要攻破城池,活捉老伯爵。
老伯爵吓呆了,他已经三年不持兵器,怎么对付得了年富力强的瓦伦斯伯爵呢?他找到奥卡辛,见他还躺在床上伤心,就说:“别躺着啦!城破家亡,你的小命也会保不住,还谈什么儿女情长呢?好,这样吧,你想办法打退瓦伦斯伯爵,保住蒲凯里城,我就同意你跟尼科丽见面!”
奥卡辛一听,翻身下床,大声问道:“父亲,您的话当真?”老伯爵叹口气,点点头说:“决无戏言。”奥卡辛立即找来盔甲,佩带长剑,召集了一批年轻的战士,守在城门里侧等待时机。
瓦伦斯伯爵在城外挑战了两天,见蒲凯里城内没人出来应战,心中十分得意。这天,他把大小头目们召集在军营里饮酒取乐,高谈阔论,甚至还拿不愿与别人比武的奥卡辛取笑。他说:“这一次,蒲凯里伯爵死定了,他养了个窝囊废儿子,成天只会哭哭啼啼,一点骑士风度也没有。我看他,连剑跟长矛都区别不开!”他的话引起哈哈笑声,大小头目们得意忘形,吩咐士兵们也在各自军营里开怀畅饮,预祝早日攻破蒲凯里城。
敌军营地里酗酒狂欢的情况,早被奥卡辛侦察得一清二楚。临近半夜,他估计敌军官兵都已喝得酩酊大醉,就打开城门,带着那队年轻士兵扑了过去。
瓦伦斯军营顿时乱成一团,奥卡辛骑着战马直奔大营,一把将瓦伦斯伯爵抓上马背,一声吆喝,随同突袭的士兵们就拥着他回到了蒲凯里城。
奥卡辛将瓦伦斯伯爵扔在父亲面前,大声说:“父亲,我将瓦伦斯泊爵活捉过来了!你到城上去看看,他的部下都弃营逃走了,这场战争已经闪电般结束。现在,希望你履行诺言,允许尼科丽与我见面。”老伯爵一面吩咐将俘虏收监,一面登上城墙,看清瓦伦斯的部下已经弃营逃走,他的眼珠转了几圈,又冷冷地说:“履行不该履行的诺言,是会受到惩罚的。我想,你那愚蠢的爱情也该闪电般结束了!如果发现尼科丽还在我的领地内,我仍要烧死她!”奥卡辛气坏了,他转过身,说道:“好吧,我就离开这里,离开你的领地,哪怕到别处去当奴隶,我也要见到尼科丽!”老伯爵拍案大怒,下令把奥卡辛抓起来,关押到城堡下的土牢里。土牢四壁黑黑的,只有顶上一个拳头大的透气孔送来一线亮光。奥卡辛躺在地上,一天天苦熬,一次次拒绝老伯爵要他放弃跟尼科丽见面的要求。
这时已是夏天。尼科丽早已下决心逃离阁楼,到塔楼的土牢边去探望奥卡辛。这一天夜里,那个监护她的老太婆说了一会奥卡辛的事,就打起鼾来了,尼科丽悄悄起床,轻轻将被单撕成布条,结成长绳,一头拴住阁楼上的窗框,顺着长绳坠到楼下,又蹑手蹑脚穿过花园,来到街上。
很快,她找到了城墙塔楼,正巧,看管土牢的士兵进屋睡觉了。尼科丽透过土牢小小的窗户,听见奥卡辛在梦里呼唤自己,她不禁一下子扑到小窗前,轻轻叫道:“奥卡辛,我是尼科丽!你快快醒醒!……”奥卡辛从梦中惊醒过来,跳到小窗前,踮起脚,举起双手,勉强碰到尼科丽的指尖,他焦急地说:“尼科丽,你快逃到别处去,我父亲如果发现了你,会烧死你的!”尼科丽剪下一绺头发,送到奥卡辛手中,说道:“我到城外森林找个安全的地方等你。我相信,你获得自由后,会到森林里来找我的。”尼科丽从上次战争毁坏的城墙缺口上跳下去,将自己的黑披风丢在护城河边,游过深深的护城河,蹒跚着跑进了森林。这时,她实在是精疲力尽了,就一头倒在灌木丛中睡着。
第二天早晨,东方微微放亮,尼科丽闻到一股炊烟的味道,她发现,附近有三个牧羊人在准备早餐。她躲进灌木丛中,用一种古怪的声音说道:“牧羊人,如果伯爵的儿子奥卡辛到这里来,你们该告诉他,这片森林是最理想的狩猎地,一箭就能获得五百金币!”牧羊人以为碰到了幽灵,吓得连声说:“不管你是人还是女妖,我们一定转告奥卡辛骑士……”尼科丽放心了,她钻进密林深处,用树枝和树叶搭了一间窝棚,靠采集野果为生,信心十足地等待着奥卡辛的到来。
不出所料,尼科丽出逃的第二天,老陪臣就发现了护城河边的黑披风,他伤心地来到老伯爵面前,递上湿漉漉的黑披风,说:“主人,你看见了吧,尼科丽非但不在我的家里,现在,她十有八九已不在人世了!”老伯爵一听,暗暗高兴,他派人调查了一番,确信生事的女奴已不在蒲凯里城,就下令将奥卡辛放出土牢。
说实话,奥卡辛从土牢里走出来,几乎连路也不会走了,耀眼的夏日阳光照得他头晕眼花,腿软得使他跌跌撞撞像个醉汉似的站立不稳,但他一听说“尼科丽失踪”,就换好衣服,骑上马,奔向城外的森林。
他在森林旁转来转去,牧羊人一下就猜中了他的身份,远远地对他说:“奥卡辛骑士,当心森林里的女妖,她要我们告诉你,这儿一箭就能获得价值五百个金币的猎物。但是,让她见鬼去吧!这儿任何野兽也值不上一个全币!”奥卡辛明白这是尼科丽的暗语,他点点头,拍马进了森林。他寻找了一整天,终于在傍晚发现了尼科丽搭的窝棚。
第二天一早,奥卡辛骑上马,让尼科丽坐在自己前面,两人穿过蒲凯里森林,直奔海滨。他们决定远离蒲凯里,甚至远离法国,也不愿被固执的老伯爵拆散。
他们搭乘一艘海船,驶到了托尔罗岛。岛国国王听说了他们的遭遇,非常同情他们,特地将他们安排住在檀香木建造的迎宾馆里。
谁知,好景不长,没几天,迎太基国王的舰队袭击了托尔罗岛,他们抢劫财物,俘虏居民。奥卡辛和其他居民也被押上一艘奴隶船,尼科丽却被抓上了迎大基国王乘坐的那艘旗舰。等到财物和战俘都装上船,这支舰队就离开托尔罗岛,浩浩荡荡向迦太基国驶去。
驶出不久,舰队遇到了暴风雨,巨浪把船只冲得七零八落。载着奥卡辛的那艘船最惨,被巨浪几次推向暗礁,最后,随着一声巨大的破裂声,船身解体了,所有的人都跌进海中。奥卡辛抱住一段木头,随着风浪漂流,等到他的脚踩着海岸边的沙石时才发现,他又被送回了法兰西,而且就靠着蒲凯里城的海边。
一位渔夫告诉他说:“老伯爵十分懊悔自己干的蠢事,日夜思念不辞而别的儿子,不久前心脏病复发,已经去世了。”奥卡辛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了蒲凯里城,他继承了爵位,管理起领地,但是他怀念尼科丽,一直高兴不起来。
其实,这时尼科丽却是时来运转:原来,她来到迦太基国后,国王和他的十二个上子都感到她跟他们家里的人十分相像,她的颈背后还有一块红色的胎记。当她说起小时候曾被海盗抢走,卖到法兰西去时,国王和王子们都惊呼起来:尼科丽竟是十五年前被海盗抢走的公主呀!迦太基国王高兴万分,立刻让尼科丽住进王宫,拿出最华丽的衣服给她穿,又给她送来最贵重的首饰。他问尼科丽:“你想嫁个什么样的丈夫呢?”尼科丽笑笑,说:“我自有打算。不过,我现在只想学会弹奏琵琶。”这个愿望是最容易得到满足的。国王立刻为她请来了最好的琵琶师,等到技艺学成,尼科丽却悄悄剪短头发,又用胡桃树叶的汁水染黄了皮肤,化装成了一个小伙子,搭乘上开往法国的船,以吟游歌手的身份旅行到了蒲凯里城。
很快,尼科丽打听到了奥卡辛已经继承了爵位。她想,变成了伯爵的奥卡辛,是不是还在想念她呢?她调好琵琶弦,走进伯爵府,要求为年轻的伯爵弹唱。
奥卡辛心情仍不大好,本不想听琵琶弹唱,但听管家说,歌手弹唱的是迦太基国的一件新鲜事,就耐心地坐下来。
尼科丽用琵琶掩着脸,唱起了自编的叙事歌,歌里唱的是两位年轻人怎样一起出逃,又怎样在海上遇难,迦太基国王怎么会认出失散十五年的女儿……唱到这里,奥卡辛再也坐不住了,他来到歌手身边,急切地说:“那位姑娘就是尼科丽,现在,她的情况怎么了?”尼科丽心中十分高兴,但还是用琵琶掩着脸,回答说:“爵士,据我所知,迦太基国王想要她嫁给国内的高门贵族,但她发誓要回到那一位年轻人身边。”这时,奥卡辛忍不住流下了串串眼泪,哽咽着说:“我也一样,除非是尼科丽,我决不娶别的姑娘做妻子!”说到这里,忽听到“哐啷啷”一声响,那只琵琶掉在地上了。奥卡辛抬头一看,站在自己眼前的,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尼科丽……
这是发生在古代印度的一个故事。
当时有一个男孩,名叫赫利赫尔。有一天,他在菩萨难近母的祭把棚边上玩,看见一个说不出有多大岁数的有道高僧,一面念着“巴巴万岁”(注:巴巴是对出家修行者的尊称),一面信步走来。他照父母的吩咐邀请他去他家盘桓几天。这个出家人也就去了。在这几天中,赫利赫尔对这位和尚服侍得甚是周到。临走前,这位高僧问他:“孩子,你很好。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吗?”
赫利赫尔想了好一会,说:“巴巴,如果你不嫌厌烦的话,能不能听我讲几句?过去我家是村里数一数二的有钱人家,人人都来拍我家的马屁,见了我们家里的人也毕恭毕敬的;可眼下我家穷了下来,村里人就再也不把我家里的人放在眼里。最可气的是一个曾经得到过我家很多好处和资助的人,如今也神气活现地不理我们。他指手划脚,盛气凌人,简直是骑在我家头上拉屎拉尿,可我们只好忍气吞声。尊敬的巴巴,你有什么办法能使我家再次成为有钱人家?若有,就请赐福吧。”
这位出家人微微一笑,说道:“孩子,穷苦人家也能过得快活日子;相反,一个千方百计想捞富贵的人,反而总是没顺当日子可过。我劝你还是抛弃这些傻念头吧。”
赫利赫尔哪里肯听?总是缠住他,苦苦哀求,求他赐福,说只要能有钱就行,即使因此要受磨难,他也能顶着。出家人被他纠缠不过,就找开自己的包袱,取出一卷由布裹着的棉纸来。他轻轻地打开布,将纸展平,只见纸上画着各式各样的圆盘,五花八门的符号,活像一张占星图,下面附有一首长长的打油诗,开头几句是这样写的:有灵感的词儿好难找,找到了你的目的便达到。Radha中去掉Ra,尾上加上一个Ra,还有一个Pagala,也要去掉一个Pa。榕树环抱罗望子树,你再朝南跑。东方闪闪发光处。一桌丰盛的财富筵,巴巴儿等着你来到。
赫利赫尔看了半天,挠挠头皮道:“巴巴,你在说什么呀?我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呀。”
出家人缓悠悠地说:“是吗?这不是每个人都能弄懂的。你就先拿着,保存好了。也许上天神明会因你们的不断的祈祷突然开恩,到时候,你家族中的某一个人就会福至心灵,领悟纸上所写的东西,这就会得到无与伦比的大把大把的金银财宝。”
赫利赫尔眨巴着眼睛,请求道:“巴巴,你送佛送到西天,就给解释一下吧。”
出家人道:“不行不行。一来我自己也不知道,说不上;二来这是得通过人们修行而得到的,天机不可泄漏。还是任你们自己去思索吧。”
这时,赫利赫尔的弟弟辛卡尔走来了。赫利赫尔忙不迭将这卷图纸藏在身后,但是辛卡尔眼尖,早已看在眼里了。
修道士呵呵大笑,说:“你看,你看,探求至富之路的磨难已经开始。你藏也无须藏得,因为这纸只有一个人才看得懂,有缘的总有一天能识破它的秘密;无缘的即使是想破了头也还是一头雾水,怎么也识不破的。”
这位出家人一拱手就走了。
当然,要叫赫利赫尔公开藏宝图,那是砍了他的头也不肯的,亲爹亲娘不肯,骨肉兄弟不肯,邻居朋友更是不肯。他将这张纸锁在菠萝蜜木盒里,将这木盒藏在自己最最尊敬的吉叶伽利女神神像的底座下面。每逢月光全无的朔日之夜,他就要悄悄来到这里,先向女神祈祷,过后再打开木盒,取出纸来,打开了,细细查看,细细思索。
这些日子里,他的弟弟辛卡尔老磨着他:“哥哥,求求你,好歹总得让我看一眼那张纸吧!” 赫利赫尔道:“去你的,你见鬼了?哪里还会有什么纸?那个老骗子胡言乱语的,他在纸上胡乱画了些鹞鹰和猫儿什么的,想来骗我上当。我才不上这个当呢,早一把火将它烧辛卡尔盯着他哥哥看了好一阵,显然不相信他的话,然后,垂下头只管自己走了。但过不了几天,他就不见了。家里人到处找,就是找不着他。全家人只好作罢。
且说赫利赫尔自从得了这张藏宝图以来,可以说已到了神魂颠倒、眠恩梦想的地步。一时间,他像钻窗纸的苍绳一般地如饱醉醇酒,没头乱撞;一时间又像馋猫一般地心痒痒地没个搔处。他日间昏昏沉沉,夜间冥思苦索,将全部家业都荒废了,一心只想将这张图纸的秘密看透,以便早日获得这笔天文数字的巨主,可惜天不遂人意,他终于没领悟它。日子匆匆过去了,他老了。临终前,他将他的秘密交给了他的长子什亚玛帕德。
什亚玛帕德从他的父亲手里继承了这张纸后,如获至主。他辞去了工作,虔诚地膜拜吉叶伽利女神,专心致志地背诵这一奇文,就在这种无谓的忙碌中,他稀里糊涂地度过了他的一生,直到撒手归天。
默尔特优吉叶是什亚玛帕德的长子,自他父亲死后,这张神秘的藏主图已由他掌握。这时,他们家的家境已每况愈下,但他心想,只要他能找到这笔财宝,到时候,他还愁天下什么东西买不到?因此他也与他的爸爸、爷爷一般地十分执拗地从事这一寻宝工作。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朔日之夜,他独自一人悄悄儿摸到了女神神像所在地,口中念咒,祈祷礼拜了,然后熟门熟路地摸到了那只木盒,摸着黑掏出钥匙来,打开锁,伸进手去摸纸。这一摸使他大吃一惊,因为手指所接触的只有木板。他信不过自己,又合上了木盒摇晃了几下,里面一点响声也没有。
他点起了一根蜡烛,再度打开木盒,里面果然空空如也。他眼前一黑,耳中嗡嗡作响,但感到了嘴里发苦,全身生热,就用拳头砰砰痛捶自己的脑门。
盒子关得好好儿的,没有钥匙不可能打开它。这张图会上哪儿去呢?他心急火燎地绕着女神塑像四周搜寻,可什么也没有发现。他像个疯子似地瞎转,一直转到天亮。
当第一丝光线照进庙门的时候,他已橡生过一场大病似地躺在地上,心里一片迷惘,脑子中兀自昏昏沉沉。
这时,一位手持细杖的出家人走了过来,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祝福道:“孩子啊,你的肉心正被一种无谓的悲伤所占据着,是吗?”
默尔特优吉叶吃了一惊,一个骨碌爬起来,站在他面前,说:“哎呀,巴巴,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可从来没有对人说过啊?”
出家人说:“孩子啊,你应该为你失去了这捞什子而感到高兴才是,不应该悲伤!”
默尔特优吉叶伏地行了个触脚礼,道:“巴巴,你对我的一切了如指掌。
请你告诉我,它上哪儿去了?如果你不肯说,我就伏在这里不起来了。”
出家人说:“如果我希望你倒霉,那我会告诉你的。但是,神开了恩,将它摄走了,这在你,是一件好事,你还要悲伤什么?” 默尔特优吉叶千方百计地想讨好出家人,让他说出来。但是,不知怎么一来,他却不见了——他,走了。
默尔特优吉叶自言自语道,“我只有找到这位修道士,才有希望,他准知道这张藏宝图的秘密。”
于是,他毅然决然抛弃了家,外出去寻找修道士去了。他就这样游游荡荡地寻找了一年。
一天,他在一个名叫塔拉戈尔的村口吸烟,只见一个修道士远远走来。
起初他不甚注意,一直等他走过了,他才觉得这人的背影眼熟,猛然醒悟:他就是他寻觅了一年的修道士。他扔下水烟袋,急急追去,但这修道士已不见了,似乎是钻进了森林。
他回到村里,向村民打听这座茂密阴森的森林的情况。村民告诉他,这森林的所在地,原是一座车水马龙的繁华城市,后来受了阿格斯特叶大仙的诅咒,让这城里的国王百姓全染上了瘟疫,死得一个不剩。据说,留下了数不胜数的金银财宝,但即使在大太阳高照的日子里,人们也不敢进这林子,因为凡是进去的就没一个出来过。
这话说得默尔特优吉叶怦然心动。这天夜里,他躺在宿店的凉席上,边拍打着蚊子,边惦记着这座地棘天荆的森林和那位神出鬼没的修道士。那张藏宝图虽然早已不见,但图上的文字他早已烂熟于胸。这些话也不断地在他的脑际索回:有灵感的词儿好难找,找到了你的目的便达到。Radha中去掉Ra,尾上加上一个Ra,还有一个Pagala,也要去掉一个Pa。
他心中飘飘荡荡的,一直到天亮前才打了一个盹儿。梦境中,他蓦地福至心灵:Radha去掉Ra是dha,dha加Ra是dhara,再加上去掉Pa的Pagala,不成了Dharagala?这不成了这里的村名“塔拉戈尔”了?天啊,他找到藏宝地了!
默尔特优吉叶从梦里醒过来,一蹦蹦起来,直接钻进了森林。
第一天,他算是白找了。林中莽树插天,荆棒满地,他没吃没喝地遭受了种种折磨,直到天色渐黑,他才跌跌撞撞着半死不活地回来。
第二天,他包了一包炒米粉,又钻进了森林。下午,他来到了一个水池的旁边,他突然发现在池塘的两岸有一棵参天大榕树。这树正环抱着一棵罗望子树。他立即想到了藏主图上的两句话:
榕树环抱罗望子树,你再朝南跑。
他拔脚朝南就跑,穿过了丛林密莽,他已再无路可走。他心想,离开了这棵树,看来是一事无成。于是他又回到了那棵大榕树旁。这才发现南边青葱绿荫的地方有一座庙殿的尖顶露了出来。他朝这庙走去。这庙已破败不堪,庙门口有一只小小的炉子,炉子里有新烧的柴火灰烬,这说、这里刚有人来过。他蛇伏鹤行地掩到庙门口,往里一张。庙里没有菩萨,地上有一条毛毯,一只钵和一件黄褐色的斗篷。
这时,天色已黑,他已没法返回村子里去,今天他发现有人到此,这已使他兴奋万分,他扫算等那个人回到这儿,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人。
庙门旁有一块巨石。他坐在巨石上低思默想,忽然发现石头上凿有一个圆盘,上面刻着字母,有几个很清晰,有几个则模糊不清,但十分眼熟,仔细一看,竟是他日思夜想的失去了的藏主图上的文字。他欣喜若狂,全身发颤。他翻身跪在地上,专心致志地乞求女神对他赐予的恩典。然后,他坐了起来,叨念女神的名字,聆听着虫儿的低鸣。
冷不防,茂密的树林深处发现了一点火光。默尔特优吉叶离开了巨石,一步一步朝着火光捱近去。他来到了一个林中旷地,只见他熟悉的那位修道上,在火光下摊开一张纸,用树枝在灰炉上全神贯注地计算着什么问题。他赶快爬上一棵大树,藏身在树荫后,看这修道土玩的是什么花样。等他静下心来细看,啊,修道士在看的那张纸不是他家祖传的那张藏宝图又是什么?啊,这个盗贼,这个骗子!难怪他要叫他别悲伤呢。他倒要看看这个骗子修道士想干些什么呢。对了,他何不跟在他的身后,等他寻着了这些财宝,他再出来向他要呢?这样岂不是可以省掉很多力气吗?想到这里,默尔特优吉叶就一眨不眨地盯住他。
今天,他总算看清了,这个修道士看上去年岁已经很大。他两鬓如霜,形容枯槁,猥猥琐琐的,污秽不堪。看来,他在这个蛇兽横行的森林里已远不止呆了五天十天了。这时,他正专心致志地在一次又一次计算,拿着一根细杖,丈量着土地,量来最去,老摇头,看来是老算不准确。过后,他又沉浸在计算中了。就这样反反复复地又是计算,又是丈量,当黑夜悄然逝去时,他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卷起那张图纸,怏怏地离开了。
默尔特优吉叶在他走后,跳下树来。细细地察看他划在地上的字,结果还是一头的雾水,什么也搞不清。他只好走出林子,回到村里去弄东西吃。
这天正好碰上村里有个寡妇在请人吃还愿酒,默尔特优吉叶乘机也混在中间白吃了一顿,吃得肚皮儿滚圆,然后美美睡了一觉。等一觉醒来,太阳已经西沉。他连忙直奔森林,谁知转了一夜,竟也找不到那个修道士。
且说修道士经过一次又一次的计算,他终于找到了隧道。这天夜里,他手擎火把,钻入了隧道。隧道两边的墙上长满了青苔,缝隙间还时不时的渗出水滴来。不少地方,癫蛤蟆叠成了宝塔形在酣睡,修道士在这滑不溜秋的隧道上走出不多远,就看见前面有一堵坚实的墙挡道。他看到墙上有许多地方有着被铁钉撬过的地方。他寻了块石块在四周壁上叩击,没有一处是空洞的响声。这条路肯定是到此为止了。他只好返回地面。
他又打开纸,双手抱头坐着,搜肠刮肚地思索起来。这样又计算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他又钻入了隧道。这天,他是兢兢业业的遵循藏宝图的秘密指示,在一个不显眼的旮旯里,挪动了一块半人高的怪石,发现了一个窟窿,他钻了进去,但是,走不一会儿,道路又中断了。他只好退了出来。
一直到第5天,他又进入了隧道,这次他终于找到了正确的路线。修道士小心翼翼地擎着火把,摸索着向前走去,一会儿弓背弯腰,一会儿用膝盖代脚,慢慢儿,他来到了一间大房子里。这房子的中央有一口大水井,井水深不可测,屋顶上有一根又粗又沉的铁链子,直悬在水中,修道士使尽了吃奶力气,推动了铁链。铁链发出轻微的叮当声,从井的深处传来,在整个屋字中回荡不已。
修道士不禁跳了起来,大叫:“有了!有了!”
话音未落,一块石头从房间的破墙上滑落下来,有一个人尖叫着滚了下来。修道士大吃一惊,火把从他手里掉了下来,熄灭了。
修道士喝道:“你是谁?”
没有回答。
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探索着,手指突然摸到了一个人的躯体。
他摇了摇他,问:“你是什么人?”
还是没有反应,看来,这人已昏厥了过去。
修道士从口袋里取出火刀火石,“啪啪”叩了一阵,好不容易才点燃了火把。也就在这时,那人醒了过来。
修道士一看,说:“哎呀,这不是默尔特优吉叶吗?你是怎么进来的?”
默尔特优吉叶喘着粗气,道:“巴巴,请宽恕我吧,神惩罚了我。我正想用石块砸你,不料脚下的石块滑动,我摔了下来。我的脚疼得要死,看来是摔坏了。”
修道士道:“你砸死我干吗?”
默尔特优吉叶恨恨道:“这是因为我恨你,你偷走了我家祖传的藏宝图,进入了这隧道。你是个十十足足的骗子和小偷!这藏宝图是我家世代传下来的,这里的金银财宝都是我家的。为了这份财主,我抛弃了妻子儿女,风餐露宿,颠沛流离,我有顿没顿,逐日价饥肠辘辘,四处流浪,后来寻到了你,我又像影子一般跟在你的后面。为的就是要保住我家的财宝。所以当一听到你叫着‘有了!有了!’时,我就再也忍耐不住,搬起一块石头想砸死你。”
修道士叹了口气道:“默尔特优吉叶,你听好了,我可以。将事原原本本告诉你。”
接下来,他说了一个令人目瞪口呆的故事。
原来,这位修道士正是默尔特优吉叶的失踪已久的叔祖辛卡尔。那天他的哥哥一口否认他有藏宝图后,他就在暗中摸清了藏图的地方,然后复制了另一把钥匙,打开了木盒,将藏宝图偷出来,进行复制,等复制完了,就离开了家,寻宝去了。他跋山涉水,历经千辛万苦,起初,他打算找一位修道士为他解谜,但是这些贪婪鬼不但不帮助他,反而想骗走他的这份图纸。于是他就离开了他们,又去寻找自己的梦想。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有一次,他遇到了一个有道高僧,这高僧劝他驱除这贪婪之心,不要再为这张恼人的纸头自寻苦恼了。他被他说动了,就毅然决然地将这张藏宝图的复制品扔进了火,让熊熊的烈火将这烦恼一烧而光,从此,他也真的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他看破了红尘,当了修道士,着实过了不少无忧无虑的日子。但是有一天,当他无意中走进塔拉戈尔森林的一座破败的庙里歇脚时,他看到墙上刻着许多符号,这些符号正是他在藏宝图中看熟了的。这么一来,他的已经放弃了的寻宝梦,又死灰复燃了。他回到了老家,不费吹灰之力取走了这张藏宝图,然后回到这里来,苦苦的思索和计算,至于默尔特优吉叶是怎样跟随着他,他却一无所知。今天,他突然有了突破性的发现,所以高兴地大喊大叫起来,不料这一喊差点儿送了自己的命。
最后,他说:“刚才你想谋害我,使我看清了贪婪的狰狞面目。我才知道,财宝实在是一个恶毒的魔鬼。”
默尔特优吉叶挣扎着爬起来,跪着向辛卡尔行触脚礼,用胆怯的口吻苦苦哀求道:“叔公,你已当了修道士,金银财主对你已毫无价值;可我还没当修道士,在我,钱财是性命,是必不可少的,我求求你,你就赐给我吧。”
辛卡尔说:“孩子,你要,你就拿去吧。如果你能找得到这份财宝,你就找去吧!”
说着,他将一根木棍和那张藏宝图搁在地上,转过身,缓缓走了出去。
在这以后,默尔特优吉叶就独自继续寻主。他在这迷宫一般的隧道里夜以继日地探寻、摸索。他像只没头苍蝇似地瞎转,渴了喝一点石隙间的滴水,饿了就吞咽几口炒米粉。最后,他终于泄了气,他精疲力尽地坐在地上哀叫:“天啊!叔公,你在哪里?”
蓦地,边上有一个声音在说:“我就在这里,你想干吗?”
默尔特优吉叶用哭丧的语调说,“叔公啊,让我看一眼这份财富吧,即使只是饱饱眼福也好呀!”
于是,边上就没了声音。
这以后,默尔特优吉叶又折腾了好几天。他倦了就睡,睡醒了又找,但总是一无所获。
有一次,他在隧道里大石块上又醒了过来,他再一次绝望地叫道:“天啊,叔公,你在哪里?” 蓦地,边上还是有一个声音在说:“我就在这里,你想干吗?”
默尔特优吉叶哀求道:“叔公呀,我想开了,我什么也不要了,请你把我从隧道中拯救出去吧!”
黑暗中,修道土在问:“你真的不想要财宝了!”
默尔特优吉叶回答:“真的,我真的不要了。”
马上,“啪啪”的燧石击火声在响,不一会,灯火点燃了。
修道士说,:“走吧,孩子,跟我来,我领你走出隧道去!”
默尔特优吉叶死乞白赖地说:“叔公啊,巴巴,难道你就不能让我青一眼这些财宝吗?这样一来,我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话未说完,火把又倏的一下熄灭了。
默尔特优吉叶叫了起来:“啊,你这个冷酷无情的人,还说在修道呢!”
但是周围又无声无息了,四下里一片死寂。
默尔特优吉叶喃喃咒骂着,又陷入苦苦的思索之中。这样,又度过了许久。终于,他再也忍耐不住这里的寂寞、黑暗和恐惧,又叫了起来:“叔公,巴巴,这次我真的不要财宝了,你救我出去吧!”
修道士的声音在说:“好吧,我知道你迟早会醒悟的,来,抓住我的手,咱们走吧。”
这次,没有点燃火把,他俩沿着中间挂下来的铁链爬下,在井壁接近井水处有一个地洞横着进去。默尔特优吉叶一手扶着拐杖,一手抓住修道士的斗篷,拖着衰弱的身子,缓缓地走着。走啊走,七拐八弯,路非常的曲折,走了很长时间,来到了一个地方。
修道士说:“到了!”
默尔特优吉叶站住了。
一扇生锈的门在郁闷地轧轧作响,铁链在“咣啷咣啷”作响。
修道十在说:“过来,咱们过去!”
默尔特优吉叶又挪动脚步,似乎走进了一个房间。
燧石火刀的相击声在响,火把被点亮了。马上,眼前一阵金光照射,看得人眼花镣乱,四周墙上,镶嵌着一层层闪着耀眼光芒的金箔,地上到处是金光闪闪的金块。
默尔特优吉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像个疯子似的扑了上去,高叫着:“哦,金子!金子!这金子是我的,我不能丢下它!我不能离开它!”
修道士冷冷地说,“唉,积习难改呀。好吧,你舍不得这些金子,你就留在这里好了。这是火把,这是火刀火石,这是盛水的罐!”
修道士毫不犹豫地走了。
金库的铁门又在轧轧作响,最后“砰”的一声关上了。
默尔特优吉叶狂喜不禁,一颗心飘飘荡荡的,像一个母亲在抚摸自己的婴儿一般,又是亲吻,又是抚摸,在整个房间里一圈又一圈地走。他贪婪地将金箔剥下来,将金子捡起来,一叠一叠、一块一块地塞满了口袋,直塞得他自己走不动路为止,日后的荣华富贵充斥了他的脑际,他似乎已经过了美不可言的奢侈日子……最后,他就在金子堆上睡着了。
等他醒来时,他发觉自己有点难以走动。他勉强挪到门前,猛烈的捶着铁门,大叫道:“巴巴,叔公,开门,你在哪里?”
门开了,修道士在问:“你要什么?”
默尔特优吉叶道:“我要出去。难道,难道我不能带这么一点金子出去吗?”
修道士不作回答,只是放下了一个火把、一罐水和一包炒米粉,又走了出去,关上门。
默尔特优吉叶开始还沉得住气,渐渐儿,他心头那把无名火越举越高。
他怒发如狂,势如疯虎,将金箔四处乱撕乱扔,将金砖乱砸乱摔,他一次次地用脚去踩去踏,大声儿嚎叫:“在这世界上,有谁能像我一般的糟踏金子?大富翁做得到吗?国王做得到吗?” 其实,这时他的身子已经很虚弱,疯了一阵子,他又昏倒在地,疲倦地睡着了。
当他醒过来时,他又用力地捶着铁门,声嘶力竭地叫喊:“修道士,开门,我不要金子了,我要出去!”
但是,这门已再也不打开了。
默尔特优吉叶的手捶痛了,他的嗓子喊哑了。他恨恨地抓起一大把一大把的金子,朝门扔去,但对于门丝毫无损。他像兜头被泼了一盆凉水,一股股凉意,由肯梁骨直往上冒,心想:“修道上已抛下了我,我是不是要死在这黄金堆上了?”
直到这时,他才想起自己的往日有多么愚蠢,放着好好儿的安份日子不过,为了这些不能穿不能吃的金子,来受这份活罪,这又是何必呢?
他大叫了起来:“只要能出去,能回到自己的家乡去,我是什么也不要了!”
就在这时,门应声开了。修道士进来问:“你要干吗?”
默尔特优吉叶道:“我已什么也不冀求,我只想早日离开这个金子做的牢狱,去见到光亮、天空,获得自由。”
修道士道:“在这里,还有一座比金库更神奇的珍宝库,里面有的是宝石、翡翠、玛瑙、祖母绿……应有尽有,你不想去看一看吗?”
默尔特优吉叶道:“不不,你别说了,我已什么也不想。我只想出去!”修道士道:“好吧,那么我们走吧,”
他拉了他的侄孙的手,爬出了深井,道:“你还拿着这张藏宝图干吗?”
默尔特优吉叶一声不响,只是将这纸撕得粉碎粉碎,然后,将它扔进了深井。
随着雨点般的锣声,灰布上倒扣的一只小瓷碗微微动了动,碗边一掀,从里面钻出一只毛绒绒的东西。
这天,乌有县来了一个奇怪的艺人。此人头戴灰色小帽,身穿粗布灰色衣褂,背着一只灰布罩裹的木箱,长得灰头土脸,尖鼻小眼细脸短眉,怎么看怎么像一只成了精的老鼠。
人怪招风,艺人在县城十字街头停下脚,刚把木箱放下,“呼啦啦”便从四面八方聚来不少人,围成一圈,大眼瞪小眼地看着这个艺人要搞什么把戏。
尚未开口已观者如潮,艺人的眼里显出了喜色。他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块三尺见方的灰布,在地上平展展地铺开;又拿出一个木架,在灰布的一端放好。
木架主杆竖立,有拇指粗一尺多长。主杆顶端是一只精雕细刻的玲珑宝塔,靠近杆端处横出两根细杆,细杆两端是杯盘小帽等各种玩物。玩物下方,这边垂下一条细小软梯,那边荡着一只微型小桶。灰布正中间,倒扣着四只小瓷碗。
一切摆入妥当,艺人向着众人作了一个罗圈揖,照例说起了什么“家遭大难,江湖度日”、“没有君子不养艺人”、“初到宝地,多多关照”的话。众人早被他这种从未出现过的摆设吊起了胃口,纷纷催促他赶快献艺。
艺人微微一笑,嘴里念念有辞,连唱带说地敲起了铜锣。说到关键处,他暴喝一声:“走!”随着雨点般的锣声,灰布上倒扣的一只小瓷碗微微动了动,碗边一掀,从里面钻出一只毛绒绒的东西,顺着木架主杆爬了上去,很快爬到顶端,在玲珑宝塔里进进出出地钻了起来。
原来是一只灰老鼠!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
艺人又暴喝一声:“走!”铜锣声又起,又有两只小老鼠从倒扣的小瓷碗里钻了出来。它们同样在锣声中顺着木架主杆爬了上去,爬到横杆处,身子一转,向一根横杆的两端进发。到了横杆两端,一只小老鼠顺着软梯慢慢爬下,竟然在软梯下端打起了“秋千”,而另一只小老鼠则慢慢放下另一端的那只小桶细绳,然后再慢慢上提,上演了一出“老鼠汲水”。
艺人满意地看着三只老鼠的精彩表演,按他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此时众人应该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好声。可此地却一反常态,四周一片鸦雀无声。他一抬头,只见众人直直地盯着那三只钻上翻下的老鼠,表情木讷,不知是惊是喜是怒是悲还是怕。艺人微微皱了皱眉,一敲铜锣,朗声说道:“鼠小难教,善小易做,君子施财,艺人铭德!”
按照以往的江湖经验,当他唱完这四句时,不但叫好声四起,就连铜钱也会如雨点般抛进圈内,甚至还会有散碎银子。可乌有县也真就怪了,众人呆愣愣地站在那儿,依然是无动于衷。
就在这时,只见一只小脑袋从人群的腿缝里露了出来,紧接着,“吱”的一声,一只肥大的老鼠钻进圈内。这只老鼠竟然视众人如不在,绕场转了一圈,昂首看了看那个木架,这才发现上面有三只老鼠正在艺人的指挥下拼命表演。进来的老鼠仿佛受了奇耻大辱一般,一声怒叫,张开鼠嘴,朝着艺人的脚狠狠地咬了下去。
艺人一愣,急忙一缩腿,躲开了老鼠的袭击。艺人多年行走江湖,知道每到一地,别说是活物,就是横草都不要轻易碰成竖,否则极容易惹祸上身,所以他急忙学了一声猫叫,想用猫叫声吓跑老鼠。谁知那只老鼠仿佛吃了熊心吞了豹胆,不但没有跑,反而后腿用力一蹬,凌空飞蹿,朝着艺人的脸颊恶狠狠扑咬过来。
艺人忍无可忍,一甩头,一探手,闪电般凌空捏住了老鼠的尾巴,抖腕一摇,老鼠被抡得晕头转向,凄惨地叫了起来。
可就在这时,围观的众人却一声惊叫,四散奔逃,眨眼间便逃了个干干净净。偌大的十字街头,只剩了艺人一个人。
艺人心头一动,手腕力气减弱,手指一松,老鼠“嗖”的一声被甩了出去,飞出老远,“砰”的一声摔在地上,老半天才拱起来,连滚带爬,逃之天天。
“这地方是怎么了?!”艺人正疑惑间,一个老头儿探头探脑走了过来,悄悄拉住他:“年轻人,你还愣着干嘛?快跑吧!”
艺人一愣:“老伯,我为什么要跑呀?”
“你闯了大祸了,再不跑,肯定要被抓,恐怕连你这吃饭的买卖都保不住了。”老头儿小声说着,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我走江湖卖艺为生,既不为非作歹,也不偷盗抢骗,为啥要被抓呀?”
“因为这是乌有县……他们来了!”老头儿说着一扭头,只见远处几个人大呼小叫地奔了过来,吓得他脸色惨白,钻进一条胡同,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艺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那几个人便涌到他的跟前,“咔嚓”一声用锁链把他紧紧锁住。
艺人这才看清,来的竟然是县衙的捕快。他急忙分辩道:“各位差官大人,小的是安善良民,从没做过什么触犯刑律的事儿,今天刚刚摆上场子耍耗子,为什么抓我呀?”
“抓的就是你,再嚷嚷,牙都给你打掉了!”捕快一声吼,把艺人其余的话全部吓回了肚子。众人押着艺人,连推带搡,连打带骂,转回了县衙。
一到县衙,立即入内衙禀报。片刻时间,鼓声响起,县太爷升堂问案。
艺人被捕快押上大堂,他急忙向上磕头:“青天大老爷在上,小的冤呀!”
县太爷猛地一拍惊堂土:“你冤?这么说是老爷派人拿你拿错了?”
艺人浑身一颤,竟然是县太爷派人捉拿自己?难道县太爷是自己曾经的仇人?他偷偷向上扫视了一眼,县太爷端坐在那儿,自己根本就不认识。艺人急忙叩头:“小的实在不知青天大老爷为何拿问小的,请大老爷明示。”
“听说你当街耍灰八爷,又当众打了灰八爷,有这事儿吗?”
“灰八爷?”艺人一脸迷茫,“回青天大老爷,小的刚到这儿,没接触过什么爷呀,就是耍了两下耗子,然后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一只肥耗子要咬我,‘让我给扔出去了!”
“反了!”县太爷一下子站了起来,头上青筋暴起,伸手抓起几根水火签,一抖手扔到堂下,“掌嘴。二十!”
艺人还没回过神来,三个如狼似虎的衙役便冲了过来,两个人架起他的胳膊,另外一个抡起掌嘴板,“噼噼啪啪”二十个耳光掮下来,艺人的槽牙被掮掉两颗,脸也肿成了猪头。
“青天大老爷,小的就是为了糊口,难道还犯了什么王法吗?”艺人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
此时,捕快已经把艺人的那只小木箱呈到堂上。县太爷从木箱里找到了一只透气的小匣,打开来,里面装着那几只杂耍用的耗子。县太爷浑身一抖,眼泪当时就淌了下来,恶狠狠地看了艺人一眼,狂吼一声:“押入牢房,等候判决!”
艺人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关进了牢房。
县太爷一皱眉,这才顺着胳膊一扭头,天呀,好几只老鼠竟然死死咬着他的袍袖
牢房里囚徒很多,一见有新人被扔了进来,立即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他犯了哪条王法。艺人长叹一声,说自己只是一个行走江湖耍耗子为生的艺人,根本不清楚为啥被关进了监狱。
“别说了,你被关进来就因为你耍耗子。”一个囚徒说道。
艺人一愣:“啥?三百六十行,皇上都不挡。我耍耗子不偷不抢的,为啥要抓我呀?”
“因为这里是乌有县,这里有这里特殊的规矩。”那个囚徒接着说出了一段让艺人瞠目结舌的奇闻来……
乌有县原来一切正常,什么特殊规矩都没有,可自打三年前现任的县太爷到任后,他就定下了一个空前绝后的规矩。
据说,现任县太爷的老家在偏远的异地,祖上都是本本分分的庄户人。到了他太爷爷那辈儿,突发奇想,赴海外经商,发了大财。谁知回家的时候,碰上了土匪,所有财帛被抢夺一空,他们几个商人也被土匪劫上了山寨。那几个人先后被土匪开膛摘心下了酒,只有他太爷爷悄悄磨断绳子逃了出来。正在他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时候,一只老鼠出现了,他跟着那只老鼠,鬼使神差般地逃离了土匪窝,保住了一条小命。一路波折回到家后,他太爷爷一病不起,几个月后就撒手归西。临死前,太爷爷留下遗嘱,子子孙孙不许伤鼠不许养猫。打那以后,他家几代人都没养过一只猫,也从未伤过一只鼠。
原本是作为对老鼠救命之恩的报答之举,可谁知却换来了老鼠对他家的回报。三年前,县太爷参加科考,有一只大老鼠竟然好几次把一份被刷下的考卷叼到阅卷的考官面前,而那份考卷正是现任县太爷的。考官既惊又奇,按卷名把他找去询问,才知道他家三代不养猫不伤鼠,遂向皇上进行禀报。皇上大为感慨,感叹老鼠也通教化,也知感恩图报,于是御批其登科,亲擢到乌有县任县令。
县太爷深知自己这个官位完全是老鼠带来的,所以到任后就下了一份布告:鼠亦通教化,此后全县不许养猫,不许伤鼠逐鼠,否则即与偷盗拐骗伤人害命同罪。紧接着,他当众处置了几家违背规矩的大户人家。打那以后,老鼠成了上宾,白天过街也无人敢打,乌有县成了老鼠的天堂,老鼠们一个比一个肥大,一天比一天自得,俨然已视人如无物。而艺人根本不知道这里的规矩,竟然当众耍起了老鼠,还把怒而咬他的老鼠摔伤,自然会惹祸上身……
艺人听完,又惊又怕,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惊的是,乌有县竟然有如此荒唐的规矩,竟然贱人贵鼠;怕的是,自己不知情闯了大祸,肯定要大难临头。他看了看众人,问:“按以往的惯例,官府能怎么判我?”
“官府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些老鼠。谁要惹了它们,它们会三更半夜找到你,趁你熟睡的时候,一涌而上,撕开你的肚皮,把你的五脏六腑吃得千干净净。”
艺人顿时脸色发白:“这么说,我今晚就在劫难逃了?”
众人一笑:“你命好,没事儿的!因为这里是牢房,那些老鼠现在都享受惯了,也嫌这地方晦气,所以它们是不会到这儿来寻仇的,你就安心地睡吧。”
荒唐县令(2)
“老鼠不找我了,可官府不是还要判我吗?我怎么能睡得着呀!”
“没事儿,你是外乡人,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再者那个老鼠你不是没弄死吗?官府不会要你的命的。”
听到众囚徒这么说,艺人的一颗心才算放进肚子里,又和众人说了一些江湖上的奇闻轶事,直到深夜才各自睡去。
正熟睡间,牢门突然“咣啷”一声打开,一个狱卒狼一样走进来,来到艺人跟前,把一个烧饼扔在地上:“你的早饭,赶紧吃吧!”
狱卒说完,“咔嚓”一声锁好牢门,转身离去。
艺人见众囚徒都呆呆地看着他,问:“怎么还给烧饼呀?你们怎么没有呀?”
一个老囚徒扬了扬手:“决吃吧,明天你就吃不着阳间饭了,这是你上路前的断头饭!”
艺人一听,一下子瘫倒在地上,老半天才爬起来,一把抓住一个囚徒的胳膊:“你们不是说官府不能判我死刑吗?”
老囚徒叹了口气:“那是我们寻思的,可县太爷没按照我们寻思的来呀!”
艺人一下子站了起来:“他凭什么判我死刑?就因为我耍耗子打耗子?他作为一方老百姓的父母官,为啥不保护老百姓却保护祸害老百姓的耗子?就算我命犯死罪,那也该等刑部斩刑批复回来后才能执行吧?他们为啥明天就要杀我?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在乌有县,县太爷就是王法。以前他也因为老鼠砍过人,听说报到刑部的罪状都是他们捏造的死罪,刑部根本不知道真相。既然摊上了,你就认命吧!”
艺人听到这儿,仿佛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其实,县太爷原本没打算判处艺人死刑。县太爷清楚,世俗耍耗子,那是天下三百六十行中的一种,说白了只不过是一种谋生的手段而已,艺人也不知道乌有县有这样的规矩,无论是耍耗子还是后来的打耗子,的确都是无意间出现的冒犯。县太爷已经在大堂之上掌了艺人的嘴,还掮掉了他两颗槽牙,他用来谋生的那几只老鼠也让县太爷放生了。县太爷原打算判他做一段时间苦役,打发他算了。可县太爷回到内衙,提起笔,正准备在艺人的案卷上写下刑批的时候,手一抖,毛笔却“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县太爷叹了口气,暗想自己可能是太累了,竟然连笔都拿不稳,又拿起一只笔,蘸饱了墨,刚要写,手又一抖,笔锋走偏了。县太爷一皱眉,这才顺着胳膊一扭头,天呀,好几只老鼠竟然死死咬着他的袍袖。原来是它们掣肘,才使得县太爷两次提笔落空。
县太爷看了看众老鼠,问:“你们知道我想怎么判?”
众老鼠仿佛听明白了他的话,朝着他点了点头。
县太爷试探地问:“你们从旁掣肘,是不同意我的判法?”
众老鼠也点了点头。
县太爷奇了,问:“那依你们的意思,应该怎么判?”
众老鼠一听,“蹭”地一下蹿上书案,几个老鼠一起努力,“啪”地一下把一只笔竖了起来,歪歪扭扭地举到了县太爷的面前。
县太爷一看,竟然是支朱砂笔,顿时一愣:“朱批!你们想判他的死刑?”
众老鼠“吱”的一声叫了起来,目光中,l既有曾经受伤的愤恨,又有现在报仇的喜悦。县太爷点了点头,说:“好,那就判斩!”
县太爷一个“斩”字出口,老百姓就要有一人脑袋落地,而现在的这个人就是太岁头上动土的耍鼠艺人。
“轰隆”一声,刽子手站立的地方轰然倒塌,刽子手整个人完全砸进了木制的法坛里
天亮不久,艺人便被押出牢房,斜披上死衣,脖子系上亡命牌,一路游街示众,直奔城西法场而去。
法场四周一片荒凉,满眼都是肃杀之气。每逢斩人,都有许多观斩者,今天也不例外,法坛四周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大家看着这个在光天化日之下耍鼠的冒失鬼,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你们觉得好玩吗?”艺人突然抬起头,看着众人朗声说道,“自古人命关天,可现在一个狗官竟然用鼠压人。人命如稻草,鼠命比天高。他把你们变成了鼠,把鼠变成了人。你们现在看他杀我解闷,你们想过吗?他随时都会杀你们解闷。就是那些老鼠,啥时候看你们不顺眼了,都会杀你们解闷!你们醒醒吧!”
众人顿时静了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然无声。
艺人吸了口气:“人……”
他的话还没说话,站在身后的刽子手抡起大巴掌,朝着他的脖梗儿狠狠就是一下,嘴里大吼一声:“作孽该死,你死到临头还不悔罪!”
这一巴掌如同一记霹雷,直打得艺人由脑袋顺脊梁到后脚跟“刷”的一抖,仿佛一下子被抽去了筋骨一样,顿时浑身瘫软,跪在那里半天不能言语。
虽然艺人不说话了,可不少人却面带愧色地慢慢向后退,准备离开这个杀人场。就在这时,众人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率率”的响声。众人一回头,数不清的肥大老鼠黑压压地爬来了,硬生生把想要退场的人逼了回去。紧接着,它们或钻进人群里或留在人群外,形成一道铁环一样的圈,牢牢圈住了众人。
一只肥大的老鼠一瘸一拐走进人群,大马金刀般蹲坐在地上.傲然地看着法坛上的艺人,静等着艺人人头落地。
艺人心里清楚,眼前这个瘸老鼠,正是昨天被自己摔伤的那只老鼠。他盯着那只老鼠,运足了力气,准备狠狠一口唾沫唾过去。可就在他咬牙强挺抬头时,一旁监斩的县太爷高喊了一声:“行刑!”艺人瞥了一眼县太爷的监斩棚,一口唾沫狠狠唾了出去,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狗官!”
艺人身后,刽子手早已做好了准备,一听县太爷“行刑”两个字出口,他一把扯起艺人脖子上的亡命牌,扔到坛上,猛地大吼一声,抡起了鬼头刀。
见艺人就要人头落地,许多人都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可就在众人闭上眼睛的一刹那,就听“轰隆”一声,刽子手站立的地方轰然倒塌,刽子手整个人完全砸进了木制的法坛里,鬼头刀甩到了坛下,两只胳膊也因重重撞击在法坛的横梁上而骨折。
众人一愣,放眼齐望,法坛上,只剩下了艺人一个人跪在那里。
县太爷大吃一惊,急忙吼道:“怎么回事儿,快去查看!”
还没等查看的衙役赶过来,瘸老鼠一声厉叫,十几只老鼠同时上抢,闪电般向法坛上的艺人扑了过去。
众人全呆住了。因为他们清楚,这些老鼠准备当众撕开艺人的胸膛。
就在那十几只老鼠的牙齿要接触到艺人的身体时,坍塌的法坛窟窿里突然跃出十几道黑影,十几只更强壮的老鼠猛地跃出来,一只一个,分别叼住先前那}+几只老鼠的尾巴,猛地用力一甩,“嗖嗖!”这些老鼠被甩出老远,滚地葫芦一样落到了地上。
瘸老鼠怒叫一声,猛地蹿起来,向后一叫,众老鼠开始前涌。就在这时,一只通体泛着亮光的灰老鼠从法坛的窟窿处钻了出来。灰老鼠一现身,所有的老鼠顿时全部停止了行动,就像乌有县的老百姓见了县太爷一样,一个个低眉顺眼,鸦雀无声。
灰老鼠一步步来到瘸老鼠的跟前。瘸老鼠虽然也规矩起来,可依然小声吱叫着,显然在发泄着心中的不满。只见灰老鼠扬起前爪,像人抽嘴巴一样,狠狠打了瘸老鼠好几记“耳光”,然后朝着鼠类吼叫几声,只见瘸老鼠和众老鼠一起,低头耷脑,潮水般退去,很快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灰老鼠见众鼠已经退去,回头吱叫几声,法坛上的那十几只老鼠,立即上前,几下就咬断了艺人身上的绳子。灰老鼠又来到县太爷面前,扬起前爪,拜了几拜。
县太爷急忙起身离座:“您是……您是鼠王灰八爷?”
鼠王点了点头。
县太爷欣喜若狂:“我叫了这么些年灰八爷,今天才眼见真正的灰八爷。灰八爷,您来有何见教?”
鼠王指了指艺人,又指了指坍塌的法坛。
县太爷:"你是说那法坛是你故意弄塌的,你不想让那个人死,还想让我放了他?”
鼠王点点头,扬起前爪,向着县太爷拜了几拜。
县太爷急忙还礼:“鼠王客气了,只要鼠王吩咐,小官必然办到。昨天那人当众耍鼠还伤了一鼠,所以我才杀他,既然鼠王大仁大量,那我就放了他。”
鼠王点点头,指了指太阳,又指了指艺人的后背。
县太爷说:“鼠王的意思是今天就放他走,他的东西也都还给他?”
鼠王点点头。
县太爷一扬手:“马上把他的东西拿来,立即放他走!”
很快,有衙役把艺人的箱子铜锣什么的拿来,交给了艺人。县太爷看了看艺人:“你本犯了死罪,是鼠王求情,才饶你一死!你走吧。记住,不管到哪儿,再也不许乱说乱做,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艺人看了看县太爷,看了看鼠王,又看 了看围观的众人,接过木箱,转身离去。
荒唐县令(3)
鼠王也向着县太爷点点头,带领众鼠,风一样离开了。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直到风吹凉了舌头,这才回过神儿来,议论着叹息着,纷纷离去。
不说众人如何意外和惊诧,单说艺人背起木箱,撒开两腿,急匆匆顺大路往前就跑,恨不能一步离开与有县这个是非之地。也不知跑出了多远,艺人实在跑不动了,见前面有块石头,一屁股坐在石头上,把木箱放在一旁,“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突然,他像坐在了火上一样,一‘下子跳了起来。因为他看见就在不远处,数不清的大老鼠扑天盖地排在那里,由那只瘸老鼠带队,死死截住了他的去路,等着他前去送死。
艺人急忙回头,可心也像掉进了冰窟窿。身后的退路,也被老鼠堵死,等待他的,只有一条路——死。
艺人明白了,其实这是鼠王使的毒计。在众人面前放了他,使得众人误以为老鼠也知情达理,而又派人在此劫杀他,最终置他于死地。他现在是真的看清了,鼠辈就是鼠辈,既然要死在鼠辈的手里,那他干脆就放手一拼,拼死一个够本,拼死两个赚一个。想到这,他打开木箱,把里面的那个木架拿了出来,手持木架,一步步向着那只瘸老鼠逼去。
眼看就到了瘸老鼠的跟前,那只瘸老鼠突然一声厉叫,众老鼠像大浪翻花一般,猛地扑了过来。就在这时,只听一阵鼠叫声,十几只强健的大老鼠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拦住鼠群,东拼西咬。很快,十几只老鼠便受伤倒地,其它的老鼠一时间停止了前进。
冲上来的那些老鼠,正是鼠王带的那十几只。瘸老鼠发怒了,它眼睛发红,猛地冲了过去。见瘸老鼠冲过来,那十几只老鼠反而不敢上前,纷纷向后退去。就在这时,黑影一闪,鼠王冲了出来,朝着那只瘸老鼠一阵吱叫。谁知那瘸老鼠似乎没有听见,依然红着眼睛发疯般向前冲着。鼠王猛地跃起,一口咬住了瘸老鼠的脖子,拼命甩了几甩,把瘸老鼠甩出老远,摔在地上,气绝身亡。鼠王慢慢走到瘸老鼠跟前,看了老半天,向着众鼠悲叫几句,众鼠抬起瘸老鼠的尸体,默默退去。
一场危机就这样被鼠王化解了。
全县的人都动了起来,老鼠不管跑到哪里,到处都是打鼠的红眼人
艺人上前几步,双手抱拳,朝着鼠王深深一礼。鼠王轻轻一跳,闪在一旁,并没有接受艺人的拜礼,而是扬起前爪,向着艺人拜了儿拜。
艺人一愣,他看了看鼠王,问:“鼠王,你为何拜我?”
鼠王回头叫了叫,几只老鼠过来,把四只老鼠的尸体运到了艺人面前。艺人仔细一看,这四只老鼠正是自己跑江湖所用的那四只要鼠。他看了看鼠王,迟疑地问:“它们……是死在那只瘸老鼠手里?”
鼠王点了点头,又拜了几拜。
“这不怨你们,怨我!”艺人说完,选择一处向阳的好地方,挖好四个小坑,把那四只小老鼠装在那四只瓷杯里,埋了下去。埋了四只小老鼠,艺人拜了儿拜,这才站起身来,说:“鼠王,谢谢你救了我,你放心,以后我另学手艺,绝不再耍鼠!”
鼠王向前一跳,拦住他的去路,摇了摇头。
艺人一愣,问:“鼠王,你的意思是同意我继续耍鼠?”
鼠王点点头,回头叫了几声,那十几只老鼠走过来,把四只小老鼠推到了艺人面前。鼠王看着他,竟然又拜了几拜。
艺人问:“鼠王,你难道是想我把它们几个领走,让我把它们训成耍鼠?”
鼠王点了点头。
“不成。你们不能这样赔偿我。再说那几只耍鼠也不是你们害的,我不能要它们。”
鼠王摇摇头,指指自己,指指乌有县城,指指小老鼠,指指艺人,又指指远方。
艺人看着鼠王,说:“鼠王,我虽然不明白你的全部意思,可我知道,你是说把它们给我不是赔偿我,而是让我把它们领走,走得越远越好,对吗?”
鼠王点点头,和那十几老鼠一起在艺人面前齐齐跪倒,竟然“磕”起头来。
艺人急忙还礼,把那四只小老鼠装进木箱,背起木箱,转身离去。
目送艺人的背影消失在远方,鼠王转过身来,叫起那十几只老鼠,看了!看暮色中的乌有县城,眼睛里淌出泪水,慢慢向着县城爬去。
鼠王现身法场,救了艺人,教训了瘸老鼠,一时间,乌有县城里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这一奇事。而县太爷则更加坚定了敬鼠决心,再一次发出布告,鼠也有情有义有理有节,谁若冒犯老鼠,必当重罚。十时间,百姓们都对老鼠敬若神明,没人敢惹。
可谁知好景不长,一年多的光景,这种情况便被打破了。因为乌有县遇到了大灾,庄稼颗粒无收,百姓只能吃草根树皮度日。县太爷向朝廷求救后,朝廷急忙拨来赈灾粮食,送到了乌有县府库。
朝廷来了救命粮,百姓们顿时奔走相告,一个个欢呼雀跃,提篮挎筐,齐奔县衙,等候县太爷开仓放粮。谁知百姓们刚到县衙门口,便被衙役们拦住了。衙役们告诉他们:县太爷有话,赈灾粮暂不发放,太爷另有重用。
老百姓一个个怨气满胸,真想冲进去把那个狗官扯出来,掮上他几个耳光,问他留着那粮干什么。可一见衙役们个个凶神恶煞的样子和他们腰间的钢刀,众百姓都咽了口唾沫,小声儿骂着娘,慢慢返回各家。
而此时,县太爷正在忙碌着。他知道,朝廷拨下的救命粮是给乌有县所有老百姓的。可在他的心里,他要先救乌有县的老鼠。因为是老鼠而不是百姓帮他做了官,是老鼠也不是百姓帮他提高了声望,所以他感激的是老鼠,不是百姓。并且他已经看到过鼠王,他甚至认为,如果先救老鼠,老鼠们说不准会回报他,到时候,数不清的粮食从四面八方涌来,不管是老鼠偷的也好运的也好,反正到时候乌有县的老百姓就都有救了。
想到这些,他打定主意,先把粮食供给那些老鼠。可是他想得还是晚了些,还没等他动手,数不清的老鼠便从四面八方黑压压地涌进了屯粮所,一只只老鼠圆瞪着眼睛,盯着那一囤囤粮仓,大有一冲上去就把粮仓都吞下的架势。
就在众鼠要疯冲夺粮之际,黑影一闪,鼠王带着那十几只大鼠出现在众鼠面前。鼠王看着众鼠,嘴里吱吱地叫着,那十几只大鼠也跟随鼠王的叫声,一齐上前,向外驱赶着众鼠。众鼠慢慢后退,突然,不知从哪里爆出了一声狂叫,一只老鼠猛地跃起,一口咬住了鼠王的脖子。紧接着,其他老鼠也像疯了一样,一涌而上,很快便把鼠王和那十几老鼠咬翻在地,然后踏着它们的尸体,疯狂地涌进了屯粮所。
老鼠们刚刚涌进屯粮所,身后便响起天崩地裂般的呐喊声,数不清的老百姓,挥舞着勾竿铁尺,狂风一样席卷过来。县太爷急忙上前喝斥:“你们要干什么?”
领头的一瞪眼睛:“你想干什么?朝廷发的救灾粮,你为什么不放?”
“本官另有重用!”
“重用个屁!肯定是要孝敬你那些鼠爹了!老鼠让你做了官,你敬老鼠孝老鼠,那是你的事儿,可你不该强迫我们老百姓也那么干。这几年,老鼠成了乌有县的天,它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明吃明抢明夺,老百姓敢怒不敢言。老鼠们已经习惯了吃现成的,它们不再偷也没有存货更不打洞了,它们住在它们想住的地方,随时想吃就随时去吃最好的东西,最好的粮食全让它们吃了,次种下地,怎么能打出粮来?所以这次大灾,实际上是你这个狗官搞的人祸。现在我们都要饿死了,你竟然又把粮食给它们,我们不同意!”
“你们不同意又能怎么样?”县太爷一瞪眼睛,“你想造反吗?”
“我想吃饱肚子!”领头的话到手里的家伙就到,县太爷的一半脑袋被砸飞上了天。众人一见,各抡家伙,一下子涌进了屯粮所。可奇怪的是,大家并不先抢粮,而是抡起家伙到处找老鼠,见到老鼠就打。全县的人都动了起来,老鼠不管跑到哪里,到处都是打鼠的红眼人。整整一天一夜,整个乌有县仿佛被血洗了一样,县衙被捣毁了,衙役捕快们全被打死,全城的老鼠一只不剩,包括刚刚出生的鼠崽,全被打死,然后,众人又聚在一起,把那些老鼠一只只烤熟,众人聚餐吃掉。众人吃得满嘴流油,吃得开心解恨。等老鼠吃光了,这才开仓平分救灾粮。
就在乌有县闹民乱那天,已在别处行走江湖的艺人突然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 一个身穿灰衣的老人来到他的面前,身后跟着十几个壮汉。老人看着他笑了:“年轻人,其实我就是那个鼠王,当年你打伤的那只老鼠,是我的儿子。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要杀他,还把那四只小老鼠交给你吗?其实是为了我们鼠类自己啊。乌有县令祖上敬鼠,这本是他一家的行为,鼠类纵然感激,无论他怎么做,也无碍大事。可当他当上了乌有县令,强令全县百姓都要敬鼠,这就违背了天意。在他的倒行逆施下,乌有县的老鼠越来越懒、越来越贪、越来越养尊处优、越来越横行霸道,它们实际上已经成为乌有县老百姓的恶魔。老鼠们也被假象迷惑了,以为凭那个县令的权力就可以永远震住老百姓,却忘了如果老百姓真的动了怒,那几个官和几把刀是震不住也杀不光的。而一但老百姓真的发起怒来,乌有县的鼠类将是灭项之灾。我曾经采取过一些方式,想警示一下那个县令,可他执迷不悟。我也想教训一下鼠类,可它们都已经习惯了养尊处优,就连外地的鼠来到乌有县,它们都会将其咬死,你的那四只耍鼠就是这么死的。我明白了,总有一天,乌有县的老鼠将被百姓悉数打死。可它们毕竟是一支鼠族,我不忍它们全被灭族,所以我救了你,并把那四只小老鼠交给你。这样,虽然它们被你训练成了玩物,可毕竟保住了性命,还为乌有鼠族保住了一点血脉。如果什么时候它们有幸逃了,那乌有鼠族还会重新繁衍生息。而经过你的训练,它们会重新改变,成为真正的鼠类。今天,大灾来了,我们乌有县的所有鼠类都灭绝了!谢谢你,为我们保全了四只!”
一梦醒来,艺人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急忙去看那四只耍鼠,只见它们正在悄悄啃咬木箱,想偷偷逃走。第二天,艺人把它们背到山前,慢慢打开木箱,放它们离去。看着那四只耍鼠奔向山里,艺人仰天长叹:“天道有理,天下三百六十行,谁说人鼠不都是一行呢?各行应各行其是,共享天下,要是一味地以一行压制另一行,谁知会不会遭到天谴?”
乌有县闹起民乱,事情也惊动了朝廷,皇上又派来一位清官。清官查清真相后,如实向朝廷禀报,建议免除乌有县所有百姓之责。皇上同意,乌有县老百姓高呼皇恩浩荡,各司其职,乌有县又恢复了一片宁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战争结束了,骑兵团开始解散。那些曾几何时驰骋疆场,立下过“汗马功劳”的战马,被地方上的人牵走了。有的去拉车,有的去犁田,有的甚至被屠宰。马厩里的战马越来越少了。最后,只剩下了团长的那匹火龙驹,每天孤零零地在那里发出阵阵让人揪心的嘶鸣。
团长的这匹战马可真是一匹好马。它全身赤红,不带一根杂毛,它腰身长,鼻孔大,四蹄犹如小碗,站在那里,犹自威风凛凛,跑动起来,快如疾风闪电。团长和战士们叫它火龙驹,一直认为它肯定是条赤龙转世。
大凡战马,都能相通人意,这匹火龙驹就更胜一筹。在战场上,火龙驹特别清楚自己所起的位置和所担负的责任,每当枪炮一响,它都会长嘶一声,准确地按照团长的意图,带领队伍冲锋陷阵。火龙驹还似乎懂得躲避枪弹。经历那么多的战役,它和团长居然都毫发未损。
这些天,已办完转业手续的团长一直在为火龙驹寻找一个最合适的新主人。
分别的时候终于来到了。这天,团长从外面带着一个人进来,他们站在火龙驹面前,用不同的眼神看着火龙驹。那人说:好马好马!真是好马!团长就说:你一定要把它照顾好。我会每月寄钱给你的。两人正说着,冷不防火龙驹突然变得烦躁不安,它长嘶一声,转过身来,连尥两个蹶子,把团长和那个人都踢出几丈开外。
团长爬起来大声吼:火龙驹,你疯了!
那马好像真的疯了,它咆哮如雷,砰地一声挣断缰绳,闪电一样冲出马厩,向外飞一样跑去。
团长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和火龙驹的分别竟会是这样的场面。
且说火龙驹冲出马厩,一路嘶鸣冲过附近的村庄。在这些村庄中,也有它的“战友”沦为奴隶。这些战马听见火龙驹的叫声,立刻像战士接到命令,纷纷挣断缰绳和枷锁,跟火龙驹向前冲去。火龙驹身后的战马越来越多,最后浩浩荡荡竟有三四十匹。
马群在人们惊愕的目光中穿过田野,跑隧了山里。从此,山中出现了一群野马,首领便是火龙驹。这群野马行动统一,纪律严明,连山中的豺狼虎豹都不敢轻易惹他们。有人说曾亲眼看见马群和狼群打过架,在火龙驹的带领下,马群进退有序,最后打得狼群大败而逃。
山中的野马群名气越来越大了。
有人打起了马群的主意,特别是那些失去马匹的人家,还是想把战马捉回来拉车犁地。他们开始三五成群地进山套马,但每一次都被火龙驹识破诡计,他们要么看不到一根马毛,要么就眼睁睁看着马群绝尘而去。
终于有人想出了一条妙计。这一天,许多人一齐进山,他们带着一些鞭炮,还有一把军号。他们经过一番精心部署,便开始了行动。霎时间,军号声嘀嘀嗒嗒地响起来,鞭炮声炒豆子般响起来,山林间一时热闹起来,真像打仗一样。
一阵惊雷般的声音由远及近,烟尘腾起,马群风驰电掣般驰来。冲在最前面的,正是高昂头颅的火龙驹。但见它四蹄翻飞,快如流星,仿佛一眨眼,它和马群已到了面前。但很快,火龙驹就似乎明白过来,它长叫一声,带着马群调头就跑。但已经晚了,许多埋伏着的人呐喊着冲过来,他们把马群朝两个方向赶去:一面是出山的路,一面则是悬崖。情急之下,火龙驹带着马群朝着山外跑了一段,突听得轰隆隆一阵响,一些马匹掉进了人们挖好的陷坑里。火龙驹大叫一声,带着马群义无反顾地冲向了悬崖。
人群号叫着从后面追了上来。
离悬崖越来越近了;火龙驹放慢了脚步,终于在悬崖边上停了下来。马们纷纷转过身来,看着渐渐逼近的拿着套马杆的人群。随着一声长长的悲鸣,火龙驹忽然将身子一纵,就如一道红色的闪电,直扑下悬崖了。接下来的场面异常壮烈,让人惨不忍睹。战马一匹接着一匹,随着声声悲鸣不断扑下悬崖……
人们停止了追击,目瞪口呆地看着,颗颗充满占有欲望的灵魂都被深深地震撼了。
这年冬天,赵财主的母亲死了。死了人,赵财主认为也是个发财的机会,他派狗腿子四处报丧,到处接客,强迫佃户送礼。请书法名人写了“德配孟母”四块大字,准备贴在孝堂正中。
这天,徐苟三也来赵家帮忙了。财主叫他布置孝堂。他走到堂上大方桌子上一看,桌上放着“德配孟母”四个单块大字。他灵机一动,马上动手,把四个字贴上了挽联框上,并用黄绸布盖好。
下午,孝堂内外请客、送礼的人,来来往往,川流不息。一会儿,远近的客人都到齐了,赵财主宣布大摆筵席,徐苟三偷偷取下挽联上的绸布。这时门口进来一个道人,他一见正堂中的巨幅挽联,不觉哈哈大笑起来。并把赵财主叫到跟着,说道:“施主家母少德,何必还要摆在孝堂示众呢?”赵财主不解其意,请示道人指明。道人指着孝堂上的挽联说:“请施主先看看挽联上写的些什么再说吧!”赵财主没有看挽联,似乎很有把握的答道:“上面写是德、配、孟、母,意思是说,吾母之高德,同亚圣孟子的母亲一样。”道人说:“不,还是请你看看吧!”赵财主转面望着挽联,大声念道;“母配孟德”。赵财主正准备念第二遍,道人抢着说话了:“对,上面是母配孟德,意思是说,施主家母配了孟德,孟德即是曹操啊!”赵财主一听,一阵好气,马上脸上发紫,昏倒在地,客人们也就只得不欢而散了。
错贴挽联,痛骂赵财主的事,很快就传遍开了,佃户们拍手称快,都说徐苟三给我们穷人出了口气。
故事发生在1942年秋天的苏联。由于德国法西斯军队的突然袭击,苏联军队在节节败退。
其中,有三个苏联军人因受伤昏迷而被德寇俘虏了:一个是四十来岁的上校,他是个矮胖子,名叫雷巴科夫,是位火箭专家。他发明的P——2号火箭炮威力特大,他的P——3号火箭再有几天就可以问世,可惜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被俘了。第二个是位体格匀称的高大汉子,他是司务长史楚金。第三个是个名叫罗士金的侦察员。他很年轻,是奉命来找雷巴科夫的,不料命运捉弄了他,他自己也成了俘虏。
史楚金是个非常沉着、有经验的人,当他意识到雷巴科夫是个国家的宝贝时,马上决定要以自己的生命去保卫他。他扯掉了雷巴科夫的领带,将他藏文件的皮包埋好,并将他的记有机密的小本子撕了个粉碎…… 现在,他们被送到俘虏营里来了。囚舍是新盖起来的,周围是一片用铁丝网围起来的空地。一个德国军官在几个下级的陪同下,正在进行“分类”工作。他来到史楚金面前站了下来。史楚金靠着一堆木板坐在那里,用一只手搂着软弱无力的雷巴科夫。军官问:“喂,我说,你的证件呢?”史楚金疲倦地一挥手,说:“哪里还有什么证件?只要脑袋还长在肩膀上就算不错了。”军官盯着他,问:“你是布尔什维克吗?”史楚金瞧了眼德国人,慢吞吞地回答道:“布尔什维克是不投降的。”这军官又问:“你叫什么?”史楚金答道:“史楚金。”又问:“级别?”史楚金懒懒地答道:“司务长。”军官又转而问雷巴科夫:“这个呢?”,史楚金代他答道:“他是个士兵,叫彼得洛夫。” 这天夜里,史楚金和雷巴科夫挨着躺在一起。四处都是低沉的鼾声和呻吟声,屋子靠里面有几个发高烧的病人在说胡话。史楚金附着雷巴科夫的耳朵在说悄悄话:“你得好好记住,现在您是士兵彼得洛夫。”雷巴科夫软弱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告诉史楚金,新设计的火箭炮已基本就绪,威力可比原来的大几倍,可惜还差那么一点儿。这一点儿还在他的脑子里。史楚金叫他写出来,其余的事儿都交给他办,他会千方百计将这材料送出去的。
清晨时,门砰的一下敞开了,卫兵把一个瘦削的、个儿不高的青年马赫留克送进囚舍来。这个人肿胀的脸上满是一块块的紫斑,看来,德寇将他收拾得不轻。史楚金觉得,如果不好好鼓励他一下,他会变成叛徒的,就走过去跟他拉话,可是这人很警惕,不肯好好儿回答,只说如果他早知道会挨打,他是宁死也不当俘虏的。这时,卫兵又走了进来,喝道:“马赫留克,走。”马赫留克缩成一团,向后连连倒退,说:“上哪儿去?我不去。你听我说,别动我,我不去!”可是卫兵还是将他强行带走了。
原来,德国党卫军办事处主任格贝尔已经接到报告,说俄国人在无线电里寻找一个名叫雷巴科夫的人。他一核对材料,发现这人正是P——2号自动火箭炮的设计者。这人失踪,很可能是因为他成了德军的俘虏,他将马赫留克叫来,就是为了这个。集中营主任史陶贝上校装得很温和地对他说:“别害怕,你觉得怎么样?”马赫留克抖颤颤他说:“主任先生……又要打我啦?”上校说:“不,我们这儿只打坏蛋。你要争取让我们把你当作好人。那时候,我就会下命令,叫他们对你客气点儿。”马赫留克可怜巴巴地说:“可我,我不能……不能当奸细。”上校说:“这我同意。你是不当奸细的。我们也
不要求你这样做。你只要把你同志的情况告诉我们就行了。自会有你的好处。
要不,我就再将你送到克劳斯中尉那里去。”说营,他伸手去拿电话,马赫留克吓慌了,连说:“不,不,我尽量争取……”接着,他冲口说了出来,说他认识一个苏军上校,现在正在俘虏营里,不过他叫不上他的名字,当然,他指的就是雷巴科夫。上校大喜过望,他马上赏了马赫留克一顿好饭。
新疆是有狼的,尤其是从南疆到北疆,更是荒无人烟,只有狼群出没。
陆锋决心穿越横亘在北疆和南疆之间的一个海拔四千八百多米的冰大板,继续自己的旅行。这份决心使他拒绝了当地领导的好心劝告,义无返顾地走上了这条“死亡之路”。
之所以叫“死亡之路”是因为人一旦踏上这条路随时都有可能被饿狼吃掉。尤其在这冰天雪地的季节,更有可能会被饿死、冻死。
当地领导见拗他不过,只好给他想防狼的办法。
帮他在车后系了三根绳子,绳子下挂着三个活扣防狼。这样的装备只能防两、三条狼。
狼数量太少,它们就不会轻举妄动。狼惜命,在没把握战胜人的时候,不会轻易攻击人;另外,领导又给他装了几瓶汽油,搁在车筐里,这是为防狼群攻击准备的,一旦遇上狼群,就可以点着扔出去;狼怕火,这样能吓跑它们。
第二天,陆锋告别当地领导,一个人踏上了翻越冰大板的公路。陆锋不顾风雪严寒,骑车猛走了近一天,到了一个山顶。下山时因为是阳光的背阴处,所以路上尽是厚厚的积雪,车子没法再骑了,陆锋只好推着自行车走了近十公里。
陆锋在过一座狭窄的木桥时,看见了紧跟身后的三条如同小牛犊般大小的大灰狼。
狼出现了,陆锋心情非常紧张,握着自行车的手心冒出了冷汗,头皮一阵阵发麻。陆锋稳了稳情绪。停下了脚步站定了,左手扶着车,右手抽出刀子,锋利的刀子在雪地的映衬下闪着寒光。陆锋两眼死死地盯着它们,那三条狼也停下了脚步死盯着他,眼里充满了贪婪。
人和狼就这样对峙着,陆锋像雪雕般岿然不动,那三条狼也不敢贸然行动,它们似乎更习惯于持久战,它们在原地蹲着,六只贪婪的眼睛死盯着眼前的陆锋,张着大嘴,伸着巨舌,露出足以撕毁和咬断一切的利齿。那凶狠的姿态,恨不得马上将陆锋撕碎美食一顿。
陆锋警惕地防备着,不敢有丝毫松懈,人和狼就这样僵持着,空气似乎凝固了,时间却依然还在流淌,陆锋渐渐感受到了冰天雪地的寒光,高原反应也让他倍感呼吸困难。此时,陆锋想到了死,被冻死是死,与狼拼大不了也是死,为什么不与狼拼?要是把狼杀了,还有生的机会,苦苦对峙只有死路一条。想明白了这些,陆锋已没有了惧意。但是也没有主动进攻,毕竟能避免与狼相斗是最好不过的。于是,陆锋决定继续赶路。
他推着自行车往前走,刚一挪步,那三条狼也起身不紧不慢、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就是不敢扑过来。看来挂在车后的绳套起了作用,陆锋顿生对当地领导的感激之情。
陆锋时刻警醒着,他既要抓紧时间赶路,又要回头防备后面狼的攻击。在夜里,狼更可怕。在这一场人狼心理战的较量中,在这样一片冰雪严寒与狼相伴的旅行中,冷汗湿透了陆锋的衣裳。
约八时许,陆锋终于发现路边有个道班房,他像发现救星似地拿下门扣上的铁丝打开门,把自行车推了进去。
道班房里没有人,但有面、米、水、鸡蛋,还有一座铁锈斑斑的钟。陆锋关上门,在里头用木棍顶上拴;又把自行车倚靠在门上。
看看能用来顶门的都用上了,饿了一天,冻了一天的陆锋开始生火煮东西吃。那三条狼在道班房外不停地绕圈子,显然在苦思攻人良策。疲惫和劳累使陆锋躺了下来,渺无人烟的荒山野岭,冰天雪地的夜幕下,三条狼不停地在外面把门扑得砰砰响,发出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嗥声,好像在为错过最好的攻击时机而后悔不已??陆锋在半醒半睡中捱到天亮。直到太阳出来老高,吃过早饭,准备妥当后开门一看,狼不见了,道班房周围的雪地上,只留下了一圈狼的脚印,那被踩过的地方结成了冰。
陆锋心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他推着自行车赶紧上路。然而,三条狼又像幽灵般从后面跟了上来,但是始终不敢跟得太近,看来思考了一整夜的狼还是没能想到避开绳子攻击对手的方法。就这样,三条狼紧紧迫了陆锋四个昼夜。第五天中午,路况有所好转,自行车能派上用场时,陆锋松了一口气,骑上自行车飞奔而去。那三条狼接连好几天忍饥挨饿,此时体力不支自动离去了。
陆锋是幸运的。
幸运的是他没有遇到狼群,幸运的是每隔一段距离都有道班房,能给他提供帮助;更幸运的是狼没有招来狼群。
徐家大湾有个吴财主,特别喜欢吃鱼,尤其是喜欢吃抽了筋的大鲤鱼,这年夏天,天不逢时,时不遂愿,一连三个多月,滴水未落,点雨不下,小河里的水都快干了。徐苟三的一个朋友,因捕不到鲤鱼,而被吴财主辞退了。吴财主一气之下,以种种理由扣发了徐苟三这个朋友的半年工钱。这个朋友愤愤不平地将此事告诉了徐苟三,他发誓要给这个朋友讨回公道。
吴财主为了早日吃到鲤鱼,不得不再张贴招工启事,另请捕鱼能手,一连十天过去了,都无人问津,更无揭榜之人。第十一天,来了一个揭榜人,那人自称有祖传的不用鱼网捕鱼的绝技,而且现场捕鱼经验丰富,一天能捕好多好多的鲤鱼。吴财主听说后喜出望外,对来者说:“那好,你今天先显显本事,让我瞧瞧手艺,开开眼界,考核合格后正式聘用吧。”
来者说:“行,我有祖传捕鱼绝技,只需要一个大浆盆就行,就能快速成功捕鱼了。”
吴财主答应了应聘者的要求,给他找来了一个大浆盆。
前来揭榜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小有名气的徐苟三,他扛着大浆盆走出村外,去捕鲤鱼,一眼望去,小河里的水都快干了,哪有鲤鱼可捕?一晃过了半天,徐苟三便把事先准备好的几斤鲤鱼提了回来,吴财主惊喜万分地说:“小师傅果真是好手艺,才半天就捕了这么多的鱼,真是棒极了,请你把这祖传捕鱼绝技传授于我,我会大大的慰劳奖赏你的!”
徐苟三说:“你得先付给我五十两银子,我保证教会你祖传的捕鱼绝技。”
吴财主心想,五十两银子值个什么?学得了这祖传的捕鱼经验,以后不用鱼网就可捕到鱼了,这真是一本万利的美事,何乐而不为呢。吴财主立即付给徐苟三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徐苟三和吴财主抬了一个浆盆和一口缸,径直朝河那边走去了。
虽说是天旱无雨,河里还是有没过人脖子的水。徐苟三叫吴财主坐在水缸里,自己
坐进浆盆里,一人拿着一个棒头,拉开了无网捕鱼的架势。
徐苟三说:“老爷,我敲一下你也跟着敲一下,过一会儿,鲤鱼就会往你的缸里飞的。”于是你一锤子,我一棒头地敲起来。 “怎么不见鱼儿跳上来呢?”吴财主敲了一袋烟的功夫,有点疑惑不解了。 徐苟三说:“不要急,大点劲!”当!当!
“怎么仍不见鱼儿跳上来呢?”吴财主又敲了一顿饭的时光,感觉不太对路了。徐苟三说:“还加点劲”当!!当!!当!!
“怎么还不见鱼儿跳上来呢?”吴财主又敲了一泡尿的时间,终于心急如焚了。徐苟三说:“还加大劲”当!!!当!!!当!!!当!!!
只听咣当一声,水缸被敲破了。吴财主掉进了水里,大声呼喊:“救命呀!”“救命呀!”救命呀!”
徐苟三急忙前去救援,只见吴财主的头冒出水面又沉下去,沉下去又冒出水面,如此反复数十次,徐苟三才把吴财主拖到河滩上来,就急忙跑步前行,给吴财主家人报信去了。
吴财主的儿子闻讯赶来,看见老爷子胀大肚皮平躺在河滩上,气息奄奄,危在旦夕,好生伤心,又十分恼火。他左右寻找,不见报信的人,只见老爷子身体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便拆开来看,如实念道:“半年血汗付水流,祖传绝技另有谋;讨回白银五十两,笑看蠢猪卧滩头。”
吴财主听了,便明白了刚刚发生的一切,清楚的知道自己被戏弄、欺骗,上了徐苟三的大当,吃了大亏,就大气大病一场,差点一命呜乎,去见上帝。
1928年6月一天的上午,阳光明媚,马德里的各大报纸却都在头版显要位置登出了一条爆炸性新闻——所有皇室人员,在拍全家照时,由于摄影器材遇水漏电,引起强烈爆炸,在场人无一幸免!这真是晴天霹雳,炸得西班牙全国上下万分震惊。
内阁大臣们立刻召开会议,决定要寻找一位有皇室血统的人来继承王位,否则,无君之国必定大乱。
大臣邓尼说:“皇叔华西纳公爵年轻时去美国漫游,曾爱上一位饭店女招待,名叫康丝坦斯。但是,按照皇室的规定,他又不能娶她。所以,西班牙皇室曾给了这个女招待一笔钱,让她离开华西纳,单独去抚养他们生下的孩子。那是个男孩,如果他还活着,恐怕也已结婚生子,后代也要成年了。”大家一听,立刻催促邓尼飞往美国,去寻找华西纳公爵的后代。
邓尼在大使馆的帮助下,很快弄清康丝坦斯已经去世,她和华西纳所生之子也在车祸中丧生,不过,她的孙子利夫却健在,是个失业的摇滚歌手。
邓尼大喜过望,很快在酒吧找到了借酒浇愁的利夫,对他说:“尊敬的陛下,快别为失业发愁了!我是西班牙大臣邓尼,我是特地来请您回去当西班牙的新国王的。”利夫透过澄黄的威士忌酒液,瞪视着这个白胡子老头,不知该说谁已经喝醉了,是对方还是自己?但是,不容他迟疑,随行的西班牙使馆人员立刻将他“请”进汽车,飞速驶往机场,又将他推上那架等待已久的专机。
螺旋桨一转动,摇滚歌手利夫就被带上了万米高空。这时,他仍旧在怀疑自己是否正处在酒醉状态。
但是,当飞机在马德里机场降落后,他踏上红地毯,由邓尼大臣陪着检阅三军仪仗队,接着又被送进金碧辉煌的王宫时,他才不得不相信,这一切决不是开玩笑或做梦。
老勋爵威尔斯已当过25年王宫教习,他走近利夫说:“陛下,您不必担心,我会教会你一切。我从你脸上看到了华西纳公爵的影子,你一定也像他一样聪慧、明智,你很快会成为一个合乎规范的新国王的。”利夫微笑着说:“我相信你。但是,我目前只懂摇滚乐,充其量只能当个摇滚国王,如果有紧要的国家大事,那可就棘手了!”威尔斯勋爵笑着摇摇头说:“这儿的规矩跟英国一样,君主不处理任何事务。你可以外出游览、访问,即使制造出麻烦来,也只是国王的玩笑。”这话正合利夫的胃口。他是个自由散漫惯了的人,虽然害怕失业,但也很害怕被莫名其妙的“国家大事”紧紧缠住。
第二天傍晚,在宫里呆了一整天的利夫摆脱了他的卫队长,翻身跳出宫墙,溜进了一家新开的夜总会。他一会儿坐在酒柜前喝酒,一会儿凑到钢琴边听音乐,显得非常活跃。
不一会儿,他挤到一座小舞台前,观看起表演来。谁知,今晚是由新来的美国舞女莱娜表演。舞台前闹哄哄的,有个喝得半醉的络腮胡子掏出一大把钱,扔到莱娜身上,大声说:“跳个脱衣舞,老子有赏!”谁知,莱娜是个自尊自爱的舞女,她不会迎合低级下流的要求。她抓起那把钱,撕得粉碎,扔回到络腮胡子的身上。
络腮胡子恼羞成怒,竟借着酒意跳上台,准备大打出手。这时,利夫再也忍不住了,他跟着跳上去,一把抓住了络腮胡子举起的拳头,对他说:“请你尊重女性!不能这样无礼!”络腮胡子回过头来,发现利夫比他矮了一截,他二话没说,就用左手给他来了一记勾拳。利夫也光火了,他抹干净嘴角的鲜血,冲上前,连连出拳;把络腮胡子打得晕头转向。
这时,在场的一位摄影记者连连燃亮了镁光灯,摄下了这个精彩场面。
正当好些人为利夫的正义举动鼓掌时,络腮胡子的狐朋狗友来了,他们中有的拿着短刀,有的还别着短杆火枪,团团围住小舞台,准备为络腮胡子出一口气。
利夫做好迎战的准备,回头对莱娜说:“姑娘,你快走吧,这儿不关你的事!”正在危急之时,皇室卫队长带着卫兵们赶到了。捣乱的家伙们一见,连忙四散而逃。
利夫对卫队长眨了眨眼睛,转身对惶惶不安的菜娜说:“我是一个在皇宫里唱摇滚乐的歌手,认识你很高兴,希望我们还能见面。”说完,他握了握莱娜的手,跳下小舞台,在皇室卫队的簇拥下,离开了那家夜总会。
正当大家纷纷猜测利大的身份时,那位摄影记者大叫起来说:“哈哈,那是西班牙新国王利夫!我搞到精彩的独家新闻啦!——国王为一个舞女大打出手!”第二天,报上果真登出了利夫在夜总会教训络腮胡子的大幅照片,主编还写了社论,对摇滚歌手当上国王提出质疑, 一时间,大臣们也议论纷纷。
当天下午,皇族中一支旁系的后代格雷顿勋爵拿着报纸,找到邓尼大臣,对他说:“瞧瞧,这算什么样子!为一个舞女大打出手,他跟他那当女招待的老祖母有什么两样?!这样的人能当国王吗?我哪一点比这个吊儿郎当的美国人差?!”邓尼大臣早已明白他对王位觊觎已久,就顺着他的口气说:“是有点儿失体统。但是,我相信,威尔斯勋爵会给他很好的教导的,让我们耐心等待一下吧。无论如何,他的皇家血统是得到证明的。”格雷顿勋爵摇摇头,跳上马车,直奔那家夜总会,找到了莱娜小姐,指着报纸上的新闻,对她说:“莱娜小姐,你可看清了,救你的是新国王利夫,你为什么不充分利用他,使自己身价倍增呢?我给你十万美元,希望你下些功夫,让他一刻也离不开你!”莱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说:“凭我的经验,给我大把钞票的人都没安好心!我估计,你是想利用我,使这个刚从美国来的摇滚国王大出其丑吧?可惜,我是不会干这种卑鄙的事的!”格雷顿勋爵像当头挨了一棍,灰溜溜地离开了夜总会。但他并不死心,又找到了那位摄影记者保罗,给了他一大笔钱,对他说:“新国王一定会再来找莱娜的,我希望你拍几张更有价值的照片!”保罗收下钱,点点头说:“为了钱,还为了新闻价值,我会一直盯住这个舞女的!”就在这时,利夫已经派卫队长约莱娜到一家咖啡馆见面。莱娜考虑了一下,立刻就赶去了。在交谈中,利夫听说莱娜跳舞是为了挣得上大学的学费和帮助失业的父兄时,心里大为感动。他对莱娜说:“我会让卫队长经常来跟你联系的,有谁敢欺负你,我会去教训他的!”莱娜被他坦诚的表白逗乐了,笑着回答说:“帮了我一次,已经登上报纸了,再有第二次,马德里都要沸腾了!我可不想卷进王室是非里去!”正当他们谈得十分投机时,卫队长进来报告说:“威尔斯勋爵来了,他想见见陛下。”利夫叹了口气,只好让卫队长带着莱娜从边门离开,坐着等威尔斯勋爵来教训自己。果然,老勋爵一进来就说:“陛下,我知道你约了她……我相信你们之间感情很纯洁,但是,我要告诫你,不可重犯你祖父的错误。作为西班牙国王,你该娶个有贵族血统的女子为妻。你该明白,皇室婚姻带着浓厚的政治色彩,好的婚姻能巩固你的统治。”利夫听得心烦了,他摆了摆手,说:“谈点别的吧,有什么要我这个国王干的?我觉得这宫廷生活太刻板太拘谨太枯燥乏味了!”威尔斯勋爵连忙说:“有!非洲的一位新酋长蒙巴来到欧洲访问,他想通过与王室的接触,使自己的地位合法化。我们呢,也对他们那儿新发现的矿产感兴趣。陛下想接见他吗?”利夫来了兴趣,随口说:“为他举行一个欢迎晚会吧!”晚会在王宫的花园草坪上举行。
蒙巴酋长紧紧握着利夫的手说:“如果陛下能燃起一堆篝火,就太合我们非洲人的口味了!”利夫一挥手,一堆熊熊的篝火点燃起来了。蒙巴酋长大喜过望,招呼自己的乐队,在篝火旁弹奏起狂热的音乐。
听着这既古老又熟悉的音乐,利夫情不自禁地对蒙巴说:“这曲子我熟悉,有人还为它填了歌词呢!”蒙巴酋长更来劲了,他拍了拍利夫的手掌,说:“如果你能为我们演唱,我和我的臣民们就能好好过一过跳舞的痛!”利夫立刻站了起来,走到非洲乐队的旁边,大声唱道:“辽阔的蓝天,自由的心情,飞翔的愿望,奔腾的血液,无拘无束,张开翅膀……”随着他的歌声,蒙巴酋长一行人竟在篝火旁跳起了非洲传统的摇摆舞,弄得陪在一旁的西班牙大臣们既惊奇又高兴。
晚会将近结束时,邓尼大臣悄悄对利夫说:“陛下,我们都很敬佩你的外交手法。有人建议,是否马上请蒙巴酋长签一个合同,批准我们在他们国家开采矿产?”利夫摇摇头说:“这仅仅是友谊的开始。我弄不懂,为什么许多人把一切都建筑在利益上呢?”邓尼点点头,知趣地退下了。这时,威尔斯红光满脸地跑过来说:“陛下,祝你出色地完成了第一个外交使命。现在我得到一个新的消息,芬兰国王和公主列妮将来访问,他们正在寻找工业上的合作伙伴,那个合同能提供近万人的就业机会。我希望,陛下热情接待他们,并以列妮公主的名义举行舞会,增进与公主的相互了解。”利夫一下子觉得扫兴透了:他不反对与一位公主接触,但一将“国家利益”、“就业机会”等搅和进来,他就把公主想像得跟商店里板着面孔的售货员一模一样。
第二天,他又让卫队长去把莱娜约到一家饭店,痛痛快快地将自己最近的想法告诉她。他说:“我真不想当国王!还是当个快乐的摇滚歌手好!”莱娜安慰他说:“你也别忘了失业时的忧伤。国王有国王的烦恼,歌乎也有歌手的不幸。我想,你还是照威尔斯勋爵所说的去做,这样,对你自己和对国家,都有好处。”利夫一听她的口气,像是有意要疏远自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想表白自己的肺腑。
正在这时,莱娜看见那个摄影师又举起照相机准备拍照,她机智地将善前酱喷射过去,拉起利夫的手就跑。
第二天,芬兰国王带着公主列妮前来访问了。宴会上,芬兰国王侃侃而谈,介绍了他们皇族的悠久历史。这时,利夫也故意直言不讳地谈到自己当女招待的祖母和自己当摇滚歌手的经历,一时间,在场的人都十分尴尬。后来,还是列妮公主打破僵局,拍了拍手说:“陛下真是坦率,这才符合二十世纪精神!”这时,威尔斯勋爵松了一口气,当场宣布说:“今晚,西班牙国王利夫将为芬兰公主举行一场舞会!”所有的人都鼓起掌来。但是,格雷顿勋爵却边鼓掌边咬牙切齿。他悄悄溜出去,暗暗以利夫的名义向莱娜发出舞会邀请,希望让利夫大出洋相。
当天晚上,王宫的大厅里灯火辉煌。芬兰公主打扮得像天仙一样,端坐在芬兰国王身边。利夫先让乐队奏起疯狂的摇滚乐,他独自上场,无拘无束的劲歌狂舞起来,直跳到浑身大汗,才坐到沙发上吁吁喘气。这时,轻柔的华尔兹舞曲奏响了,他朝芬兰公主作了个抱歉的手势表明自己已累垮了,无法奉陪。
格雷顿勋爵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站起来,邀请公主跳舞。正在这时,莱娜拿着请柬到来了。利夫又惊又喜,马上请她一起跳华尔兹。
这时,格雷顿勋爵悄悄在芬兰公主耳边说:“你瞧,那个陪西班牙国王跳舞的姑娘,是个脱衣舞女!”——阴险的格雷顿,故意将莱娜说成是脱衣舞女!列妮的眼睛里像是喷出火来,一曲才终,她就拂袖不告而别了。芬兰国王弄清原因后,也很生气,他与另一个国家签订了合作协定,匆匆离开了西班牙。
西班牙王室内外,顿时像爆炸了一颗巨型炸弹,大家都对利夫的举止议论纷纷。这时,格雷顿勋爵要求召开内阁会议,他在会议上煽动说:“不管利夫是什么血统,这样的人不配当西班牙国王!我们要收回君主权,恢复皇族尊严,重新选择新的继承人!”大臣们沉默不语,谁也拿不出充分的理由来反对格雷顿的话。
利夫心情沮丧,独自来到夜总会,将心里话告诉莱娜说:“反对我当国王的人越来越多了,看来,我只能当摇滚歌手。”莱娜却说:“我看,那个格雷顿勋爵早有阴谋勾当,他曾来收买过我。
报上的新闻和伪造的请柬,一定跟他有关!”利夫仔细看过了莱娜保存好的那张请柬,发现上面果然是格雷顿的笔迹。他立刻找到卫队长,让他去讯问那个盯住菜娜的摄影记者。
不出所料,摄影记者交待了格雷顿勋爵交给他的“任务”,还说出了格雷顿给了他多少钱。
利夫心里有数了。他又找到了忠心耿耿的大臣邓尼,问他谁最有资格继他之唇当西班牙国王。邓尼吞吞吐吐地说:“威尔斯勋爵,他的血统几乎踉你一样。但是,他觉得自己老了,请求我保持缄默,全力辅助你……”利夫非常感动,又请邓尼约来蒙巴酋长,对他说:“我想用工业设备换取你们部分矿产开采权,不知你有没有兴趣?”蒙巴酋长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大声说:“咱们是朋友,你说什么都行!签字吧!”第二天,利夫召集大臣们开会,他拿出与蒙巴酋长签订的合同,对大家说:“前不久,因为我的幼稚,失去了一份芬兰合同,现在,我用这份价值6亿美元的合同来弥补。我不适合当国王,我将把王位移交给威尔斯勋爵,他和我有着同样的血统。这儿还有一份材料,它证明某位勋爵为了觊觎王位,干下了种种卑劣勾当。”坐在下面的格雷顿勋爵,面色顿时变白了。
几天后,威尔斯正式继位了。他为利夫提供了一幢装有录音设备的别墅,还将他封为华西纳第三公爵。
利夫立刻给莱娜写了封信,他说:“我希望马上见到你。现在,我已从摇滚国王变成了摇滚公爵,轻松快乐得多了。
来莺儿是东汉末年洛阳“芳泽阁”的头牌舞伎。曹操在朝做典军校尉时常常到“芳泽阁”欣赏其舞技。拿今天时髦的话讲,曹操当时是来莺儿的“粉丝”。
东汉灵帝驾崩后,“十常侍”作乱,并州牧董卓以救驾之名进兵洛阳,废少帝立献帝,独断专行。曹操对董卓败坏朝纲的举措很不满意,一天夜里他逃离洛阳后即联络渤海太守袁绍,举兵讨伐董卓。
董卓一看曹袁联军势大,便一面挟持献帝西迁长安,一面下令兵丁纵火焚烧古都洛阳……
洛阳的大火烧得正旺时,曹操带兵赶来了。
“来莺儿是逃走了,还是被烧死了?”曹操在指挥自己的军队救火时,首先想到了来莺儿。
“王图,你带人到芳泽阁找找来莺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遵命!”羽林郎将王图领命后边走边想,奋武大将军身边美女多得数不清,他干么要救来莺儿这个舞伎呢?
王图来到芳泽阁,正好碰到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在院内用鞭子抽打一个女子——
“将军救我!”这女子一见王图带兵来到,像溺水的人遇到了一根稻草一样,满眼充满着希冀。
王图一看这女子,眼睛一下子直了——这女子虽被这个丑男人鞭打得衣衫不整,芳容失色,但其近乎完美的身材容貌活脱脱一个赛貂蝉!貂蝉他可是见过的。
“住手!”一股英雄救美的豪情在王图心中迸发出来,他对丑男人大吼了一声。王图心想,自己虽然算不上什么英雄,但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呀!
丑男人被王图的气势镇住了,他支支吾吾地对王图说:“将军,我在打自家的贱女人,她……”
“胡说八道!”王图知道这丑男人在撒谎!芳泽阁是什么地方,他还不知道吗?这里哪儿会有他的女人呢?一问,果然,这丑男人是这儿的龟奴,他乘芳泽阁火起,老鸨被烧死的机会,想带着“花魁”来莺儿逃走,可来莺儿死活不同意跟他走,于是,他便恼怒地鞭打了起来。
“他娘的,趁火打劫!真不是个好东西!”王图勃然大怒,抽出随身宝剑,“哧”地一下刺进了龟奴的胸膛……
世上的事情就这么巧,王图没想到自己救下的就是来莺儿,便皱着眉对她说:“你随我走吧。”
“不,我不去!”来莺儿头摇得像拨浪鼓。这时,王图猛然想到,自己知道了来莺儿是谁,可来莺儿还不知道他是谁呀,她怎会糊里糊涂地跟着一个陌生人走呢?便抿嘴笑着解释说:“我是奋武大将军曹操手下的羽林郎王图,是曹将军让我接你来的!”
“哦——”来莺儿脸上露出了惊诧之色!她记起了过去常来芳泽阁听歌捧场的典军校尉曹操,想不到他如今做了大将军了,更想不到他还记着她,还派兵来找她!如今兵荒马乱的,芳泽阁又被烧了,来莺儿心想自己已经无处安身了,既然曹操派兵接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随这位年轻将军去吧。
曹操一见来莺儿就笑着说:“呵呵!来莺儿,我想在军中成立一个歌舞班以鼓舞士气,你是这方面的人材,所以我派王图把你找来了。”
“谢大将军还记着我!我一定好好干,决不辜负大将军的厚爱!”来莺儿一听曹操找她为这事儿,立即高兴得蹦跳了起来。
王图那天一见来莺儿,实际心里就看上了她。可曹操让他找寻来莺儿,他便以为曹操早已相中了来莺儿,借他一百个胆儿,他也不敢和曹操争风吃醋呀!所以他只有把口水往肚子里咽了。
可事情完全出乎王图的意料。他没想到曹操找来莺儿并不是为她的美色,而只是为了她的艺术才华。他不由暗自笑了:嘿!我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大将军帐下美人堆成了山,哪里会在乎一个歌伎?于是,王图闲暇时便有事没事总爱去和来莺儿套近乎。来莺儿因王图曾从龟奴手中救下了她,加之王图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一来二去,她也喜欢上了曹操身边这个近侍小将军。
可是,这时候曹操迎献帝、迁许昌,已经做到了魏王、丞相,他给军中的歌伎定了一条规矩:三十岁以前不准嫁人,更不准和军中将士有私情,违者一律斩立决!曹操这样做的目的是想让这些歌伎保持最良好的容貌和体态,更为了保证士兵的战斗力。可这条规定却害苦了在感情上正如火如荼的王图和来莺儿。王图更是难以自持,几次夜晚偷偷跑去和来莺儿相会,但二人情到深处时,却都被来莺儿婉拒了:“我一个小小的舞伎自然没什么,可我担心害了将军啊!”心情受到压抑的王图虽怅然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不久,曹操提拔王图做了前军校尉,准备让他带兵前去荆州刺探军情,为大将军曹仁攻打荆州做准备。占据荆州的是刘备手下大将关羽。王图害怕自己一去不复返,为国捐躯,再也见不到来莺儿,岂不枉和她相识一场吗?这实在是太冤枉了!不行,我在临行前一定要和来莺儿见上一面,乐上一乐,就是死了也是个风流鬼啊!王图这样想着就跑去找来莺儿。
“关羽是有名的虎将,这回我去他的地盘窥探军情,恐怕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王图说着说着泪流满面。
“我想……”王图把来莺儿拥在怀里,终于憋足劲说出了自己思量已久、一直想说而没敢说的话。
来莺儿看着面前的心上人,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宽衣解带,抱住了王图……
常言说,欢娱嫌夜短,一刻值千金。鸡叫第三遍,王图才猛然惊醒:“糟糕,误了点卯时间了!”
大战在即,王图竟然误了卯,不杀他如何服众?曹操当即下令:将王图押入大牢,待大军出征前斩首祭旗。
“丞相,贱妾有罪在身!贱妾愿替王图去死!”来莺儿急急来到丞相府中,苦苦哀求,并说出了二人之间的私情和王图误了军中点卯时辰的原因。
曹操睁圆眼睛,看着面前的来莺儿,暗想:呵呵,世上自古有英雄救美人,没想到还有美人救英雄啊!你来莺儿不讲我不知道,一讲就是二罪并罚啊!可你来莺儿死了是小,我军中的歌舞班今后无以为继可就是大事了啊!你这一死,让我到什么地方再找你这样的歌舞人才去呢?
曹操沉吟了一会,对来莺儿说:“你只要在军中给我训练出一个新的歌舞班,将你平生所学全部授给歌舞班中你的那些徒弟,待本相验收满意后,就答应你的请求,赦免王图不死!”
曹操自然是不想让来莺儿死的,他心里想的是:你来莺儿现在是头脑发热,等你冷静下来,就不会寻死了。
然而,让曹操没有想到的是,在以后的日子里,来莺儿竟真的尽其所能,在很短的时间里就组建起一支似模似样的歌舞队,还把自己的本事全部传授给了这些徒弟们。曹操看完了“汇报演出”,情不自禁大声喝起彩来。
“丞相,我现在可以替王图去死了吗?”曹操没想到,来莺儿替心上人赴死的决心竟丝毫没有改变。
“呵呵,”曹操对来莺儿笑着说,“本相念你为我新训练了这样好的乐舞班,正想着如何赦免你,让你不死呢?”
“丞相,”来莺儿跪在曹操面前,不卑不亢地说,“丞相的大德大恩贱妾心领了!可贱妾不死,王图就得死,否则,有令不行,丞相今后如何统领属下呢?”
“这?”曹操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了!他做梦也没想到面前的这个舞伎如此明事理,还真让他无话可说。
“王图,如果本相赦免了你和来莺儿,你能娶来莺儿为妻吗?”曹操亲自来到大牢问王图。
王图摇着头说:“不能。”
“为什么?”
“她是歌伎呀!”
“歌伎怎么啦?你明知她是歌伎,还不是和她偷着好了?”
“我那是逢场作戏!因她长得到实在太美了,是男人就想着爱她!她这样的女人只能做情人,不能做妻子啊!”
“你真是个混蛋!”曹操气得破口大骂,转身就走了。
回到相府后,曹操将王图的话说给来莺儿听,想让她打消死的打算,可来莺儿竟一点表示也没有。
“丞相!”第二天一大早,相府里的一个近侍急匆匆地拿着一封信跑来禀报曹操说,“昨天夜晚,来莺儿自缢身亡了!”
曹操听了大吃一惊,忙展开那封信——
丞相:
贱妾心知您不忍心杀我,但贱妾不死,王图就得死。望丞相在贱妾死后,践言放了王图,贱妾在九泉之下也感激丞相对贱妾的天高地厚之恩……
看着来莺儿的遗书,曹操的眼眶也不禁湿润了,他的相府里有上千个女人,却找不出一个像来莺儿那样心甘情愿慷慨赴死的红颜知己!
“丞相!末将谢丞相不杀之恩!”刚从牢房中被放出来的王图来到曹操面前,大礼参拜。
“王图,救你的人是来莺,而不是本相。”曹操说完一摆手,让侍卫们将王图用乱棍打出了相府,从此永不录用。
公元1369年秋天的一日,大明都城南京一间暗房中,一人执笔久久悬于空中。
此人叫雒正,刚刚二十岁,朱元璋元年文状元,学富五车,清正廉洁,为天子钦定的全国科举执事大臣。
此时,雒正看着跪在自己眼前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终于挥笔疾书。
“这两句诗您一定要牢记在心,好好领悟。”待老人看得仔细后纸在红烛上化为灰烬。
“雒大人恩德小老儿没齿不忘,如能高中红榜,我将终生效忠于大人。”老人眼里流出了浊泪。
那年,大明朝第二次全国科举因考题泄露而搞砸了。而考题来自一位叫何为的老秀才的两句诗:千栋古书消永日,一纸功名万里行。
这是当时诗坛盛行的“明尾追头”的写法。诗尾诗头四字为“日行一千”,也就是千里马,正切中考题。
一路正追究着,何秀才已畏罪自缢家中,雒正得知后投案自首。
雒正私泄考题,朱元璋认为他收受贿赂,判其“犯审犯”,铁刑入狱三十年。
“犯审犯”就是一种罚戒罪犯、变废为宝的用人方法。于是,公堂之上铁镣哗哗响,公堂之下也铁镣哗哗响,台上台下皆是囚犯,审案时囚犯看着囚犯。
铁刑就是铁镣束缚四肢,服刑期间不得摘除。这种刑法奇就奇在每隔半年手脚镣增加一斤,年纪越大反而重量越大,备受折磨。
雒正虽受铁刑之苦,却不想了此一生。故审案敬职敬责,查处了很多贪官污吏的大案要案。牵扯到狱外时,总不忘捎带查办一些其他案子。大路边,树荫下,地头边,客栈里无不是办案之地。虽铁镣叮当,囚服醒目,雄兵护卫,不伦不类,但其铁面无私,公正廉明,很快被世人尊称为“铁狱雒青天”。其在狱中时,常年枯灯一盏,案卷相陪。沉沉手镣下每写一字都十分吃力,但他咬牙苦苦坚持着。到最后那几年,卷宗几间房都装不下,脚镣、手镣已逾百斤。
三十年倏忽而至,雒正出狱摘除铁镣时双腿已经变形,走路左摇右晃,双手颤抖不已,加之人瘦如骷髅,走在大街上时就成了一道悲惨揪心的风景。
还不到一个月,让雒正更揪心的事又接踵而来。
一个深夜,雒正小院有不速之客拜访:“雒正,想不到三十年铁刑过身,你竟然还活在人间,看来是天意让我亲手报仇了。”
雒正一怔,凛然道:“你是何人,为何人报仇?”
“别管我是谁,你弄死那么多人,难道不该死吗?”
“他们贪赃枉法,罪有应得,皇恩浩荡,我雒正受御旨铁狱办案三十年,虽杀戮过多,但内心无愧。”
“何为也罪有应得吗?三十年前你为何要私露考题给他,害得我们家破人亡?”
“原来你是何为之后,当年是我的好心害了你父亲。千栋古书消永日,一纸功名万里行,这就是仕途书生的写照啊。我已在这个世上多活了三十年,而今能死在何为后人之手,也算对得起他。”
雒正闭目等死,却听客人道:“雒大叔,当年之事怪我家父。刚才是有意试探,没想到你对朝廷如此忠诚,实不相瞒,我现在已是皇上身边的带刀侍卫,现领皇命杀你而来,但我如何下得了手?乘夜深人静,你快快离去,走得越远越好。”
翌日,一深山寺院中,雒正虔诚跪拜。
那方丈早已认出雒正,道:“三十年磨难虽苦不堪言,但毕竟重生,比这青灯苦寺好得多,雒施主为何要出家?”
“为活命,也为疗心伤。”旧事重提,雒正禁不住老泪纵横。
“当今皇上苦心日月可鉴,现太孙朱允?即将继位,皇上急需把反腐倡廉、罚治污吏的国策延续下去,你枉法入狱三十年还能活在人间,正好让他大做文章啊!”
方丈查看雒正两手两脚,又细细号脉,良久道:“恭喜雒施主已身怀上乘的大力金刚掌和无上轻功。”
见雒正不解,方丈又道:“你三十年如一日,重手镣下审案件写卷宗,须指力、掌力、臂力三力合一,少林大力金刚掌练习时也不过每只手负重三斤起步,而你手镣已超五斤。我们是徒手练武,你是执笔写字。写字时五指在手镣重压下发力更难,却练法更妙,功效更好。少林轻功每只腿也不过两斤铁砂起步,而你铁镣已超十斤。你想想,三十年铁镣加身终日不除,每半年又增加一斤,练功岂有不成之理?你且随老衲到屋外来。”
在寺院内一宽阔处,雒正按方丈所言双腿蹬地用力一跳,竟然跃起一丈多高,在空中吓得自己面无人色,幸好被方丈轻轻托住。
雒正醍醐灌顶,又惊又喜,便跟随方丈学习吐纳气功,修文禅武道,成为朱元璋之后,明惠帝年间罕见的得道高僧。那时间,江湖上出现了一位蒙面武林高手,千里草上飞,铁掌惩污吏,成为广为传诵的佳话。至于是何方神圣,世人谁也没见过其庐山真面目,只是说那人身形奇怪,偶露光头。
一夜之间,地球村全都变成了紫色。紫色的天空,紫色的海洋,紫色的山,紫色的树。总之,地球村存在的东西,当然也包括人,全都成了紫色的。地球村的村民起初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但是这个梦总是没有尽头,所以这才相信了村子已经变紫的事实。
不过,有一个小小的例外,一只小鸟仍然保持着地球村变色之前的颜色。
这是一只蓝鸟。
由于蓝鸟是地球村唯一不是紫色的东西,所以它刚被发现就被人们捕捉起来,装进一只笼子里。对于蓝鸟,人们感到匪夷所思。真是太奇怪了,连歌星、总统,甚至非洲人都是紫色的,怎么这么一只小鸟就是蓝色的?!
地球村颜色突变不是一个小问题,科学家们纷纷研究这一现象。有的说是人的眼睛出了问题,有的说是大自然的一个恶作剧……反正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有关的论文论着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但是,无论哪一种言之凿凿的学说,都解释不了为什么只有蓝鸟是一个例外。所以有人说蓝鸟是一种特别的鸟或者根本就不是鸟;也有人反驳道:蓝鸟吃的是鸟食,抖动的是羽翼,不是鸟又是什么,肯定是它的色素比较特别……争论无休无止。
直到发生变色事件整整一年后,那天,人们一觉醒来,发现整个地球村又变成了黄色。准确地说,是除蓝鸟之外,整个地球村都变成了黄色。
对人的生活来说,黄色的地球村与紫色的地球村没有什么不同,人们只要在谈话的时候把紫色改说成黄色就可以了。但是蓝鸟在人们心目中就变得更加奇特了,因为它仍然保持着最初的蓝色,惹得许多人不远万里来观瞻它的尊容。
在以后的两年里,每到地球村变成紫色或黄色的那天,整个地球村就会变成一个新的颜色:先是橙色,然后是粉红色。然而,蓝鸟依旧是蓝色。因此人们越来越感到蓝鸟的神秘与不可思议了。直到第五年,地球村又一次改变了颜色。因为这一次全地球村都变成了蓝色。
人们首先关心的是蓝鸟变色了没有?是的,蓝鸟还是蓝色。这个地球村再也没有第二种颜色了,只有蓝色。
现在,蓝鸟与人、与别的任何东西都是一样的颜色,人们也就失去了研究和讨论它的兴趣。在地球村变成蓝色的半年后,人们把它从笼子里放了出来。蓝鸟终于幸福地获得了自由。
忽然有一天,地球村又变回从前那样色彩斑斓的世界,就像这几年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一开始,人们感到非常新奇和兴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很快忘掉这个地球村曾经只有紫色,黄色,橙色,或者粉红色,或者蓝色。人们又适应了这个多彩的地球村。
但是,偶尔也有人会提起那只蓝鸟,关心它是否还是保持着蓝色。
城市里高楼盖得如雨后春笋,同样钉子户与拆迁组的斗争也是风起云涌。这不,农民工魏成受雇于人,成了一名代理钉子户,开始和拆迁组斗智斗勇……
一
东江市区有一个自发的劳务市场,每天,有好多务工者在这里等活。这天一个40多岁的中年人骑摩托车过来,停下车冲那群务工者大声问:“你们谁的胆子大?”
这群人大多是外地来这里打工的民工,纷纷过来问他有什么活。“我找人帮我看房子。”中年人说。“那为什么还要找胆子大的?你那房子闹鬼吗?” 民工们七嘴八舌地问。中年人告诉他们,他的房子是拆迁房,因为赔偿问题和开发商谈不拢,所以至今未搬走,周围的人家都搬干净了,只剩他一家,所以要时时刻刻在房子里看着,防止被开发商强行拆除。但他自己工作忙,没法整天看着,就想花钱雇个人帮着看。
“原来是‘钉子户’呀。”民工们这才明白了,但都觉得这事有危险,全不敢接。只有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凑上来问一天给多少钱。中年人冲他伸出两个手指。小伙子不明白:“你这是200还是20呀?”
“也是200也是20。”中年人说。他说开发商手下有一个拆迁组,对付他们这些不肯搬迁的住户总是找机会强行拆除。他怕看房子的人不留心,万一让拆迁组乘屋里没人拆了房子,他就前功尽弃了。所以看房子的人必须负担一定的风险,但让人家出保证金肯定没人干,只能扣押部分工钱。所以他决定付给看房子的人每天200元钱,但只能先给20元零用,其他的作为风险保证金扣押在他手里,只能等他和开发商谈拢了,签订了搬迁协议后才能付清。
那小伙子盘算了一下说他肯干。中年人就让他上了自己的摩托车,带着他去看那处房子。只见那房子周围都拆除了,只剩它孤零零地立在那里,而且水、电、气都被掐断了。“你住在这里时时刻刻不能离开,提防拆迁组趁你不备拆了房子。不过你放心,他们只想拆房子,不会做犯法的事,只要屋里有人,他们不敢强拆。”中年人叮嘱小伙子,还把自己这些天坚守“阵地”与拆迁组斗智斗勇取得的经验都告诉了他。小伙子连连答应一定好好看房子,中年人拿出事先写好的协议。小伙子看了,就是按中年人刚才说的,每天200元工资只能先付每天20元,其余的等和开发商签订了搬迁协议后才能一次性付清。这期间如果房子被强拆, 他就不会拿到钱了。小伙子和中年人各自签上了名字,每人各拿了一份协议。
小伙子名叫魏成,是从外地来东江打工的。他到这里后一直没找到固定工作,每天在劳务市场等活。现在有个一天能挣200元的好事,这比他在别处打零工干三四天的收入都多了,尽管有一定风险,但还是很划算的。
魏成住下后马上打电话给女朋友孙艳,告诉她自己找到了新工作。孙艳是魏成打工时认识的,两人交往快一年了,到哪里都是结伴一起去。听说魏成找到一个奇怪的工作,孙艳不放心就赶过来看看。见到这里的状况,孙艳担心有危险,让魏成别干了,魏成却说不怕,他从小就胆子大,专爱干冒险的事,有点危险才刺激呢。
突然,孙艳觉得脚上有点发凉,低头一看,不禁惊得魂飞魄散,只见一条色彩斑斓的蛇正从她脚上爬过去!“啊!”孙艳惊叫一声,扑到魏成怀中,全身发抖。魏成安慰孙艳不要害怕,他俯身捏住那条蛇的“七寸”,提起来开窗扔了出去,那条蛇很快爬走了。
孙艳吓得脸色发白,惊魂未定,让魏成赶紧离开,别在这里干了。魏成表示没关系,只要能挣钱他不怕担惊受怕,房主冯辉早跟他说了,开发商手下的 “拆迁组”为了逼他们这样的“钉子户”,会用各种办法,包括下三滥的流氓手段。他花高价让魏成来看房子,主要是让他和这些人斗智斗勇,魏成打定主意要坚持下去,怎能让一条蛇就吓跑呢?
孙艳见魏成满不在乎,生气地走了。
二
接下来的几天,魏成领教了“拆迁组”的诸多伎俩,从砸玻璃、扔粪袋子到半夜装神弄鬼吓唬他,想方设法地想挤走魏成。魏成毫不理会,只要能留块地让睡觉,都砸了他也不在乎,反正他和房主订的协议上也没写损坏东西让他赔。再说这房子迟早要拆的,房主也不在乎弄脏弄破了。不过有时候他也会“还击”一下子。有一天半夜外面有人拍窗子,魏成被吵醒了,他一声不吭,外面的人拍了一会儿,突然“啊”地惨叫一声,魏成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来他找了几个图钉,天黑后放在外面窗台上,听动静肯定是外面拍窗子的人被图钉扎住了。魏成打亮充电灯往外照,只见一个黑影仓皇逃掉了。
第二天,有个40多岁的中年人来找魏成,说自己是拆迁组的,叫苏来旺,他问明魏成是房主冯光军花钱雇来守房子的,就同他商议,只要他肯离开房子,他们可以按与房主定好的工钱标准付给他这些天的钱,另加1000元。魏成说不想做那种背信弃义的事,他只想从房主那里领工资。他看到了苏来旺手上贴着创可贴,昨天晚上一定是他来敲窗子的,结果被捕鼠夹子夹到手了。这小子见用尽招数赶不走魏成,就来“议和”了,想花几个钱让魏成自动离开,他们就达到目的了。魏成信不过这种人,所以没答应他。
苏来旺跟魏成谈不拢,就悻悻地走了。这时孙艳来了,她担心这些人弄不走魏成,会再用其他方法,万一趁人不备强拆,那魏成就会有危险。孙艳劝魏成别在这里住下去了,去找个别的活干。
但魏成还是不想离开,他算了算,已经在这里守了十多天,等于在其他地方干近两个月的工资了,现在一走了之,房主肯定不会付钱,那自己就亏大了。“别担心,他们的招数我都领教过了,没有什么可怕的。况且现在好多人都盯着这个‘钉子户’,他们不敢把我砸死在里面。”
代理钉子户(2)
这天夜里9点多了,孙艳突然接到魏成的电话,说苏来旺在他屋外喊话说马上铲车就开来了,让魏成赶紧出来,不出来就会把他砸死在里面。孙艳着急地让魏成赶紧出来躲躲,千万别硬抗。
孙艳心急如焚,打了一辆出租车赶到魏成住处。果然见一辆铲车往那处房子开过去,分明是要硬拆房子。孙艳跑过来,只听“救命啊救命啊”的声音传来,是魏成的声音,孙艳的头“嗡”地响了一声,顺声音找去,夜里只能看出一两米远,只见铲车的车轮下轧到了一个人!“魏成!”孙艳大叫一声,冲那开铲车的大声叫道:“轧到人了,你还不退回去!”铲车司机一听也慌了,停下来也听到了救命的声音,赶紧将铲车退了回去。
孙艳扑到那被轧的人身上大叫魏成的名字,那铲车司机见势不好发动铲车开走了。躲在一旁的苏来旺见铲车没去推房子却开了回来,急忙过来问司机怎么回事。司机告诉他夜里看不清,他只顾开铲车没注意轧到人了。
苏来旺一听吓了一跳,这里没有别人,肯定是把看房子的魏成轧了。起初他见房主找了个民工来看房子,以为好对付,不料这些天他招数用尽,却都失利了,今天本想开铲车来吓唬吓唬里面那小子,却不料把他轧了。他们只管拆迁挣开发商的钱,出了事可没人给他们抵挡,所以苏来旺吓得不轻,催促铲车司机赶紧把铲车开走,他想去看看轧的人怎么样了,但又怕惹祸上身,只得一狠心也急急忙忙开车走了。
刚开出不远,苏来旺的电话响了,他打开接听,是冯辉打来的,问他是不是带铲车去强拆房子了。苏来旺支支吾吾表示不清楚,冯辉气愤地说看房子的魏成被铲车轧了,目前生死未卜,让苏来旺等着吃官司。苏来旺的心猛地一缩。
三
再说孙艳扑到魏成身上大声呼喊,但魏成却动也不动,孙艳急得大哭起来,突然感觉有人拍她的背,孙艳一回头惊得顿时止住了哭声。只见魏成站在她身后,魏成不等孙艳说话,把她拉回屋子里。原来魏成根本就没被铲车轧到,他料到苏来旺他们会来强拆,就早做好了防备,做了一个跟自己大小差不多的假人,穿上自己的衣服,里面装上了能发“救命”声的小设备,声音是自己的声音录进去的,今天铲车开过来,他趁黑夜把假人放到车轮下,铲车轧过去,他遥控假人发出救命声,正好孙艳来了吓住了铲车司机,那司机以为真轧到人了,慌慌张张地把铲车开走了。孙艳给冯辉打电话,就说魏成被铲车轧了,冯辉紧张地表示他并没有让魏成如此玩命,他要马上给苏来旺打电话让他们负责。
孙艳惊魂未定地问魏成到底要搞什么鬼。魏成告诉她,这是他故意要闹一闹的,这样一来吓住了苏来旺,魏成是个连死都不怕的,并不好对付,以后他就不会再不管不顾地来骚扰了。二来也告诉冯辉,魏成为了保住他的房子差点丢了性命,以后结账的时候不要心疼付给魏成那么多的工资。
孙艳却心有余悸,她说这里太危险了,万一他们知道了魏成是在故弄玄虚,再次来强拆,他就更危险了。还是离开这里找个正经活干才是正理。魏成却表示不怕,人家出这么高的工资,有点危险也是应当的,为了多挣钱就不能怕担风险。他找了块白布让孙艳帮自己把左胳膊绑起来挂到脖子上,他表示明天就这样出去,就说是被铲车轧断了胳膊。
魏成决心把“代理钉子户”做到底。不料这天天黑后,他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用孙艳手机打过来的,声称他们绑架了孙艳,让魏成拿上1万元钱来郊外一个废弃的厂房里“赎”她。魏成起初不相信,对方就让孙艳和他说话,魏成一听果然是孙艳的声音,说自己真的被绑架了。他着急了,让绑匪不要伤害孙艳,他马上就到。
魏成怕自己走后“拆迁组”趁机再来拆房子,就打电话给房主冯辉,让他赶紧过来顶替,他有事要离开一会儿。冯辉问是什么事,魏成就把女朋友被绑架、自己要赶紧去救她的事告诉了冯辉。冯辉却说现在自己住得很远,要赶过来也得一个多小时,他断定这是“拆迁组”那伙人干的,“要真是绑匪的话怎么会绑架一个打工妹?而且只要区区1万元钱?这些都太不合理了,分明是在你离开后他们想强拆。你不要上当,我马上打电话给苏来旺,让他们不要玩火,不然我就报警。他们只会背地里使坏,根本不敢做违法的事,你女朋友不会有事的。”
魏成一听,冯辉讲得有道理,他要是走了房子被强拆了,他就拿不到这些天的工资了,那样他至少要损失3000多元。魏成决定不贸然离开,过了一会儿冯辉打电话过来告诉魏成,他给苏来旺打电话了,听口气苏来旺知道这事,说会让手下不要“办傻事”的。冯辉让魏成放心,也不必报案,他的女朋友很安全。
魏成这才放了心,可他再打电话给孙艳,却提示关机了,魏成认为这是冯辉找苏来旺后,他们取消“行动”了,想明天再打电话给孙艳。
可是第二天魏成再打孙艳的手机,却提示没有这个号码。明明是孙艳正在使用的号码,昨天还打来好多电话的,为什么今天就销号了?魏成百思不得其解,就打电话到孙艳上班的厂找,却被告知孙艳昨晚回来后就辞工走了。看来她是有意躲着自己,魏成心中隐隐不安。
果然,魏成打遍了可能找到孙艳的电话,都告诉他没有看见过孙艳,这个每天都在一起的女朋友,好像一下子从他生活中消失了。
魏成断定是因为他没去救孙艳,她伤心了才决定离开他。魏成反思自己的行为,觉得也确实欠妥,他这样做,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寒心的。想起自从和孙艳结识以后两人在一起的甜蜜情景,一下子恍若隔世,魏成的心像被掏空了一般空落落的。
以前每天孙艳都来看魏成,给他带来吃的用的,现在没人管他了,又不能离开,只能等远处的商贩路过他大声喊过来才能买点吃的。可魏成心情不好没胃口,夜里做噩梦惊醒了好几次,魏成一下子病倒了,浑身发冷抖做一团。手机电池一直是孙艳拿走帮他充电,现在好几天没充电了,无法打电话,魏成彻底和外界中断了联系,想走都没有力气了,他觉得自己很快就要死在这里了。
代理钉子户(3)
四
正在魏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好几天没露面的苏来旺来了。他一见病重的魏成,要送他,去医院。但魏成尽管烧得迷迷糊糊,但还是认定苏来旺要弄走他是不怀好意,所以执意不肯去医院。苏来旺没办法,只好打电话然让个体诊所的医生来这里,给魏成诊断后输了液。
魏成感觉好些了,他看到守在一旁的苏来旺,心中百感交集。这个一直作对的冤家对头,没想到却在关键时刻救了自己一命。
“其实你真不值得这么卖命,那冯辉不过是个贪财的小人,改造这一片住宅区是市政府的决议,可以说是顺乎民心的工程,开发商给出的条件也比较合理,这一代的房主都顺利地签了协议搬走了。只有这个冯辉,想借机敲竹杠拒绝搬迁。我们也很为难,如果强拆伤了人我们担不起,如果总不拆耽误了工期我们要负责。我也是给人打工挣碗饭吃,要不是实在没法子谁愿意做恶人呀!”苏来旺唉声叹气地说。
魏成没想到他一直以为仗势欺人的苏来旺也有难处。
“冯辉太小人了,他怕他这个‘钉子户’惊动了官方,最后强制执行拆迁,担心自己在这里有危险,才雇你来替他当‘钉子户’的,你是死是活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你那天被轧到了他没来看你吧?他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只顾把责任往我身上推了。我看现在他倒盼着你被砸死在这里呢,这样连本该付给你的工钱他都省了。”苏来旺继续说。
魏成感觉脊梁一阵发凉,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问苏来旺:“你知道我女朋友现在在哪儿吗?”
苏来旺摇摇头说不知道。
“你只要帮我找到女朋友,我连房主欠的工钱都不要了,马上就走,你们爱怎么拆就怎么拆!”魏成烧得嗓音沙哑,流着眼泪说:“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了,就想要我的女朋友!”
这真是失去了才知宝贵,魏成现在觉得这个世界上钱财地位名声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心爱的恋人还在身边,他就是幸福的。
苏来旺突然来找冯辉,冯辉最近没少跟这位“拆迁组长”打交道, 这家伙想尽了办法想让他屈服,按开发商出的价格给他补偿,冯辉坚决不同意,义无反顾地做起了“钉子户”。最近他雇魏成做“代理钉子户”后,这位拆迁组长转移目标和魏成斗智斗勇去了,近一个月没来找冯辉了,魏成对付苏来旺的手段也让冯辉颇为满意。今天一见苏来旺,冯辉开口就告诉他,如果跟以前一样让他答应开发商的补偿,他坚决不同意,让苏来旺还是别费口舌了。
不料今天苏来旺却一改以往的低三下四,软磨硬泡,而是一副盛气凌人的神态,告诉冯辉:“这次我可不是来求你的,而是出于朋友的好意来转告你的。你那房子都已经被我们推倒了,签不签协议你自己看着办吧!”
冯辉一听大吃一惊,他问苏来旺,他的房子是不是真的拆了。苏来旺告诉冯辉,他雇来看房子的魏成自从女朋友不辞而别后,就像丢了魂一样,强打精神坚持了两天后终于沉不住气,去找女朋友了。“房子里没了人,我以为你想通了,就让手下人把房子推倒了。”
冯辉知道魏成女朋友被绑架的事,难道他沉不住气真的去找了?冯辉赶紧打电话给魏成,却提示关机,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你不想签协议我也不逼你,反正房子我推倒了,开发商交给的任务我完成了。”苏来旺满不在乎地要走。
冯辉的心乱成一团,现在房子被推倒了,可以说他制约开发商的最大本钱已经失去了,自己一下子由主动变被动。现在不签协议以后只能他追着开发商求着他们签了。万一开发商躲着他,没有协议他的补偿款也拿不到,那可就惨了。想到这里,冯辉赶紧把苏来旺拉回来,皱着眉头一咬牙表示同意签协议
五
冯辉的心像被黄连泡了一般苦,想自己费尽心思想趁拆迁之机跟开发商多争得一些好处,为此还做了那么长时间的“钉子户”,被拆迁组百般骚扰,吓得老婆的心脏病都犯了好几回。他又想办法雇人当“代理钉子户”,却还是没能守住房子。但转念一想,魏成走了,他没能按协议上说的守住房子,该付给他的大部分工资可以不付了,能省几千元,虽说跟他期望在开发商那里得到的少很多,但也聊胜于无了。想到这里他的心好受了一点。
突然电话铃响了,竟然是魏成打来的,他说苏来旺给他看了冯辉签的协议,他怀疑是苏来旺捣鬼,问冯辉那协议是不是他签的。冯辉火冒三丈,大骂魏成不守信用,私自离开才被拆迁的人抓了空隙推倒了房子,他失去了“叫板”的资本,不得已才签了那份协议。
“我一直守在这里,没有离开过呀!房子也好好的,谁说被推倒了?”冯辉一听,头“嗡”的一下子,像被重锤击打了一般,差点跌倒,难道自己中了苏来旺的计?他风风火火地赶到房子那里,果然见房子还好好地立着,魏成也守在里边。“我以为苏来旺又骗我,才给你打电话问问,他拿来的那张协议是不是真的?”
冯辉心情沉重地点点头,他后悔得肠子都青了,连杀了苏来旺的心都有。
魏成拿出他和冯辉签的协议,说既然不再用他守房子了,就把这些天的工资结清,他再去找别的活干。冯辉的心又疼又酸不是滋味,这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白白当了这些天的“钉子户”不说,还要拿出5000多元付给魏成。但是事到如今他也没法再说什么了,只得按协议上讲的付给了魏成。
魏成拿上钱离开这里,走出不多远,苏来旺迎上来。原来这一切都是他设计的,魏成为了我女朋友,不惜放弃自己坚守了近一个月的房子。苏来旺说那样一来他本该得到的工资就没有了,这几千元对于一个打工仔也是笔不小的收入,就这样丢了实在可惜。他要想办法让冯辉把钱付给魏成,于是就去找冯辉,谎称房子已经被拆。感觉大势已去的冯辉不得已签署了“拆迁协议”,这时再让魏成联系冯辉,让他看到房子并没有被拆,冯辉只好按事先讲好的把工资付给了魏成。
代理钉子户(4)
魏成现在只想找到孙艳,他让苏来旺帮忙:“只要你帮我找到孙艳,我把这些钱都给你!”魏成把冯辉刚刚付给他的那叠钱拿出来冲苏来旺晃了晃。
“真的?”苏来旺看到钱眼睛一亮。“你不相信咱俩就签协议!”魏成说。
苏来旺表示不必要,他答应派手下帮魏成去找孙艳。苏来旺果然是个有办法的人,几个小时后他告诉魏成,找到孙艳了,但是她表示不想再见到魏成。魏成却要急于见到孙艳,苏来旺就开车带他去。路上苏来旺告诉魏成,那次绑架并不是他的主意,是孙艳主动让他绑架她的。
“什么,你是说孙艳自己要绑架自己?”魏成大吃一惊,“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也不知道,你还是自己去问问吧。”苏来旺说。
两人来到一家工厂,果然见到了正在这里打工的孙艳。魏成拉住她问她为什么要找人绑架自己。
“我怕你会有危险,我怕会失去你!”孙艳哭了,她告诉魏成,她老家在四川,2008年那场大地震中她失去了父亲母亲。后来她外出打工时认识了魏成,两人相爱了,但自从魏成找了一个当“钉子户”的工作后,孙艳就特别担心,怕魏成会出危险,但她怎么劝魏成都不在乎,说为了挣钱他不怕。无奈孙艳才想了个办法,找到苏来旺,让他们假意绑架她,逼迫魏成离开那个危险的地方。但魏成问过冯辉后断定这是苏来旺搞鬼,没有理睬。孙艳见自己有了危险魏成都不在乎,伤心至极,决定和魏成一刀两断。
“我怎么会不在乎你呢?联系不上你这几天我都快要疯了!”魏成指天发誓自己最爱的人就是孙艳。“为了找到你,我连这些天挣的钱都不要了。”他把那叠钱拿出来塞到苏来旺手中,“这钱谢你帮我找到了孙艳,只要和她在一起,什么都没有了我也不在乎!”他紧紧地拉住孙艳的手,好像怕她再离开自己。
“既然你那么爱他,就要好好保护自己,因为你是她最宝贵的财富。”苏来旺把钱又塞回魏成手中,眼睛湿润了,“我也该回家看看了,光顾挣钱了,离开家一年多没回去了,孩子大概都不认识我了……”
陕西有一位姓杜的商人,家里十分富裕,可是他的个儿却天生是个哑巴。他给儿子取名为一鸣,是借取“一鸣惊人”的含义,希望儿子长大了能有所出席。
哑巴儿子慢慢长大,虽然不会说话,在其他方面却比一般人聪明许多。父亲聘请老师教儿子读书,老师指著书来为他讲授,他专心致志,第二天就能默写,逗点断句也没有差错。老师感到十分惊异。七岁,一鸣就学会写诗作赋,笔下的诗章,具有名家风度,不落寻常俗套。他曾写下题名为《粉蝶》的一首绝句:
聊将春色作生涯,宿尽园林几树花。
不惯吟香浑似我,却教香里度年华。
诗句一经传出,人们争相传捅。
十六岁那年,父母就开始操心一鸣的婚事,呜心里很不愿意,就拿笔写下几行字:“儿子不肖,哑病不能说话,谁还愿意把自己的女儿与哑巴相匹配?即使勉强有应允的人,他的女儿未必美好,那又误了我的终身大事。希望父母耐心等待,持我自己去寻找姻缘,或者可以如愿以偿,结下良缘。”杜商人夫妇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不愿意违背他的意愿,看了他写下的字句,也就不再为他寻亲了。
第二年,一鸣已十七岁,杜商人将要到外省经商。
临走时一呜写下字句告诉父亲说:“儿子功名无望,读书亦毫无用处,何不跟从父亲出游,稍识关山之路?如果以哑巴身残而在富家中坐享其成,那不也是坐吃山空自甘堕落吗?”
父亲很赞赏他的志向,就为他置办行装,让他跟自己出外远行。
一鸣十分高兴跟他父亲上路,每经山川名胜,他就挥笔题咏,题诗中特别脍炙人口的是《函谷关》一首诗,这首诗写道:
雄镇固金汤,耽耽视六王。
地吞百越尽,柞剪二周长。
堆堞存余烈,丸泥少异方。
青牛背上客,长笑过咸阳。
他就是这样以笔代舌,一般人不知道一鸣不会说话。
他的父亲将要前往汉口,船行至秦淮河上遇上狂风,船只几乎被掀翻。一鸣初次出门,涉及江湖,不知躲避风险,狂风刚刚停息,他就独自一人站在船头,欣赏江湖烟波胜景。不料狂风又突然大作,波浪滔天,帆椅摇晃,一鸣顿时站不稳身子,跌落在汹涌的波涛之中。
当时,船中的人没有及时发觉,一鸣又不能呼救。一会儿工夫,船顺流而下,漂泊了一百多里,到了风势稍微平息,他的父亲赶快寻找打捞,可是,江面波涛滚滚,烟波浩瀚,哪里寻得到人!父亲明知儿子已葬身鱼腹,长江一望无际,只好临江招魂设祭,痛哭返回故乡,再也没有做生意的心思了。
再说,一鸣刚掉进滚滚长江之中,心寒胆战,不再有活命的想法了。谁料,他灌了许多江水,一直沉到江底,一会儿,就有许多找替身的水鬼纷纷前来,叫唤着:“替代我的人来了。”
不久,一位戴着高帽穿着布衣的道士,拄着拐杖急急忙忙跑来,仔细看看一鸣,惊讶地说:“这是哑进士,你们这一班水鬼到底想干什么?”说着,把那一群鬼赶跑了。
他握住一呜的手腕,拨开江水慢慢前行,江水象两堵墙壁一样陡立两旁,中间夹一条通道。他们到了岸上,道士用拐杖指着,对一鸣说:“从这里往西,自有绝妙的境地。”
道士又把手伸进口袋中,掏出一本书交给一鸣,嘱咐说:“这是上古女神素女的术书,送给你防身,不是诲淫,你必须谨慎用它。”说罢,不见了。
一鸣刚刚经历了一场奇险大难,神乱魂迷,不能询问,即使想问,也说不出话,他只是在心里牢牢地记着。
一会儿,一呜神志清醒了,他看那本书,书的背面有一行字,写着一首五言绝句:
百卉原无主,孤禽一宁有声?
三春虽寂寂,遇贵自长吟。
一鸣看这诗颇有深意,不敢丢开这本书。
幸亏当时正是盛夏季节,一鸣尽管衣履淋漓,浑身湿透,也不觉难受。他沿着岸边前行,还记得那位道士的指点,不再向东。他才走了不到一里路程,看见前面有一片宏伟的住宅,气势壮观华丽。他平时不习惯长距离步行,此时,刚走到墙角,就气喘吁吁,手轻足软,浑身无力。他靠着一棵树坐下休息,抬头一望,他坐的地方有一堵倒塌的围墙,因为下雨尚未来得及修补。他看墙内绿草茵茵,别
无花木,似乎是人家的一座荒园。
一鸣年少鲁莽,顿时想借那荒园晾干他身上湿透的衣服,因此,他跌跌撞撞站起身来,从破墙跳进园内,园内果然空无一人。有一座亭子,亭子的顶部覆盖着茅草,四周种植着瓜及蔬菜。前面有一堵高墙,墙内一丛修竹高出墙头,茂盛的树枝掩映在墙上,那个院落大概是主人游玩的场所。
一鸣仔细地环顾四周,一会儿,走到亭子旁边,把身上湿透的衣服全部脱下,摊在烈日之下曝晒,心里想着等到晒干了衣服再走。
此时,他坐在亭子内,精疲力尽,全身又困又乏,极想睡觉,于是,他就在亭子内屋檐下一丝不挂躺下睡着了。
不知睡到什么时候,他翻转身子,听见一阵娇滴滴吵吵嚷嚷的声音,他睁开眼睛一看,有一位十五六岁左右的美女,腰间系着一条薄纱借子,身上穿着柔软的绫罗衣服,她拿着一把执扇,半掩着脸,站在一鸣身前,周围还站着几名婢女,她们愤怒地骂着:“何处闯来的鲁莽儿郎,胆敢裸体躺在别人家的屋檐之下?”
一鸣不能说话,只是用手示意。她们笑着说:“这儿郎原来生下就是个哑巴。”
那位美女微微睁着眼睛看着他那赤裸的身休,心中似乎十分羡慕。忽然,她在婢女耳旁嘀嘀咕咕一阵,婢女们发出轻轻的笑声。美女这时才突然转过身来说:“羞死我了,我的眼睛被人砧污了。”说完,缓缓地走了。
一鸣担心遭祸,就要起身穿衣逃跑。一位婢女看出他的动向,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胳膊,说:“你如此冒失,娘子生气了,她要告诉主翁,治你的罪,你还想逃跑呢?”
一鸣十分慌张,一时难以逃脱。又有一位婢女气喘吁吁地跑来说:“娘子叫人把贼拉去,敲打他!”其他几位婢女都笑了,一起上前拉拉扯扯推他往前走。
一鸣光着身子,又惭愧又恐惧,不得已只好跟着她们走。经过了几道门,他都没有仔细看,到了一座房子前面,门口挂着珠帘,悬着翠慢,仿佛是姑娘的幽房,他忐忑不安,不敢进去。
婢女们把他推进门,他进门一看,不见那位美女,心中才稍微安宁下来。
婢女们又把一鸣带进一间偏僻的小屋子,把门反锁了,婢女笑着说:“这个小屋就是你的裤头,你不需要再穿裤子了。”说完,婢女们都嘻嘻哈哈地走远了。一鸣顿时想起道士对他说的话,所谓佳境,难道就是这个地方?想到这里,他就不再害怕了,耐心坐着等待。
到了天黑的时候,一位婢女提着酒壶,端着饭盒推门进来,为他摆下酒食,笑着说:“娘子担心你饿坏了,受不了鞭打,因此让你吃饱肚子,你可以吃了。”
一鸣明白没有什么可优虑的了,就坦然举起筷子。婢女又笑着说:“那食物中放了毒药,你还敢吃吗?”一鸣顾不得许多,只管吃了,最后,婢女把剩饭残羹带走了。
一鸣仍然独自一人裸体躺着,他想念不幸与他离散的父亲,不由得伤心地流下眼泪。到了三更时分,听见门外几位牌女在交谈,一位婢女说:“娘子酒喝得快醉了,一回去就要睡觉,可以先让这位狂郎躺在她的床上。”说着,打开门把一鸣牵出暗室。
一鸣被进一间香气扑鼻的闺房,房内高烧银烛,摆设优雅,床上锦袭绚烂,十分华丽。几位婢女簇拥着一鸣登揭,对他说:“你有这么天大的福气,躺在这床榻之上,不比在那荒亭上露宿要强吗?”一鸣躺在床上,觉得锦被,枕头又香又软,不由得心荡神迷。
又过了一会儿,两位婢女提着纱烛,把一鸣白天遇见的那位美女引进来。美女一进室内规自言自语地说:“痴老头不害羞,苦苦缠着我饮酒,几乎耽误了我的好事。”她又何婢女:“裸体儿郎在哪里?”回答说:“已经在被子里了。”
美女笑了,她亲自打开抽屉,取出几两银子分送给那几位婢女,叫她们都离开这里。她自己关上门,解下衣裳上床,刚上床,她小声地说:“郎君睡着了吗?我来跟你做伴。”
一鸣不怎么懂南方的口音,只闻见她身上的香气诱人,她的情欲很强烈。她急着伸手摸他的阳根,笑着说:“郎君面貌这样文雅,可是这东西怎么这样魁武呢?”于是,用玉口含着,又吸又舔,爱不释口,然后搂着他共枕。
两人交合时,一鸣身材强壮,美女还是处女。起初交接艰难,很久后才顺当。美女不由感叹说道:“让我长年守着满身鸡皮的老头,我就尝不到这其中的乐趣了!”接着,她详细地向一鸣叙述自己的身世。
原来她出生于苏州,是秦淮河畔商人老翁的第三房妾,人们称她三娘子。老翁没有儿女,就不断地纳费填房,先后择配了五、六名年轻貌美的女子。老翁的妻子早已去世,其他的姬妾每人专管一件事,她居住的地方靠近后园,因此后园种植瓜蔬之事归她管理。正巧得了小病想尝尝鲜瓜,亲自到园中摘取,遇上了一鸣,就把把一鸣占为己有,其他姬妾都不知道这件事。
第二天早晨,她起身之后,仍然把一鸣藏匿在那间偏僻的小屋内,一日三餐都内,由婢女送去。有个送饭菜的婢女进入小屋内,见赤身的一鸣后春心萌动,也想与一鸣私通。一鸣初尝男女之事,不知节制,与她一连云雨三场。当晚,三娘子发觉一鸣床上精力不济,就责问为何如此,一鸣也不隐瞒,就把私通的事说了。三娘子非常生气,婢女害怕挨打,就向老翁自首。
老翁一听大怒,他操起鞭子到三娘子住处搜查,果然发现一鸣。他一巴揪出一鸣,举起鞭子就要打。一鸣指口,以手示意,乞求恕罪,者翁这时才发现他原来是个哑巴,一看他长相,一表人材,老翁不由得转怒为喜,丢下鞭子回去了。
三娘子还不明白老翁的心意,心惊胆战,她拉着一鸣伤心的流着泪说:“是我害了你,我怎么能够赎罪呢!”一鸣也战战兢兢,掉下眼泪。
他们两人正在仓皇不知所措的时候,老翁派人来传呼三娘子,并且嘱咐道:“不要惊动旁人。”
三娘子腼腆地跟着去了,一会儿,她就回到屋内,脸上浮现一团喜气。她挽着一鸣坐下,说:“老翁将要挽留你,你不要拒绝。”一鸣不得其解,以手示意询问她,她在一鸣耳旁低低说了几句,一鸣明白之后,两人都很高兴。
原来,老翁十分喜欢他是个哑巴,老翁不会生育,想依靠一鸣来播下种子,传宗接代,哑郎自然不会把话传出去。一鸣此时才明白道士赐书的缘由,那首诗的前二句“百卉原无主,孤禽宁有声?”妙果然应验。
三娘子又为老翁出主意,想把一鸣男扮女装,避人嫌疑,一鸣也点头表示同意,不感到难为情。三娘子十分喜悦,就派婢女报告老翁说:“事情已经说妥了,一会儿就换上裙钗去拜见。”三娘子亲自为一鸣梳头缩髻,涂脂抹粉。
还未梳妆完毕,忽然听见门帘外传来笑语:“头花贼已经败露了,羞死淫荡的婢女了。”又有人说:“让我也尝一尝,不要你自己独占着吃了。”那声音都很娇脆,进门来原来是四位美人,她们都正当青春妙龄,浓妆艳抹,戴花着锦,十分娇艳。她们一见一鸣,一双双明亮的眼睛盯着他,都生占有的欲望。三娘子谦逊地让她们坐下,笑着说:“要不是我,你们这几株鲜花早就枯萎死了,还能做什么呢?”大家都笑了。
一鸣梳妆完毕,三娘子又为他换了鲜艳的女装,大家一看,显然是一位绝代美人,一大家都兴高采烈,欢欢喜喜。她们把一鸣引去拜见老翁,老翁说了温和的话安慰他,让婢女们称他为六娘子。
老翁命人摆酒与诸位姬妾饮宴,他对姬妾们说:“我现在有了这么一位年青的好替身,你们就不须埋怨我是老母牛了。”说罢,失声大笑,大家都哄堂大笑。到了夜间,老翁让一鸣技次序轮流在几位姬妾房中过夜,不许发生争端,他笑着回避而去。
几位姬妾把一鸣拥进另一位娘子的寝室内,她们笑着说:“代耕的人到了,可以播种了。”从这天晚上开始,一鸣在姬妾房中过夜,没有几天就轮流一通。一鸣已经熟悉素女书中教授的房中术,尽力讨得姬妾们的欢心。姬妾们亲昵地称他做哑郎,亲如骨肉,爱若珍奇宝贝,爱他胜过自己的性命。哑郎的每一件农服,都由姬妾亲手缝制,哑郎的每一顿饭,都有姬妾亲手烧做,她们都在一鸣面前争媚取宠,唯恐哑郎不欢喜。有时,她们翩翩起舞,有时,她们清歌欢唱,唯恐哑郎不高兴。哑郎也从此颠倒于百花丛中,不再有思念家乡的念头了。到了这个时候,他又醒悟自己曾经写下的《粉蝶》那首诗,原来也是一种征兆。
一年之后,同一日,两位姬妾各生一个男孩,老翁洋洋得意,冒充生父,毫无愧色。亲族邻居前来贺喜,都议为是老翁长年积德所致。不久,生下的第三胎又是男孩。此时,人们又是惊讶,又是怀疑,流言蜚语,不胫而走。
过一些时日,又生一个女孩;再过一些时日,又生下一个男孩。一年之间已经生下五个男孩两个女孩。街谈巷议,人们不敢相信,老翁的亲族也产生疑惑,然而,因为老翁仍健在,他们也不敢公开非议。
又过了一年,老翁病故,一场官司打起来了。老翁的亲族向官府起诉,当时正是明朝嘉靖五年。官府接状子的是两淮盐道。因为老翁的亲族都是商人,因此他们向他呈送诉状。
盐道官看了状子,笑着说:“老翁老年得宇,有一个也就很稀罕了,怎么能象冬眠的虫子一样,一个一个都爬出来了?”
于是,盐道官下令拘拿者翁的姬妾。到审讯一鸣时,他虽然女装打扮,但终归难以掩饰,当要动刑时,他忽然大声叫喊冤屈,说:“我长期被囚禁,今天得见天日,为何还要处罚我呢?”
其他几位姬妾见一鸣忽然间能发声说话,都大吃一惊,顿时脸色大变。
盐道官发觉其中必有隐情,就继续追问,姬妾们如实地说出了老翁挽留一鸣的经过,在场的官吏不敢轻信,一鸣又把乘船落江之后的经历一一察告,盐道官听到“遇贵长鸣”的语句,一心内十分喜说,说:“我原来还是治哑的御史。”因此,对此案就不再追查到底了。他怜悯一鸣是一位文弱书生,事情发生并非出自他本意,不再追究他的罪责,判定让翁族的几位商人接收老翁的遗产,姬妾母子全部归一鸣所有,老翁的近族都不敢提出异议。
一场官司了结,一鸣携带眷属回乡,侨寓在秦淮河畔,一位娘子问他:“郎君过去不会说话,为什么到现在突然一鸣惊人呢?”
一鸣说:“我自己也不明白,当时只觉得想说话,就开口说了。”几位娘子又惊异又感叹。
盐道官有一个女儿,既貌美又有才学,可是到十五岁尚未定亲。她曾经写下一首《咏燕》诗:
非向金闺借羽毛,双飞只虑近蓬蒿。
雪衣笼内终嫌媚,霜爪风前亦惮劳。
才吟咏到这里,下面的诗句,苦思冥想,再也接不下去了。她因而放出话来:“如果有人能把这首诗下半首续成,我就嫁给他。”
盐道官把女儿未就的诗出示绅士,闻风前来续诗者数十人,可是都无法续成,搁笔而去。后来,盐道官听说一鸣能写诗,就派人找他续诗,当然他心中自有一番用意。
一鸣看到《咏燕》诗的前半首,立即提笔续成:
落月屋梁眠自稳,飞花帘幕舞偏高。
香泥御罢清波静,又逐护烟傍衣袍。
盐道官的女儿看了续诗,高兴地说:“夫君就是这一位。”盐道官听从女儿的意愿,就招赘一鸣为女婿。同时,他又劝导一鸣读书。一鸣参加院试报捷,后来,又将赴京都应试,他于是携带家眷西归故乡。
当时,杜翁夫妇失去儿子,悲痛万分,互相埋怨。父母因为长年思念儿子,双眼即将失明。
有一天,守门的人突然跑进来报信说:“公子回来了。”大家不信,都生气地斥责他。等到一鸣进入门内,拜倒在父母脚下时,父母靠近他身前仔细辨认,某然是自己的亲儿子,又惊又喜,询问他如何死里逃生,一鸣前前后后叙述了自己的经历,大家都非常高兴。一会儿,几位娘子都进来了,一一拜见公婆,大家一看更加高兴。杜翁不由感叹地说:“过去想娶一位媳妇还难以办到,现在居然娶了好几位呢!我的儿子要自已寻觅良缘的前言,果然实现了。”老双亲看着一个个孙儿孙女,满心欢喜,眼睛逐渐明亮,如同往日。
一鸣妥善安置了妻妾儿女,就立即奔赴考场,竟然考中当年进士。一鸣不久又被朝廷点中词林,在京供职,他把父母迎进京中奉养,极尽孝道。几位姬妾凭借盐道官的势力,携带数万两金银,原来都是那死去老翁的财产,杜家从此十分富裕,成为陕西巨富。
上海滩虽已沦陷,日本兵扛着三八大盖在马路上巡逻,枪刺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但那些有钱人照样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甚至有些工商巨头还跟日本人打得十分火热,合伙开店办厂。老百姓对他们狠之入骨,背地里骂他们是奸商。此“奸”有两重意思,一是奸诈;二是汉奸。黄昌荣便是其中一个,他在杨树浦开了两家纱厂,一家钢铁厂,不但日本人是股东,连大板和拿摩温都用的是日本人,他们对工人凶狠残暴,不是打就是骂,尤其无视人的尊严,对出厂的纱厂女工进行搜身。大家背地里叫黄荣昌“二鬼子”。
可能黄荣昌作恶太多的缘故,他的一妻二妾都没给他留下一子半女,至今屁股后面光溜溜。最近他又娶了第三房妾,叫方茹珍,是在大世界唱本滩的。黄荣唱喜欢本滩,经常在家哼上几句,每周必有一个晚上去观本滩过过瘾,看上了长得漂亮的方茹珍,把她娶回了家。
但过了半年,方茹珍的肚子也是瘪塌塌!黄荣昌这才意识到毛病出在自己身上。这个死不要脸的家伙竟对方茹珍明说:“你给我到外面去找个野汉子,若得子息,我赏你一座纱厂!”方茹珍听了自然欢喜:“你说话可要算数。”“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黄昌荣拍着胸脯说,“不过你得找个长相俊一点的。”“这个不用你吩咐,我方茹珍这么漂亮,怎么会去找个丑八怪?”
方茹珍是个唱戏的,感情自然丰富,心里早有了主意——也要找个唱戏的!
戏子不仅人俊,且大多情种。于是她几乎天天晚上去大世界,从这个舞台到那个舞台,一双丹凤眼瞄向那些俊逸的小生。
南京来的一家京剧团在大世界挂牌上演《西厢》,连演十场场场客满!观众们都说,“小蝴蝶”把天真热情聪明机智的红娘演活了!还有那个演张生的英鹏,眉眼里都是情,且貌若潘安,台下那些太太小姐一个个被他迷了心窍。方茹珍暗下说:若能跟他睡一晚死了也甘心!
大世界不是高档戏院没有包厢,要占到一个好位子看夜戏必早去才成,方茹珍不等午场散了便去,身上带着糕点充饥。为了讨好英鹏,她每晚都买了一个大花篮送到后台,从不留名。一晚她心花怒放,竟在英鹏谢幕时,脱下手上的一枚金戒指扔了上去,嘴里喊着:“接了——”戒指不偏不倚砸在英鹏头上,引得台下一片笑声。英鹏一双情眼朝发声的地方望去,和她的目光相遇,不由都放了电。
终于有一晚,她让车夫把车停在大世界边门,等待英鹏出来。当卸了妆的英鹏走来时,她迎了上去,学着戏里的红娘道:“张生,你随我而来。”英鹏知趣地作一揖:“多谢红娘姐——”她殷勤地邀他上车,载他去新雅饭店,请他吃了夜宵。这样几晚后两人都生了爱意。方茹珍不能带他去黄公馆,便和他在外面开了房间。两人似胶似漆地过了一宵。
有了第一晚,必定有第二、第三晚,方茹珍和英鹏频频幽会,不久便暗结珠胎。方茹珍忙把这喜讯告诉丈夫。黄昌荣喜出望外,夸她说:“茹珍,你是我们黄家的大功臣哪!但愿生个男孩就好了。”“我生了男孩你可不能忘了你说过的话。”“我怎么能忘记呢?生了男孩一定赏你一家纱厂。”他保证说,“母以子为贵嘛,自古以来都这样。不过,你不能再跟那个小白脸戏子来往了。”“那当然。”她口里虽答应着,心里却打着另外的算盘:我怎么舍得跟他分开?就是丢下孩子也要和他远走高飞!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方茹珍真产下了一个男婴!喜得黄昌荣直念阿弥陀佛:“看来我黄家前辈子一定积了福,所以老天爷赏我一个儿子。”方茹珍对黄昌荣说:“你现在可以实现你的诺言了罢?”他马上说:“好好,我明天就把一家纱厂的全部股份转到你的帐上。”方茹珍偷偷把这喜讯告诉英鹏。两人便做着把纱厂的股份全部卖掉,随后回英鹏老家的美梦。他们哪里知道此时黄昌荣正酝酿着一个恶毒的阴谋!
这天黄荣昌笑嘻嘻对方茹珍说:“茹珍哪,那个戏子小白脸叫什么来着?”“你问他姓名干啥?”她警惕地问。“你误会了,我没有一点恶意,我黄昌荣不是无情无义之辈。不管怎么说,没有他我哪来的儿子?我想请他吃顿饭,好好当面谢谢他,打算给他一笔钱。”听他这么说,她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把事情告诉了英鹏。英鹏也没往坏处想,次日中午便来黄公馆赴宴了。
黄昌荣没请别人,就自己和英鹏两个,叫下人到饭馆订了一桌酒菜送来,摆在公馆后花园里。这花园虽不大,却假山池水,亭台楼阁,曲径长廊一应齐全。
他让车夫用自己的雪铁龙车把英鹏接来,邀他到后花园入座。
他给英鹏斟满酒:“英鹏先生,你劳苦功高,我先敬你一杯。”英鹏把酒挡回去:“很抱歉,黄老板,我从不喝酒,再说晚上还要唱戏。”黄昌荣咧嘴一笑:“好,好,那就吃菜,吃菜。”他用筷子指指桌上的菜。两人吃了一会,黄昌荣说:“这样干吃没意思,我请人来娱乐娱乐。”言罢击了三下掌。只见从假山后走出两个扎着头巾的日本武士。
英鹏一惊,忙起身抱拳:“黄老板,如果没啥事情的话我就告辞了。”说罢也不管他答应不答应,转身就走,到门口却见铁门早已关死!“嘿嘿``````”黄荣昌一阵冷笑:“来了就别想走——”说着朝两个武士一努嘴。英鹏虽是演小生的,但也会一点拳脚功夫,知道来者不善,便把后背往墙上一靠,摆开架势。
“你的过来!”一个武士朝他招招手,另一个狞笑着:“我们的一对一的较量。”英鹏知道自己上了当,怒斥黄昌荣:“好你一个卑鄙小人,二鬼子,竟然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黄昌荣又一阵冷笑:“嘿嘿``````伤天害理的不是别人,是你——勾引我三姨太,给我戴了一年多的绿帽子。今天若留着你,我黄昌荣就见不得人。再说这男孩总是你的骨血,以后麻烦的事情多着呢!”说着一挥手,两个武士便凶狠地朝英鹏扑了过去。
英鹏怎敌得过两个似虎似狼、墩实力壮的日本武士?不一会儿便被打翻在地。他们把他拖起来,把他当沙袋般击过去踢过来。英鹏脸上身上全是血,简直成了一个血人。见他奄奄一息,黄昌荣指指假山:“把他拖到下面地窖里,冻死他!”两个武士便将英鹏拖走了。一会儿他们上来,用木桶舀池水将地上的血迹冲洗干净。黄昌荣赏了他们每人十块大洋,打发他们走了。
我年轻的时候,北太行没被开发。我家世代猎户,靠着一杆猎枪维生。在我端起猎枪的第三年春天,外面通进了公路。工人们说,这座山上要修建盘山公路,便于山区开发。动物们被日夜喧闹的修路场面吓得纷纷迁徙了。
打猎的收获越来越少,但我没有像其他邻居一样搬离,而是独自住进了山里木屋中。在那里,我邂逅了那只狼。它很苍老,眉眼上有白色毛。夜里,它站在木屋门前,仰头嗥叫。我习惯性地抓起了猎枪,但是它并没对我攻击。它扭过头,向丛林里走去。
它的腿有伤,留下了后遗症,一瘸一拐的很不灵活。见我没有动静,它又回过头来,安静地看着我。我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拿起猎枪,跟在它的身后。
好久都没有在树林里发现这么大的草狐了,它肥实的皮毛在月光下闪烁着油润的光泽。我明白了这只瘸狼的意思——我很难找到猎物,而它又不方便捕猎,它想到唤我过来杀死这只草狐。我把草狐射死在树林里,瘸狼慢慢走了过去,根本不担心我对它开枪,低下头去,一口咬开了猎物的肚皮,冒着热气的内脏流了出来,它开始在那里大快朵颐。吃饱后,它仰头叫了一声,消失在丛林中。
之后,它时常诡异地在小木屋内出现。每次都带我找那些动物的栖身之地。我们的合作,延续了近两年时间。我和它熟悉得像最佳的拍档,我们彼此依偎存活下来。
在盘山公路彻底修通后的两个月,动物们大量回迁,林子里猎物越来越多,我不再需要瘸狼为我寻找猎物。瘸狼也找到了回归的狼群。
村里的人们返回来了,在县城与市里的闯荡,让他们发现,野味和兽皮都是卖大钱的东西。荒废了几年的人重新拿起了猎枪,没有猎枪的人也热衷于在丛林里下陷阱、套子和兽夹,期待有不经意的欣喜。
我搬回了村里,每天早晨出去打猎,晚上很晚才回家。丛林的夜幕里,我不慎踩到了别人布在那里的兽夹。剧烈的疼痛,让我忍不住惨烈地叫了起来,我强咬着牙关,不让自己昏迷过去。我虽然有枪,但是一旦昏迷,将毫无抵抗能力,便很可能成为野兽的美餐。
这时,我忽然看到了瘸狼。它显得比以前壮实了,从丛林里出来,绿莹莹的眼睛闪烁着,盯了我一眼,然后转身,向着村子的方向跑去。
半个小时左右,我看到了山下有火光传来。嘈杂声里,似乎有人在不断地鸣枪。很快,瘸狼笨拙地向前蹿着,嘴里还叼着一只小羊,在我身边停了下来。它把羊放下,走到我身边,站住用头拱了拱我的手。它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悯。我盯着瘸狼,我的搭档。是它冒着生命危险,到村子里引人来救援我的。
这时,荒废几年,射术不精的村民又端起了枪,我高声喊着“不!”可是,太晚了,枪响处,它的身上炸裂出了一朵凄艳的血花。
我的腿保住了,没有留下任何的后遗症。我依旧上山、狩猎。只是,我每次打到猎物,都会把内脏掏出来,摆在那个小木屋前的空地上,我的搭档就葬在那里。我会坐在那里,轻轻地闭上眼睛,风吹过的时候,我似乎觉得,它在轻轻地拱着我的手。
真假“蛇王”斗
江南五月,正是飞红泻绿,春深似海,如诗如画的季节。虽然连年战火不断,兵荒马乱,游客寥若晨星。但地处偏僻一隅的荷花镇却显得有点像世外桃源。也许由于大山的阻隔极少受到敌寇的骚扰,镇上一直秩序井然,市场稳定,邻近四乡八寨的山里人,每天进进出出,熙熙攘攘,川流不息。镇上的店铺从未关过门。
可自从“蛇王”来了以后,荷花镇就显得有点不平静了,其实,这“蛇王”是人而不是蛇,说准确点是一条头如笆斗、粗胳膊粗腿、面目狰狞、身子贼胖的恶汉,从外地流窜进来的江湖术士。刚进镇的那天,他只穿着一条肥大的短裤衩,打着赤膊,露出满身红褐色的栗子肉,走路颤得地皮咚咚响。尤为骇人的是脖子上竟然缠着一条有两根扁担长的粗大长虫,不时昂起那三角形脑袋朝着路人喷吐着血红的信子,吓得众人心惊胆战,纷纷退避三舍。尽管与蛇打过交道的山里人不少,但谁敢这般玩蛇呢?所以这恶汉有恃无恐,旁若无人。他进这荷花镇干啥来啦?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只见他脚步蹬蹬直奔的第一家便是镇上最大的当铺。进门也不说话,就在门口一站,活像一尊门神,然后从脖子上解下那条长虫,让它盘在柜台上,不时耍弄着逗引旁人围观。柜台上的伙计早已吓得屁滚尿流,溜之乎也。老板闻声从店内急步奔出,见状吓了大跳,但他毕竟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自然晓得这恶汉临门的来意,急忙从身边掏出两块银洋双手奉上,嘴里不住赔着小心:“略表心意,请壮士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恶汉接过两块银洋放在嘴边吹了吹,再放在耳旁听了听,脸上微露出满意的笑容,然后从柜台上一把抓过那条长虫,又朝另一家店铺走去。
这不明明是以行乞为名,恶意敲诈勒索?各家店铺的老板又惊又恐,有的只好效法当铺老板出钱为福,花钱消灾。也有小气老板不愿花这冤枉钱,干脆将店门一关,脱身而出,姜维避祸。心想,你这恶汉总不能长久呆在这荷花镇上,说不定明天就会滚蛋!
谁知恶汉更是技高一筹,你想关店开溜么?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照样堵在门口,却将那条长虫朝门缝里一塞,长虫便“哧溜”一声钻进里面去了。不一会店铺里便传出一阵“哗啦”、“哗啦”的响声。老板便吓得面如土色,浑身颤抖,只好依样画瓢,双手捧出两块银洋告饶。恶汉冷冷一笑:“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收下银洋,呼出长虫,又朝下一家走去…
就这样连着折腾了五家店铺,恶汉才罢手。却当着众人面放出空气:“老子号蛇王,威名震四方。有钱莫要笑,无钱莫要叫,进了荷花镇,家家要走到。”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脸上变色,这“蛇王”简直是恶魔进镇了啊,于是,暗地里三个一堆,五个一伙窃窃私语,商讨对策,如何设法驱走这“蛇王”!
第二天,“蛇王”果然又出现在荷花镇上沿店铺耍蛇勒索。众人敢怒不敢言,尤其是那些店铺老板还得强装笑脸打着拱手奉承他:“一点小意思,多多包涵,多多包涵!”蛇王便咧开阔嘴哈哈大笑:“什么包涵不包涵,拿钱就是包涵!自古以来花钱消灾,出钱为福,就这么个道理!”
众人瞧着“蛇王”这副凶徒恶相,无不噤若寒蝉。
第三天,当“蛇王”出现在荷花镇上时,竟发现满镇的人以一种异样的眼神瞧着他,他便不由心巾大骇,莫不是镇上有人请了高手要来收拾自己?
果然,当他的目光投向街中心的那块空地上时,只见当街盘腿坐着一位年约十五六岁的小和尚。只见他身着一袭灰黑色的袈裟,虽说破旧不堪,有了不少补丁,但周身上下却千干净净,尤为引人注目的是小和尚气质非凡,一双大眼精芒四射,盘腿打坐就像一尊菩萨,此刻正横眉怒目盯着迎面走来的“蛇王”。
“蛇王”心中微凛,暗自思忖:“这小和尚看来是镇上人请来对付我的,可他小小年纪究竟有多大本领呢?我得先发制人!”心念一动,便冲着小和尚怒吼一声:“小秃驴,闪过一旁去,莫挡了爷爷的路!”
小和尚冷笑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若霸道,小僧倒要领教领教!”
“蛇王”勃然大怒,露出狰狞面目,从脖子上解下长虫放在地上,打了声唿哨厉声喝道:“大黄,速去替我收拾这小秃驴!”长虫果然昂首吐舌恶狠狠地朝小和尚游去,围观者无不大惊失色发出一阵“啊”的惊呼声,有的赶紧用双手捂住了眼睛。
小和尚却视若无睹,嘴角边露出讥讽之色,待这长虫挨近身边正要扑上来时,他便旋即念出一串咒语,怒斥一声:“孽畜,你给我滚回去!”长虫顿时就像着了魔似地迅速扭转身子径直扑向“蛇王”。“蛇王”大吃一惊,还没等他明白是怎么回事,这长虫却已游回他的身边,尾巴一摆缠在他的腰间,然后盘旋而上,转了两圈,竟像一条绳索似地将“蛇王”的上半身牢牢绑住。那血钩的信子像火苗似的不时在“蛇王”脸前闪灼,随时都可致命。“蛇王”猝不及防,吓得魂飞魄散。他当然压根儿没想到自己苦心训练的这条长虫,这会儿竟然受制于他人,不但不听自己指挥了,反而要自己的命来了,如何不着慌?此刻长虫缠身,挣又挣不脱,跑又跑不掉,唯有死路一条!刚才还甚嚣尘上的“蛇王”顿时气焰一落千丈,内心恐慌,头冒虚汗,浑身颤栗,精神崩溃……终于抗不住了,只得发出凄厉的嚎叫:“小师父饶命,小师父饶命啊……”
这一幕戏剧性的变幻只发生在瞬间,围观者全都看呆了,一个个惊得张大了嘴巴,半天都合不拢。直至“蛇王”发出绝望的呼救嚎声时,众人才仿佛从梦中惊醒过来,“哗”地一下不约而同地鼓掌喝彩,并发出了一连串的赞叹声:“恶有恶报,现世现报!凶恶的‘蛇王’终于遭到报应了!”“哈,这下真是假蛇王遇到了真蛇王,自认倒霉了!”
小和尚终于从地上一跃而起,“蛇王”抢步上前双膝跪在地上连声哀求:“小师父饶了我吧,我知罪了!”
“死罪可饶,活罪难免!”小和尚又念了声咒语,缠在“蛇王”身上的这条长虫便自行滑落下来,却在“蛇王”的右腿处猛地“吻”了一下,“蛇王”便又发出一声惊悸的嚎声。小和尚微微笑道:“不碍事,丧不了命。只不过给你一点小小的惩罚,让你终身牢记。快滚吧!今后若还要在荷花镇露面恐怕狗命就难保了!”
“蛇王”便诚惶诚恐冲着小和尚又磕了几个响头,然后掏出蛇药包扎了自己右腿的伤口,这才在路边捡了根竹竿当拐杖,一瘸一拐地朝镇外狼狈而逃。背后传来一阵暴风骤雨般的哄堂大笑声。
这大快入心的场面,自然让全镇人欢呼雀跃,喜极而泣。然而,当他们怀着极其崇拜的心情要去感谢这位大恩人时,才发现这位小师父早已不辞而别了。就在众人感到惆怅之际,突然,从镇口涌进一股惊慌失措的人流,夹杂着凄惶的呼喊声:“日本鬼子进山了!日本鬼子进山了!”
刹时,整个荷花镇就像被捅坏了的蚂蚁窝,到处一片混乱,惊慌四散的人们纷纷扶老携幼,朝大山深处逃窜……
抗倭寇摆蛇阵
这支鬼子队伍在荷花镇只骚扰了半天,便赶在夜幕来临之前匆匆开拔了。原来他们是准备前往解放区“扫荡”的,中途迷了路误闯进这山中小镇。皆因情况不明,深恐遭到八路军的伏击,所以连夜撤离了。
翌日,荷花镇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镇上的人又开始津津乐道真假“蛇王”斗法的精彩话题。镇上人打听到这个身手不凡的小和尚是镇上东面玉屏山上那座法藏寺的出家人,法号行善。
行善原来是山外的一个弃婴,16年前法藏寺的长老外出化缘在路上拾到了他,带回寺内,含辛茹苦将他抚养成人。以后,他便一直侍候在长老身边,过着晨钟暮鼓的日子,成了长老的衣钵传承人。长老自知年龄不饶人,在世间的日子越来越短了,便将自己的全身本领悉数传授给了这位又是亲人又是爱徒的小伙子,尤其是那手“呼蛇”术几乎成了他的护身看家本领,一旦遇上强敌,只要心念一动,默念咒语,便会飞沙走石,空穴来风,无数大蛇小蛇各种颜色的蛇便会从各方向呼啸而至袭击强敌,保护主人。当然,这种法术不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决不会轻易使用。长老授艺时再三叮嘱,出家人当以慈悲行善为本,除非面对的是残害生灵、万恶不赦之徒,方可露出真相给以惩罚,所以,行善严遵师嘱从不暴露真身。前几日,因“蛇王”骚扰荷花镇,人心惶惶。有人便去请玉屏山上的长老,恳求长老大发慈悲,下山惩罚恶人,保护黎民。长老凝神片刻终于叹出一声:“如此说来,老衲只好打破戒律了。”便吩咐行善下山一趟,但又再三叮嘱罚治恶人只可点到为止,切勿伤他性命。于是,行善谨遵师命,在荷花镇上只略施小技,让“蛇王”当众受挫,原形毕露。最后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自己带来的那条长虫咬伤自己的右腿后,方才逐出荷花镇,自己才悄悄返回山上复命去了。
从此,行善的义举便成了荷花镇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有时就连有人斗口角逼急了竟会赌咒添上这么一句:“谁干了亏心事,总有一天会在行善师父面前露出原形!”行善小和尚的形象在小镇人心中扎下了根。
随着战火的蔓延,这个世外桃源的山中小镇上的平静生活也给打破了。枪声、炮声不时从四面八方传进了小镇,扰得人心惶惶,就在当年的盛夏季节里,一个连的八路军进驻了荷花镇,连长叫董雅民。这董连长高挑身材,白净脸膛,像个读书人,能说会道。刚进镇的第一天,他便端了条板凳站在上面发表演说,介绍山外的形势。他说日本人已经占领了大半个中国,中华民族到了最危急的关头,不愿做奴隶的中国人正在被迫发出最后的吼声,用我们的血肉去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董连长的演说十分慷慨激昂,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听众。小镇人也激动起来了,想不到山外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可恶的日本鬼子竞想亡我中华,祖国正处在存亡之秋。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荷花镇的人惊醒了,愤怒了,举起了如林般的手臂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吼声:“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赶走侵略者……”
就在这群情激昂的人群中,谁也没发现有位用荷叶盖着脑袋遮阳的小青年也咬牙切齿,抡着胳膊吼声如雷。他,就是小和尚行善。今天大清早,他是奉师命下山来采购生活物资的,正好参与了这场面,自然热血沸腾,同仇敌忾。回到法藏寺后,将所见所闻向师父讲了,长老自然也义愤填膺,想不到久居深山,连祖国山河被外寇侵占蚕食尚不知情,岂不枉为炎黄子孙,长老感叹唏嘘好一阵子之后,立即吩咐徒弟道:“行善吾徒听着,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从今以后,你就不必呆在为师身边了,为抗日救国也当奉献自己的一份力量!明天你就可以出山云游四方,打探外界消息,配合八路军打击日本侵略者,施展你的本领。切记,切记!”
行善俯首听命,连声承诺:“谨遵师命!”
第二天大清早,行善便头戴竹笠,脚蹬草鞋,手敲木鱼下山了。谁知刚走出荷花镇才几里路远,便听得前面的山窝里枪声大作,随风飘来硝烟弥漫。行善顿觉心头一惊,难道鬼子又进山来了?随即身形一跃,“嗖嗖嗖”几步登临一座山冈,极目远眺。果然,只见前面的那片洼地里正进行着一场惨烈的肉搏战。上百名日本鬼子手持上着刺刀的步枪,包围着二十多个八路军。敌众我寡,鬼子仗着人多,几个对付一个,八路军毫无惧色,浴血奋战,刺刀弯了便挥舞枪把猛砸近身的鬼子。但见战场上血肉横飞,喊杀震天,山冈染血,草木沾腥。
行善眼睁睁瞧着八路军势单力孤处于劣势,不由气冲斗牛,怒目圆睁,从山冈上飞身跃下,从一个日军手里夺过一把东洋刀,冲进敌阵东劈西砍,舞得呼呼生风,凡是撞上前来的鬼子不是给掉了脑袋,便是丢了胳膊,或是划破了肚皮。行善从小跟随长老习艺,学得非凡本领,正愁没处施展,这会恰巧派上了用场,岂肯放过这机会?片刻工夫竟让他像割稻草似地一下子劈倒了一大片。鬼子大怒,于是群起而攻之。行善冷笑一声:“送死的就上来!”竟又夺过一把东洋刀,双刀飞舞,只见刀光飞舞处血花四溅,鬼子连他的人影都没瞧清楚,便惨叫着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去了…..
好一个行善小和尚,就凭着这两把东洋刀在敌阵中纵横冲杀,宛如《三国演义》中的赵子龙浑身是胆,威风凛凛,杀得敌寇鬼哭狼嚎。由于他的英勇善战,分散了众多鬼子的注意力,那二十多个八路军便如虎添翼,斗志更旺。鬼子终于招架不住,纷纷败退。行善杀得性起便要乘胜追击,却被一个熟悉的嗓门喝住了:“小师父,穷寇勿追!”行善扭头一瞧,喊他的人正是在镇上演讲的董连长,于是便急忙打住了脚步。
董连长笑容满面地走上前来一把紧紧握住行善的手说:“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应当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行善小师父。今日亲眼所见,果然名不虚传!”
行善被人夸奖反倒羞起来,急忙双手乱摇:“花拳绣腿,见笑了,见笑了!”
董连长便将他拉过一旁,真情相告:“小师父,实不相瞒,这次鬼子进山扫荡是冲着我们这个连而来的。据可靠情报,他们已出动一千多号人马,而我们只有一百多人,且极大多数是伤病员,能参战的就我们这二十多人……”
行善不等董连长说完便将胸膛一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他个屑!”
董连长便正色道:“小师父初生牛犊不怕虎,虽可钦可佩,但过分麻痹轻敌却是兵家所忌。刚才与敌寇肉搏之战我们虽占了上风,但如若鬼子一旦开火子弹可不是吃素的,铁打的金刚都挡不住啊。所以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我们只宜智取,不可力敌!”
蛇僧(2)
行善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董连长又循循善诱,“这次鬼子以重兵围剿我们这支小队伍,如果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当前的退敌之计就在于运筹帷幄。鬼子马上又要发动进攻了,一旦突破我们这道防线攻进荷花镇后果不堪设想,不仅百姓遭殃,百多名伤病员的安危也可想而知!”说到此间,董连长突然仰天长叹一声,“我恨不能撒豆成兵,全歼鬼子!”
“撒豆成兵?”行善自言自语了一声,猛然一拍脑袋随着嚷了起来:“有了!有了,董连长,我自有退敌妙计!”
董连长倏地打了个激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行善便将嘴巴凑近他的耳畔……
时近正午,大批鬼子像一群蝗虫,又在洼地里出现了。因为大部队到齐了,所以他们肆无忌惮,只管大踏步地前进,而且估计八路军已经闻风而逃。谁知他们刚刚穿过洼地进入一条葫芦沟时,倏地只听得半山腰间传来一阵凄厉的唿哨声,随着令人恶心的腥风刮过,葫芦沟里便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响声,还没等鬼子们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见从半山腰间,沟底的灌木丛中突然蹿出成百上千条吐着血红信子的毒蛇,似狂风暴雨般地席卷而来,大的有屋梁粗,小的似竹杆细,红似朱砂的是赤练,黑不溜秋的是乌梢,墨绿色的是竹叶青,黑白相间的是蕲蛇……颜色各异,应有尽有,气势汹汹直扑入侵者。这些东洋兵何曾见过这种恐怖的蛇阵,一个个早已骇得魂飞魄散,面无人色,浑身抖得像筛糠,想喊喊不出声,想逃迈不开步。就在这眨眼之间,这些从天而降的“蛇兵”早已缠上了自己的目标,它们吐着血红的信子,分别咬住了鬼子的大腿、胳膊、脖子、手臂……被袭击的鬼子顿时发出惊心动魄的惨嚎,倒地打滚,痛苦挣扎……有的当场毙命,有的拉响腰间手榴弹与毒蛇同归于尽,山沟里很快塞满了一具具鬼子的尸体
“阿弥陀佛,苍天鉴谅。皆因恶狼猖獗,荼毒生灵,小僧不得不出此下策,以保护黎民百姓啊!”山顶上,行善小和尚双手合掌,正向着西方祈祷。
正义驱邪恶
葫芦沟大捷以后,行善便与董连长深情话别继续云游四方去了。谁知他俩这一分手就是二十多年。董连长南征北战,戎马倥偬,而行善和尚浪迹江湖,四海为家,自然像参商两颗星宿,难以相见。新中国成立以后,董连长由部队转业地方担任了某市市长,闲下来时记起了行善和尚,便抽空专程去了一趟荷花镇的法藏寺,可惜人去楼空,长老早已圆寂,行善下落不明,只好快快而归。当这位董市长第二次返回荷花镇时,却已是十年浩劫期间,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将他打成了“走资派”,被“造反派”押送到荷花镇进行劳动改造,接受贫下中农的教育。
董市长重返故地后,自然不免感叹万分。物是人非,岁月无情,想不到二十年前自己与战友曾在这里和敌寇浴血奋战,立下过赫赫战功,而二十年以后的今天,却以罪人的身份来此间重新接受改造,这是一个多么令人啼笑皆非的玩笑啊!历史太捉弄人了。
然而,历史无情人有情,幸亏纯朴的荷花镇人都有一颗善良、明亮的心,他们压根儿不相信,当年拎着脑袋打鬼子的老八路,今天咋会变成人民的罪人,就像二十年前他们衷心爱戴八路军的董连长那样,这会依然爱戴二十年后的董市长。虽然现在这个“走资派”是来劳动改造的,但谁也不用吩咐,人们都会主动前来关照他。董市长就像鱼儿又回到了人民群众的水中,重温鱼水深情。
也许董市长深得人心,很快引起了“造反派”的注意。这天在荷花镇的大街上,董市长无意间被一位戴着“造反派”红袖章、年约四十岁左右的跛子拦住了路,对方阴阳怪气地问道:“你就是当年在葫芦沟与行善和尚策划大摆蛇阵的董连长么?”
董市长警惕地回应道:“一切都已成为历史,何必老话重提。”
跛子以一种怪怪的目光狠狠盯了董市长几眼后扔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历史有时还可以重演!”便自顾一瘸一拐地走了。
当天晚上,董市长在居住的一位老农家里突然被一条毒蛇咬伤了,而且毒性发作很快,董市长很快陷入了昏迷之中。老农全家人急忙将董市长抬进镇上的医院,医生翻遍药柜找不到消毒的血清,只有向民间蛇医求援。捱到天亮,当这蛇医赶过来时,董市长已经面若白纸,呼吸微弱了。蛇医连连摇头,回天无力。围观者纷纷落泪,哭声震天。
哭声惊动了从镇上匆匆路过的一条中年汉子。他身材适中,满脸胡茬,身背竹笠,脚穿一双旧解放鞋。听说毒蛇伤了人,他便打住脚聆听了片刻,然后分开人群径直走到奄奄一息的董市长面前,伸出拇指和食指翻了翻他的上下眼皮,凝神片刻,心中仿佛胸有成竹,便盘腿席地而坐,嘴里轻轻念动咒语。不一会儿,便听得有人惊呼:“蛇!蛇!”众人大乱,四散而逃,只见一条墨绿色的竹叶青徐徐游来,在汉子面前停住,,一动也不动了。汉子便厉声喝斥:“孽畜,你受何人派遣,竟敢滥伤无辜?还不速速吸毒救生,方可免你一死!”
毒蛇似乎听懂了汉子的话语,竟游到董市长的身上,轻轻吸吮了一阵。不一会儿,董市长的眼皮微微动弹了几下,随着呼吸开始顺畅,心跳恢复,脸色慢慢恢复原状。四面的围观者无不惊呼出声:“起死回生了!起死回生了!”“神了!神了!这师父赛过当年的行善和尚了!”
汉子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然后又朝竹叶青命令道:“孽畜,速去将你的幕后指挥者擒来!”
竹叶青便又徐徐游出人群,很快消失了踪影。
大约等了一顿饭的工夫,只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杀猪似的嚎叫声:“救命哟!救命哟!”众人大惊,扭头望去,只见这竹叶青盘在一个跛子的脖子上,似乎在指挥他朝这里一瘸一拐地走来。走近了,跛子一瞧地上盘腿而坐的大汉,猛地就像老鼠见了猫,惊得双腿一抖,刚喊了一声:“行善……”便一跤摔翻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行善?是行善和尚?”众人顿时欢呼雀跃,上了年纪的人眼前又浮现了二十年前小和尚斗败“蛇王”的那精彩一幕。
行善这才哈哈大笑,真人露相:“人生何处不相逢!‘蛇王’,还真是冤家路窄,想不到我们又在旧地重逢了,而且还在继续斗法啊!”
“蛇王”便磕头如捣蒜,苦苦告饶:“行善大师饶命!上司差遣,要我潜入荷花镇暗害董市长,我便只好故伎重演。实在是身不由己,请大师多多谅解!”
行善大师鼻孔里冷哼一声:“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二十年前废了你一条右腿,今天再废你一条胳膊,也算给天下的恶人一个警告,善恶到头终有报!”说罢,便朝缠在“蛇王”脖子上的竹叶青念了一声咒语,那竹叶青便在“蛇王”的那条左胳膊处狠狠地咬了一口,蛇王痛得满地打滚哀嚎……
满镇人围着观看,一个个拍手称快。
蛇香满人间
董市长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以后,很快明白了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情。他紧紧握着行善和尚的手,说啥也不让他走。两人就这样关着房门,促膝谈心到深夜。二十年来的风风雨雨,坎坷历程,怎么也倾吐不完。
董市长说,“自从解放以后,我便派人到处寻访你,谁知你像在人间蒸发了似的,一直没发现踪迹。‘文革’爆发以后,我自身难保,自然也就无暇顾及你了。今天大概是上天的安排,冥冥之中我们又见面了,而且又是你救了我一条命。”
行善解释道,“我一直云游四海,行侠仗义,扶危济困,踪迹不定。‘肃反’那年,因为没有证件,被人诬告为潜伏的匪特,抓捕时我气不过,打伤了两个公安,结果给判了十年徒刑,这才出狱不久!昨天回到玉屏山上,方知法藏寺已被‘造反派’焚为平地,无家可归,只好准备再度出山云游。”
董市长劝道,“乌云遮不住太阳,严冬过后是春天,再呆段日子吧!等我恢复工作后,我会为你重修法藏寺。”
行善连连摇头,“好男儿志在四海,大丈夫处处为家,春天来了我再归来吧!”
凌晨,行善便不辞而别了。
自古道,少年汉子江湖老,红粉佳人白了头。浩浩流水,悠悠岁月。董市长与行善这一别又是整整十多个年头。当他俩再度邂逅时,俱已是白发苍苍、年逾花甲的老人了。
这年,董市长退休以后,决定再去一趟荷花镇,寻访当年的故人,尤为思念行善和尚。
如今的荷花镇同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高山峻岭变通途,高楼大厦平地起,小镇的面积扩大了几倍,人流量日益增多。每天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十分繁华。时值正午,肚饥难耐,他就近迈进了一家”佳肴馆”。
刚刚落座,便听得里间雅座传出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其中一人的嗓门听来十分耳熟,尽管带着几分苍老,他还是分辨出来了,便大声问道:“里间莫非是行善师父么?”
随即有人掀帘而出,一瞧董市长顿时双眼大放异彩,脱口惊呼:“董市长!”便扑上前来,双方紧紧抱作一团,四行热泪滚滚而下。
董市长和行善松开身子以后,才发现旁边还站着一个白发老人,跛着右腿,左胳膊的袖子空洞洞的。他便猛地记起,这不就是当年被行善废了胳膊废了腿的“蛇王”么?
“蛇王”很快也认出了董市长,嬉皮笑脸道:“缘分!缘分!不是冤家不碰头,想不到今天,我们三个人又凑在一块了!”
董市长抿嘴一笑:“现在该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了吧!”
行善鼻子里哼出了一股粗气:“我们现在还在斗哩!”
董市长便叹出一声:“都七老八十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斗的?”
“蛇王”点点头:“董市长说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前些年法藏寺重修时,我还捐了款哩!”
行善哼了一声:“树欲静而风不止。歪风邪气还在盛行,不斗行么?只要老僧在,就咽不下这口气!”他便怒气冲冲地向董市长解释道。这“蛇王”借着改革开放之机,在镇上办了这家野味馆,专门烹调各种飞禽走兽、珍稀动物,其中尤以蛇肴吸引顾客盈门,狠狠地赚了个盆满钵满。尽管他已手脚残废,但捕蛇之术依然老到,邻近山沟里的各种蛇类都已被他捕了个精光,几近绝迹。于是,他便又打起了行善和尚的主意,将他请来雅座赴宴。高薪聘请他作餐馆顾问,条件就一个,要求他施展“呼蛇术”,定期供应活蛇。行善一听,怒不可遏,拍案而起,厉声斥责:“而今蛇已日渐减少,成了珍稀动物,县政府也贴出了公告加以保护,你还想利用我来发财,没门!”
董市长听话听音,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抚今思昔,感触万分,不由得连声慨叹:“行善啊,行善,我今天才知道,你不是一名蛇僧,而是一名蛇神啊!”
从这天起,行善和尚将邻近山里的各种蛇类统统呼到玉屏山上,加以保护,谁也难越雷池一步!就连“蛇王”也无可奈何,只好关了店门改行。
数年之后,行善和尚在法藏寺圆寂。火化时,突然天昏地暗,飞沙走石,玉屏山顶的平台上突然冒出了成千上万条色彩斑斓、大小不一的长虫,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为蛇僧送葬。
清朝。文祖是齐鲁腹地之重镇,经济比较发达,也是交通要道,一条章莱大道穿过文祖中心大街,是连接章丘和莱芜县城的重要枢纽。因为古代文祖曾经是县城,这条南北大街两端都有城门,南城门是南阁,北城门是北阁。有两家比较有名气的饭店,坐落在大街南阁北阁的里面。北阁的饭店老板姓李,南阁的饭店老板姓马。这两家饭店都以经济实惠、饭菜味道精美出名。
每逢月底这天接近中午,北阁饭店都会来一个过路的客人吃饭。他身材高大威武,骑一匹骏马,腰挎弯刀。每次来吃饭,他都是靠窗而坐,要上两个菜喝酒。他酒量很大,每次都是要一樽酒,喝酒用大碗,每次都是一碗白酒一饮而尽。三五天后的中午刚过,壮士会骑马从文祖大街南边而来,再次要上两个菜一樽酒。一樽酒就是十斤,可见壮士是海量。
起初的时候,北阁酒家的李老板很是惊讶,后来逐渐见怪不怪,习以为常,每逢这个壮士来吃饭的时候,不用吩咐,李老板总是把上好的一樽酒摆上客人的桌子,有时候,如果不忙,李老板还会陪着客人喝上半碗。通过交谈,得知客人是大寨村人,因为善武,目前在县衙当差,每逢月底这天回家探亲,住上三五天再去县衙。
如此一年之后,一个偶尔的机会,北阁酒家的李老板碰上了南阁酒家的马老板,不自觉说起壮士喝酒的事情,意思是很佩服壮士的酒量。谁知道马老板听了,问明白壮士在文祖喝酒的具体日期后,脸上写满了惊讶。
原来,壮士每逢回家这天,总是先在北阁酒家喝上一樽酒,而后骑马来到南阁酒家,再要上一樽酒两个菜。等到他离家去县城的这天,又会在接近中午的时候,先来到南阁马老板酒店,再次要上两个菜一樽酒,喝完后来到北阁李老板的酒店,再要上一樽酒痛饮。这样算起来,壮士~顿就能喝上二十斤酒。
酒神!
两位酒店老板佩服得五体投地。但是,这位壮士到底酒量有多大呢?因为他每次喝完酒总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牵马上路也非常稳当。
很快到了月底,是壮士回家的日子。壮士依然在接近中午的时候,骑马来到北阁酒家。李老板赶紧把他接入里面,亲自搬上一樽酒来。壮士依然如故,大碗喝酒,大口吃菜,一樽酒很快告罄。李老板不失时机地从里面再次搬出一樽酒来,放在壮士桌子上,说:佩服壮士酒量,也感谢一年多来壮士照顾生意,特意送上一樽酒。
壮士毫不含糊,不过几碗,一樽酒就喝了一个底朝天。他谢过李老板,结账离去。很快来到南阁酒家。没成想,马老板早就站在酒店外等候多时,他上前接过壮士的马缰绳来,引着壮士进店入座。壮士刚刚喝完一樽酒,马老板也从里面搬上一樽酒来,送给壮士。壮士这才明白,是两个酒店的老板商量好了,试探他的酒量。
壮士虽然知道了内因,但他却没有露出怯意来,而是接过酒樽,继续大碗喝酒,第四樽酒也彻底喝光了。这样算起来,他实际上已经喝了四十斤白酒。但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他离开酒店的时候,只是和马老板拱手而别,紧闭口一言不发,上马疾驰而去,看样子显然已经有些醉了。
壮士离去不久,李老板就来到南阁,找到马老板。二人一交流,得知壮士果然是一气喝了四十斤白酒,更是佩服至极。他们一商量,决定去大寨村会一会壮士,与他交个朋友。
第三日,两个酒店的老板套上马车,各自装上十樽好酒,兴冲冲奔向大寨村,经过打听,找到壮士的家,立刻知道他们酿造了一场惨祸,却已经追悔莫及。
原来,那天壮士喝完了四樽酒之后,打马扬鞭回到家中,立刻对妻子吩咐说,自己喝醉酒了,需要回房睡觉。他叫妻子打好了一盆浆糊,准备了若干纸张,拿到卧房。他叮嘱妻子,千万不要进屋打扰他,他需要躺在床上睡上十二个时辰方能醒酒。说罢,壮士回到屋里,把门从里面顶死,然后用纸把门窗缝隙全部糊住,密不透风,上床很快就睡着了。
次日天明,妻子来到壮士门外,听听里面鼾声如雷,她听从壮士安排,并没有打扰。快吃午饭的时候,妻子再次来到壮士卧房门外,侧耳细听,却毫无声音。妻子想起丈夫昨日回家的时候,脸色很难看,而此时她越想越不放心。犹豫许久,听了多次,她终于沉不住气了。悄悄趴在壮士卧房的窗外,用手指蘸着唾液,捅破窗户纸,凑上眼睛去看。不看则已,一看之下,妻子立刻慌了神。她看到丈夫仰面朝天,躺在床上,从口中正往外喷着一道一尺多长的蓝色火苗。其实这是丈夫治醉酒的一种办法,需要密封门窗静卧十二个时辰即可醒酒。此时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口,只需再过一个多时辰就能恢复如初。
可是妻子不知道事情原委,一看丈夫吐火,岂能不惊?她吓得赶紧呼喊着叫来了家人。大家一听,来到卧房,破门而入。
这一下就要了壮士的卿卿性命!
湖南李县有一举人,名叫李玉,参加会试落榜,就协同几个朋友由京城回南方。
这天几人赶到山东一县城时,天色已晚,一打听客栈已经住满了。正无计可施时,其中一人看见客栈后面有几间屋干净整齐,就同伙计商量是否能租用。伙计回答说:“那是一送葬的官家包下的,恐怕未必肯相让,让我去说说看。”
一会工夫,伙计就回来了,说对方一听就答应了,同意让出一间西屋。李玉边搬行李,边问伙计,是什么人送葬。伙计说:“送葬的是一湖南李县女子,她是一位将军的女儿,将军在北方做官时病故,她扶柩到故里归葬,不慎得了风寒,迟迟不好,住在这里一个多月了。”
李玉听说是家乡人,又身处不幸,就借着感谢让屋的名义,前去吊唁,还烧了纸钱,一进灵堂,就隐隐约约听到隔壁有女子的哭泣声,声音不大,但甚是悲凉。李玉正想着,门帘一挑,一位家人模样的老太婆出来说:“我家小姐要面谢老爷。”说完回转身去,一会,扶着一女子走出。那女子看上去大约十八九岁,泪流满面,柔弱无力,但容貌颜色端庄秀丽,举止不失大家风范。那女子请举人坐下,磕头谢过,主动说道:“父亲在北方做官,不幸去世,父亲在世时,为官清廉,所遗清薄。母亲去世的早,现在只留小女子一人,扶柩至此,劳顿成疾。托人往家乡送信,请堂兄来此迎接,却没有回音,也不知何时能来。”说罢,黯然泪下。
回到西屋,李玉对几个朋友说了那女子的遭遇,建议邀她一起同行,路上好有些照顾。可几个朋友都不以为然,李玉决定自己留下,登女子身体好转后,一起回乡,女子感激涕零,拜谢再三。
女子名叫小莲,性格极是温柔。朝夕相处,两人不禁互相有了爱慕之心,只是不挑明罢了。
一天,小莲问李玉归乡之后有何打算,李玉说:“不过是谋一个课馆教书的营生而已。”小莲说:“相公一表人才,难道就甘心做一辈子穷教书匠?我看不如先捐个京官,再寻机会好。”李玉说:“我不过是一介寒士,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来捐官呢,小姐不要取笑了。”小莲说:“我一个弱女子,无缘无故受了相公的恩惠,也是前世注定的缘分,若是相公不嫌弃,小女子愿意以身相许,父亲所遗虽薄,可是捐个京官的钱还是有的,只是不知君意如何?”
李玉忽闻这样的意外之喜,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小莲接着说:“君若有意,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动身到京城上下通融。”到了这个时候,李玉只要唯唯称是的份了。小莲做事果敢有分寸,第二日,就和店主商量好,先把棺木在附近浅葬,待日后再改葬,三日之后,诸事办好,立刻动身前往京城。
到了京城,小莲每日出去打听,她说自己多少有些父亲的旧关系,只让李玉在客栈等候,不出半月,果然捐得了一个空缺。在定下来之前,小莲对李玉说:“在京城做官,家乡的亲友听说后会云集而至,现在根基还浅,恐怕应付不过来,不如先改个名字捐,更为妥当。”李玉此刻当然是言听计从,做官的事情只通知了家里,并吩咐暂时不要外传。捐得京官以后,小莲又为李玉租宅子,购置车马,买衣服,为正式上任做准备。
几天之后,李玉穿戴一新,到部里上任去了。
小莲对官场的诸般适事宜甚是熟悉,没过多久就建议在京做官的有势力的同乡同年请到家中,设宴招待。从此李家的门前车马不断,李玉很快就和许多京官关系密切起来。又一日,小莲对李玉说:“你经常在外应酬,我一人在家很是寂寞,我想和你的朋友的家眷有些往来,你看合适吗?”李玉正惟恐怠慢了小莲,一听此话立即答应下来。小莲又说:“我要去拜访客人,可是箱子里的衣服都不是新式样的,你能否给我置办一下。”李玉正愁找不到报答小莲的机会呢,立即答应了。小莲把自己衣服的尺寸款式开给李玉,又拿出以前的首饰和许多珠花,把怎么样改造添置一一说明了。数日之后,首饰陆续都办到,小莲一边欣赏一边夸首饰做的很合适。当她看到珍珠的时候,突然惊叫了一声:“哎呀,这珍珠是假的,你是在哪买的?”李玉大惊,说:“我是到最好的珠宝行买的,那店中装饰的十分豪华,珍珠怎么是假的呢?”小莲笑着说:“你真是书生气,在京城越排场阔绰且有名望的珠宝行,他们的货物越是能够以假乱真。这等伎俩骗得了你,却骗不了我,只是他们不该不把你放在眼里。”李玉听小莲这么一说,怒火中烧,立即要到店铺去和他们理论。小莲说:“拿也拿回来了,先消消气,吃过饭在去不迟。”说罢,亲自下橱,并亲身为李玉端上饭菜来。吃完饭,李玉拿着珍珠乘车前往珠宝行。
到了店里,他大声斥责说是买了假珠子,伙计拿来珠子仔细看了之后说:“这不是我们这里的东西,明明是你拿了真的回去换成假的,前来讹诈。”李玉听说此话,更是怒不可遏双方争执起来,一时间,店铺里乱成了一片。正在吵嚷时,李玉突觉口渴难耐,正好看到桌上有位客人准备的茶水,倒了一碗,一饮而尽茶一进口,李玉突然倒地,面如黄裱,伙计大惊,上前查看,人已气息全无。正在惊慌之时,门外走进一少妇,后面还跟着一个佣人打扮的老太婆,妇人说自己的丈夫来换珠子,迟迟不归,放心不下,前来寻找。来人正是小莲,待她看到李玉的尸体,立即捶胸顿租足,放声大哭。小莲说:“你们店的珍珠真假我不知道,但我丈夫刚才还好好的,现在却死在你们的店中,这是千真万确的。”说罢也不听伙计解释,径自让下人去请人来验尸,果然是中毒而死。小莲紧接着到平日来往的官家求助,果然大家听了都很愤怒,表示愿意帮助小莲打官司。
店主知道斗不过对方的势力,又有人证物证,怎么斗是自己输,这可是要杀头的罪,就私下里派人去和小莲商量,以重金赔偿,只求免去官司。小莲让来人传话,说除非是把店主的所有家当给她,否则一定要以命相抵。店主听了这话,明白对方是早有图谋,但事实面前又百口莫辩,只得按小莲的要求去做了。
拿到银票,小莲把李玉盛殓发丧,遍谢各家好友,随后变卖家当,扶柩回乡,不过走的不是李县的路。李玉家久无儿子的音信,就派人来打听,说是灵柩都离开京以个多月了,四处打探,竟无影无踪了,再一打听,京城也无来自李县的将军。
一、杀器流云弩
明嘉靖年间,涿州府出了一个大盗,大盗的名字叫“血无痕”。血无痕飞檐走壁,来去无踪,更兼之他胆大妄为,在几天前的夜里,竟盗了涿州府的银库。涿州府的捕头卢天麟接到张府台缉捕的命令,哪敢怠慢,立即领着手下的捕快,几乎将涿州府翻了个底朝天,可是连大盗血无痕的影子都没找到。
卢天麟的家就在府衙的旁边。这天午夜,卢天麟研究完案情,刚刚和衣睡下,就听州府的院内响起了“当当”的锣声,守夜的捕快大呼:“血无痕来盗张府台的官印了,不要放跑他!”
卢天麟“嗖”的一声,从床上跳起,右手抄起朴刀,左手拿起了自己的成名暗器——流云弩,推门冲了出去。
外面寒风凛冽,月光冰冷。就在府衙的房脊上,一身玄衣、黑纱蒙面的血无痕正和捕快们厮杀。
眼看围堵血无痕的捕快就要顶不住了,卢天麟将流云弩举了起来。他的流云弩非比寻常,那是工部的巧匠花了六个月的时间,为他精心打造的,只要一按流云弩后面的机关,一次便可发出九支喂毒的小弩箭来。
卢天麟将弩孔对准血无痕的后背,然后对着缉盗的捕快们大喝一声“闪开”。围攻血无痕的捕快们就好像潮水般“哗”一下急退,卢天麟则一按机括,“嗖嗖嗖”九支小弩箭就好像疾飞的燕子,直向血无痕的后心射了过去。血尤痕精明异常,他一边运用轻功躲避,一边挥动兵刃护住身体,转瞬间,七支弩箭被击落射空,可还是有两支弩箭射中了他的肩头和后背。
血无痕身中弩箭,惨叫一声,仍然背着装有官印的包袱,箭似的蹿过了州府的院墙,直向城外逃去。
卢天麟的弩箭可都是用冰蚕沙、雪蛤散以及百年的僵枯草浸泡过,这三种寒毒一旦行人血无痕的身体,半个时辰之后,血无痕必定血凝髓冻,四肢僵硬,彻底失去行动能力。
卢天麟率领众捕快一路追赶,天亮的时候,他们沿着地上的血迹一直来到银盔山下。银盔山可是涿州第一大山,山顶终年冰雪覆盖。
看血无痕逃进了银盔山,卢天麟兴奋得呵呵大笑。现在正值冬季,银盔山遍地都是厚厚的白雪,血无痕轻功再高,他在雪地上行走,都得留下脚印,顺着脚印,血无痕真的是难逃如来佛的手心了。
缉盗的扫雪兽(2)
二、猎捕扫雪兽
卢天麟顺着血无痕留下的脚印往山里追,刚追出三五十丈,血无痕的脚印突然消失了。洁白如银的雪面上,除了鸟痕兽迹,根本找不到血无痕留下的半点痕迹。
真要是追丢了即将擒获的大盗血无痕,卢天麟可就有天大的麻烦了。血无痕盗了州府大人的官印,卢天麟如果不能完璧归赵,州府大人还不得吃了他?卢天麟想了想,转头对手下命令道:“赶快去,把银盔山的地保找来!”
银盔山的地保听说血无痕逃到了自己的地头,两条腿吓得只剩下拌蒜的份了。知道情况后,地保哆嗦着嘴唇说道:“银盔山地形复杂,想要擒住此贼,只有请关老三出马了!”
关老三可是银盔山最有名的猎户,号称本地的山神爷。别说在山里寻个大活人,就是有人在山里失落了一根绣花针,关老三都能将其找出来。
半个时辰后,头戴熊皮帽子的关老三就被地保领了过来。关老三今年六十多岁,身材魁梧,头发和胡须已经有一多半是斑白的颜色了。
关老三脸上的皱纹深如刀刻,他听卢天麟讲完要求,点头说道:“想抓血无痕,必须先杀扫雪兽呀!”
扫雪兽又叫白鼬,外形酷似黄鼠狼,为了适应生存的环境,它的毛色随季节变化,夏季毛多灰褐,冬季毛色雪白。冬季扫雪兽的皮毛防寒保暖,落雪即融,那可是千金难求的珍品。
卢天麟听关老三说完,也不由得愣住了。擒拿血无痕怎么和猎杀扫雪兽扯上关系了?看着卢天麟狐疑的表情,关老三嘿嘿一笑道:“卢捕头,照我的话去做,保准你能找到血无痕!只不过,扫雪兽被猎杀后,兽皮可要归我呀!”
第二天一大早,卢天麟领着手下的几十名捕快,手持长弓利箭,便随关老三埋伏在路边。
这扫雪兽天生异象,长着一个特大的尾巴。冬天外出觅食的时候,扫雪兽一边往前走,一边摆动尾巴将雪面上留下的爪印扫去。看着扫雪兽一边走,一边扫雪掩埋自己爪印的谨慎模样,卢天麟这才知道关老三猎杀扫雪兽的真正目的。
血无痕竞比扫雪兽还要狡猾,他逃进银盔山避难,为了避免雪地上的脚印暴露自己的行踪,他竟踩着扫雪兽出行觅食的爪迹前行。要知道扫雪兽每天外出觅食的路线都是固定的,血无痕踩出的脚印会被扫雪兽扫去。如果将银盔山中的扫雪兽猎捕干净,血无痕一旦出来寻找食物,他的足迹就无法掩盖,行踪必然会暴露无遗。
可是卢天麟等人用箭一射扫雪兽他才知道,这扫雪兽身体灵活似鬼,奔跑起来竟比疾飞的箭都快。众人忙活了一早上,只射中了两只扫雪兽。银盔山至少也有一两百只扫雪兽,这要全部猎杀,得到何年何月呀?
卢天麟一急之下,竟拿出了流云弩。流云弩的威力果然大,九支弩箭齐射,扫雪兽纷纷倒毙,鲜有能逃脱的。
十天后,流云弩射杀了七八十只扫雪兽,流云弩里面的弩弦竟也“咚”的一声断掉了。就在卢天麟心疼得连连跺脚的时候,关老三指着雪地上的一行脚印,叫道:“卢捕头,脚印!”卢天麟低头看到雪地上的脚印,兴奋得就好像是嗅到了腥气的老猫,大声道:“血无痕,我看你今天往哪里逃!”
捕快们恨透了血无痕,他们抽出朴刀,沿着脚印,一直来到一处断崖下的山洞。看着黑糊糊的洞口,卢天麟怪吼一声,领头第一个冲了进去。可是他还没走进去十步,就觉得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随着他的身体一趔趄,就听洞壁上“咚咚咚”一阵弓弦响,十几支毒箭齐射了出来。
纵使卢天麟反应机敏,也被一支毒箭射中了胸口。众捕快救出卢天麟,然后冲到洞底,却发现洞中空无一人,他们很显然中汁了!
缉盗的扫雪兽(3)
三、大盗血无痕
卢天麟身中毒箭,昏迷不醒,被捕快们抬回州府治伤。虽然州府的官兵和捕快们没有放松对银盔山的搜索,可是他们连搜了一个月,还是没有找到血无痕的踪影。
冬去春来,积雪渐融。这天一大早,关老三要出门去打猎,他刚刚推开柴扉,就发现脸色苍白的卢天麟立在门外。卢天麟用一把雪亮的朴刀顶在关老三的胸口上,关老三被卢天麟逼回了自己的屋子。
关老三诧异地问道:“卢捕头,您身上的箭毒排清了吗?”
卢天麟并不回答,指着挂在墙壁上的兽皮,问道:“那七八十张扫雪兽的兽皮现在哪里?”
关老三眨巴了几下眼睛,回道:“我将兽皮都藏在屋后的山洞里了!”
卢天麟领人冲进了不远处的石洞,只见洞内的石地上,扫雪兽的兽皮被整齐地堆放在一起,看那铺开的模样,这堆皮子一定是被人当作了床铺。再看洞中所藏的腊肉、咸菜等食物,也都被人吃光了。
卢天麟翻动地上扫雪兽的兽皮,只听“当啷”一声,两支小小的弩箭滚落到了地上,兽皮下还有张府台的官印。小弩箭就是卢天麟射在血无痕身上的,血无痕一定在这里疗过伤,他将洞里能吃的食物吃完后,躲到了别的地方。
卢天麟真不愧是涿州府第一捕头,他心思缜密——血无痕身中寒毒,如果没有解药,发作起来经脉寒凝,血液止流,他的性命必然难保。在银盔山中,只有一样东西能对付这种寒毒,那就是扫雪兽极为保暖的兽皮。
这就是卢天麟顺藤摸瓜,最后找到秘密石洞的原因。
关老三的秘密石洞住过血无痕,他现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卢天麟看着满头是汗的关老三,冷笑一声说道:“关老三,只要你将功赎罪,帮助本捕头抓住血无痕,石洞中的一切,本捕头就当没有看到。否则,你就只能到官府的黑牢中待上一辈子了!”
关老三虽然号称银盔山的山神爷,可是血无痕比他这个山神爷还要精,叫他去一抓血无痕,这简直就是赶鸭子上架呀!
关老三为难地道:“卢捕头,您这也太叫我为难了!”
卢天麟一听关老三拒绝,气得用捕快手上的铁链子把他锁上了。关老三被逼到了绝路,他忽然一拍脑袋叫道:“我有招了!”
关老三先蹲在地上数了一遍扫雪兽的兽皮,一查竟然少了二三十张,不用想,这些兽皮一定是被血无痕拿去当保暖的衣服了。想要找到血无痕,还得依靠这些扫雪兽的兽皮。现在天气渐暖,地上的积雪渐渐融化,想用查脚印的办法找到血无痕的踪迹,已经不好使了。
可是关老三却有他自己的方法。扫雪兽以老林子里的老鼠为食,有扫雪兽出没的地方,老鼠就会望风而逃。血无痕用扫雪兽的兽皮当衣服,身上会有扫雪兽浓烈的气味,那么他隐身的周围一定不会再有老鼠了。
如果叫捕快们查看一个地方是否有老鼠活动,他们自然没有那份眼力,但关老三却看得出来。卢天麟听关老三说完,大声吼道:“还不赶快去找!”
关老三领着捕快找了三天。这天傍晚,他来到了银盔山最为险峻的虎头崖上。看罢虎头崖上遍生的黑松,关老三点了点头,对卢天麟说道:“您看,这黑松树身上的鼠洞刚蒙上一层蜘蛛网,这说明树洞里的老鼠最近搬了家,不用想,血无痕一定躲在附近!”卢天麟吩咐手下用心搜查,很快,一个捕快高叫道:“卢捕头,这有一个山洞!”
这次卢天麟不再贸然进洞了,他命人先找来一堆柴火架在洞口,然后点燃将浓烟往洞里吹。
卢天麟刚刚命令手下将弓箭对准洞口,就听洞中“嗷嗷嗷”一声怪吼,竟冲出来两只大狗熊。这两只大狗熊体重都超过了千斤,它们龇着雪白的獠牙,高举着巨掌,恶狠狠地向捕快们扑了过来。二十多个捕快吓得落荒而逃。可是山路崎岖,只逃脱了七八个,剩下的不是被狗熊拍死,就是落崖身亡。卢天麟和关老三一起坠落了虎头崖。当卢天麟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跌落在崖下的枯叶上,侥幸保住了性命。关老三就躺在他的身边,痛得“哼哼”直叫。
卢天麟踉跄着站起,抄起掉在身边的朴刀,然后用锋利的刀尖指着关老三,恶狠狠地说道:“关老三,你太阴险了,我要杀了你!”关老三看着卢天麟,冷笑道:“臭捕头,你助纣为虐,帮着府台张狗官做坏事,没把你摔死,真是老天不长眼睛!”卢天麟叫道:“关老三,本捕头奉命办事,你怎么说我是助纣为虐?”关老三骂道:“张狗官收的苛捐杂税多如牛毛,血无痕大侠为了替百姓们出气,千辛万苦盗出了张狗官的官印,可你却用流云弩射伤了他……涿州府的百姓都说你是那狗官的鹰犬!”
卢天麟正吃惊的时候,就听背后传来了一阵冷笑。卢天麟回头,发现一个身体?肖瘦、脸色铁青的年轻人站在他的身后。
那个脸色铁青的年轻人手里拿着秋月刀,刀尖正指着他的后心。卢天麟惊讶地道:“你……你就是大盗血无痕?”
关老三冷笑道:“他是血无痕不假,可他是大侠,不是大盗!”
涿州知府横征暴敛,贪赃枉法,血无痕劫富济贫,夜盗银库干的都是大好事呀!
关老三明着是帮卢天麟,其实他暗中却在帮助血无痕。他射杀扫雪兽的目的有两点:一是剥下兽皮让血无痕抵抗寒毒;二是流云弩经过频繁使用,一定会毁损。卢天麟没有了流云弩,就没有制住血无痕的杀手锏了。接着,关老三用石洞中的毒箭射伤了卢天麟。
血无痕一直躲在关老三的秘密石洞中疗伤,那天他外出寻找食物,才侥幸躲过卢天麟的魔爪。血无痕在扫雪兽皮的帮助下,终于将大部分寒毒逼出了体外,他的武功虽然没有全部恢复,行动已无大碍、
今天,关老三义借助狗熊的力量来算计卢天麟。卢天麟听关老三说完,只觉得头晕目眩,竟“扑通”一声坐倒在地上。他一心捕盗,却没想到是在为虎作伥。卢天麟总觉得自己是个好捕头,不承想却沦落成了涿州百姓眼中的鹰犬。卢天麟仰天叫道:“这世间以后再也没有卢天麟,就叫那个为虎作伥的捕头死掉吧!”
一个月后,涿州府又多了一个名叫卢恨天的大盗。卢恨天和血无痕一起,劫富济贫,为涿州府的百姓做了很多好事。
团指挥所里,裴参谋将桌上的六份文件扔给对面的六名战士。接下来,他的讲述让六名战士感到万分震惊,并感到无上光荣。
两周前,我国一艘渔船在我领海内被P国武装分子绑架,我国政府通过外交斡旋未果。P国国内武装派别林立,P国政府军有名无实,一直未采取任何实质性行动。
“你们的任务就是把我方被扣船员解救回国,可以说难度大,风险高,同志们有没有信心?”“有!”响亮的回答在团指挥所内回荡。
“海航组建了一支后备队负责接应你们,一小时后出发。”说到这里,裴参谋突然放缓了语速,“现在给大家半小时,给家里写封信吧。”
一小时后,六名战士整装登上直-9运输机。裴参谋手握六封遗书,庄严地向他们敬了一个军礼。
两小时后,直升机在位于南海海域的“黄岩岛”号驱逐舰上着陆。舰长开始向战士们部署作战计划。
根据我方无人侦察机发回的数据,六名船员现被关押在一个名叫“朗戈”的三面环海的小渔村。当地居民与武装分子混居于此,我方决定迂回至朗戈西侧,从丛林潜入。
“田耕。”舰长把目光转向身旁的海军少校,“他通晓当地语言,熟悉该片海域,所以由他协助你们。”连长范震等六人立刻起立敬礼,谁知田耕不但不还礼,反而语带嘲讽地道:“早听说你们特种作战大队神勇无比,这次我倒是要领教一下。”面对他的挑衅,范震不卑不亢道:“田少校客气了。要说领教,恐怕去年的联合军演,你们已经领教过了。”“你……”田耕脸一红竟然语塞,舰长连忙岔开了话题。
休息室内,柳涛一脸坏笑地对郭新道:“那次咱们不是把蓝军的师指挥所包了饺子吗?那个田少校就是俘虏之一。”谜底被揭开,众人都来了精神。“闹了半天是个俘虏。”张猛一脸不屑。范震挥手阻止道:“这次任务,他是我们生死与共的战友。刚才我一时气急才驳了他的面子,都不准再提这事了!”连长说得在理,大家忙收敛了笑容。
凌晨一点,不速之客悄然登岛。七个人浑身湿漉漉地扎进了灌木林。行动指挥官范震命令杨凯和柳涛前行三十米布下警戒线,余下的人则在隐蔽地点短暂休整。
“露脸的买卖全让你们特种作战大队给占去了……”田耕小声嘟囔着。张猛刚要说话,范震按住他道:“这次任务是各军种协同作战,功劳不会是特种大队一家的。以前若有得罪的地方,还望多多担待。”“我直话直说好了。”田耕扭头看向范震,“以后别光顾着自己出风头,给兄弟部队多少留点脸面……”田耕话没说完,杨凯跑了过来:“报告连长,前方500米发现敌情。”
月夜下,一个肥硕的身影正在不断靠近。范震做了个手势,大家纷纷散开隐蔽。胖子一直走到距离张猛不足5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把挂在胸前的冲锋枪甩到身后,解开裤子正要撒尿,斜刺里蹿出的黑影一把将其扑倒在地……
根据胖子的供述,六名中国船员现被关押在渔村东侧的一间茅屋内,由两名武装分子看押。该组织有成员一百多人,渔村里有三十几个,其余大部分都在十里外的另一个据点。情况已经清楚,凌晨两点十分,小分队正式展开营救行动。
渔村规模不大,二十几间茅屋杂布其间。队员们很快就锁定了人质所在方位,解决掉看守的两名武装分子。众人冲了进去。
靠墙边一排倒着六个人,正是我方被绑架的六名船员。短暂的安抚过后,范震下令立刻原路撤离。虽然经受了半个月的折磨,好在船员们体魄强健,走路不成问题。但就在他们走出茅屋时,几声枪响划破夜空,我方行踪被敌人察觉了。
张猛哗啦一声拉开枪栓,大步上前做尖刀引导,连续几个点射把附近茅屋里钻出的黑影打哑了火,四周立刻恢复了寂静。但不到三秒钟,爆豆般的枪声再次响起,在小分队的归路上形成了交叉火力网。
“改用B计划!”范震立即作出决定。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左前方大约两百米处有一个浅水湾,十几艘渔船一字排开,大家顿时明白了连长的用意。田耕也不由得暗暗赞叹范震处变不惊的应变能力。
小分队成员立刻把船员们拖拽着往一艘渔船奔去。待小分队成员悉数上了船,渔村里的武装分子这才涌出来,分乘三艘渔船追赶上来。
南海亮剑(2)
“田少校,你熟悉附近海域,有什么建议?”范震注视着后面的追兵问道。“两个选择,”田耕手抓围栏高声说道,“要么一直向北,两小时后可与我方鱼雷快艇会合;要么向偏东方向行驶,一个半小肘后到达蓬贝岛,那里是我国领土——不过,P国人可不这样想。”
“去蓬贝岛!”范震迅速决定,“我们要在自己的国土上,打一场漂亮的歼灭战!”田耕爽朗地大笑道:“你小子又要出风头啊!”一路过来,特种作战大队的强悍作风令田耕折服,他心中的成见早已消除。
凌晨3点55分,小分队弃船登岸。队员们把船员安置在一个天然溶洞,随即返回岸边组织布防。
“同志们。”范震清了清嗓子,开始作战前动员,“作为和平时期的军人,能够为国土而战,这是我们的荣幸!无论对手是谁,只要他们敢侵犯我国领土半步,妈了个巴子的就一个也别想活着回去!”简短的动员引来群情激奋,大家叫嚷着士气高涨。“连长,是否请求后方支援?”郭新问道。范震摆了摆手:“清理战场的时候再通知也不迟。”
三艘敌船很快登陆,二十几个手持武器的武装分子冲了上来。一阵密集的火力过后,沙滩上多出十几具尸体,余下的掉头就跑。范震带领大家追了上去,而冲在最前头的竟是田耕。战斗很快结束了。范震拍着田耕的肩头笑道:“要说出风头,我看你比谁都不差呀。”队员们都笑了,田耕也叉着腰大笑起来。
“连长你听,什么声音?”杨凯的问话打断了众人的笑声。直升机旋翼发出的巨大轰鸣声由远及近,与此同时,海面上星星点点又出现了十几艘渔船。“他奶奶的,后援这么快就到了。”柳涛笑骂道。
形势不容乐观,范震很快做出了人员调整:田耕、郭新、李威锦三人返回溶洞保护人质,其余四人立刻向海岛纵深撤离,牵制敌人火力,转移敌人视线。命令下达,田耕马上提出异议:“作为海航的代表,我要求加入掩护小组!”范震眉头紧锁,几秒钟后,他同意了田耕的请求,让杨凯和田耕做了对调。
为避免空中打击,队员们分散撤离。跑出去不足百米,敌人的武装直升机就到了。一颗导弹从天而降,炸得沙石乱飞。“是英法合造的‘小羚羊’。”田耕边跑边通报敌情,“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货色,不禁打!”说完,他抬手就是一梭子。
此刻,敌船已陆续登陆,粗略估计有六七十人,无疑是从另一个据点赶来增援的敌兵。情况十分危急。此刻,郭新等三人已经返回了溶洞,将目前的处境和坐标方位及时向后方进行了通报。
凭借空中优势,敌人的增援部队肆无忌惮地追杀过来。所幸队员们已经进入密林,借助热带植物的掩护且战且退。直升机在密林上空反复逡巡,子弹如飞蝗般倾泻下来,队员们疲于应付。范震怒喝道:“妈的,先把这只羊给我打下来!”
话虽如此,但地面上的追兵又不能不防,队员们的处境十分被动。柳涛突然甩开步子拼命向密林深处跑去,不顾一切地追着敌机打。大家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他是打算激怒这只“羊”,把空中火力吸引到自己身上,为战友们争取反击的时间。范震、田耕、张猛三人顿感体内有热流涌动,他们要抓住战友以生命为赌注换回的战机,给这帮猖狂的追兵迎头痛击。
失去空中支援的敌军,被我方的精准射击打得连连后退,战局很快发生了可喜的变化。然而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剧烈的爆炸声,柳涛狙击敌机的枪声也戛然而止。“柳涛!”范震大喊一声,转身向远处硝烟升腾的地方看去,泪水倏然滑落。
直升机的轰鸣声再次由远及近,有利局面似乎又要反转。大家眼含热泪仰望天空,却意外地发现“小羚羊”的尾翼拖着黑烟,在空中像醉汉一般摇摆不定。
“啊!”范震突然大喊一声,转身一边射击一边高声吼出战友之歌:“战友战友亲如兄弟……我们要并肩战斗夺取胜利!”歌声盘旋在海岛上空,久久不散。
机枪子弹已经打光了,三名队员纷纷换上手枪。枪声的变化立刻引起了敌人的注意,他们很快便组织起来发动了反扑。一片血雾突然在田耕的身前升起,范震和张猛急忙赶到近前。子弹打穿了田耕的右侧颈动脉,鲜血汩汩流淌。田耕脸色苍白道:“这次老子比你们风光,老子是烈士了……”田耕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但他仍旧盯着天空,双眸中居然闪过一丝欣喜的光芒。顺着田耕的目光,范震和张猛看到天空中有朵朵伞花绽放。两架直-10直升机呼啸着飞临头顶上方……
我方六名船员安然无恙,登上了前来接应的鱼雷快艇。为保护他们的安全,负责留守的郭新同志阵亡。范震、张猛、杨凯、李威锦四人登上另一艘鱼雷快艇,在他们的身旁,并排安放着三位烈士的遗体。
正前方,一轮红日喷薄而出;回首望,鲜艳的五星红旗在蓬贝岛上迎风飘扬。
大清河边有个鲁家湾,鲁家湾有个木匠叫鲁三。他从小就玩凿子、耍斧子、拉大锯、推刨子,十几岁就学会了木匠手艺,能拉一拨人出去干活了。等到二十儿岁,他的手艺越来越高,压倒了不少老师傅。到三十多岁的时候,鲁三练就了一手绝艺,人送外号“神斧子”。因为他姓鲁,有人还给他续了家谱,说他是鲁班爷的第八十八代孙,手艺是祖传。
鲁三最拿手的是斧子,他的斧子一是快,二是准。
要说快,他的斧子能当据、又能当刨,不管多粗的木头一斧子就能砍开。别的木匠要动锯的活儿,他一把斧子就能干,他抡斧子砍料,砍出来的料还有棱有角,比锯解的还好。别的木匠要动刨子的活,他一把斧子就能干,他抡斧子砍板,比刨子推的还光还平。
人们常说砍的不如旋的,这鲁三砍起来比旋的还圆。谁家要是找他弄个杆面杖,他斧子一抡,“咔咔咔咔”斧子在他手里上上下下地飞着,木棍在他手里滴溜溜地转着,一片片木屑沙沙地飞着,不一会儿,一根光滑滑,圆溜溜的杆面杖就砍出来了。要做大柁大檩,他不用划尺也不用吊线,斧子转着圈儿一飞,随后就砍好了,保险又光又正。他还能用斧子砍门、砍窗,雕龙刻凤。
要说准,鲁三的斧子不光在手里准,出手也准。
有一次,有个人盖房,好不容易从外边请来了瓦木匠,乡亲们也都跑来帮忙。到了上梁的那天正午,是又放鞭又放炮,下边围着一帮人看热闹,本村的财主也腆着大肚子来了,端着水烟袋在一边瞅着。准知大梁一头的楔长了,硬是落不下去,领作的木匠急得一头火汗。
那个财主见了冷笑道:“穷小子还想盖好房,老佛爷都不肯帮忙,梁上不正,一辈子也顺气不了!”
听了这话,盖房的穷哥们愁得直磕牙花子,领作的木匠直磋脚心。就这时候,鲁三赶来了,领作的见了,悄悄地走到他跟前,小声说:“鲁师傅,救救命吧!”
“咋了?”
“你瞧,大梁的一头楔长了,硬是落不下去!你看咋力?”
“好办!”鲁三说着,又往跟前站站,也装作瞧热闹的样子,两眼盯准,瞅冷把手里的那把亮铮铮的斧子甩了出去,“嗖”地一下,好似一颗流星划过,就听“当”的一声。只见那斧头不偏不歪,正好砍在那木楔上。不轻不重,不多不少,齐齐刷刷砍掉一块。大梁“咯瞪”一下便落下去了,又牢又稳,那才叫合适。这叫一斧正梁。那些盖房的穷哥们一看乐了,那个领作的木匠恨不得跪地下给鲁三磕三个响头。
还有一次,就是修古军的龙泉寺。这龙泉寺飞檐兽脊,建筑非常精巧,都是木头结构,没有一颗钉子,传说是鲁班爷修的。那一年,龙泉寺有一角飞檐被雷击坏,檐角聋拉着,要掉下来。看着十分不雅,谁从下边过还都害怕,寺里的老和尚请来许多木匠师傅,谁见了都摇头走了,没人敢揽这个活。
鲁三听后却自个找上门来,老和尚一看他的那身打扮,还以为是个砍柴的,那瞧得起他呀。鲁三也不理他,咔咔咔几斧子,就砍好了几根椽子。他又爬上靠坏檐的一棵柏树,用手一托,抽出一根折椽,一换一根,正好榫咬榫,严丝合缝,聋拉的檐很快就托起来架住了,还跟原先一样。前后用了不到一袋烟的工夫。
鲁三的手艺一出了名儿,四下找他干活的可多了,都排不上号。鲁三收了一大帮徒弟,每次出外干活都带着一块儿去,有本村的,有外村的,还有根本就不认识的,好让大伙儿都混碗饭吃。所以在当地的木匠里,一提起鲁三,没有一个不竖大拇指的,也没有不听他的。
鲁三不光手艺好,心眼也好。要是给有钱的人家盖房,他的架子可大了,挑吃挑喝难伺候,这样还得比你排队等着,一等就是两三个月。要是穷人找他做活,那叫好说话,插空就去了,乒乓五六,饭不吃,水不喝,盖好房抬腿就走。有的乡亲没住的,想盖房还没梁没柁,鲁三就想出巧法儿,用苇子捆巴捆巴,再用泥裹巴裹巴就当顶,盖出的房还能挡风遮雨,可帮穷乡亲们的忙了。
鲁三的神斧子,不光能盖房,还能打狼,为民除害。那一年,鲁家湾村外的大洼里来了一群狼,这群狼可真叫厉害!今天吃一了东村的猪,明天叼了西村的羊,还伤害了不少人,可把当地的乡亲们给吓坏了,不敢下地干活,也不敢打那里过,生怕碰到狼。
鲁三却不怕,还想找狼斗斗哩,好让乡亲们过安生日子。这个神斧子,身上总是离不开斧子,出外做活,腰里掖着。他的斧子也特别多,有大斧、小斧、板斧、梭斧、铸斧……一把把磨得又快又亮,在斧子把上还刻着自己的名字,外人一看就知道。
这天夜晚,鲁三出外干活回家,天很晚了,又是月黑天,他故意走进了大野洼。这大野洼的草有多半人高,方圆有十几里。鲁三刚一进去,呵!就听到四处一声声野狼嚎叫,这一叫引来了一大帮,足足有十几只。只见一只只狼眼闪着绿光,朝他包围过来。鲁三见了,一不怕,二不慌,哈哈一笑:“你们这帮野狼,我正找你们找不到哩,自个倒找上来了,来了也不让你们白来,先尝尝我的斧子吧!”说罢,一把把亮闪闪的斧头从他手里飞了出去。
那帮狼一看都吓跑了。
鲁三一看,笑道:“哈哈!敢情你们也怕硬的,咱们就比试比试吧!”他又把斧头一把把都拾到工具箱里,背起来往前走,手里还握着两把大斧。
那帮狼都饿急了,见他走了怎肯甘心,又都从后边追来,有的还扑上来要吃他。
鲁三见狼扑来,甩手就是一斧子,紧接着一声惨叫,一只老狼便倒下去了。他大摇大摆地继续朝前走。一只野狼又扑过来了,他长臂一挥,又甩出一把斧头,“噗通”的一声,那只老狼便又倒在了地上。
就这样,他边走边甩,扔出去的斧子一把又一把,等他走出这大野洼,身上的斧头也甩光了。鲁三想,这下要是野狼再追来可就没办法了,回头一看,连一个狼影也不见了,这才吐了一口气。
回到家里,媳妇见他的稼工具箱空着,就问:“你咋当官把印都丢了,那些斧子哪去了,咋一把都不见?”
鲁三说:“喂狼了。”
媳妇不信:“瞎说,斧头怎么喂狼,说不定丢在哪儿啦!”
第二天一开门,附近村里的猎户抬着十几只狼,抱着一搂斧头给鲁三送上门来了。媳妇一看吓得直瞪眼。
猎户们说:“大野注里的狼常伤人,我们几个村的猎户都串通好了,定好今早聚齐打狼。谁知到那儿一看,狼都被打死了,还都是斧子砍的,一斧子砍死一个,真叫准!我们拾起斧子一看,见是鲁三师傅的,就连狼一块都给送来了。三师傅可真为民除了害!”
鲁三神斧打群狼,这下名声更响了!
说话间,日本鬼子占领了大清河,乡亲们可遭难了。日本鬼子杀人放火,坏事都干绝了,象狼一样,见人就吃,象狗一样见人就咬。乡亲们这儿藏。那儿躲,谁还有心思盖房?
神斧子鲁三也就把门一关不露面了。东村的鬼子要修兵营,来找他带工,他说手腕子扭了,不能干活。西庄的伪军要建炮楼,来找他掌作,他说脚脖子伤了,不能出工。这下子可把敌人给气疯了,用刺刀顶着他的脊梁骨,他硬是头也不抬,眼也不睁、死也不去!
有一天,鲁三家里来了个人,粗壮的黑大个儿,说话挺随和。鲁三说是他在外边干活时拜的干哥们,俩人到了一块儿说个没完没了,白天一步都离不,夜里还睡在一条炕上,显得亲亲热热。这黑大个儿在他家待了几天就没影了,人们都很纳闷。
这黑大个儿一走,鲁三也变了,他不再把自己关在家里,而是常常走东家串西家,同乡亲们说古道今,谈笑风声。
可巧这时候,城里的鬼子派人到鲁家湾要人去盖兵营,点名捉将让神斧子鲁三带工,谁料想鲁三还就满口答应了。
他一手下的那帮徒弟们一听都火了。这个问:“三叔,咱咋伺侯那帮害人狼?”
那个说:“三哥,咱就不去,看他咋着!”
鲁三却说:“不,鬼子既然上门来请咱,咱自然要去!”说着,他把工具箱一背就走了。
那些徒弟们虽说心里都一百个不高兴,可师傅发了话,又不敢不听,只好揣着满肚子气跟去了。
到了城里,别村的木匠都干些杂活,却让鲁三他们盖堂式屋。鲁三一看木料,都是粗大的松柏和桑槐,眼珠一转就思出个主意,对监工的鬼子摇摇头说:“太君,这些木料都使不得。”
鬼子问:“怎么使不得?”
鲁三说:“在我们这里盖房存个讲究,这松柏都是盖庙和做棺材用的,用它盖房会召神闹鬼,这桑和槐也盖不了阴阳宅,用它盖房会丧气坏事。”
鬼子还真信奉这个,连忙问道:“用什么木头好?”
鲁三说:“要盖房,一群杨,得用一楼多粗的傻青杨。”
鬼子还真听神斧子鲁三的,他们赶紧下乡讨伐,四下去找也没有,穷人家哪有这么大的树呀?
这树林子大了,真是什么鸟都有。城里有个大汉奸,为了讨好鬼子,硬是把他家祖坟地一二百棵一水的大傻青杨献出来了。鲁三一看,连声叫好,就带着徒弟们干开了。他把小褂一脱,抡圆了斧子就砍,只听得“咔咔咔咔”,那斧子带着风,上下翻飞。监工的鬼子见了,对他直挑大姆指,称赞道:“你的!这个的干活!大大的良民的有!”后来就不再监视他,放心地
让他自己干去了。
村里跟他一块儿来做活的木匠.见鲁三这么讨好鬼子,又给鬼子卖力气,嘴里不说,心里都窝着老大的火。有的不愿理他,有的拿白眼珠子瞪他,有的还直冲他唾唾沫。鲁三却一点儿也不理会,装作没看见,反而越干越上劲儿。他自己干还不算,还把手下的那帮徒弟支使的手脚不闲,围着他团团转,有的锯,有的砍,有的刨,就象走马灯一样。
这可把手下的徒弟们气坏了,一可碍着师傅的面子,又不好发作,一个个只好气冲冲地干活。鲁三还是一点儿也不理会,装作没看见,他拿出了全套的神斧子功夫,把大柁大檩砍完,还在上面打上泥子刷上漆。呵!这下子是更光溜、更好看,恨不得能照进人去。鬼子一看更是喜欢。
大柁大檩做好了,鲁三又抡着斧子砍门窗,砍柱子,还在上头雕上狼,刻上虎。真是狼张大嘴虎瞪眼,一只只好象要跳一下来吃人,鬼子见了更是龇牙咧嘴的笑。
几天工夫十间大堂屋支起来了,庙不象庙,房不象房,里边雕梁画柱,外边抱厦走廊,看上去好不威风!
鬼子大大赞赏鲁三,还要犒赏他,可这鲁三见天色己晚,到了掌灯时候,却带着那帮徒弟偷偷地溜走了。
在回去的路上,鲁三走在最前头。他长臂一甩,快走如飞。他的一帮徒弟都一溜小跑,在后边紧追。只听走道脚步响,准也不说话。鲁三头一也不回,象是鬼迫神拿,他的那帮徒弟个个憋着一肚子闷气,也一步不拉地跟着。
走着走着,鲁三后边的徒弟们实在憋不住了,你一言我一语的都直理怨他。
这个说:“三哥,咱给鬼子干活为啥这么卖力气?”
那个讲:“三叔,咱手艺人可也得要有中国人的良心!”
还有的甩闲话:“要是这么干,下回要命我也不来了!反正我不想当汉奸。”
鲁三听了大伙儿的冷言冷语,旁敲侧击,是一点儿也不着急,半点儿也不上火,只是回头对大伙儿说:“你们跟着我干没错,到不了村就知道咋回事了。快走吧!”说完,又扭头快步如飞。
那些徒弟也都闭了嘴,又跟在后边紧紧地追,大伙儿谁也猜不透他装的是什么迷。
过了个把时辰,走出了十几里,就听城里枪响警笛叫,好象乱了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除了鲁三谁也不知道。他们师徒借着星光摸着黑,走得更快了。
过了两个时辰,走出了三十里开外,远远地都能看到大清河边的鲁家湾了,说话就要到村子,可鲁三的那些徒弟们,仍旧谁也弄不清他到底装的什么迷。就在这时候,后边追上来星星点点慌慌张张的行人。
有个在城里推小车做买卖的,他也是鲁家湾人,追上大伙儿急急火火地说道:“鲁三师傅,你们出事了!”
大伙儿一听都停下了。徒弟们都挺惊慌,鲁三却一点儿也不理会,说:“我早就知道。”
那个做小买卖的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们出城不到一个时辰,咱村盖的那十间堂屋就趴架了,还砸死了不少鬼一子。城里的敌人象发了疯,四处戒严在抓你们哪!”
鲁三听了一阵人笑:“哈哈!这回他们就更没处抓去了!”
他的那帮徒弟这才醒过味儿来。原来,鲁三那么卖力地给鬼子干活是在麻痹敌人,暗地却用他的神斧子砍坏了梁柱,估摸好时辰等鬼子进屋睡觉后就趴架,好把他们都砸死在里头。这下子徒弟们对鲁三师傅更加敬佩了。这个说:“三哥,你真神!”那个说:“三叔,你这时间估计的真准!”“师傅,你说咋干吧了我们都跟着!”
鲁三看看他的这帮徒弟说:“反正咱们这会儿也做不了木匠活了,在村里也没法呆了,你们就跟着我打日本鬼子这帮野狼吧!”
就在这天夜里,鲁三把他的这帮徒弟都拉了出去,参加了大清河游击队。后来人们才知道,那个到鲁三家来过的粗壮黑大个儿,就是这大清河一带的游击队长。
苦娃真名叫刘良,但大家都爱叫他苦娃。苦娃是个孤儿,从小父母双亡,孤身一人,一直靠给私营鞭炮厂的老板巫为潜卖苦力维持生计。那年过年前夕,工友童霖山好心把一挂鞭炮悄悄塞给苦娃,让他过年好在自家门前热闹热闹。这事恰巧被一边路过的巫为潜的保镖舟林生看见,他没吱声。谁知苦娃出厂门的时候被舟林生逮了个正着。舟林生把苦娃带到老板巫为潜面前,巫为潜大为愤怒,一定要苦娃亲口说出同谋,苦娃不愿出卖童霖山,硬是把这件事一个人扛下来了,结果被开除了。苦娃没了工作,只好靠捡柴禾生活。
那天早晨,苦娃上山打柴,远远地就看见舟林生身背猎枪,神气活现地进山打野兽去了。苦娃不敢招惹他,只管低头忙自己的活。过了大约一个多时辰,苦娃正要把干柴捆起来往回拖,却听到一声凄凉悲哀的狼嗥。抬头看时,面前的树林旁有一只凶狠无比的大灰狼,此刻那狼像人那样站立着,嘴里哀哀低嗥,它的一条前腿被猎枪打断了,伤口处还在滴血呢。苦娃见狼可怕,本能地想转身逃去,却见那狼两眼含泪,两个前爪拢在一起朝他乱拜,并没有要攻击人的意图。苦娃明白了,这是狼在向他求救啊。心地善良的苦娃连忙从衬衣上撕下布条,给狼扎紧伤口。那狼就很温顺地将嘴凑到苦娃的面前,伸出舌头舔苦娃的脸,像是表示感谢的样子。苦娃把狼背回家里,塞进床底下,说:“你要想活着,就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别出声。”说罢,关门上山,去把捆好的干柴拖回来。
没走出多远,舟林生手提猎枪,风风火火地赶来了,一见苦娃,劈头就问:“苦娃,你看见一只受伤的狼没有啊?”苦娃说:“是舟老大呀?我见着了,是不是一条前腿断了的大灰狼,我见它从山东边跑了。”说话的当儿,他已悄悄用树枝戳破了手指。舟林生不信,上下打量着苦娃,猛一眼瞅见他身上的血迹,便嘿嘿笑道:“苦娃,你撒谎了吧,说,狼被你藏哪儿去了?”苦娃说狼是食肉动物,凶残无比,我哪敢藏呀。“胡说,”舟林生凶相毕露,“你没有把狼藏起来,那你身上的血迹哪来的?”苦娃伸出戳破的手指,舟林生这才悻悻地走了。
苦娃把干柴背回家里,那大灰狼已在屋里转悠了。一见苦娃就摇头摆尾,一副亲热的样子。苦娃见了高兴,伸手拍了拍它的小脑门,那狼甩了甩头,竟乖乖地跟着苦娃来到院子里。苦娃有点感动,他从小没有伴儿,现在有狼作伴了,心里也就充实起来。苦娃用柴禾搭了一个简陋的棚。当晚,大灰狼就睡在院子里了。他给大灰狼起了个名字叫瘸腿儿仔。
瘸腿儿仔在院子里生活了几天,跟苦娃伺养的鸡们鸭们混熟了,别看它是野兽,却很守规矩,苦娃给的东西,它吃,不给的,它从来不动。看着它瘸一条腿一蹦一蹦的怪样儿,苦娃乐得开怀大笑。
就这样,苦娃白天带瘸腿儿仔上山,晚上领它回来,也相安无事。突然有一天,苦娃正要关门睡觉,瘸腿儿仔却一头闯了进来。外面狂风大作,瘸腿儿仔要进屋睡觉。苦娃没撵它走,就在地上铺些柴禾,瘸腿儿仔就席地而睡了。人狼共眠,苦娃有时痴痴地想,它莫不是个老狼精,早晚会给我变出个姑娘来吧?但是瘸腿儿仔不是妖精,它没变成姑娘给苦娃做老婆,倒是天天外出,弄来了野鸡野兔,为苦娃改善伙食,有时吃不了,就卖给邻居换钱。
没多少日子,瘸腿儿仔的事传遍了整个山沟。舟林生得到消息,提着猎枪,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他抬手抽了苦娃一记耳光:“他妈的,你敢骗老子,你不是说没看见大灰狼吗?怎么它成了你朋友了?”苦娃捂着火辣辣的脸,没吭声,事实已经摆在面前,他救了大灰狼,争辩也无济于事,只会给他带来更大的麻烦。舟林生得寸进尺,竟然要苦娃赔他精神损失费一千元。否则就再把大灰狼打死。苦娃没这么多钱,更舍不得瘸腿儿仔,便苦苦哀求舟林生放他一码。“好吧,”舟林生说,“没钱可以,但你必须给我回厂干半年,就当抵债吧,记住,别在厂里干偷鸡摸狗的事,如若再犯,我决不饶你。”
没办法,苦娃迫于舟林生的淫威,只得回鞭炮厂工作。在厂里,瘸腿儿仔成了人见人爱的宠物,它经常跟苦娃干活,渐渐地跟舟林生也混熟了。有时候苦娃不在,瘸腿儿仔就跟舟林生讨近乎,帮他干活帮他巡逻,一副奴才的样子。舟林生见它好玩又忠心,也时常扔东西给它吃。一天,舟林生对苦娃提出,要带瘸腿儿仔一起去山上打猎。苦娃没意见。谁知舟林生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后来人们发现他从悬崖上摔下来死了。当晚,苦娃做了个梦,梦见舟林生打伤了一只野兔,野兔逃到悬崖边上。舟林生追了上去,眼看野兔被擒,冷不防瘸腿儿仔翻脸不认人,张口就朝舟林生扑过去,舟林生吓得连连后退,不慎一脚踩空,跌进了万丈深渊。梦毕竟不是事实。但苦娃心里明白,舟林生的死,一定与瘸腿儿仔有关。“好样的,你真行”,苦娃早晨醒来,对瘸腿儿仔说:“你终于为自己报了大仇了。”
转眼到了春天,谁都没注意,瘸腿儿仔的肚子鼓起来,产下了2只小狼崽儿。苦娃惨然一笑:“啊哟,看不出呀,你什么时候也成了地下工作者,偷偷恋上对象的?比我的本事还大呀,什么时候教我一套,让我也能娶上媳妇。”
苦娃想娶媳妇的心事,让童霖山看出来,他一连给苦娃介绍好几个姑娘,却不知哪个嘴上不留德的乱讲,说什么苦娃搂着母狼睡出了崽儿来,姑娘家都怕沾污了自己的名声,谈婚论嫁的事自然也就泡了汤。苦娃郁郁寡欢地回了家,几杯老白干下肚,就冲瘸腿儿仔骂道:“都是你这老狼精,害得我现在娶不上媳妇,你走,给我滚出去——”越骂越气,还抬手打了瘸腿儿仔一巴掌。
瘸腿儿仔挨了打,一声不吭,流着眼泪出门去了。过了好久,小狼崽儿饿得直叫,苦娃这才想起前院后屋地找瘸腿儿仔,可哪里还有它的踪影?好不容易在村外的树林子里找到,见它闭着眼睛,耷拉着脑袋,静静地坐在那儿。苦娃说:“瘸腿儿仔,还不回去看看你的心肝宝贝,它们要饿死了!”瘸腿儿仔纹丝没动。苦娃又说:“你的崽儿要饿死了,快回去给它们喂奶吧!”瘸腿儿仔还是没动的意思。苦娃顿时明白了,这瘸腿儿仔是在生我的气跟我结上仇了呢。他赶紧回去,抱来狼崽儿,摆在瘸腿儿仔面前:“你看看多可怜的孩子呀!”小狼崽儿哼哼唧唧,直往妈妈怀里拱着要吃奶,可瘸腿儿仔只是看了看,又闭了眼。
“瘸腿儿仔,我打你骂你是我不对,这儿我苦娃给你赔礼了,我们同甘共苦这么长时间,你还不了解我吗?我不是故意的,以后我向你发誓,再也不敢对你无礼了。”苦娃抬手打了自己两记耳光,那瘸腿儿仔才懒洋洋地站起身来,拿脑袋蹭苦娃的手,像是原谅他了,然后默默无声地跟苦娃回了家。
时间一天天过去,两只小狼崽儿越长越大,瘸腿儿仔领着它们到树林里转,越转越远。苦娃心想,它是大森林的动物,由它们去吧。果然,这天瘸腿儿仔领着崽儿们出去,再也没回来。尽管早在意料之中,苦娃还是思念瘸腿儿仔,接受不了这残酷无情的事实。整整一天,他茶饭不思,只是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直到凌晨,听到有小爪子挠门的声音,他一下子兴奋起来,开门一看,瘸腿儿仔浑身让露水淋得湿透,蹲在门外,它的两只狼崽儿一个也不见了……苦娃抱住瘸腿儿仔,放声地哭了起来。
这年春节前,巫为潜的厂子终于出了事。炸药库爆炸,5个弟兄白白搭上了性命!这一次意外事故中有苦娃的好朋友童霖山。他被炸得面目全非,老婆孩子哭天怆地。苦娃欲哭无泪,伤心得肝肠寸断。他恨巫老板财迷心窍,拿人命当儿戏,酿成惨祸,他应当负有无法推卸的责任。苦娃就给有关部门写了封信,反映这件事。
一个月后,令苦娃匪夷所思的是,上级部门非但没有查处此事,他的那封检举信却落到巫老板的手里。巫为潜怒气冲天,当晚就带着3名保镖,踹开了苦娃的门,把信狠狠地摔到苦娃的脸上,怒吼道:“小畜牲,我看你是活腻了,竟敢在老子背后捅刀子,你想要老子死,老子我偏不死。今晚上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死法?”巫老板说出几条路来让苦娃选择:一是让他跳崖自尽,二是上吊死去,三是把他捆起来扔到河里。苦娃到这时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做梦都没想到,那信不仅没有效果,反而落到巫老板之手,既然他有那么大的通天本事,他知道自己已死到临头了,与其被他们折磨而死,倒不如自己撞墙痛快。
这正是巫老板精心设计好的计谋。他们让开一条道,让苦娃自己去撞墙。等他横尸地上再离开现场。在这临死的一刹那,苦娃想把巫老板痛骂一顿,却突然发现瘸腿儿仔奴才似的跑到巫老板跟前献殷勤,不由怒从心头起,把骂巫老板的话改成骂大灰狼了:“怪不得都说狼心狗肺,我还没死你就投靠有势力的了,算我当初瞎了眼,不该救你……”巫老板得意洋洋地大笑起来:“这瘸腿儿仔倒挺乖的,苦娃死得屈,我替他收养这宠物了,也算纪念他为我卖过命,去吧,苦娃,一路走好哇!”
苦娃一头撞在墙上,当即头破血流,昏死过去了……
从此以后,巫老板天天把瘸腿儿仔带在身边,这畜牲真是越来越聪明,不但会向人鞠躬作揖,还会翻跟斗耍杂技表演,甚至会玩弄打火机给人点烟。逗得巫老板好不开心。
厂里生产鞭炮,自然也有炸药库。这库房凭借一面山坡挖入山里,铁门锁着,门前有人守护。钥匙都在巫老板手里。这天,巫老板喝上点酒,带着瘸腿儿仔进去查看库房。一眨眼工夫,瘸腿儿仔不见了,巫老板喊了几声,没有动静,以为它去撒尿了,也没在意。
炸药库的门卫,正在喝茶。见瘸腿儿仔进来,冲他打躬作辑,便故意想逗它玩,他摸出一支烟,把打火机递给瘸腿儿仔,让它为自己点烟取乐。没想到瘸腿儿仔拿过打火机,放嘴里一咬,突然转身冲出门去!这还了得,若让它钻进库房,点燃火种那真要出大事啦!门卫起身就追,没想到瘸腿儿仔速度之快,一眨眼工夫就冲进了库房,还没等巫为潜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打火机点燃了,巫为潜就觉得眼前一黑,脚下猛地一颤,不得了了,随着“轰隆”一声巨响,整个炸药库顷刻间化为灰烬。
瘸腿儿仔像卧底的特工一样,假装卖身投靠巫老板,又为主人苦娃报仇,为民除害的事,在大山子沟里越传越神。人们都以为它被炸死了,着实也为它难过了一阵。可是没过多久,好多人看见苦娃的头上缠着纱布又领着它上山去捡柴禾了。这瘸腿儿仔怎么会有这么高的智商,这么多的技能,谁也说不清道不明,这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
七星山庄机关重重,庄主上官无痕武功卓绝。山庄有二奇,第一奇是祖传规矩,历任管家必叫上官青,以纪念为设计七星山庄的机关而呕心沥血的第一任管家;第二奇是天下第一暗器七星弩弹不虚发,杀人无形,据说还藏有一个巨大的秘密。
但是七星山庄为江湖人敬重,并不是因为山庄的机关和天下第一暗器七星弩,而是缘于庄主上官无痕的侠肝义胆。
10年前,四大恶人横行江湖,无恶不作。上官无痕仗着七星弩追杀四大恶人,为民除害,最终亲手杀死三个恶人。
三个恶人都死在七星弩下,身上插着七根短箭,每根箭都从意想不到的方位射入。上官无痕用七星弩射死对手后,割下头颅,扔在一旁,让其身首异处,以示死有余辜。
唯一遗憾的是,最后一个恶人千面狐狸闻风丧胆,销声匿迹,再也没在江湖上露面。上官无痕见找不到千面狐狸,就收藏起七星弩,再不示人,从此金盆洗手,静心修养,多年未踏出庄门一步。江湖中人一来敬重上官无痕,二来慑于七星弩,10年间无人到七星山庄生事。
但是今天却来了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汉子,那汉子身披斗篷,自称叫无心刀客。庄丁将无心刀客带到了大堂中,大堂灯火辉煌,正前方的主位处却被遮掩得忽明忽暗,主位的前面还垂着一块幕帘,更是看不清后面坐着的人。
庄丁向主位处一拱手说:“老爷,仇家找上门来了。”
幕帘后响起一个浑厚的男声:“老夫久不出江湖,难道这些江湖小辈们竟忘了七星弩的厉害了吗?”
无心刀客对着幕帘说:“上官庄主人人敬仰,如今久居庄中,不出江湖多年,难道就再也见不得人了吗?为什么要用一幕布帘挡住自己?”
上官无痕突然哈哈大笑,在幕帘后面说:“无名小辈,竟敢对老夫口出狂言,老夫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随着这个“能”字音落,大堂里响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哗啦哗啦声,几面铁栅栏落了下来,把整个大堂变成了一个大铁笼。庄丁惊惶地说:“老爷,怎么把我也关了起来?”
上官无痕在幕帘后说:“10年来无人敢到七星山庄生事,他既敢来,定是有恃无恐,不如此怎么能因得住他?现在只要我按一下机关,就可以万箭齐发,你对我忠心耿耿,今日就为我尽忠吧!”
那名庄丁气急败坏地转过头喊了一声:“他其实是上官青!真正的上官无痕已经被他关在这椅子下面了!”原来幕布后假扮上官无痕的人是管家上官青。这名庄丁喊完话,才惊奇地发现,无心刀客早已没了踪影。
无心刀客在铁栅栏下落时,好像早就算好,已站到了铁栅栏的外面,不等那名庄丁喊完话,就飞身向假扮上官无痕的上官青冲去。上官青连忙伸出右手去按座椅上的机关,只见一道弧光闪过,上官青一声惨叫,右手已断,踉踉跄跄地离开了座椅。
上官青强忍疼痛,嘿嘿冷笑着说:“不错,上官无痕就在这座椅下,可是这座椅如果开启不得当,就会轰然倒塌,到时你救上来的就是具压扁的尸体了!不过只要你放我离开,我就告诉你如何开启!”
无心刀客冷冷地看了上官青一眼,把座椅左旋三圈,又右旋三圈,再奋力一推,将座椅推倒,地上露出了一个小洞,含泪抱出一个几乎瘦成骨头的老人,正是七星山庄庄主上官无痕。
上官青头上滴下了豆大的汗珠,颤抖着对无心刀客说:“你到底是谁,怎么会如此熟悉这里的机关?”
无心刀客说:“你不知道我是谁,我却知道你是谁!七星山庄祖传规矩,历代管家都叫上官青,但是你根本不配叫上官青,因为你就是无恶不作的江湖败类千面狐狸!我才是真正的管家上官青,也是老爷断喉刀的唯一传人。10年前,老爷将我逐出七星山庄,直到前段时间,我才发现了老爷的真正用意,当我回到七星山庄时,却发现山庄竟已被你控制了。”
原来上官无痕将管家上官青逐出七星山庄后,山庄中的管家一职一直空缺。上官无痕杀了三个恶人,从此深居简出,不理俗务。千面狐狸觊觎七星弩,混入庄中,并取得上官无痕的信任,掌握了全庄事务,乘上官无痕不备将其制住,每日逼问七星弩的下落。
千面狐狸看着无心刀客,点了点头说:“你就是上官青?怪不得如此熟悉七星山庄,只是我不明白,上官无痕为何要把你逐出山庄?若有你在,我岂能如此轻易制住他?”
无心刀客叹了一口气说:“千面狐狸也算个人物,既然要你死,就让你死个明白。”接着说起了缘由,原来上官无痕将断喉刀法传给无心刀客时,把最后两页粘了起来,告诉无心刀客那是断喉刀的最高境界,必要等刀法纯熟后才能撕开练,否则就会走火入魔。10年来,无心刀客潜心修炼断喉刀,直到刀法纯熟了,撕开最后两页,才知道是上官无痕给他的信,信中说他得了个怪病,全身肌肉开始萎缩,要趁武功未失前除去四大恶人,但是一直找不到狡猾的千面狐狸,要无心刀客练好断喉刀,就回到七星山庄,诛杀千面狐狸。
千面狐狸仰天一笑说:“怪不得上官无痕一天比一天消瘦,这么容易就被我制住了,我惧怕七星弩,迟迟不敢下手,若早知道上官无痕有这个病,哪里还用得着等到今天。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能抓住我千面狐狸的人还没有出生呢!”说着左手一撩,已从袍底取出一把金光闪闪的黄金小弩,对准了无心刀客,嘿嘿一笑说:“我该叫你无心刀客还是上官青?上官无痕到底没有挺住,这就是七星弩,你的剑再快,能快过我的手指一钩吗?你的身法再好,能避过名动江湖的七星弩吗?我们一命换一命,你放我走,我也不杀你!”
无心刀客看了看上官青手中的弩,冷冷地说:“这就是七星弩?我倒还真想见识见识!”说着将刀尖缓缓地指向千面狐狸。千面狐狸看着慢慢逼近的刀尖,拿着七星弩的手越来越抖,颤抖着问:“你,你竟然不怕七星弩?”
无心刀客冷冷地说:“因为这个吐界上根本没有七星弩,试想用机簧发射的暗器,怎么可能让七支箭同时从不同的方位射中敌人?老爷在信中还告诉我,七星弩只是他造出来的假象,他计划逐个诱出四大恶人,用断喉刀杀死后,割下头颅掩盖致命伤口,再把针从各个方位戳入,造了个七星弩射杀的样子。”
千面狐狸奇怪地问:“为什么?上官无痕为什么要这么做?”
无心刀客说:“老爷的断喉刀炉火纯青,自然不怕你们四大恶人,可是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肯定来不及找到狡猾的千面狐狸,于是假造了个天下第一暗器七星弩,以期在他武功全失后镇住你,这就是七星弩的全部秘密。”
千面狐狸脸色发白,他费尽心机,潜伏在七星山庄,只想得到七星弩,从此横行江湖,哪里知道这世上根本没有七星弩。突然,千面狐狸侧身避过刀尖,用左手朝奄奄一息的上官无痕抓去。但是他哪里快得过无心刀客,只见刀光一闪,千面狐狸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喉头的污血喷了一地。
四大恶人全部伏诛,上官无痕干瘪的嘴边艰难地露出一丝微笑,眼角竟滚下一颗浑浊的泪珠。其实只有他才明白七星弩的真正秘密,没有人能找到千面狐狸,只有七星弩这样的武器才能吸引千面狐狸自投罗网,而得不到七星弩,千面狐狸也绝不会离开七星山庄,七星弩和空缺的管家位置,就是专为千面狐狸设的陷阱。
清朝中期,川东万州有家米行,老板叫邓沧海,自幼习武,有一身好功夫。那天,他带着一队粮船,过长江来到巫山登龙街米市。趁船卸米的工夫,他来到了南山观理发店。理发店对面是巫山有名的钱庄,理发店其实是钱庄老板的耳目。邓沧海刚坐下,师傅就派徒弟替他解开长辫,细梳轻洗。
正在这时,钱庄外有两个童子打架。只见一个童子拿盆子盛着桐油,另一个童子拿笆斗捧着石灰,这两个童子在店外相撞,桐油和石灰泼在石板铺就的路面上,两个童子你揪我扭,各不相让,要对方赔偿。有好心的路人见两个童子闹得不可开交,就分别给了些碎银把他们打发走了。
邓沧海看到后,哈哈大笑。理发店的师傅觉得奇怪,问:“老板,你笑什么?”邓沧海笑而不答。理发师傅忙让徒弟走开,亲自给他剃头,并示意旁人离去。
邓沧海见店里别无他人,说:“今夜三更,对面的钱庄要出事了。”
理发师傅见他仪表堂堂,出言不凡,料定是江湖中人,连忙密报了钱庄老板。钱庄老板一听大惊失色,急忙过来拜会。
一见面,老板便向邓沧海施以大礼,邀他到钱庄客厅坐下后,又备好丰盛午宴,恭恭敬敬地向他求教:“先生刚才说小店将要出事,愿闻其详。”
邓沧海见老板如此厚待,有心相救,便说:“用桐油石灰拌和后泼在路面上的痕迹即使下大雨也冲不掉,那是江湖黑道选定作案目标的标志,今夜钱庄必遭巫峡强盗洗劫!”
钱庄老板听罢大惊失色,哀求邓沧海赐下破贼良策。
在钱庄老板的陪同下,邓沧海察看了钱庄里面的情况,货库在正堂西屋,金银财宝在正堂东屋。邓沧海对老板说:“今晚你放心睡觉,只需在正堂里安排两桌酒席,在每桌桌角放一百两银子。”钱庄老板连声答应,逐一照办。
当晚,老板躲在后堂偷听前厅动静,邓沧海在正厅两桌之间假意打盹。约摸到了三更,邓沧海听见屋顶上一阵瓦响,知是巫峡强盗来了。
果然,正梁上的瓦被揭开,一个贼人口衔五寸尖刀,从屋梁上倒悬着向下看。贼人见堂屋里摆着两桌酒席,桌角放着包裹,旁边一个中年汉子在打盹,便从梁上翻了个跟斗,悄无声息地着了地。那贼人没走几步,邓沧海抬起手指对着他当胸一点,那人便像一尊雕塑僵立不动了。接着,屋顶上的贼人像窝老鼠,后面的人用手抓住前面的脚,从揭开屋瓦的梁上倒挂下来,一共下来了十三个人。
邓沧海施了点穴功,那些贼人一个个都像泥塑木雕似的,或站或倚或坐或蹲或趴,全都不动了。
最后下来的是巫峡贼首“一阵风”,他见下边的十三个弟兄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就倒悬在屋梁上向下探望,这一望顿时呆住了——不好,遇到高手了!
“一阵风”从梁上下来,对着邓沧海翻身便拜:“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邓沧海起身让座:“在下邓沧海,乃万州人氏,以米行为生。”
“一阵风”拱拱手:“久仰,久仰!”
两人相互让座,邓沧海又施展解穴功,十三个贼人这才逐一醒来。
邓沧海邀“一阵风”上坐,其余弟兄分两桌坐下。
“一阵风”双手抱拳:“今夜对邓大侠多有冒犯,万望恕罪!”
邓沧海说:“弟兄们半夜前来辛苦了,在下略备水酒洗尘,不成敬意,另备纹银二百两,奉送众兄弟以表在下心意。”
众贼痛饮一顿,又得了银子,个个满心欢喜。临别时,“一阵风”邀他三日内到巫峡神女峰相聚,邓沧海欣然答应。
众贼走后,钱庄老板从后堂走出来,对邓沧海千恩万谢。
邓沧海说:“贼人邀我去巫峡相聚,其实去也是死不去也是死,若是七日后我还不归,请老板安排米船回万州,并告知我的家人。”
老板闻言既伤感又愧疚,对邓沧海托付之事一口答应。
第二天,邓沧海手执雨伞来到巫峡,长江和神女峰之间水天茫茫,既无桥梁又无舟楫,凭邓沧海的本事,要想过江,尚差一点儿火候。邓沧海正在江边徘徊,从前面的小树林里奔来一个十岁小童,那小童拾起地上的瓦片,然后将胳膊一抡向江面抛去,连成一条线,直达对岸。邓沧海借着风将伞撑起,脚踩小童漂在水面的瓦片飞到了对岸。到了“一阵风”的山寨,只见寨门紧闭,门外分两排站立着手执钢刀的壮汉,挡住了去路。邓沧海毫无惧色,迎上前去,以手击刀,刀纷纷落地,当啷之声响成一片。随后,“一阵风”传话请邓沧海入寨,但是寨门却用两块千余斤的大石头挡着。
不过这难不住邓沧海,说起他的神力,还有段小故事。一次,他从万州到云阳,想坐独轮车,问车夫能否推得动他。车夫回答:“万州到云阳,来去二百里,推两头二百斤的肥猪,不吃早饭可以打一个来回。”他也不言语,便往车上坐。那车夫试了几试,怎么也推不动,车轮陷进泥里半尺多深。车夫说:“可能下过雨,泥土烂,到路干的地方再上车。”车到了路干的地方,他又坐上了车,车夫使劲推车,黄豆大的汗珠直向下滚,车轮又陷下去半尺深,动也不动。车夫只顾用力,“喀嚓”一声,车轴断了,车夫这下才知道坐车人的厉害,连忙赔礼。
邓沧海有如此功夫,眼下这寨门前的两块石头,又怎能奈何得了他?只见他两指轻轻一推,门就开了,众贼见了,惊得连连后退。
见面寒暄已毕,“一阵风”便请邓沧海吃肉,肉二寸见方,烧得半生不熟的。“一阵风”用五寸尖刀戳着肉,“嗖”的一声,向邓沧海嘴上飞去。说时迟那时快,邓沧海“咔”的一声咬住刀尖,将肉吞下,然后舌头用劲“啪”的一声将尖刀飞插在柱子上,他连吃了五块肉,放飞了五把刀,刀刀插入柱子里。
邓沧海如此非凡的功夫,自然成了巫峡贼首“一阵风”的眼中钉、肉中刺,此人不除,今后怎能在这里称王称霸?于是,他令手下用鱼网将邓沧海罩住,把邓沧海关在孤峰上的一座铁屋子里。这屋子的四周镶着铁板,屋顶上是间隔很小的六根石椽子,那石椽比手臂还粗,离地面有一丈多高。铁屋子的四周已堆满了干柴,只等夜半时分,便要点燃柴垛将邓沧海活活烧死。邓沧海若想逃命,必须拿掉那六根石椽子。
在黑暗的旧社会,妓院被称为鸡窝,妓女就是鸡,给妓女做饭的人称为鸡厨。鸡厨虽然月薪不低,但极少有人去干。
九江有个花子街,芜湖有个万贯街,都是方圆百里著名的红灯区,汇聚各地美妓。万贯楼是万贯街上最有名的一家鸡窝,姚二嫂就在万贯楼里当鸡厨。
姚二嫂很穷,为顾生计,只好不顾名声到万贯楼为人当厨。姚二嫂的丈夫姚二,是个很老实的庄稼人,而作为庄稼人他又没有地,只等农忙时节为人打短工。平常时候,姚二嫂去妓院当厨,姚二就在家照看两个孩子。每到月底,姚二领着两个孩子去芜湖万贯街,姚二嫂悄悄从后门溜出来,将薪水交给丈夫,亲亲两个孩子,然后挥泪而别。这一年,豫西土匪路老九杀到了芜湖,抢占了万贯楼。土匪把妓女们一个个用苇席圈起来,标上价码,任人挑选。规矩是先交钱,再指席筒定人,说准了让你看人,无论丑俊老少不得反悔,一切认命。姚二嫂是个女的,也被土匪们当妓女抓了起来。尽管姚二嫂一再解释哭诉,土匪们不理茬儿,还是把她围进一个苇席筒里,标上价码,卖了。
买姚二嫂的人姓焦,叫焦大。焦大是个纤夫,与弟弟焦二给一个姓钱的老板拉船。这次路过芜湖,听说妓院卖女人,弟兄俩便取出多年积蓄买了一个。焦二说自己年轻,先让了哥哥。焦大买了姚二嫂,雇个小土牛推着朝码头上走,不想姚二嫂一路哭哭啼啼,向焦大诉说自己的不幸。焦大一开始不信,最后见姚二嫂哭得伤心,便问:“你说你是厨娘,让我如何信你?”姚二嫂说:“接客的女人整天擦油抹粉,浑身透着香气,我一天到晚在灶房里,从未打扮过,你一看不就看出来了?”焦大想想也是,又贴近姚二嫂闻了闻,果真没一丝香气,这才信了,说:“事到如今,我也不强迫你,你既然有丈夫有孩子,那你就赶快给我一百块大洋,别误了我再去买一个。”姚二嫂哭着说:“这位大哥,我一个月才挣几块大洋,还要养家糊口,你让我去哪儿弄一百块大洋呀?”焦大说:“那这事儿就麻烦了,我为能买一个女人几乎用尽了我们兄弟俩前半生的积蓄。不想买了你,你不从我不强求,但你也不能让我拿钱买个空呀!这样吧,你先随我到船上,我托人给你丈夫送个信,让他找钱把你赎回去如何?”姚二嫂听焦大把话说到这一步,想想再没别的办法,只好随焦大上了码头。
到了商船上,焦二和船上人都为焦大买了个漂亮娘子而高兴。焦大自己却高兴不起来,哭丧着脸向众人说了实情。焦大这边说着,姚二嫂那边哭着,哭声惊动了钱老板,钱老板从楼上仓走下来,问焦大这女人哭哭啼啼怎么回事儿,焦大又向钱老板诉说姚二嫂的不幸。钱老板走过去,望了望姚二嫂,叹了一声,对焦大和焦二说:“这样吧,我给你们一百块大洋,先把这女人救下来,你们再赶快回妓院买一个如何?”焦二望了焦大一眼,说:“这个女人是我哥哥买来的,由我哥哥做主吧!”焦大正想如此,急忙给钱老板磕头,然后就接过一百块大洋急急上岸去了万贯楼。
焦大到了万贯楼,见妓女已剩不多,生怕抢不到手,急忙忙交钱又买了一个。不料打开席筒一看,却是个老妓,比自己还大了几岁。焦大心想,这大概是命,姚二嫂年轻漂亮,却是个有丈夫的女子,这个倒心甘情愿跟自己从良,却是个老女人。焦大正在叹息命苦,突见姚二带着孩子来找姚二嫂。姚二见人就问,一脸着急。焦大一听是找姚二嫂的,便走过去向姚二说了实情。姚二如遇恩人,拉过两个孩子就给焦大磕头。焦大说:“我先领你们父子去船上见见你家娘子,然后再想钱的办法如何?”焦大说完就带着老妓女和姚二父子去了码头。不料,到河边一看,河里已没有了商船的影子。姚二和两个孩子嚎啕痛哭。
焦大望了望偌大的码头,心中很是怅然,宽慰姚二说:“可能是这里闹匪,商船不敢久停。眼下天色已晚,两个孩子又走不动---这样吧,你们几个在这儿等候一时,我去下游赶船,如能追得上,探明情况,再回头喊你们。”姚二见焦大如此好心,很是感动,哭着说:“焦大哥,一切都拜托你了!”焦大劝住姚二,又从兜里掏出几个小钱,交给那老妓说:“今天本是你我的新婚之日,不想遇上了这种事儿。常言说:帮人帮到底,只好委屈你了。”那老妓见焦大是个好人,觉得自己后半生依靠这种人真是好造化,便动情地说:“天黑路不好走,你要小心就是了!”
焦大走后,那老妓到岸上买了几个烧饼,和姚二父子吃了,然后就坐在码头上焦急地等待。不想一直等到后半夜,才见焦大气喘吁吁地从下游过来。姚二心急如焚,忙问可曾见到孩子他娘。焦大长叹一声,颓丧万分地说:“我一气追了二十余里,也没见到船的影子!”姚二一听,禁不住又流开了泪水。焦大怕他哭醒了两个孩子,忙劝他说:“钱家商船是个楼子船,今日又有点儿顺风,船比人走得快,可能是我没赶上。这条河道里没几条楼子船,而且经常从上游朝下运货,跑不掉的!现在夜深人静,两个孩子睡着了,咱们不如先上岸找个地方睡一会儿。天明之后,有两个办法,一是你爷儿仨就在这儿坐等,二是随我们去蚌埠。”姚二寻妻心切,当即就决定随焦大夫妇一同去蚌埠,找不到爱妻誓不罢休。焦大见姚二铁了心,便帮他抱着睡熟的孩子,到岸上找了个背风处,单等天明去下游寻找楼子船。
民国鸡厨奇案(2)
蚌埠距芜湖二三百里,姚二带着两个孩子随焦大顺河走了四五天,才算到了蚌埠。姚二他们走到的时候天已大黑,河两岸灯火辉煌。焦大路熟,一直带姚二赶到码头。不想寻来找去,仍不见钱家楼子船。焦大这才着了急,自己丢了饭碗找不到弟弟不说,更重要的是姚二,让人家辛辛苦苦地来了,却什么也没见到!姚二丢妻痛苦,两个娃娃没娘更可怜,怎么办?
焦大凭着人熟地熟,上了这家船又上那家船,可打听来打听去,众人都说没见钱家楼子船回来。焦大的眼睛越瞪越大,疑惑越来越重,最后只好带着姚家父子去岸上钱家探虚实。
钱老板家在河北岸,一片阔宅,三进深。门台也高,朱门铜环颇显威严。因为焦大在钱家楼子船上干了半辈子纤夫,所以对钱府不生。他先让姚二父子躲在一旁,自己一人上前敲门。开门的管家一看是焦大,很是惊喜,问:“焦大呀,船回了?”焦大一听,心想问题严重了,忙问道:“怎么,钱老板还没回?”那管家像是比焦大更惊奇,问:“钱老板回没回你还不知道?你不是与他一同出的航吗?”焦大瞪大了眼睛望着那管家,再也不知说什么好,怔了好一时,才将自己在芜湖买妓女的前前后后说了个明白。那管家越听面色越白,方知事情莫测,急忙领焦大去后厅拜见钱太太。
瘦三是元城县坠子剧团的名丑。
瘦三不仅模样长得瘦,骨头架上贴着一张皮,小鼻子、小眼睛,而且一举一动比猴子还猴。瘦三自小丧父,寡母拉扯他长大,所以瘦三是个孝子。尽管别人看不起他们母子,瘦三却争气,10岁那年就背上父亲留下的竹筐,在元城大街上卖焦烧饼。那时候,经常有草台子戏班来元城演出,瘦三常常背着竹筐到戏台子底下,喊一声焦烧饼,带芝麻的焦烧饼,然后,踮着脚、伸着脖子看戏。特别是丑角一出场,他蹦着、跳着鼓掌叫好,烧饼被人偷去了也顾不上打理。
看得多了,瘦三也模仿舞台上的丑角来几个动作,捏着嗓子唱几句,惟妙惟肖,颇有神韵。围观的人一边鼓掌,一边说他学得像。瘦三,你干脆别卖焦烧饼了,去学唱戏吧。
瘦三还真的丢下烧饼筐子,去后台找到正在卸妆的丑角演员说,我想跟着您学唱戏。
丑角演员打量着尖嘴猴腮的瘦三说,去你的吧,小孩子别闹。
瘦三说,谁闹了?我是想跟您学唱戏。说完,跪在地上说,你不收我做徒弟,我就不起来。
这时候就有人围上来跟丑角演员说,这孩子想跟着您学,你就收下嘛。丑角演员笑笑,干咱们这一行靠的是七分天赋三分苦,这孩子面部木讷,我看不是这块料。
话未说完,瘦三学了一个时迁的动作。只见瘦三跟刚才判若两人,眨眼吐舌耸肩,猥琐中透着机智,把个丑角演员看得目瞪口呆,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动作是自己刚才在舞台上表演过的,想不到眼前这个瘦巴巴的孩子学得如此的神似!
瘦三又依依呀呀唱起来。念白吐字清晰,唱词字乖韵巧,一招一式让人忍俊不禁。丑角演员当下就收瘦三为徒。
几年后,瘦三的演技已是炉火纯青。在戏曲中,虽说丑角是个陪衬,大多观众却是冲着瘦三去的。观众说,瘦三插科打诨,丑而不俗。他的几个角色就像花生米,虽小,越嚼越有味道。
省电视台有个戏曲栏目,搞比赛,金奖一万元。瘦三参加角逐,一路夺关斩将,到最后,和邻县一个叫吴子清的名角竞争金奖。
吴子清唱的是红脸,颇有实力。晚上,吴子清请瘦三喝酒。脸红耳热之际,吴子清说,老弟,你把金奖让给我,一万元归你,我图虚名,你得实惠,如何?
瘦三不语。吴子清说,比赛,必有一伤,假如我胜出,你啥也得不到。
瘦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咱们梨园有句行话,戏比天大。说完起身告辞。
吴子清一声冷笑。转身买单,服务员说,刚才那个瘦子已经付过钱了。
吴子清吃了一惊。
第二天比赛,瘦三落选。吴子清冲瘦三笑笑,瘦三拱手,也笑笑,转身而去。
去年在元城北关演出,瘦三正在化妆,有人来喊他说,瘦三快去看看吧,你娘不行了。瘦三拔腿就向家跑。
这一下剧团乱套了。演出马上要开始,团长只得安排别人顶替瘦三。可是很多人都是冲着瘦三来的啊。团长上台,正在向观众道歉,瘦三出现在舞台上。台下鼓起掌来了。
那一次演的是《单公子投亲》,瘦三把个傻公子单能演绎得神形兼备,天上人间,台下看得如醉如痴,嬉笑连天,喝彩声此起彼伏。
演出结束,瘦三来不及卸妆就跌跌撞撞地向家跑。远远看见家门口挂出的纸幡,瘦三顿觉天崩地裂,扑到母亲灵前,哭得撕心裂肺。
第三天送葬,瘦三披麻戴孝,被人架着走出巷子。抬头一看,泪眼中映入黑压压的人群,数千朵小白花被数千百只手臂举擎着,就像一片白云。
据说,瘦三娘的葬礼,是元城最隆重的葬礼。
发 现
1998年3月,美国一名房地产开发商买下了位于佛罗里达州迈阿密市主要码头区的一块地皮。这个码头位于迈阿密河与比斯凯恩海湾的汇合处,而这块地皮则夹在一座豪华酒店和一幢现代摩天大楼之间,地皮上是6幢建于20世纪40年代中期的公寓楼。开发商计划拆除这些3层楼高的旧建筑,以便建两幢高40层、共有600个房间的豪华商住大厦。旧房刚拆除,考古学家就按照当地法规进行例行考察,没有人指望有什么大发现,毕竟美国的历史实在太短暂。
考古学家首先移走了地基上层,并未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然而,当他们探查到土方下面时,却有了非常重要的发现——一层古代的垃圾,也就是史前人类生活的证据。继续往下挖掘,考古学家们又在石灰石岩床的表面发现了多个怪异的圆形孔洞,其中一些看来是天然的,另一些却像是人造的。由于石灰石岩床具有多孔状结构,容易被侵蚀,那么圆洞是否系侵蚀而成?专家们对此看法不一。另外,他们还发现了一些较大的长方形凹坑,其上也分布着较小的圆洞。这更令人难解,莫非这些凹坑共同组成了某种图案?经过勘察发现,它们果真位于一个大圆上。圆的直径约为12米。接着,考古学家们又往垃圾土层里挖。并用金属探针检查岩床,结果又发现了一系列凹坑。恰如事前预料,凹坑组成了一个嵌入岩床的完善的整圆。
至此,考古学家们相信自己这次也许有了真正非同寻常的发现:神秘的古代遗迹,或许还是一个早已消失了的民族的遗迹。由于在北美洲其他任何地方都未曾有过类似的发现,“迈阿密怪圈”一举成名。对于它究竟是什么,人们提出了种种推测:它是古人举行仪式的场所,是神圣的地方;它是一种历法,是一座天象台,甚至还有人认为它是UFO(飞碟)的登陆地点,圆坑正是由飞碟的“脚”踩出来的。
时间到了1999年2月,原定的房产开发工期已大大延误,开发商迫不及待地要进入现场施工,而主张保护文物的示威者则自发武装起来,打算抢夺怪圈。在来自各方的巨大压力之下,当地官员开始了法律程序,最终迫使开发商将这块地皮卖给了佛州政府,售价为史无前例的2700万美元。在公众的一片欢呼声中,有关方面反而开始担心:怪圈真的能值这么多钱吗?因为有关怪圈的所有重要问题仍无确切答案:怪圈究竟是什么?它是谁建造的?建造于何时?
人们很自然想到很久以前居住在迈阿密河口的印第安人、特奎斯塔人—— 一个以捕猎和采集为生的小部落,他们穿行在巨大而可怕的密林沼泽和亚热带海岸。然而他们与世隔绝而又令人难以捉摸,无论是16世纪的西班牙殖民者还是后来的欧洲探险家,都未能真正接近他们,因而对他们所知甚少,但仍然留下了对这个“血腥恐怖”部落的描述。直到现在,人们普遍认为特奎斯塔人是吃人族。如果你在16世纪时的佛罗里达海滩上岸,你余下的寿命将不会超过3分钟。但是,迄今为止没有考古证据表明他们曾建过房屋、仪式中心甚至定居点。因此,他们又怎么可能在“迈阿密怪圈”上创造什么建筑呢?!考古学家们意识到:怪圈的发现并不意味着一个谜的了结,而是代表着一个又一个新谜题的开始。
探 秘
考古学家们需要回答的第一个问题是:怪圈的年龄。他们无法知道岩石是在什么时候被钻出洞的,不过洞里却充满了具有考古意义的材料,比如骨头和古代木炭的残片。如果能对木炭采用碳测年法,就有可能说明人是何时生活于此的。
科学家将古代木炭样本溶解并提纯,以便让碳-14能被很容易地探测到。由此测出了衰减量,从而确定木炭在公元前50年~公元250年之前就已存在,也就是说怪圈内的木炭已有两千年左右的历史。假如怪圈本身也已这么古老,那么它就是北美洲最重要的古迹之一。
正值此时,有一位著名历史学家却注意到,在怪圈所在区域的附近,有一个与旧公寓楼配套的化粪池。据此,他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怪圈中的圆洞很可能是由来自化粪池的渗流物侵蚀而成的。这无疑扔下了一颗炸弹。果真如此的话,那2700万美元和热衷于探索怪圈之谜的考古学家将成为一大笑柄。但专家们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查遍有关这些旧公寓楼的公共档案,尤其是排污系统设计图,结果证实,化粪池与怪圈之间毫无关联。此时,那位著名历史学家又对怪圈的年代提出质疑,而考古学家们也的确需要对怪圈的古老程度拿出科学的证据。既然怪圈本身的年龄不能通过碳测年法测定,他们便请来地质学家检查石灰石岩床。
在怪圈圆洞的内表面,地质学家发现了被称为“钙华”的物质,其实是一层薄的硬壳。这层硬壳显示了石灰石被切割及暴露的时间有多久。当岩石暴露在空气中时,地下水中的碳酸钙便在岩石表面析出。在数百年乃至上千年的时间里,碳酸钙逐渐硬化成一层灰白色的薄壳。通过比较怪圈圆洞的内表面和化粪池的表面,两者的年代差别就得以科学地确定。
怪圈的古老性已被证实,但仍有许多问题没有答案:怪圈是用来干什么的?游移不定的特奎斯塔人会在怪圈上修造固定建筑吗?要回答这个问题,惟一的办法是把在怪圈中找到的人工物品,与在迈阿密的其他特奎斯塔人遗址找到的物品作比较。
在迈阿密博物馆中,有很多特奎斯塔人的物品,它们来自早些时候在别处的挖掘。在对二者进行比较之后,不仅发现它们完全匹配,而且澄清了原来的许多错误观点。比如,那些被钻了孔的鲨鱼牙齿并非是史前的冲浪设备,而是非常重要的工具——相当于刀。印第安人把鲨鱼牙齿嵌入木棒或称刀柄 ,然后用来切割。他们还用黄貂鱼的鱼钩做成带有强有力小尖头的工具,其效果不比石制工具差。这一切证据表明,怪圈就是特奎斯塔人的杰作。
从对其他印第安文化的了解中,考古学家推测,怪圈可能是部落聚会场所的极早期样本。此前在佛罗里达北部发现了一个印第安人的聚会建筑,它原先是由阿帕拉齐人于18世纪,也就是在“迈阿密怪圈”建成一千七百年之后修建的。这幢建筑遗址看起来呈现出8个同心圆,每个圆上都有一根巨大的支柱,其中主要的支柱深入地面下达1.52~1.83米。不过,这幢建筑虽然也由柱子支撑,但柱子并未插入岩床。另外,阿帕拉齐人的聚会建筑遗址有精确的几何图形显露出其内部结构,怪圈却没有。更重要的是,阿帕拉齐人的聚会建筑有炉膛,并且建筑物的地板仍然在地面上,而从怪圈却看不出这些。这是不是说考古学家对怪圈的推测错了呢?
谜 底
终于,根据阿帕拉齐人的聚会建筑特点和石斧头的贡品功用,有人推断怪圈中的洞孔可能是用来放置图腾石柱的,也有人认为洞孔中很明显曾插着木头柱子,柱子的作用是支撑建筑物的墙。还有人想到了佛罗里达的气候特点——飓风频繁。而怪圈所在地正是位于海湾边缘,一旦飓风来临,巨浪将把特奎斯塔人的村落荡平、冲走。这样,怪圈是什么就有了答案:怪圈是特奎斯塔人想出的虽然简单、却是天才的办法,他们用它来躲避巨浪。怪圈建筑并不位于地面,而是被柱子架在地面上方。这样,便解释了岩床上为何没有炉膛或烧火的痕迹,因为怪圈房屋的地板从来就没有在地上。然而,还有一个谜:岩石中的洞孔分布虽无明显规律,为何却又如此复杂——尤其是一个挨一个的?有人提出了一种解释:海边潮湿的气候使木质支柱的寿命有限。当支柱腐烂后,就需要更换新的支柱。因此,特奎斯塔人在修造怪圈建筑时,事先在岩石中打出多组洞,其中每组均为7个。假设每根木柱的使用寿命约为50年,那么怪圈建筑的存在时间就是350年。这就是说,传说中漂泊不定的特奎斯塔人曾在这里连续居住过350年之久。也就是说,以前对特奎斯塔文化的认识统统被推翻了。由于后来在怪圈以外的挖掘发现了更多密集分布的洞孔,如果它们都是被用来放置建筑物支柱的话,那么怪圈所在地就成为整个“支柱上的村庄”的中心。
这的确是个了不起的大发现。开始是挖进岩石的神秘怪圈,现在竟变成“印”在岩床上的整个村落。根据这种解释和阿帕拉齐人的聚会建筑,也许还能重现古老的特奎斯塔村落的本来面貌。怪圈上的建筑很可能是建在被抬离地面的平台上的仪式及聚会场所,整个建筑由粗大木柱支撑。怪圈内的较小洞孔里则是较小的支柱,它们支撑起居的平台。整个建筑很可能呈圆锥形,四周由编织草覆盖。怪圈周围的小型多住户式住所也是建在地面上方,由木头柱子支撑,这些住所可能有倾斜的屋顶,四周也有编织草,居民们则在离开地面的平台石板上生火做饭。这样,整个特奎斯塔人村庄便因立在了桩木之上而与地面有相当的距离,从而避开了迈阿密河以及比斯凯恩海湾的汹涌巨浪。现在,考古学家们已经明白了特奎斯塔人为何会在这里修建定居点,因为此处能赋予他们想要的一切。从这里出发,就能得到佛罗里达东南部的一切自然资源,这里不仅在两千年前是一个中心,即使现在也是一个繁华的中心地带。这种推论对历史短暂的美国来说,无疑是一支剂量很足的兴奋剂,因为它不仅打破了西班牙殖民者创造的神话,而且启迪了至少是所有迈阿密和佛罗里达人——他们的后院里有真正惊人的历史财富。
在欧洲人登陆佛罗里达之后的短短两百年之内,特奎斯塔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战争、疾病和奴隶制度使他们灭绝了。他们没有为世人所知的后代,但是,“迈阿密怪圈”成了他们的永久性遗产,也是北美洲最富有创造力的印第安文化之一的证据。但从整个考古过程来看,尽管运用了各种科学分析手段,却仍有许多结论含有很大的推测成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迈阿密怪圈”之谜尚未彻底破解。
荷包湖的张财主买了一口新锅,骑着马正住回赶路,在湖边遇上了只有十四五岁的小苟三。他心里思谋着说:都说这小子有板眼,单看我来耍笑耍笑他。
于是赶上去对苟三说:“苟三,人们都说你机灵,如果你能让我把自己新买的这口锅摔碎,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要是办不到,嘿嘿,你得当众人给老子磕一百个响头,说一声‘张老爷,徐苟三输啦’,我便饶你!”
徐苟三看了他一眼,大口大气地说:“别说一口锅,就是让你郎把自己的脑袋扭掉都不难的!就是今天没功夫。”说完便继续走他的路。
张财主拦住小苟三说:“你既然口出狂言,就得当场试验。”
“你郎没有听见我说今天没有功夫吗?”徐苟三说完又走。
“不行,你今天不能让我摔了锅,我就砸碎你的头!”
“哎呀,这还不得了!”小苟三生气了吼道:“你不知道狗张湾的牌楼院起了火吗?把天都烧红了半边,烧塌了所有的房间,还说烧坏了一位千金呢!我得赶紧抢火去!”说完直往狗张湾跑。
那狗张湾的牌楼正是张财主的家,那千金小姐正是他才三岁的女儿。听徐苟三一讲,他大吃一惊,手腕一松,“当啷!”一声锅掉在石头上碎了,立即跟在徐苟三后边往回赶:“等一等,你,你听谁说的……”
小苟三回头一看张财主的那口新锅没有了,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心中暗喜,不慌不忙地问:“你买的那口新锅呢?”
“锅,锅你的妈的鬼,我得赶回去救女儿!”
徐苟三停下来拦住财主说:“你朗不是说让你摔碎了锅,要什么给什么吗?我不要别的,你就拿出一些存粮,分给穷人度灾荒吧!”
张财主知道自己白白受了骗,窘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憋了半天才吐出几个字“好你个坏杂种!”怏怏走了。
一次,员外带着婆婆媳妇、儿子女儿到外面去见洋广,请徐苟三引路。徐苟三带着他们一家人逛大街,住旅店,看大戏,上馆子玩了好几天。临到回家,听人说西瓜好吃,刘财主就在摊子上挑了一个最大的,叫徐苟三背上。
正是天气炎热全身冒油的季节,走到一条大山冲,一家人口干舌躁,脚瘫手软,一个个吵着要吃西瓜。
徐苟三想,背西瓜的是我,吃西瓜的是你们,没有那好的事,我得想办法叫我吃西瓜人啃皮。就对刘财主说:“财主,你以为吃西瓜蛮简单吧,这东西还要拿到泉水里洗干净了才能吃;再说你看这西瓜泥巴糊的,我身上出的汗又给它上了一层油,不洗干净也不好吃!?”刘员外听了也觉得有道理,就叫徐苟三快拿去洗。一家人在树荫下张着嘴巴等。
徐苟三来到山冲的一眼泉水中,打开西瓜,一个人饱吃了一顿,然后拿着几块西瓜皮送到树荫下。刘财主一家人从来未吃过西瓜,一人抢了一块西瓜皮抱着就啃。刘财主平日就贪心,上前夺了最大一块西瓜皮歪着脑壳啃了半天,可是难嚼难咽,皱着眉头对徐苟三说:“苟三,你看这东西老子花了那多钱,上了恁大个当,还不如我们家里的黄瓜好吃。”
徐苟三在旁边暗暗好笑。
在中原的森达镇上新建了一座非常精致的小楼,它的主人白竟宽是一位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20年前,他来到这里时,人们以为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退休干部,只是靠着每月为数不多的退休金度日。谁知忽然有一天,这个不起眼的老头儿拿出十几万块钱,盖了这座楼,而且变戏法似的弄出许多古董来,一夜之间成了出名的收藏家。白先生家也就门庭若市,一下子热闹起来。在来访的客人中,大部分和白先生很是谈得来,但也有他不喜欢的,比如刚才来的那位公安局的黄科长。他张口安全,闭口防护,说得白先生心里烦透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位不受欢迎的客人,白先生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朦胧间,他忽然想起了一件宝贝,连忙站起身来,把窗帘拉上,又从床底下拉出一个相当陈旧的皮箱。他十分警惕地四下看看,这才小心翼翼地把箱子打开。箱子里有个布包。白先生捧起它时,双手票住有些颤抖。他想起了当年自己说过的一句话:"只要你打开这个布包,灾难也就来临!"
50多年前,白先生正是二十出头的青年,他和自己的伙伴高亚和去东北做文物生意。那时伪满政权垮台不久,溥仪逃跑时丢下了大批珍贵的文物,被乱兵哄抢一空。这些大兵不懂得宝贝的价值,有人出钱马上就卖。白先生和高亚和就是抓住这个机遇,冒着兵荒马乱的危险来闯山海关。他们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十来件宋元时的字画。可是当他们看到一件绝世之宝时,他俩的财力全都不足了。那是一个架着木拐的伤兵,用一块说不出颜色的破布包着一块玉璧。玉璧洁白无瑕,光润滑腻,叫人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久负盛名的和氏璧。高亚和把嘴凑到白先生的耳边,小声说道:"这可是件宝贝呀……"白先生瞥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声张。也许是那个伤兵从他们的表情上看出玉璧的价值,或者是他多少懂得一些,他报出的价格,竟是白先生和高亚和两人的全部钱财才够数。
说实在的,伤兵要的价钱,决到不了玉璧所具价值的万分之一。所以他俩商量了良久,还是决定买了下来。买下这宝贝后,他们连住店和坐车的钱全没有了,就顺着铁路往回走。他俩约定,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已被他们命名为第二块和氏璧的宝贝永远是属于他们两人的。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还没进山海关,高亚和就病倒了。没有钱请医生,白先生只有瞅着他干着急。三天之后,高亚和连水都喝不进去了。在一个漆黑的夜晚,白竟宽丢下高亚和走了,当然,和氏璧也就归他所有了。
经过几十年的风风雨雨,白竟宽丢失了不少文物,可这第二块和氏璧却依然保留在身边。他一直没有打开布包看看这件宝贝,因为在他离开高亚和的一刹那,他仿佛听见一个声音:"只要你打开它,灾难也就来临1"
如今事情过去50多年了,白竟宽想现在看看宝贝没有问题了。于是他打开布包,啊,它依然那么洁白,那么润泽,那么诱人。白先生轻轻地抚摸着它,不由得潸然泪下。就在这个时候,响起了一阵清脆的电铃声,白先生一下子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心惊胆战地来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一看,是一个年轻人,看不出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他暗暗笑自己有些神经过敏,顺手打开了屋门。
年轻人进门后微微一笑:"我是奉了家父的命令来拜访老先生的。"白先生一下子紧张起来:"令尊是……"来人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从牙缝里挤出冷冰冰的三个字?quot;高亚和"。
白先生手里正端着茶杯,听到"高亚和",不由得一抖,水洒在了茶几上。年轻人一字一句地说:"我叫高克思,叫您伯父更恰当一些吧,伯父,咱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您一定认为家父在50年前进地狱了吧?您没想到,他也没有想到,您抛他而去以后,来了一支劫富济贫的队伍,送他到一个镇上,治好了他的病。后来他随着那支队伍到了东南亚的一个国家。他现在很富有了,依然做着文物生意。"白先生听到这儿全明白了,知道那句话应验了,布包一打开,灾难也就临头了。
白先生冷静了一下部:"你打算怎么办呢?"高克思很客气地说?quot;伯父应该明白,家父叫我来,一来是向您老问安。二来就是为了那第二块和氏璧了。"白先生倒吸了一口凉气,没说什么。高克思又说:"宝贝是你们两人共有的,已经在您这儿收藏了这么多年了,也该让家父玩几年了吧?当然家父考虑您老这几年操了不少心,所以有一点点小意思。"说着把一沓美元放在了茶几上后就起身告辞了。
这回白先生可真傻眼了,他看到高克思留下的美地,觉得就像是炸弹一样可怕。这时他看到了刚才那位不受欢迎的客人留下来的名片,像看到了救星似的把它抓在手里。他用颤抖的手给公安局的黄科长拨了电话,几乎是恳求地说:"请您无论如何来一趟好吗?"
黄科长很快就出现在他的面前。白先生好不容易把事情的经过结结巴巴地说了一遍,黄科长提出要看看那惹是生非的第二块和氏璧。白先生二话没说就给黄科长拿了出来。黄科长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看了又看,说:"真是价值连城呀!玉有五德:润、泽、洁、坚、腻,也就是后来人们引申为做人的准则--仁、义、理、知、信,它无一不在,再加上工艺的精美和历史的悠久,所以其价值远远地超过了它本身的价值。"
这几句话让白先生吃了惊,可眼下他无心和黄科长讲论玉的问题,他问:"怎么对付这个高克思呢?"黄科长略作沉吟说:"这第二块和氏璧虽然保存在您的手里,但无疑属于国宝。作为一个公安人员来说,我有责任让它不流失海外。但高克思身份特殊,我们倒要认真对待,不能失礼。要让他既得不到他所要得得到的东西,又让他高高兴兴地离开。""那可能吗?"白先生简直不相信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好事。黄科长说:"让我们试试看吧。"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来了,白先生伸手要接,但马上又缩了回来。黄科长很自信地说:"很可能是高克思打来的,别慌,他说什么您都要答应。"白先生这才拿起话筒来,果然是高克思打来的,他依然很有礼貌地说:"伯父,这件事我想还是我们自己解决,最好不要惊动官方,免得家父手下有些人的脾气不好,他们黑一个人,可是不费什么事啊。您看,我后天上午10点到您那儿去怎么样啊?"尽管有黄科长在旁边,白先生仍然有些发虚,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黄科长对他的这一表现很满意。因为这样更让高克思相信。
叫人揪心的时刻终于来了,白先生一起床就抱着那个布包。连早点也没有吃。到了9点20分,忽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怎么那个黄科长刚走,高克思就来了?我只凭着一张名片就相信他是公安局的,他会不会和高克思是一伙的,商量好了来骗我的?"他想到这儿,一刻也坐不住了,把布包塞在床下。他要到公安局去。
不料他刚一开门就愣住了,黄科长正站在他的面前,笑吟吟地看着他:"白老先生,我还算准时吧:""是,对……没错。"白先生没有别的选择了,只好把黄科长让进屋里。黄科长坐下之后,开门见山地说:"请您把第二块和氏璧交给我。"白先生脑子里一片空白,顺从地从床底下拿出了那个布包。
黄科长慢腾腾地找开布包,拿出玉璧仔仔细细地观赏起来。急得白先生直咧嘴:"我的科长啊,呆会儿高克思……不,那个高克思就要来了!"黄科长好像刚想起还有这么回事,把玉璧重新包好说:"您放心吧,我就这么抱着它,看谁能抢走!"白先生差点儿气哭了,心说就这高招呀,我放什么心呀?这时,黄科长的手机响了,他放下布包拿起手机来说道:"喂,是我。什么……好,我马上去!"他放下手机,对白先生说:"我得出去一下。"白先生说:"现在什么时候了,高克思可是说来就来呀!""您放心,我马上就回来。"说完就推门走了。
他一走,白先生可着急了,他瞅着墙上的挂钟一分一秒地走着,心里就像着了火一样。就在9点55分的时候,敲门声响了起来。白先生乐了,他想黄科长终于比高克思先来了。他立刻去开门,门一打开,他几乎惊叫起来。来人不是黄科长,却是高克思。高克思笑眯眯地:"伯父,我还算准时吧?他直接走进了屋里。白先生赶紧抢在他的前边,把玉璧抱在怀里。高克思皮笑肉不笑地说:"伯父,这个玩意儿,今天我一定要带走!"高克思伸手夺过布包,打开看了看,又重新包好。白先生要来夺,被高克思推倒在沙发上。高克思把布包收起来,又拿出一支精巧的注射器说:"放心吧,我不会伤害您的性命,只是让您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您醒来的时候,我的飞机已经起飞多时了。"说完抓住白先生的胳臂,硬是打了一针。白先生倒在沙发上失去了知觉。
等白先生醒来时,黄科长已经坐在旁边等候好一会儿。他一下子蹦了起来,很着急地说:"我的科长呀,和氏璧叫人家拿走了!"黄科长不紧不慢地说:"他要是不拿走,不是白来一趟吗?quot;"那我请您来干什么?"白先生一激动把心里话说出来了。黄科长从身边拿起一个皮包,轻轻拉开,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把盖打开,对白先生说:"您看这是什么?"白先生惊叫起来:"我的和氏璧!"他把头转向黄科长:"你们把高克思抓起来了?"黄科长点点说:"他是外国游客,没有特殊的原因是不能随便拘留的。但他对您注射麻醉剂,那就属犯法了,因此只好让法律来处置他了。"白先生如释重负:"好险呀,如他不触犯法律,那块玉璧不是被他抢走了?"
黄科长这才说道:"放心,我上次来时不是看了看和氏璧吗?回去以后就请工艺美术厂的师傅照样做了一块。刚才我来是把真的和假的换了一下。所以他刚才拿走的是块假的而这块是真的。不过,我也是钻了空子,要是您那位老伙计来,我也就不敢这么做了。
黄仕强早就患有偏瘫的残疾,常年累月地受病苦煎熬,极其衰弱。唐高宗永徽三年十一月的时候,黄仕强死去了。
黄仕强刚死的时候,看见有四个人来捉拿他。这四人一个手拿文书,一个揪着他的头发,两个架着他的两腋,把他带往阎罗王处。先是进人一座土城,与现在的州县城池很相似;然后进人一座铜城,再后又进人一座银城,最后则进人了一座金城。
那位手拿文书的人把黄仕强带到阎罗殿前,只见阎罗王在殿上正襟危坐,容貌和服饰都十分严肃端正。阎罗王就对拿文书的那人说:“把黄仕强带到了,就把他送人猪肚子里去投胎吧!”
黄仕强一听这话,就辩解说:
“我黄仕强从来不偷盗,从来不吃猪肉,也从来不曾杀过猪,要让我投胎到猪肚子里去,我心里实在不服气!’’阎罗王就责怪手拿文书的人:“让你把那位杀过猪的黄仕强带来,你却把不曾杀过猪的黄仕强带了来!赶快出去向有关曹司核对清楚。”
手拿文书的人和另三人于是就牵着黄仕强出了金城。黄仕强看见靠墙向东有几十间房屋,以及朱色的柱子、白色墙壁。又见官员坐的位置上,文件都已折叠好,官员都已下班,听差的也没有了,只有一个人独自看守着文件。他看见拿文书的那人和三个人挟持着黄仕强进来,就问:“为何带这个人到这里来?”
手拿文书的那人就说:
“阎罗王下令把他带往有关曹司核对死名簿中有没有这个人。”
看守文件的人就说:
“官员都下班了,案卷也不在,谁来为你核对?这件事就随你自己去核对吧。”
拿文书的就又与黄仕强一起查找案卷,没有查到死名。看守文件者就对拿文书人说:“死人案卷太多了,难以查遍,你还是到录事官那里寻找,就知道有没有死名。”
于是黄仕强又随拿文书人到录事官那里查找,又没有查到死名。那位看守文件者就让他们出去。官员不久就将结果上报了阎罗王。
黄仕强随着拿文书人一同出来,走了五六步,黄仕强就对看守文件的人说:“我父母亲死了才二十多天,我想见一面,行不行?”
看守人对黄仕强说:
“如果死了已二十多天,档案就不在这里了,现在想见面是不可能了。你该出去。”
黄仕强走了,才走十几步,看守文件者叫住了黄仕强 :“你有钱吗?给我一些,我告诉你长命的方法。”
黄仕强说:
“没有多少钱,只三十多文,恐怕不够给的。”
看守文件者说:
“也罢,何必要很多!你回家可以找到《证明经》抄写三卷,就能长寿到一百二十岁。”
黄仕强说:
“我家里饥寒交迫,穷困不已,没有钱抄写三卷经文。
我自己被充任卫士,一个弟弟掌管安州仓库的镇库钱,一个弟弟逃往岭南,如果要我出钱抄写三卷佛经,恐怕难以做到。不知只抄一卷行不行?”
看守文件者说:
“不行!必须抄到三卷才能做《证明》,犹如三个人证明一个人的事,才能算得上证明。如果只写一卷,那对于此事毫无益处。”
黄仕强说:
“我家里实在太穷困了,一下子难以做到。不知道我慢慢地写完三卷行不行?”
看守文件者说:
“如果一下子写不成,慢慢写也行。”
黄仕强说完了,就走出了曹司,在门外看见有悬崖一百多丈深,跳了进去,于是就活了过来。
回到家见了家人,就把这些事的经过详细地讲给大家听了。然后就开始寻找这部佛经,竟然找不到这样名称的经,只找到一部名称相似的《明证经》,黄仕强不肯写:“看守文件者让我抄写《证明经》,如今找到的是《明证经》,恐怕不是这个本子。”
有人对黄仕强说:
“你可以到彭慧通家查阅佛经目录,核实一下有没有《证明经》这样的经名?”
黄仕强于是就去查,果然有这种本子。目录上注道:“京师两寺有本,江淮南间有一本。”
黄仕强按照这个目录上注的地方去寻找,于是得到了《证明经》的本子,写完了三卷。从此以后,黄仕强从前患的偏瘫病全部痊愈了,身体强壮,不再像以前那样。
柱子舅家里很穷,他住半间东倒西歪的破土坯草房,还是生产队出面跟村西头梁三爷借的。家里只有一个土灶,一口锅,一只缺了口的破碗,一只拴根旧麻绳的瓦罐,连双筷子也没有,吃饭现到树上撇树枝。地上有堆麦秸,柱子舅睡觉就躺在麦秸上,盖一件用高梁叶子编的蓑衣,枕头是一块破土坯,偶尔洗脸洗脚,就到水塘边上洗。
可是他从来不缺吃的。在人们普遍经常饿肚子的情况下,实际上这就很富有了!“大跃进”以后,村里人饿得翻白眼,大人孩子骨瘦如柴,只有柱子舅一个人膘肥体壮,营养良好。
这引起一些人的嫉妒。他们就欺负他缺心眼,处处日哄他。
柱子舅跟别人干同样的活儿,给别人记十分工,给他记八分、五分。分口粮的时候,给别人分一百斤,给他分二三十斤,他一点也不懂得抗议,连句牢骚怪话也没有。因为他对数量的概念一塌糊涂。三加二是多少?他摇摇头,脸上毫无表情。别的社员经常为记工分,分口粮的事斤斤计较,闹得弟兄面红耳赤,叔侄翻脸对骂,是常有的事。只有柱子舅咋样都无所谓,多了不乐,少了不恼。
谁家自留地里的活儿忙不过来,都想叫柱子舅去帮忙。他干活肯下力。任意抛撤汗水,从不偷懒耍滑。干完活,留他吃饭,他不客气,不管好饭歹饭,端起碗来风卷残云,狼吞虎咽;不留他吃饭,他扭头就走,也没意见。下次再让他帮忙,还干。
秋后,社员们分了红薯,老玉米,要一直俭省着吃到来年小麦打下来。除了家里来客,平常尽可能忙时吃干,闲时喝稀。尽量少吃粮,多吃“菜”:红薯叶子,胡萝卜缨子,马齿苋,野竹笋,芦芽……柱子舅才不管这些,队里分了啥吃啥。他不怎么会做饭,更不会在白面、玉米面里掺野菜。麦粒、豆子、红薯,煮在一起,半生不熟地吃。玉米粒炒成糊焦味儿很浓的苞米花,随意嚼着吃。往往是刚一入冬,口粮就被他“糟塌”精光。
没粮食吃了,柱子舅就开始吃肉。别人家从地里干完活回来,赶紧忙活着推碾子推磨,柱子舅却东瞅西看,到处乱转。听见哪棵树上有喳喳叫声,他就从怀里摸出一颗鸽子蛋大小的鹅卵石,嗖一声往树杈上飞去。扑啦,一只喜鹊一头栽下来,尖嘴缝里淌血,浑身抽搐。柱子舅捡回去,往灶火里一扔,填几把柴,不一会儿,喜鹊毛燎净了,烧得象块黑炭。剥开黑皮。露出直渗血水的红肉。他连撕带扯,倾刻吃得精光。骨头渣子往门口一扔,往麦秸铺上倒头便睡。别人家饭还没熟,他已经睡醒一觉了。
柱子舅见啥打啥,打啥吃啥。麻雀,野鸽,乌鸦,野兔,青蛙,不拘一格。吃的最多的是老鼠。无论是灰鼠、黄鼠,房梁上跑的、庄稼地里钻的,统统属于吃的范围。在漫长的冬季,青黄不接的春天,他每天的饭食主要就是老鼠。上顿吃剩的鼠骨头扔在门口,引来的又一拨老鼠,就是下顿饭。
我顶钦佩的是,柱子舅用石子打鱼。
夏天,村里来了一个挑担子卖鲜鱼的贩子,沿街叫卖,街上弥漫起一股好闻的鱼腥味,村里的孩子们都跟着跑着看,贪婪地盯着活蹦乱跳的鲤鱼馋得要命。我见队长的儿子小毛让他娘买了一条,就跑回家也让我娘买。娘说没钱,我就撒娇放赖,直闹腾得我娘发火,将我摁倒揍了一顿才罢休。然后我娘又心疼,抱起我找到柱子舅,说柱子去给你外甥打条鱼烧烧吃。柱子舅嗯了一声,从麦秸铺上一骨碌爬起,就往外走。我看他那样。以为他一定是不肯,心里很失望。
我们到了村当中的水塘边。塘里本来并没人养鱼。可是夏季,瓢泼大雨一下,水塘跟湖泊河沟连通起来,便有不少野鱼游过来定居,在塘里浮上沉下,来往穿梭,煞是热闹。在水塘边站了大约喝一碗玉米糊糊的工夫,一条黑鲇鱼摇头摆尾缓缓游到塘边上来。柱子舅手起石落,黑鲇鱼翻着白肚皮浮上来。
晚上,娘用豆油煎了鱼给我吃,又烙了两张葱花饼给柱子舅端去。他伸出一只蒲扇大手,一言不发接过饼,卷巴起来,张口就咬,腮帮子上的肌肉疙瘩一动一动,三下两下,饼就没了。
又一年夏天,有些地方闹水灾,洪水给柱子舅冲来幸福。
村里住进好几户上级调拨来的黄河灾民,有一户姓曹的灾民只有母女俩,娘俩一进村,就引起巨大反响。都说那姓曹的闺女长得好,十里八乡没见过那么俊的人儿。闺女在街上一走,干活的人直起了腰,走路的人停了脚步,一束束的目光都往她身上射。女人们看着艳羡,男人们看着眼馋,光棍瞅得眼睛呼呼冒火。
闺女的娘,嘴巧会办事,来了没几天,就到队部央求书记队长给闺女找婆家。干部们却犯了难,原来闺女是哑巴,精明强干的小伙子谁不想娶个能说会道的媳妇,窝窝囊囊的老光棍,她娘们儿又相不中。
挑来拣去,最后挑到了柱子舅。他人长得不丑,满身都是肌肉疙瘩,也算得上是条彪形汉子。可是一说缺心眼,闺女她娘摇起头来,说这要娶过去,一个哑巴,一个缺心眼,还不都得活活饿死?
村干部们笑起来,咦——老嫂子你可说错了,全村人都饿死,也饿不着柱子,还大鱼大肉净吃好的。闺女娘也乐了,哪有这事?书记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去把柱子叫到队部里来。
柱子舅来了,书记一指队部门口的那棵老杏树,给我往下打个家雀!柱子舅嗯了一声,站到门口台阶上,嗖,一石子飞出去。一群叽叽喳喳在枝叶间乱叫的家雀,轰一声飞起,有一只扑地跃落尘埃。说也巧,还没等人过去捡,墙头上,刷跳下一只猫来,一口叼起家雀,扭身便逃。柱子舅一急,又一颗石子飞出去,猫嗷一声,躺在地上打起滚来。众人近前一看,猫的一只眼珠子打出来,鲜血直流。闺女她娘巴掌一拍,就是这个后生了!
喜事说办就办,没啥拖泥带水的恋爱过程,但有段小插曲。柱子舅住的那半间破草房的主人梁三爷,一听柱子要娶妻生子了,怕将来房子收不回来。去找干部理论。干部们说,你那个烂草房,比个狗窝好不了哪去,有啥舍不得。昨不学学人家雷锋?梁三爷气哼哼地说,要学雷锋也得你们队干部先学好了,俺社员再学也不迟。队干部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后来,也不知谁出的“好点子”,队里在南洼的瓜地中央,搭了一个挺大的瓜棚,当做洞房,让柱子舅跟哑巴媳妇先住上,又看瓜,又过日子,等天冷了再说。
我是一个纯粹的中国人,因为找不到工作,头脑发热才进入美军部队。我第一次踏上伊拉克,是在2003年5月11日,在伊拉克执行了8个月的任务。
当兵是我的工作
我隶属于美国陆军第十山地师突击连。可能出于军事教官的错觉,他们认为亚洲人适合侦察。美军重视战地培训,很多新兵一入伍就派遣到伊拉克。虽然新兵都是一起招募的,但上了战场,会和老兵甚至多兵种混编,很多军事学校也派人过来,有的还带着课题,例如组织、战术、规则、训练计划等等。
我们到达伊拉克后,有90%的人重新被混编。最初的新鲜感在一周内就消失了,随后就是莫名其妙的恐惧,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想干,特别害怕出去,特别厌恶联合部队的各种接待任务。
美国给予地面部队的薪水很优厚。说实在的,我加入美国军队,主要看重其待遇优厚。至于入籍(美国军人可以无条件成为美国公民),我倒并没有看重。
关于薪水,参加战斗的人员收入最多,最危险的工作收入最多。普通美国人,年薪不到3万美元,但部队福利还算可以,对穷人而言,具有很大吸引力,对富人来说,最高补贴也没用。美国政府想给所有带到战场的东西都买保险,包括车辆、人员,甚至武器,但他们自己并不支付这笔保险费,而是强迫供应商去和保险公司打交道。我有朋友在这样的公司工作,我的朋友说,卖给美国部队的军火鲜有赚钱的。但他们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那是因为,美国人用过的武器,就是一次成功的世界级广告,那些公司宁愿在美国这里做赔钱买卖,也不愿意失去这个最好的广告代言人。
我们上过徒手搏斗的训练课程,但真打起来就是靠蛮力的那种,没什么技巧。我们是普通士兵,而不是什么特种部队,训练没他们那样苛刻,所谓职业军人,对我只是一种工作而已。
美军不是装备疯子
很多国内的朋友比美国士兵还熟悉装备,但真正做个美国士兵,你会发现你感兴趣的永远是外军装备。例如,我的很多美国朋友,都非常想知道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装备。我们部队有人甚至收藏了解放军的解放鞋。他们的评价是:这种鞋才是真正用来打仗的,简单、耐用、透气性能好。
在美陆军部队里,连级以下的机械化部队,允许士兵改造坦克;士兵可以对枪支进行任何更换,如果是因为改造枪支而将其损坏,可以马上更换。战场的第一原则是随手、方便,而不是制式。比如一些步枪的子弹,很多时候都被削掉1/3的弹头,这样做的目的,是让子弹进入人体内翻滚,而不是穿透,枪管的来复线被人为的磨平,也是为制造这样的效果。
我曾经不带手枪而换猎枪,自己锯短枪管。这样,近距离的时候,心理感觉很好。那枪也是别人给的。所以,我想让大家了解,美国兵其实根本不是一群装备疯子。
美国部队似乎要把任何一个军职都弄出个专业分工来,例如,开军车的不能开坦克,战术上说那是混淆系统。这样混淆的后果,是把本来熟悉的变成不熟悉的,会产生严重的后果。因为开过坦克的人开轻型车辆,会潜意识地提高驾驶速度或者增加车辆的消耗。空军的人到了地面,就和瞎子一样,他们只熟悉伊拉克的天空,是站在天空的角度思考问题的。机械化部队的技师也不允许上战场,因为他们会因为某次作战对车辆的构成产生片面的改造欲望,但这是不全面的,那是评估系统的事情。
有一次,我们的车出了问题,发现是轮胎跳动,有伙计就说,可能是螺丝松了,于是我就拿扳手过去拧,拧完,轮胎还是跳,机械师过来,问了问情况,他也拿扳手拧,他拧过之后,车立刻就好了。我问为什么?他说,因为每个螺丝拧进去多少、几圈都是有力学道理的,六圈就松弛了,七圈就紧了,这是写在车辆维修手册上的。在伊拉克执行的军车,被打坏了多少没人统计,但堆积如山是肯定的,他们一个人修理过多少台,我不知道,但部队的修理和一般修理不一样,要么就废弃,要么就必须马上修理好。所以这些人的功夫都是真刀真枪的,我们开的军车刚挺下来,他就可以告诉我们,子弹现在穿进去多少,现在在哪个位置呆着。
防备冷枪有高招
有一次,我们去巴士拉执行保护新闻记者的任务,有个士兵就是因为去给他们打水而遭遇冷枪袭击,被打死了。我宁愿永远巡逻而不愿意换城市,距离大的话要搭乘直升机,那几乎等于是当靶子。所以,开攻击直升机的薪水,比开运输机的低很多,因为前者打人,后者是被人打。我2003年7月在经过科威特边界的时候就遇到过爆炸,晚上不敢再移动。整个晚上,一百多个驻地部队通宵鸣枪,噩梦连连。
对地面部队而言,真正危险的地方是丛林。伊拉克的地形视野辽阔,最倒霉的就是航空兵和城市战的地面部队。为什么在伊拉克战场的美国飞机出事比较多呢?主要是因为沙暴对发动机的磨损异常大,军用车辆经常要更换发动机。悍马车运输进来时,都是两台车附带一个发动机,也安装了很多改造装置,特被是更换发动机的吊架。按照排级部署,六名士兵必须在两小时内更换一台发动机。另外,我想说一下,悍马车大部分是不防弹的,只是后面加装了盔甲和保护层,它的致命位置是尾部。因为大部分车都加装了副油箱,被击中容易起火,这样,整个车就都没了。后期的车就把油箱想方法安排到了中部。
我曾经因此被人打过。那次我在多国部队驻扎的新闻办公室附近抽烟,靠在车尾,听到很闷的一是声,四处看看,找不到是哪里发出来的。一个伙计走过来,说:“你看看你头上。”车上捆着7个大箱子,子弹穿透了其中的5个,把里面法国新闻记者的设备打得稀烂。周围至少2公里是平地,我想象不出这子弹是哪里来的,这个人难道埋到沙漠里去了?想着就伤脑筋。
联军值勤的位置还是很安全的,因为周围都有伏击的狙击手。伊拉克人的子弹,超过1000米就没什么意义了,所以真正的危险是巡逻时候。巴格达北部有很多零星的抵抗,有时候是第一队刚过去时发生了交战击毙了袭击者,一看,好象不是伊拉克人,是约旦人。总部于是下令马上回来补充弹药,第二队出发检查身体。这是世界上最荒唐的事情,一支部队开过去,穿越10公里的狙击范围,就是为了检查那个约旦人的身份和给他拍照。
但我们防备冷枪总算找到了高招。当然,这需要驾驶员对道路烂熟于心。从一个地点到另外一个地点的时候,我们在车前面捆绑了大量的树叶,起开动的时候,整个汽车都笼罩在灰尘里,狙击手根本无法看清楚。我们用了这种办法后,很多伊拉克人甚至连几台车都没看清楚,就让我们晃过去了。
中国军人真牛
那帮人很厉害,能把车开出巴格达还能开回来,最乱的时候,城里什么都缺,他们甚至跑到了约旦弄吃喝,联军都拿他们没办法。
想起在伊拉克的时候,也就是去年7月14日广场巡逻,经常要经过一栋飘着红色旗帜的建筑。有两次路过,压根就没有注意,后来才知道是中国大使馆,以后就非常留意起来。
有一次路过,正好遇到街道上有几名全副武装的军人在搬东西,我一看,不是制服,但都佩有枪支。他们原来在搬运架设在路上的一堆路障。
我在车上没下去,开车的是我们的头,他提醒我不要下车,却把车停了下来。我大声问:“需要帮忙吗?”我用的是普通话,他们全停下来对我笑起来。一个哥们问:“你是中国人?”我说:“是啊,你们需要帮忙吗?”他说:“昨天晚上,有人用卡车运来这些东西,不是拦截你们的,就是拦截我们的,反正不是好事。”
离开之后,有个哥们大声对我说:“我叫某某某,以后咱们回国见。”听了后特别激动。
以后,我一直找机会往那边走动,但再也有遇到过他们。我见过联合国部队的中国朋友,但他们明不是那些士兵,感觉不同。其一,那些士兵的年纪都比较大,多在28岁到30岁;其二,都没穿军用靴,而是穿着帆布旅游鞋,应该属于非军事编制的人员。不过,他们很壮实。后来,听部队老兵说,在7月14日广场动乱的时候,有人攻击中国使馆,中方狙击手打点射,就朝着冲在前面的那帮匪徒身边开枪,枪枪打在脚印上。武装分子被震住了,就没敢上楼。
我说,不会那么准吧,估计有八百多米远。以后遇到组尔公园的哥们,他们说,中国人那里比较安全,那个地区没怎么遭抢。
这都是听说的,以后越传越神,但是,直觉告诉我,他们应该属于卫戍部队的成员,绝对不是一般驻军。
1982年6月24日,爪哇上空7英里的高度上,一架由伦敦飞往新西兰的巨大的波音747客机在夜幕中平稳地飞行着。再过3个小时,这架载着239名成年旅客和8名儿童的英国航空公司009次班机,就要在澳大利亚的佩里着陆了。
客机正朝着印度洋飞行。机长埃里克·穆迪站在主舱通往上层机舱的螺旋形楼梯下面,同客舱服务主任格雷厄姆·斯金纳聊天。12名男女服务员正在收拾晚餐的杯盘。在巨型喷气客机头部的驾驶舱里,副驾驶员罗杰·格瑞夫和机械师巴里·汤力·弗里曼坐在驾驶椅上,仔细观察着仪表。这时,飞机依靠自动驾驶仪以550英里的时速飞行着。
晚上8点40分,格瑞夫先是发现挡风玻璃上出现了斑斑点点绿色的静电火花,接着,他惊叫起来:“快瞧发动机!”随着他的喊声,汤力·弗里曼透过侧窗往外看去,只见右舷的一台发动机闪着耀眼的亮光,好像镁光照明弹在里面燃烧。这时候,穆迪机长已经回到驾驶舱里。他发现他这一侧的发动机也发出白炽的亮光。这是他17年飞行生涯中所看到的最奇异的现象。
客舱里,事务长理查·阿布雷正帮着一位服务员挂银幕,准备放电影。突然,他发现了缕缕烟雾,他以为是哪位旅客不小心掉的烟头。阿布雷和这个服务员赶紧朝前走去,仔细检查每一个座位。在楼梯附近,他们碰到了神情紧张的格雷厄姆·斯金纳,这时,烟雾更浓了,斯金纳连忙飞奔上楼去报告机长。
驾驶舱里,穆迪和格瑞夫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金属气味,这使他们迷惑不解。接着,他们感到飞机在微微震动,就在这个时候,汤力·弗里曼喊叫起来:“4号发动机停车!”
30秒之后。
“2号发动机停车,3号也停了……见鬼,4台发动机全停了!”
穆迪立即命令格瑞夫发出遇险信号,与此同时,他驾机向左转弯,指望向北滑翔,在距离最近的雅加达机场降落。可是,就是这个机场,也还有120英里。
格瑞夫急促地按动发报按钮,“呼救,呼救,呼救。我们的4台发动机都失灵了!”
失去动力的飞机开始从37000英尺的高度向下滑翔。首先跃入驾驶员脑海的是:“我们的操作出了什么问题?”以往,一架现代喷气飞机上4台发动机同时失灵的情况极为少见。这种情况是由于飞机的防冰系统和燃料系统发生故障造成的。可是,这架飞机除冰装置有效,燃烧系统也正常。眼下,别无选择,只有重新启动发动机。这种操作,他们在模拟飞行训练中实践过。
穆迪对重新启动还不是十分担心。从理论上说,在空中重新启动波音747的罗尔思—罗伯斯RB211发动机,空气密度最为有利的高度是28000英尺。每次模拟练习,他都是在这个高度点燃发动机的。可是,模拟驾驶舱是牢固地安装在地面上的,而现在,他上不挨天,下不着地,手心里还攥着262个人的生命。
穆迪机长驾驶飞机向雅加达滑翔,他拼命保持着飞行高度。格瑞夫和汤力·弗里曼有条不紊地尽力重新启动。他们按动开关,试图点燃各台发动机,可是,一点反应也没有。他们一次又一次反复启动着。这时,没有燃烧的燃料从发动机里淌出来,在流到的地方燃烧着。
飞机迅速下降,已经降到28000英尺了,可发动机还是毫无动静。当飞机降到26000英尺时,警报器划破了驾驶舱里紧张的沉寂。由于没有发动机的动力,加压系统失灵了。驾驶员必须戴上装有话筒的氧气面罩。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格瑞夫的氧气面罩出了毛病。
穆迪机长坐在操纵器前,他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他珍惜每一英寸的高度,但又不能失去同副驾驶员的联系,不能让他因为缺氧而昏迷。无可奈何,他决定俯冲,降低飞行高度,这样就不需要氧气面罩了。这会儿,滑翔着的飞机的下降速率猛增到每分钟8000英尺。
这架290吨的飞机急剧下降,机身抖动着,像是要散架子似的。飞机上,去墨尔本一家电视台工作的比尔·莫里斯,觉得自己简直就像呆在一架突然失灵的电梯里,一下子掉了下去。客舱里的灯光忽明忽暗,莫里斯魂飞魄散,几乎吓瘫了。他一把抓过一张纸,潦草地给爹妈和对象写下了诀别书。来自佩思的达芬妮·米尔斯扑在同伴的身上,叫着:“啊,不,不要就这么死了!”
飞机降到20000英尺,格瑞夫想方设法修好了氧气面罩。穆迪马上把飞机拉平,又进入滑翔状态。
可就在这个时候,客舱里的气压骤然下降,因此,旅客们也需要呼吸氧气。当黄色的氧气面罩突然从乘客座位上方的顶篷上摇摇晃晃地垂下来时,他们大吃一惊,有的人吓得尖叫起来。
离雅加达机场还有80英里,机场和飞机中间还挡着一座10000英尺高的山脉。滑翔中的飞机是不可能飞跃这座山脉的。如果重新启动的尝试失败,穆迪机长就不得不把飞机降落在印度洋里了。
穆迪机长正与以前任何一位飞行员都没有遇见过的“恶魔”搏斗着,几乎没有时间让他去思考。飞机目前的状况旅客们已经了解到什么程度,他心里没数。在15000英尺的空中,他抓住一个机会向旅客们讲话。客舱里的扬声器劈劈啪啪地响着,传出穆迪镇静的声音:“我们遇到了一点儿小小的麻烦,4台发动机都停车了。我们正在竭尽全力使它们重新转动。希望各位不要过于忧伤。客舱服务主任请到驾驶舱来。”
他的最后一句话,实际是通知客舱服务人员采取应急措施的信号。下面的工作是帮助旅客们穿上救生衣,准备在水上迫降。
只有13000英尺了。穆迪机长往窗外扫了一眼,发动机不再闪耀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亮光了,但仍旧闷不吭声。顶多再过6分钟,这个庞然大物就会掉进大海。以前,从未有谁驾驶一架大型喷气机在水上迫降,更不用说是在茫茫黑夜之中。一阵突如其来的恐惧袭上穆迪的心头。
这架波音飞机整整滑翔13分钟了。巴里·汤力·弗里曼又一次重新启动。突然,他浑身的神经都绷紧了,只见发动机仪表盘的指示灯闪了一下,紧接着,随着隆隆的轰鸣,30000匹马力的4号发动机转动起来。过了80秒,3号发动机启动了。跟着,1号和2号也以低沉浑厚的嗓子加入了“合唱”。他还从未听到这么美妙的声音!
简直令人难以置信,穆迪机长居然把飞机拉起来了。可是好景不长,没过一会儿,挡风玻璃上又出现了这种不可思议的静电火花。穆迪机长赶快把飞机降到较为安全的高度。当静电火花消失的时候,2号发动机又开始不断回火,穆迪只得命令关掉2号发动机。
飞机朝着雅加达一古脑地降下去。格雷厄姆·斯金纳注意到,许多旅客都紧张得握紧了拳头。当这架巨型飞机越过那座山脉,穆迪机长开始以2000英尺的飞行高度接近机场时,驾驶员们感到,挡风玻璃莫名其妙地变得模糊不清,飞机前方景物全看不见了,几乎连跑道灯也看不见了。屋漏偏逢连夜雨,机场盲目着陆系统发出的无线电导航信号也不准确。罗杰·格瑞夫只得启动一个装置,测量飞机与跑道最近端的航标灯的距离,计算正确的三度下滑航线——每英里下降300英尺。接着,他开始向穆迪喊话:“距离机场6英里,保持高度1800英尺……距离机场4英里,保持高度1200英尺……”
穆迪机长驾驶飞机沿着看不见的斜度向雅加达机场降下去。客舱里,21岁的银行职员大卫·卡尔也是搭乘这架机去新西兰探亲的。他莫名其妙地觉得不对劲儿,怀疑飞机的起落架是否受得了这么大的冲击力。看到周围的人都用双手护着头,把防撞气枕搁在大腿上,似乎在等待飞机“轰”的一声坠毁。
穆迪机长发现,透过侧面4英寸厚的挡风玻璃,他能够隐隐约约地看得清楚点儿了。他向左弯着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模模糊糊的跑道灯,飞机以160英里的时速接近跑道。现在是晚上9点20分,从发动机停车到现在,整整40分钟。飞机终于安然无恙地着陆了。当飞机沿着跑道,滑过等在那里的救护车和消防车时,一位旅客拍起手来,接着,又是一位,又一位,整个客舱响彻热烈的掌声。
在雅加达的一家旅馆里睡了几个钟头以后,穆迪、格瑞夫和汤力·弗里曼开始返回机场,去检查他们的飞机。他们看到机场的机械师们正从发动机的滑轮叶片上凿下黑乎乎的附着物。机翼前缘的涂料已经剥落,好像是被喷沙机打掉的一样。挡风玻璃已经不透明了。这些现象表明,他们坚持开回来的是一架严重损伤的飞机。直到那天快结束的时候,他们才分析出飞机出事的原因:
嘉朗贡是西爪哇的一座活火山。在这架飞机飞过这个地区上空90分钟以前爆发了。浓密的火山灰云在空中翻腾。火山灰通过空调系统钻进飞机,像烟雾一样出现在客舱里;火山灰撞击着挡风玻璃和机翼,产生了静电;火山灰被吸进发动机,它们像沙子扑灭火一样弄熄了发动机。只有在火山灰云下面清净的空气中,才可能重新启动发动机。
1947年,雷锋的妈妈死后,7岁的小雷锋成了孤儿,贫苦的叔祖母收下了这个可怜的孩子。叔祖母家的日子也过得紧紧巴巴,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雷锋年纪虽小,但生活的磨难,使他过早地懂事和成熟了。为了减轻叔祖母家的负担,小雷锋经常上山去砍柴、放牛,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每当小雷锋可怜巴巴的身影在哪家门口出现,哪家就叫他:“庚伢子,来吃口饭吧!”小雷锋胆怯地靠拢桌子,他往嘴里扒着饭,眼泪禁不住扑扑簌簌地往下掉。
小雷锋再也不忍心给叔祖母家和乡邻们增加负担了。1948年一开春,他就瞒着叔祖母开始沿门乞讨去了。讨饭,有谁能体味到其中的滋味?穿得破烂不堪的小雷锋,打着一双赤脚,拿着一个破碗,背着一个黑布袋,一家一家地哀求着,“爷爷,奶奶,伯伯,婶婶行行好吧!给一点吃的吧!”那凄楚的声音,那饥饿的目光,那黑糊糊枯瘦如柴的小手,令人心酸泪流。有一次,可怜的小雷锋东家西一家的讨了一天,也没有讨到什么吃的东西,饿得他两腿打颤,虚汗直淌。他壮起胆子向一扇朱红大门走去,还没等他喊开门,一条恶狗就窜了过来,对着小雷锋狂叫不止,吓得小锋一边用木棍打一边跑。这时地主婆从屋里走出来,看见小雷锋用木棍打他的狗,便破口大骂:“你这小叫花子,好大的胆……”说着便唆狗咬雷锋,小雷锋哪里躲得过,恶狗猛扑过来,一口咬住了雷锋的大腿,顿时鲜血直流。小雷锋疼痛难忍,大哭起来……
也不知在外流浪了多久,一天,小雷锋终于回来了。他老远就喊:“叔祖母!”叔祖母赶紧从屋里奔出来:“是庚讶子回来了吧?”叔祖母仔细一看,见庚讶子瘦得不成人样,一身又脏又臭,叔祖母一阵心酸,一把搂住小雷锋的头泣不成声他说:“讶子,你再莫去讨饭了,我们喝粥多放一碗水,有叔祖母在,就不会把你饿死的。”听了叔祖母的话,小雷锋在外受的苦和委屈一下涌上心头,他扑在叔祖母的怀里大声地痛哭起来。
1955年下半年,乡里组织扫盲,决定把没进过学堂门的婆婆姥姥及中年青年人组织起来办夜校。消息传开,人们的积极性可高了,报名非常踊跃,可就是没有物色好老师,这可急坏了我这个当乡长的。
雷锋当时已是六年级的学生了,他听到办夜校的消息后,想到了自己能进学堂是多亏了党和毛主席,现在乡里办夜校,应该把自己所学的知识传播给每一位乡亲。他便约了他的好朋友小芳一道来找我。“彭叔叔,我们帮乡里教夜校,好不好?”“你们能行吗?”我仔细地端详他们。“试一试吧!我教语文,小芳教算术和珠算。”
夜校办起来了。教室就在黄花塘钟二婶的堂屋内。夜校上课的第一个晚上,荷叶坝完小的老师和我都来了,我们担心雷锋是否能上好课,就在后面听他讲。雷锋将自己入学第一课学会的“毛主席万岁”教乡亲们写,像老师为他上课一样反复讲笔画的名称和笔顺,然后带领大家写:“一撇、一横、一横、一竖弯钩……
在雷锋的耐心教导下,乡亲们都学会了写“毛主席万岁”。雷锋望着乡亲们写的字,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领略到了教夜校的光荣,他感受到了乡亲们的信赖;他为自己正在为建设社会主义祖国出力而感到无比幸福、欣慰。从此,每当晚饭后,雷锋便挨家挨户地叫他的“学生”去夜校上课,成了夜校出色的“小先生”。
夜校没有固定教材,教什么,怎么教、这可难倒了他们。雷锋左思右想,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将农村常用字、农村俗语编成了顺口溜,如:“钟二叔打车子,一车二百斤”啦,“李一婶插田,二天两亩”啦,“白菜萝卜,扁豆黄瓜”啦,这种教材和教法,很受夜校学员的欢迎。
有一次,小芳上珠算课,一位大哥哥与小芳吵了起来,这可气坏了小芳,她这位“小老师”哭了起来,不肯再教了。雷锋理直气壮地批评了那位大哥哥,其他的叔叔婶婶也帮他们说话。雷锋又耐心地劝导小芳,鼓励她继续干下去。
经过他们不懈的努力,很快就有了收获,不识字的开始识字了,不会算的初步能算了。后来,我们乡里有了自己的小文书,有了自己的小会计。在年底,县里组织夜校检查评比时,雷锋他们办的夜校名列全县榜首。乡亲们都称赞道:“雷庚讶子这位小先生还真能干哩!”
面对乡亲们的夸奖,雷锋总是说:“距离党和毛主席的要求,我们还相差很远,以后一定努力做好每一件事。”
一把香烛,几张宣纸,在鬼子眼皮底下,借鬼子的手,居然就这样把秘密情报给送出去了……
那年,寿张城被小鬼子占了,城里有血性的老少爷们不甘当亡国奴,暗中组织起一支以书法名家黄希云为首的抗日力量。
这天,王家庄的孙保田来给黄希云送宣纸时说,小鬼子刚运到寿张城一批军火,城外的八路军打算几天后在鬼子嘴里拔颗牙,夺了这批军火,需要城内的抗日武装到时来个里应外合。具体时间他会再来通知。
不料,孙保田刚走,鬼子就在寿张城加强了警卫,并且开始封锁城门,任何人不许进出。这可咋办呢,孙保田进不了城送不了消息了!黄希云急得一宿没睡好。
次日一早,黄希云就被一阵鬼子的吵嚷声吵醒了。“难道鬼子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黄希云赶紧穿上衣服,顺手从被子里拿出手枪别在腰间。
一出房门,就见一大帮持枪的小鬼子正站在自家院中,正中一个腰挎军刀的,正是刚刚派到寿张城协防的佐佐木小队长。
佐佐木先拱手笑道:“久闻先生大名,今日冒昧造访,诚求先生一幅字!”
见不是来抓自己的,黄希云紧绷的心稍缓了缓:“太君过奖了,鄙人的字,实在不堪入队长眼目。”
佐佐木摆了摆手:“先生过谦了,家父是个中国通,尤喜先生书法,您就别推辞了。”
见佐佐木脸露不悦,黄希云低头沉吟了一会:“太君既然如此抬爱,鄙人自然不敢推托。不过,我的纸用完了,须让城外王家庄的孙保田再送些来。”
“送纸?”佐佐木警惕地盯住黄希云,“不会是让八路来送情报吧?”
“太君真会开玩笑,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认识什么八路啊!”
佐佐木哈哈大笑:“先生别见怪,我听说城内有人私通八路,可我看黄先生一介书生,自然不像。不过纸就不用送了,我会亲自带人去取!”
黄希云心里一惊:“那就麻烦太君了!另外,过几天就是家父忌日,我事先托孙保田弄了一把香烛,烦请太君顺便带来。”
佐佐木答应着去了,黄希云长舒了一口气:“但愿这把香烛能帮上忙……”
佐佐木带着几个小鬼子直扑孙保田的造纸小作坊。同样正为送情报发愁的孙保田见到鬼子十分惊愕,但得知佐佐木来是为了要宣纸和香烛,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前天我刚送过宣纸啊,怎么今天又来要纸,难道是为了情报的事?”突然,他想到了香烛,顿时眼前一亮。
孙保田让家人把佐佐木一行请到院里喝茶,然后迅速钻进库房,很快把一把捆扎在一起的香烛和几张宣纸递到他们手上。
佐佐木使了个眼色,几个鬼子立即将宣纸展开,只见那宣纸洁白如雪、光洁润滑,看不出有什么猫腻。这时佐佐木笑着看了看包扎完好的那捆香烛,突然用刺刀把它们挑开,几个鬼子顿时围上来一根一根地仔细检查起来。
片刻后,佐佐木见手下们都纷纷摇头,立即下令:“香烛虽然没有刻字,为确保安全,你们再把这些香烛切成片儿,看看里面有没有可疑的东西!”
一把香烛很快变成了一地的白碎块。这时,佐佐木走过来拍了拍孙保田的肩,笑道:“你,大大的良民,没有替八路的送信。请放心,我会另送一把香烛给黄先生作为补偿的!”
回到城里后,佐佐木把宣纸交到黄希云手上,又把一包日本产的香烛递过来说:“黄先生,因为例行检查,孙先生的那包香烛已经损坏了,但也证明了你们的清白。”
黄希云暗暗吃惊,没想到小鬼子如此精明,还好孙保田没把字刻在香烛上!他提起笔:“那么,佐佐木先生想要我写什么呢?”
佐佐木把军刀一举,无比自豪地说:“就写‘大东亚共荣圈万岁’!”
黄希云听后暗暗叫苦,可也只好把刚才带来的宣纸铺在案前,一边磨墨一边叹气。
佐佐木坐在客厅里的茶几旁喝着茶,洋洋得意地安心等着黄希云的新帖出炉。
黄希云刚写到“亚”字,突然把纸团成一团,不好意思地对佐佐木说:“第一次给太君写字当然要力求最好,刚才精神不佳,等我稍稍调整一下!”说完闭着眼长吁了口气,又铺上一张纸,神态自若地提笔一气呵成!
佐佐木终于拿到了盖着黄希云印章的字帖,满意地说:“先生真是神笔啊!”一个鬼子过来小心地把字帖放在一个小锦盒里。佐佐木拍拍锦盒哈哈大笑:“我一定好好保存,过段时间就寄回国内在报纸上发表,让他们看看中国人是如何拥护我大日本帝国的!”
“发表?”黄希云顿时心如刀绞,心想这下完了,不用多久,全中国人都会认为自己是个大汉奸了!
次日子夜时分,城内城外突然枪声一片,戒备森严的寿张城被八路军攻了进去,还在睡梦中的鬼子仓促应战,被打得落花流水,只有佐佐木带着两三个鬼子仓皇出逃。
战斗很快结束了,手持钢刀的孙保田站在小鬼子的大本营里,看到一身夜行衣的黄希云竖起了大拇指:“多亏黄兄你打死守城的几个小鬼子,准时开了城门,要不我们就是再多一倍兵力也进不来啊!”
黄希云哈哈大笑:“这不全亏了孙老弟的聪明才智吗?”
孙保田摇摇头:“哪是我聪明啊,这都是我以前跟王家庄那个装神弄鬼的神汉学的。”
原来,机灵的孙保田在鬼子的枪口下,机智地在一张宣纸上用白色的香烛轻轻写下了“拔牙”行动的重要信息,因为用力轻,从表面根本看不出来,但是蜡油不吸墨汁,一旦写字,“黑中出白字”,宣纸上有蜡油的部分自然就能清晰地显现出来。当时,黄希云写到“亚”字时就发现了这个秘密,他假装字没写好把那张写有重要信息的宣纸扔在一旁,待佐佐木他们走后,再用墨汁把整张纸刷黑,那些蜡字就能一览无余了。
正当大家清点军火的时候,孙保田却不见了黄希云的影子,一打听才知道黄希云跨上一匹膘壮的骏马,手握一把手枪,向城外急驰而去。
孙保田大叫一声“不好!”赶紧也跨马向城外追去。
刚追到城外一个坟地,孙保田忽听得前面一声枪响,待他疾驰过去时,只见躺在路当中的黄希云浑身是血,已经奄奄一息。
孙保田跳下马扶起黄希云,只见他微微睁开双眼,微笑着用尽全力把一只小锦盒交到孙保田手上:“这张字帖我最终还是讨回来了,你回去赶紧烧掉它,现在……现在我死也瞑目了……”说完头一垂,再也没有醒来。
明朝末年,苏浙交界处有一伙盗匪,为首的40多岁,瞎了一只右眼,人称独眼阿六,苏州人氏。他20岁时流浪到这里,一直未婚,由于生计所迫,聚集一伙强人干起了杀人越货的勾当。阿六读过几年私塾,深知贫民百姓生活不易,所以专门抢劫官船以及来往的商船,使得远近客商闻风丧胆,称此地段为“死亡之河”。
这一天午后,有匪徒向阿六报告,从南缓缓而来一官船,已到金牛塘。
黄昏时分,果然有一条官船徐徐而来。阿六斜着左眼一瞧,大喜过望,发一声忽哨,几条小船同时从溪塘里射出,飞一般向大船靠拢。阿六手持钢刀一个箭步飞身上船,船上那俩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盗匪吓得目瞪口呆,不敢妄动。
“谁是船主?”阿六摇晃着钢刀说道:“快快出来,留下买路钱,饶你们姓名!”
话音刚落,就见从船舱里走出一人,步子轩昂,镇定自若地面对盗匪,然后指着阿六大声喝道:“你这盗匪,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抢劫官船,难道不怕王法吗?”
阿六哈哈大笑,说:“你这狗官死到临头了还敢逞强,来啊,给我绑起来!”
“慢着!”船头上的小老头出口阻止道:“我有话说!”
阿六斜着左眼问道:“你是何人?”
“我是船主,”老头从容答道:“这位曹大人辞官回乡,租用我的船,你们要抢劫钱财,我自然管不了,但这位曹大人一向以清廉著称,还望你们手下留情,不要伤了他的性命。”
阿六“呸!”了一声:“这个年头当官的哪个不贪?五年来我们抢劫官船无数,全是些贪官污吏!若能遇上一个清官,我们早就金盆洗手了。”
“杀贪官是应该的。”老头说:“但你们也不能乱杀无辜!”
“我曹某人一生为官清正廉洁,对得起天地神明。”曹大人朗声说道:“实话告诉你,我有银子十两,你要是用来济贫的话,我双手呈上,要是拿去挥霍的话......”
阿六剜一眼曹大人,冷冷地说:“怎样?”
“我宁愿把银子扔到河里去。”曹大人挺了挺身子说:“你也休想拿走一两银子。”
“废话少说!”阿六冷笑一声:“这条船吃水那么深,怎能瞒得过我。给我搜!”
匪徒们立即蜂涌而上,舱里舱外搜了个底朝天。一匪徒押着一位妇人走出船舱向阿六报告:“船舱里只有两箱破烂衣服,三箱诗书和一把雨伞,银子只有十两。”匪徒指指妇人说:“还有这个女人。”
“什么?”阿六大惑不解,抬眼一望,见偌大一条船上只有冷清清的四人。
“另外,底舱里放了一大堆石头蛋子。”匪徒眼尖,又指指船舱上的一只鸟笼说:“还有一只鸽子,其余没有一点值钱的东西了。”
阿六听了莫名其妙,用刀指着曹大人:“说!你运这么多石子干什么?分明是有意捉弄我,不如一刀就把你劈了,方解我心头之恨!”说罢,手中的钢刀一晃,发出“哗哗”的响声。
刚押解上来的妇人见了,一闪身站到曹大人前面:“你这杀人不眨眼的强盗!做官的也不是人人都贪!我家老爷自幼读书,秉承母训,丹心爱民,人人称赞,你去问问衢州百姓,谁人不晓?!老爷一尘不染,常常济贫扶困,用的都是自己的奉禄。这民心不可欺,头上有青天!”妇人一副临危不惧的神色,一席话又说得朗朗有声,砰然落地,令阿六心头微微一震。
船主也在旁答道:“曹大人清正廉洁,在衢州有口皆碑,因为得罪朝中权臣,才带着夫人辞官回乡。”顿了一下,又说:“因为空船直打转,我才搬些石头加重船身,把船稳住。”
阿六听了,“扑通”一声跪在船头,抱着双拳说:“都怪我粗野莽撞冒犯了大人,我不该把清官当贪官。只因朝廷昏庸,官逼民反,我们走投无路才揭竿而起拦河截船。五年来我们劫官船不少,亲眼所见条条船上都装满金银珠宝古物玩器。不料今日遇到了您,这些石块确让我们大开眼界。”
“壮士快快请起。”曹大人赶紧扶起他,叹口气说:“想我曹某人在外为官多年,所见所闻与你刚才所说的大致不差。唉,这世道就是清官也难做啊,所以我辞官回苏州颐享天年。”
“大人也是苏州人啊,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是同乡人。”
曹大人问道:“不知壮士府上在苏州哪条街上?”
“我是苏州望亭人。”
“巧了巧了。”曹大人哈哈而笑:“我也不在苏州城里,自幼随母在京城读书,而老家却在望亭西街上。”
“是么?”阿六心中一动,说道:“曹世植不知大人认识不?”
“壮士也认识家父呀,”曹大人答道:“可惜,家父已于十年前病故了。”
“什么?!”阿六的脸色渐渐僵住了,他抬头盯着曹大人问道:“曹大人是否认识小人?”
曹大人仔细地凝视着他,摇了摇头,又吞吞吐吐地说:“莫非......,壮士......与家父......有仇?......”
“25年了,你父亲害得我家破人亡。”阿六指着自己右眼恨恨地说:“我的这只眼睛也是你父亲弄瞎的。”
这无端的变故使所有人都惊呆了。首领的眼睛是怎样瞎的,就连匪徒们也无人知晓。
阿六沉浸在不堪回首的往事中,满脸是辛酸和悲忿,夕阳从他头顶徐徐滑落,就有泪水从左眼里掉下来,并且射出一股咄咄逼人的杀气,令人不寒而栗。忽然,阿六仰天哈哈大笑起来,然后说:“25年了!我无家可归,只好流落此地为寇。我 无时无刻不想把他杀死,可是,他却已经死了!哈!哈!哈!”
曹大人的脸一下变得发白,他走上前,“扑通!”跪在了阿六面前:“壮士,我不知道家父因何把你害得家破人亡。俗话说,父债子还,我今天把我的右眼还给你,虽然迟了25年,而且不足以抵销家父对你一家的伤害。”说罢伸出一指插向自己右眼!
阿六伸手一拦,好一会才冷冷地说:“罢了!我们之间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
曹大人紧紧拉住阿六的手说:“壮士,你既然无家可归,不如随我回苏州,由我奉养你一生,如何?”
“不必了。当年我逃出苏州时曾经发誓,再回苏州之日就是你父亲的死期,如今......我还回去干什么?”阿六自叹一声,手一扬,那把钢刀“哗啦啦”地掉进了澜溪河里。
“你走吧,从这里到苏州,一路畅通无阻,再也不会有盗匪出现。”
曹大人感慨万千,道:“壮士,你......”
“我也将从此金盆洗手。”阿六一挥手说:“弟兄们,我们走!”
曹大人站在船头,目送他们远远而去,才摸出手帕擦了擦额上的汗滴。
船主轻轻探过身子说:“好险!”
曹大人朝河里吐了一口唾沫,抬头望了望渐渐拉上的夜幕,冷笑一声,自语道:“想跟我玩,还嫌嫩了点呢!管家---”
“在!”船主恭恭敬敬地答道:“老爷不知有何吩咐?”
“天色已晚,”曹大人斜睨着管家,“快放鸽子,通知后面的船队,加速前进,今夜一定要通过此地!”
子夜时分,七八条满载着金银珠宝的船在曹大人的监督下徐徐而过。
第二天,当阿六得知此事后,大叫一声,朝天吐出一口鲜血,连忙召来全部人马,说:“我以前瞎了一只眼,你们谁也不知道是怎样瞎的,昨天由于我看走了眼,放走一个大贪官,而且这人是我的仇家,我不能原谅自己。”言毕伸出一指戳向自己左眼!
众匪徒惊呼一声,可是已经晚了。
于是匪徒们“呼啦!”一下全都跪在地上,齐声说:“大哥,我们这就去苏州替你杀了这狗官全家!”
阿六惨然一笑:“各位弟兄,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将去石佛寺出家,了却残生。昨天我已向各位宣誓,从此金盆洗手,可是这狗官欺人太甚,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大哥放心!”众匪徒说:“不杀了这狗官,我们誓不为人!”
阿六听了,摸索着拿起一碗血酒,一饮而尽,说:“谢谢各位了!”
七岁那年,和母亲住在蜀东那座叫白岩山的山脚下。母亲很难说是一个纯粹的女人,长着一副高大结实的身板,此外还有一双因长期艰苦劳作而长满老茧的手,挥刀砍柴时更像一个威猛无比的勇将,那时虽年幼,却也不喜欢母亲这种“粗鲁”的动作。
然而,这种看法,在那个冬日有雪的夜晚,在那个与狼对峙以命相搏的夜晚,我对母亲所有不好的看法全都悄然改变。
我家离学校将近十里地,上学必须经过一个叫虎子坡的地方,虎子坡方圆四里没有人烟,多是灌木丛和各种树木。每天上学,母亲总会把我送过虎子坡;每天放学,母亲总会来接我。
在接送我上下学的时候,母亲总会把那闪亮的砍刀带在身上。母亲说,虎子坡有狼。
在上学之前我一直没见过狼,我以为母亲怕我放学后在外贪玩不回家而故意用狼来吓唬我。直到那年冬天的那个周末,那个因贪玩忘了时间,母亲找到学校的周末,亲身经历证明了母亲的话是真的。那天,当母亲拉着我走到虎子坡的时候,月亮已升得老高。
那是冬季里少有的一个月夜,银色的月光倾泻在丛林和石间,四周积雪般一片明晃晃的白。树林昏暗斑驳的影子静静地投射在山岭上,四周出奇的静。
我不时地跟母亲讲在学校里的事情,我完全不相信虎子坡有狼。
走到虎子坡的深处,母亲握我的手越来越紧,并厉声告诫我不要出声。慑于母亲的威严,我再也不敢说话。然而,狼还是出现了。
月光下,虎子坡那片空阔地上四团莹莹的绿光,突然从一块大石头后跃了出来。我和母亲几乎是同时发现了那四团令人恐惧的绿光——那是狼!母亲立即伸手捂住我的嘴,怕我叫出声来。我们站在原地,紧盯着两条狼一前一后慢慢地向我们靠近,确切地说是一条母狼和一条尚幼的狼崽。在月光的照射下能明显地看出那是两条饥饿的狼,母狼像一只硕大的狗,狼崽紧紧地跟随在母狼的身后。
母亲紧紧地把我揽在怀里,我们屏住了呼吸,死盯着这一大一小两条饿狼。显然,这两条狼饿得忘了恐惧,它们似乎一点都不惧怕像男人一样强壮的母亲。一大一小两条狼在距我们不到5 米开外的地方蹲了下来,冒着绿火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母亲和我。
这是对母亲极端的挑畔,母亲愤怒了,抽出了砍刀,但一想到我,母亲并没有主动出击,抱我的手更紧了,握刀的手更加有力。母狼并没有因为母亲抽出刀而退却,反而竖起了身上的毛,摆出随时出击的姿势,仿佛要随时扑向我们,用它们的牙齿将母亲和我撕碎。狼崽慢慢地从母狼身后走了上来,和母狼站成一排,做出与它母亲相同的姿势,毫无疑问,它们是要把我们当作训练捕食的目标!
那一刻,空气凝固了,让人窒息,母亲瞪圆了双眼,手更紧地抓住了砍刀。
母亲感觉到我在颤抖,便用左手紧紧地揽着我的肩。我侧着头,畏惧的双眼盯着从没见过的狼,和小狼的勇猛相比,显然我只有被咬的份。
在这场无声的对抗中,母亲显得出奇的稳重与镇定,她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把刀往外移了移,做好应对的准备。
砍刀因常年的磨砺而闪烁着慑人的青光,寒冷的青光随着刀的移动而不停地在树林里跳跃,杀气顿时充满了虎子坡。两条狼迅速地趴下前腿,身体弯成一个弓状,这是狼在进攻前的最后一个姿势。
母亲将刀高举在空中,一旦狼扑上来,她会像砍柴一样毫不犹豫地将它横空劈下!
那是战前的酝酿,人与狼的对峙,智慧和勇气的碰撞,在寒夜里成为不朽的雕塑。
母亲高举的右手在颤抖着,颤抖的手使得刀不停地摇晃,刺目的寒光一道道飞射而出,母亲试图用这种方法吓退饿狼,然而,这一道道刺目的寒光居然成了一种对狼的挑衅,一种战斗的召唤。
母狼突然长嗥一声,身子迅速腾空而起在空中划着一道长长的弧线向我们直扑过来。在 这紧急关头,母亲本能地将我朝后一推,同时一刀斜砍下去。没想到狡猾的母狼却是虚晃一招,它安全地落在离母亲两米远的地方,母亲一刀落空,而母狼在落地的一瞬间快速地朝后退了几米,又作出再次进攻的姿势。
就在母亲全神贯注对战母狼时,狼崽突然飞腾而出扑向母亲。母亲躲闪不及,一个趔趄,跌坐在地,狼崽正好扑倒在母亲的身上。狼崽张嘴就向母亲脖子咬去,一瞬间,也许是一种求生的本能,慌乱中母亲的左手掐住了狼崽的脖子——死死地掐住了狼崽的脖子。狼崽动弹不得,两只后爪不停地狂抓乱舞,母亲棉袄里的棉花被一团团地抓了出来。
母亲左手死命的摁住狼崽,右手去摸刚才掉在地上的砍刀。就在母亲的右手再次抓住砍刀的时候,母狼朝躲在一旁的我猛扑过来,我吓得大喊一声紧闭双眼。我感觉到母狼有力的前爪已按在了我的胸口和肩上,母狼嘴里喷出的热热的腥味已经钻进了我的颈窝。
在这关键时刻,母亲忽然悲怆地大吼一声,刀砍在狼崽的脖子上,刀割进皮肉的刺痛让狼崽也发出了一阵痛苦哀嚎。
奇迹发生了。
我忽然感觉贴近我颈窝、喷着腥味的狼嘴猛地离开了。我睁开双眼,看到仍压着我胸部的母狼正侧着头用喷着绿火的眼睛紧盯着母亲和小狼崽;母亲也用一种绝望的眼神看着我和母狼。就像母狼用爪子压着我胸一样,母亲的砍刀也紧贴着狼崽的后颈,一条像墨线一样细的东西从刀柄上缓缓流下来——那是狼血!母亲没有再用力割入。
母亲用愤怒的眼睛死盯着母狼,那眼神却又隐含着无限的焦急。
母狼也是同样的死盯着母亲。双方都没有动,人与狼的对话开始了,母性的沟通在无助、寒冷的旷野中久久地持续。
事实上,无论是谁先动手,换来的都是丧子之痛。
空气凝重得使人害怕,我感觉相持了一个世纪,还是母狼先妥协了,母狼扭过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轻轻地放开我。先前高耸着的狼毛慢慢地软了下去,那闪着绿光的眼眸居然闪过一丝我只有从母亲眼中才能读到的情感!
母亲读懂了母狼的举动,刀也慢慢地从狼崽脖子上滑了下来,她将狼崽使劲往远处一抛,母狼马上撒腿奔了过去,对着狼崽又闻又舔。母亲也以从没有过的速度向我跑来,紧紧将我揽人怀中,但仍没忘将砍刀紧紧地握在手里。
母狼和狼崽没有再次进攻,像是在遵守某个约定,它们站在原地久久地看着我们,然后一声长嗥,朝幽暗的丛林中跑去。
母亲背起我,一只手托着我的屁股,一只手提着砍刀飞快地朝家跑去。
这个故事,发生在十六世纪末的意大利。
安东尼奥是个慷慨的年轻人,家住威尼斯。他有个好朋友叫巴萨尼奥。
有一天,巴萨尼奥来向他诉苦说,他和一位小姐要结婚了,但缺三千块金币。
安东尼奥的商船出海还没有回来,一时没这么多钱借给朋友,就带着他去找专放高利贷的犹太商人夏洛克,表示愿意以商船作为抵押,向他借三千金币。
夏洛克十分贪婪,他与慷慨的安东尼奥早已暗暗结下深仇,他见对方有求于己,立刻假仁假义地说:“我不要你一分利息。但是,我们要到律师那儿去签一张借约,如果你到期还不出这笔钱,我就要割下你身上的一磅肉来,随便由我从哪儿割!” 安东尼奥见惯了夏洛克的鬼把戏,无所谓地说:“好吧,我们去签约吧,我还要告诉大家,犹太商人夏洛克的心肠真好。” 巴萨尼奥却竭力反对去签这种血淋淋的借约,但他的朋友安慰他说,商船上的货物价值超过借款好几倍,没问题。
安东尼奥跟着夏洛克去签了约,在他看来,这张借约不过是犹太商人一时心血来潮,闹着玩儿的。
巴萨尼奥相娶的小姐名叫鲍细娅,住在离威尼斯城不远的地方,她继承了一大笔财产,到她家去求婚的人很多,但她只看中了诚实的巴萨尼奥。巴萨尼奥告诉她,自己没有什么财产,可以夸耀的只是出生在上等家庭,受过很好的教育。鲍细娅谦逊大方地说:“我看上你的就是这可贵的品德,但愿我有一千倍的美丽,一万倍的富有,这样才配得上你。我受的教育太少了,幸运的是还年轻,又遇上了你!” 鲍细娅接受了他的求婚,还给了他一只戒指。巴萨尼奥激动地说:“我无法形容自己有多么幸福,我只能向你起誓,这只戒指永远不会离开我的手!” 正当他们兴高采烈地商量着举行婚礼的时候,有人送来了安东尼奥的一封信。巴萨尼奥打开一看,脸色顿时变得十分惨白。鲍细娅大吃一惊,忙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巴萨尼奥就将向犹太商人借钱的事细说了一遍,还将安东尼奥的来信读给她听。信上说:“我的船全部沉入海底,我已无法准时偿还借款。按照规定,他要割去我身上一磅肉,他盼望的也正是这一磅肉。我的性命保不住了,希望临死前能见你一面……” 听到这里,鲍细娅立刻说:“你快准备一下,带上比债务多二十倍的钱,去救你那个好心肠的朋友!不过,我们今天就举行婚礼,明天一早,你就出发去威尼斯。” 第二天一早,巴萨尼奥带上大笔金币,告别了爱妻,跳上了前往威尼斯的马车。
但是,安东尼奥因为拖欠债务,已被夏洛克控告,投入了监牢。
巴萨尼奥到监牢探望过朋友后,立即找到犹太商人夏洛克,愿意出比债务多二十倍甚至更多的金币,来换取夏洛克要割安东尼奥一磅肉的要求,但是,狠毒的商人不肯收钱,坚持要割下安东尼奥身上的一磅肉。
这一骇人听闻的案子震惊了整个威尼斯,公爵也决定在元老院公开进行审理。这时,大律师写来了一封信,说他因病不能出庭,特地推荐了一名年
轻的博士包尔萨泽前来,为被告安东尼奥辩护。
事实上,这个“年轻的博士”是鲍细娅乔装扮成的。她披着律师的袍子,戴着假发,显得很有学问。当她走进法庭时,引起全场人的注目。
鲍细娅先对夏洛克说:“根据威尼斯的法律,你有权索取借约里写明的那一磅肉。但是,仁慈是一种美德,对君王来说,它比王冠还重要。对百姓来说,它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安东尼奥的朋友愿意为他偿还比债务还多出二十倍甚至更多的金币,难道你还要抱着那个残忍的割人肉的要求吗?” 狠毒的夏洛克不肯对仇人发慈悲,他说:“凭着我的灵魂起誓,谁也无法用言辞来改变我的决心!” 这时,鲍细娅扮成的年轻博士要求夏洛克让自己看一看借约。看完后,她说道:“根据借约,这个犹太人能够合法地从安东尼奥胸脯最靠近心脏的地方割下一磅肉!”夏洛克高兴地欢呼起来,大声说:“聪明的年轻律师,你的学问比你的年纪高得多了,真像是古代的但尼尔法官下世来裁判呀!”说完,他拿出刀子,在一块随身带来的砂石上磨了起来。
宁夏同心县西北有个叫洪岗岗子的村子,按说是个绝对的弹丸之地。可就是这块一点儿都不起眼的还有些荒凉的地方,却叫中国,甚至国外的人们向往。
每年的农历七月中下旬一周多的时间里,通往那块弹丸之地的道路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洪岗岗子更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有时候,为了道路通畅,连公安民警和交通警察都得出动维持秩序和疏导交通。
清楚内里的人都知道,这么多的人赶往洪岗岗子是为了纪念一位贤者——名闻宁甘青新陕诸省的中国伊斯兰教虎夫耶洪门门宦创始人,被教内教外尊称为“洪老太爷”的洪寿龄老人家。
上坟的人不仅仅是虎夫耶门宦的教民,还有其他非虎夫耶门宦的教众,甚至宁夏中宁县喊叫水乡和海原县兴仁镇的部分汉民也合村合户来到洪岗岗子,肩扛手抬“西域明镜”、“千古留名”等匾、幛凭吊洪老太爷。
如此声势的上坟不能不说是奇中之奇了。因为中国穆斯林兴师动众给教主上坟是司空见惯了的,本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但不分教派门宦,包括非穆斯林都要去凭吊的上坟还是绝无仅有的。
还真有些不可思议。这位洪老太爷究竟有着怎样的影响力?
洪老太爷名寿龄,又名寿林,字海如,经名舍勒夫?文迪尼,1852年出生于甘肃省景泰县路塘洪家庄一个贫苦回族农民家庭,出生不久,母亲不幸离开了人世。
洪老太爷出世时,正赶上回族人的社会地位处在历史上的最低时期。清朝政府对回族缺乏客观的了解,听信地方官员的只言片语,歧视、压迫回族,最终导致了同治年间西北回民大起义的爆发。
为了躲避杀戮,也为了生存,年仅六岁的洪老太爷随家人背井离乡,拉长工,打短工,居无定所,寄人篱下。他曾在甘肃靖远、宁夏海原等地生活过,最后终于在宁夏同心县喊叫水乡洪岗岗子村落脚了。这时,父亲却积劳成疾,撒手人寰。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同时失去了生活的依靠,洪老太爷只好流落庄头寺坊。人们同情这个无依无靠的娃娃,只是,处于水深火热中的寻常百姓,一家比一家穷,一家比一家光阴紧迫,想接济他也没个宽裕,就叫他到清真寺做勤杂工,打柴烧火、担水扫院,算是给他找了个糊口的路子。
洪老太爷不愿靠人怜悯和施舍度日,凭着对信仰的坚定和罕有的刻苦精神,干完寺里的活儿便去听阿訇讲经诵典。三更灯火五更鸡。短短三年时间里,洪老太爷将三十本《古兰经》背得滚瓜烂熟,讲解和领悟经典的水平超过了寺里的满拉。洪老太爷超群的天赋和超常的勤奋引起了阿訇、学董、乡老和教民的器重,大家都说这个娃娃用功、心灵,日后必成大器,要洪老太爷正式接受经堂教育。
洪老太爷开始在甘肃、宁夏及陕西的名寺投师求学。1868年,十五岁的洪老太爷慕名来到宁夏泾源,求教于经堂教育中兼有陕西学派和云南学派所长的蓝秀斋和禹月明两位大阿訇。他们是当时经学界顶尖经师和久负盛名的学者。经堂教育的陕西学派“专而精”,即每位阿訇精熟深钻一门经典;云南学派则经汉并重,广通博学。两位大阿訇见洪老太爷天资聪颖,教一识百,又虔诚有加,颇有孺子可教之感,便倾其所学,日夜教授。
1878年,洪老太爷穿衣毕业,成为精通经典、名闻遐迩的大阿訇。远远近近的寺坊纷纷请他去开学,主持教务。身份变了,社会地位高了,洪老太爷依然布衣素食,粗茶淡饭,衣服、被褥、拜毡都是补了又补。洪老太爷经常把教下散来的乜贴顺手就散给穷人、鳏寡孤独和寺坊公用。他在甘肃靖远县东关清真寺任开学阿訇时,为该寺买下一块土地扩建清真寺。做了教主,为了传播教门,为了发展经堂教育,洪老太爷更是倾囊而出,不遗余力。1920年的海原大地震将建于明万历元年(公元1573年)的宁夏海原清真大寺夷为平地。1921年,在洪老太爷的关心和支持下,众乡老和坊民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历时两年,一座崭新的具有中国园林风格的海原清真大寺在原址拔地而起。洪老太爷传教兰州期间,在徐家湾买了三亩多地修建徐家湾拱北,从青海门源、大通和甘肃景泰迁请马栋等虎夫耶门宦四位导师的埋体安葬。
至于农事庄稼,洪老太爷历来躬耕不辍。在自家置办和开垦的五十余亩薄田里,时常见到洪老太爷的身影,春种夏收,犁耙耱播。
不仅如此,老太爷还身体力行着伊斯兰教扶困济弱、缩小贫富差距等思想,亲自负责家中寄养的三四十个孤寡老人的养老送终和孤儿的嫁娶安家。1929年,西北地区遭百年不遇的大旱,民不聊生。洪老太爷将家中储存的十余石粮食全部拿出赈济灾民,附近饥民不分回汉、不论教派都被施以赈济。很多家庭靠洪老太爷的赈济度过了灾荒,数以万计的生命通过洪老太爷的施舍得以延续。
洪老太爷渴望教派团结,民族和睦,国泰民安。他常说的一句话是:“真主的敌人伊布里斯(恶魔)才喜欢穆斯林之间互相攻击。”遇有教派之间、阿訇之间因逞能显摆、争强好胜而发生冲突时,洪老太爷尽可能地遵循穆圣忍耐、坚韧的品行和品性,引经据典,苦口婆心地调解、劝化,哪怕反目成仇者,也要其握手言和。洪老太爷的坦诚、谦逊和光明磊落使各个教派、门宦上层及普通信众钦佩,赢得了广泛的尊重和赞誉。
不光是回族内部,就是和汉民发生纠葛,洪老太爷总要教下忍让为先。附近的汉族群众感动于洪老太爷的大度和宽怀,称洪老太爷为“洪大善人”。
就在洪老太爷以自己的言行感染着教下,规劝教民行善抑恶之际,适逢虎夫耶门宦导师、青海省大通县凉州庄老太爷马栋走坊传教,物色接班人。同其他门宦一样,虎夫耶门宦内也实行导师制,提倡在坚守念、礼、斋、课、朝的基础上,进行由导师指点的精神修炼,并经历多种阶段,从而达到信仰的最高境界。
在宁夏,凉州庄老人家对包括洪老太爷在内的三位大阿訇观察、暗访、交流,最终认定洪老太爷堪当大任。马栋发现洪老太爷不光学识出众,是甘宁地区颇有影响的大阿訇,更主要的是他具备严守教律、为人谦恭和体恤教民的品质。1898年,凉州庄老人家临终前留下遗嘱和传教的信物,确定了洪老太爷的继承人地位。
洪老太爷肩负起传播虎夫耶教理的使命后,深知肩头的担子不轻。为进一步弘扬教门,不辱使命,洪老太爷在洪岗岗子设立道堂,潜心办教,遵循伊斯兰教“命人行善、止人干歹”的思想精神。
63年前,国民党军统局局长戴笠在南京板桥镇的岱山坠机身亡,一代“特工之王”结束了其神秘的一生,也给世间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历史谜团。关于戴笠之死,扑朔迷离,坊间流传诸多版本。被称为中国的希姆莱的戴笠,杀人如麻,极其神秘,就连他同时代的人甚至国民党内部,对他都知之甚少。国民党逃离南京前夕,带走了所有军警特的档案,关于军统这一块的资料,现存放在台湾情特机构里,至今没有解密,只有个别台湾学者曾看到过部分档案。关于戴笠,坊间存有大量半文半史类书刊和含有虚构成分的“传记文学”作品,鱼龙混杂,使人莫辨真伪。有人将他描绘成天生的谍报专家、特工天才,而有的人则斥之为魔鬼和毫无人性的刽子手。戴笠究竟是个什么人?他为什么会选择特工作为自己一生的职业?他如何取得国民党“特工之王”的地位?
一
1897年5月28日,一个叫戴春风的男孩出生在浙江江山一个破落的地主家庭。他的父亲嫖赌成性,耗尽了大部分家产,后来一家生活只靠他母亲的劳动来维持。这个男孩就是日后的戴笠,在进黄埔军校时,他给自己改了名字。
戴笠读过书,上学时成绩还不错,后来还考入了杭州浙江省立一中,却因为违反校纪被开除。读书不成,戴笠在杭州混了段时间后,又投了军,在浙军第一师潘国纲部当兵,结果后来又因战败逃回家。但他不甘寂寞,急于四处找寻出路,就只身到上海租界混世界,那时是1922年冬。后经同乡戴季陶介绍,他结识了蒋介石。当时蒋介石正同包括戴季陶、陈果夫在内的一帮朋友在上海交易所做股票投机生意,为孙中山集资。戴笠曾一度为他们当跑腿伙计。因为戴笠头脑灵活,办事尽心,给蒋介石留下较深的印象。股票生意失败后,戴笠在上海失去生活来源,只得回家办自卫团自任团长,这是1924年。两年后,这支杂牌武装又被解散。
在那段时间,戴笠混得着实不好。在杭州时,他只有一身由灰军装改成的便服,每穿一两天便汗臭难闻,为了使人摸不清老底,每隔一两天,他就躲在灵隐寺入口处的湖里,假装游泳,抢时间将脱下的衣服洗干净,摊在草皮上晾晒。等到衣服干了,才出水穿上东游西逛。结果有一次在湖滨洗澡洗衣时,一队小学生来西湖旅行游览。一个小孩无意中发现了草地上晾晒的衣服,还用小石子压着,他们顺手将石子拾去。戴笠在水里可急了,生怕一阵风把衣裤吹跑了,不得不大声叫喊。这时走来一位带队的老师,将拾去的石子追还。这个老师不是旁人,正是发迹前的胡宗南。两人后来能成为生死之交的朋友,竟是始于这一偶然的故事。
戴笠办的自卫团解散后,他走投无路,在街头巧遇幼时同学毛人凤,当时毛人凤正在广州黄埔军校当学员,他向戴笠描述了自己的军校生活,引起了戴笠的极大兴趣,他认准这是一条出人头地的捷径,立即决定赴粤,并改了名字以示弃旧图新的决心。经过两次考试,他考上了黄埔六期,由此开始了追随蒋介石的政治生涯。
戴笠在黄埔埋头学习,平时言行谨慎,课余时间就留心观察周围师生的举动,特别是同学中中**员的活动,记下各种资讯。当时并没有人让他这么做,但他却相信这些东西总有一天会发挥作用。灵敏的嗅觉能力,主动观察分析,再加上领导能力,有了这些,戴笠注定会成为一个特务头子。
不久,蒋介石派他的侍从副官、黄埔二期生胡靖安到黄埔军校“清党”,戴笠提供了许多情报,为此胡靖安对他非常赏识。之后,戴笠就投靠了胡靖安,开始以情报工作为业。1928年,戴笠正式接替胡靖安,开始为蒋介石出掌情报特工工作。但这时,戴笠的工作还不受人重视。在这种逆境中,戴笠养成了揣摩蒋介石心理的习惯,他注意分析政治军事形势和蒋介石的情报需求,不辞劳苦地搜集各种他认为有价值的情报,并不厌其烦地一次次去蒋介石的住地,不理会蒋介石卫士的呵斥和刁难,苦苦等候蒋的到来,送上他的工作成果。有时蒋介石在不经意中丢掉了他的情报,他便再次呈上。这样时间长了,戴笠逐渐为蒋介石所重视,觉得他是一个很细心的人,有搜索情报的天资,可堪一用,于是下令准其“随时来见”。到了北伐时期,戴笠随军出发,立了不少功劳,使蒋介石最终相信了他的情报专长与能力,更感到作战离不开这个人物。戴笠终于得到蒋介石的器重。1931年,蒋介石为进一步加强军事情报工作,又在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里任命了多名侍从副官和联络参谋,专司军事情报搜集,其中就有戴笠。这便是后来国民党军统组织的前身。
二
戴笠的特务组织在开始之初是很弱小的,没有什么正当的经费来源,全靠蒋介石不固定地拨给一点钱维持。连戴笠工作的“大本营”———南京鸡鹅巷53号的一处住所,也是好友胡宗南送给他的。后来在抗战中,戴笠的军统局不断“坐大”,到抗战末期,其势力更如日中天。有人说戴笠手下有几万人,也有人说在十几万之上,直至今日仍争论不休。记者经过查证,其实这是计算方法的不同,当时军统局的直属人员有5万多,另外戴笠还操纵有近20万的特务武装部队。而且都是清一色的美式装备。戴笠的这些爪牙遍布全国各地及海外重要据点,不仅掌控军队、特工,还渗透交通、警察、税务、缉私、外交,在财政、经济、党务等方面,戴笠亦有很大的势力。更要命的是,戴笠掌握国民党高层统治集团的黑幕,其呼风唤雨的能量不可小觑。而且,军统“家规”严密,只听戴老板的,无视老蒋。戴笠与美国人关系过从甚密,也令老蒋猜忌。因此有人认为,蒋介石可能感到了来自他这位“忠实学生”势力与野心的威胁,此时的戴笠成了麻烦,所以要对军统进行改组。
但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研究员马振犊认为:“戴笠对蒋介石的忠心是没话说的,他的争权夺利,只是跟同僚之间的竞争,绝没有想和蒋介石叫板的意思。戴笠也明白,以他自己的资历、水平、能力绝对斗不过蒋介石,但他确实有野心,他自认为有‘治国平天下’的本事,一向以蒋介石的弟子自居,梦想着将来接蒋介石的班。但在蒋介石活着的时候,他并不敢推翻老蒋。他还要依靠蒋去发展势力。”
马振犊曾在台湾看到过戴笠写给蒋介石的信,里面的言辞之恭敬肉麻,简直和臣子给皇帝写奏折一样。他认为,蒋介石对戴笠,那也是骂得凶、爱得深,他既要依靠军统做事,但又不能让军统失控,再加上抗战胜利后国内外反对国民党特务统治的呼声高涨,蒋介石不得不开始考虑约束军统,但并未想彻底除掉戴笠。至于戴笠想插手海军一事,也是他在官场沉浮中感到,手上没有部队,始终不安全,所以和美国海军一拍即合,在他们的支持下准备“战后重建海军”,但美国陆军和政界却持反对意见,因此也没有成功。
三
像所有的秘密警察头目一样,戴笠的威慑力,很大程度上来自于他的神秘莫测。一个靠刺探机密、暗杀起家的人,对于自己的安全更是上心。于是在他的精心操作下,听说过他名字的人比比皆是,但很少有人认识他,甚至是看到过他的照片,不光是他的对手们,还包括国民政府里的“自己人”。当时甚至有国民政府的官员在提到戴笠时说,他“制造了这么一个幻象,好像他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可能实际上并不存在”。
因为长期从事特务职业工作的缘故,戴笠变得十分敏感,他平时行动莫测,处处设防,不愿别人知道他的行踪,甚至不肯照相,害怕更多的人认识他,所以流传到今天的戴氏照片并不太多。戴笠还很迷信,他找人算命认为他命中缺水,于是他所起的笔名、化名大都与水有关。
沉醉是戴笠最得力的手下,号称“军统三剑客”之一,18岁就加入戴笠的特务组织,在戴笠身边担任总务处长有四五年之久。在《我所知道的戴笠》一文中,沉醉证实了戴笠不爱照相的事实:“戴笠平日很少照相,也不爱用照片送人,更不愿与特务们在一起合影。他是做贼心虚,生怕照片给敌人拿去。1945年后,因经常和梅乐斯(美国海军中校、著名特工专家,被美国海军参谋部派遣到中国,与戴笠合作筹办中美合作所)到处视察工作,梅乐斯很喜欢照相,他才慢慢地改变习惯,准许美特们给他拍照。但他随身所带的摄影师王文钊,却始终遵照他的规定,在给他洗印照片时,从不敢多晒一张,底片也都交还给他保存或烧毁。” 戴笠不仅尽最大努力来藏起自己的长相,还把“狡兔三窟”的精髓发挥到了极限。他有很多秘密住所,在那里他总放置一两部随时备用的车。他从来不让任何人知道他从这一刻到那一刻将去哪儿,而且他在去任何一个地方之前,他的手下总给人打电话说他去哪里哪里了,他们知道这电话会被窃听的,与此同时,他却去了另一个地方。正因为有窃听,所以他禁止手下在电话上为他安排约见,就连美国人约见他的要求,也必须封在信封里,而且答复也是以同样的方式递交的。戴笠甚至能在别人的面前隐藏自己,这是著名记者爱泼斯坦说的。那是在他去延安采访共产党之前,国民党为他召开了一次会议,会议由何应钦主持,国民党的日本情报专家王本胜也出席了,还有董显光。只是在会议结束时爱泼斯坦才记得还有第四个人在场,他在屋子的后面几乎没被注意到。那人黑黑的皮肤,胡子拉碴,虽然不见得阴险,但在爱泼斯坦看来有副癞蛤蟆样,那人自然就是戴笠。
四
国民党的特务组织,与一般的国家情报机构有一个根本的不同点,那就是他们其实只是为蒋介石政治集团服务。戴笠这个人,不光在社会上名声不佳,就是在国民党内也是不受大多数人欢迎的对象。当然了,有和他关系密切沆瀣一气的,也有自恃权势并不买他账的。而戴笠本人,虽然个性张狂,但他平时也很注意努力与各大派系大佬搞好关系,特别是蒋介石的亲密左右。戴笠首先要搞好关系的对象,就是蒋介石的家人与亲戚。对宋美龄,戴笠不惜投入大量精力与财力,但在与蒋介石的亲戚方面,戴笠与宋子文和孔祥熙的关系又有所不同。宋子文和孔祥熙前后执掌国民政府的财政大权,涉足外交,自然是各方巴结的对象,可戴笠只是跟宋子文关系密切,却因为侦破孔祥熙一个爱将的受贿案,大大地得罪了“孔财神”,被孔告到宋美龄那里,很是吃了哑巴亏。后来,戴笠帮了孔祥熙不少忙,双方关系才有所缓和。
对于蒋介石身边的亲信,戴笠一贯持拉拢态度,如胡宗南、汤恩伯、陈诚等人,和他关系都十分密切。但奇怪的是,蒋介石的文派亲信们,却都对他没啥好感,屡屡让他热脸贴了冷屁股。
受些小气倒也罢了,最让戴笠难受的,就是处理和中统特务机构的创立者陈立夫的关系了。俗话说,同行是冤家,再加上戴笠早期名义上还隶属陈立夫管,所以中统和军统两个特务组织,从雏形时代就互相争斗,好戏不断。
后来,戴笠势力大增,陈立夫为自己考虑,也想和他缓和关系,为此还作了努力。抗战中,有一次陈立夫派手下左曙天到军统,找到与左较好的军统大将王蒲臣,要一份军统局科长以上人员的名单,说陈立夫要请客,搞一次中统和军统的联谊。结果戴笠把王蒲臣大骂一顿:“他陈立夫要请客,跟我姓戴的有什么相干?他陈立夫企图掌握我们高中级人员名单,竟然耍了这样的花招,我们是不会上当的。你去告诉左曙天,在抗战期间,我们双方的人员,要尽量避免接触。”陈立夫的一番热心,就这样被满怀防备敌意的戴笠拒绝了。
另外,戴笠和那些“封疆大吏”的关系都比较紧张,阎锡山、傅作义、李宗仁、白崇禧等人,都拿他不吃敬,当时的福建省政府主席陈仪还处决过军统局福建站的副站长张超,戴笠在内部大会上发誓要搞垮陈仪,奈何直至他飞机失事身亡,也没找到报复陈仪的办法。
五
对于部下,戴笠却又是另一套手法了。其实,这套手法正是蒋介石拿来对付他的,那就是一方面要求部属绝对服从,努力工作,另一方面还用优遇和严惩来双管齐下,以收掌控之效。戴笠最常用的一招就是,把犯错误的特务狠狠惩罚一下,但罚完了,会私下给他一大笔钱‘安慰安慰’。除此之外,戴笠还采用相互监督、相互牵制的种种办法,故意把一些相处不好的人派在一起工作,而在重要岗位上,用的都是自己的浙江江山同乡和他看好的新录用人员。在这种情况下,戴笠的手下人对他不敢有任何隐瞒,更别说动坏脑筋或想背叛他了。
军统局在戴笠的独裁统治下,先后制定了很多禁令。这些禁令并不是组织讨论后制定的规章制度,而是戴笠口头随意宣布或以手令下达后形成的规定,其中居然有一条“不准在抗战期间结婚”,违者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暗中与人同居被查出而囚禁起来的男女特务,几年间达到五六十对之多。但戴笠自己的私生活却荒淫无度,一些亲信大特务也可以和他一样例外,可以公开娶妻,比如,在戴笠下达手令后不久,毛人凤就率先与向影心结婚。戴笠在表面上不同意他的大将亲信这么做,但又不阻止,甚至还亲自出面贺喜。这使得一些想结婚而又不敢的小特务,在背地大发牢骚。当时军统局厕所的隔板上,便常常出现许多牢骚怪话。
军统局里贪污贿赂成风,这也是尽人皆知的事。戴笠为了对外标榜他自己和军统特务如何廉洁,专拿小角色开刀,其中连许多特务都感到寒心的是杀贵阳邮电检查所检查员杨月亭的事。杨在检查邮件时,因偷了40元汇票款被人检举。当时这个女特务怀孕已经8个月,临刑前,一再请求生完孩子再执行。结果戴笠坚决不答应。像这类因几十、几百元的贪污偷盗案件被他杀掉的特务不知有多少,可是在军统中更大的贪污偷盗等事件仍是层出不穷。虽然戴笠也办过个把大贪污犯,但主要原因都不在他们的贪污,实际上都是因分赃不均或借机杀人而已。
至于在工作上犯了一点半点错误的部下,本来罪不至死,但戴笠为了树立威信,更是随便滥杀。军统重庆电讯总台报务员何文光,因收到沦陷地区发回的一份电报中有几个错字,没有及时与对方校正,便被以贻误战机的罪名执行枪决。
六
1945年,抗日战争的胜利,对中国的老百姓是一个绝好的消息,对戴笠和他的特务组织却是一个坏消息。由于军统罪行累累,臭名昭著,在重庆谈判的提议发出后,打倒特务、撤销特务机关的呼声在全国此起彼伏,国民党内部派系出于不同考虑,也要求取消特务组织。一时间戴笠和他的军统组织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狼狈不堪。面对社会舆论,蒋介石不得不做点表面文章,作出取消特务组织的决定,并要求戴笠参加特务组织改组会议。
戴笠表面上采取了以不变应万变、拖延时间的办法,一边假装无事,一边寻机观望。刚好抗战胜利以后,一些汉奸案件、敌伪财产案件需要处理,所以他当时以此为借口,在全国各地巡视检查情况,迟迟不回重庆。在此期间,他也说了不少气话。
1946年3月,正当戴笠在北平活动之际,毛人凤发来蒋介石命他回重庆参加一个会议的电报,在电文后有毛人凤化名“以炎”的一段附言,说有人在背后捣鬼。戴笠感到这次会议上与对手相斗,结果非同小可,军统局和自己的前途到了关键时刻。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恐慌和愤懑,让人拟了一份回复蒋介石的电文,把曹丕逼曹植写“七步诗”之意写入其中。毛人凤接到电文后,担心刺激蒋介石,没有立刻转呈上去。戴笠收不到回复,心急如焚,而且时间上不能再等了,便乘北平航空委员会为他准备的一架C-47型222号专机,准备辗转回渝。
这时戴笠犯了一个错误,就是不顾上海南京天气恶劣,急于在18日赶回重庆向蒋介石报告,摸清蒋介石对处理军统局问题的底细,并于19日参加重要会议,因此不顾一切地起飞了。17日下午,上海、南京上空乌云密布,雷电交加,戴笠专机无法降落,与地面联系另降机场,不得不准备改飞徐州降落,但在南京附近江宁县板桥镇岱山失事,机上人员全部死亡。国民党一代“特工之王”就此结束了他的生命,而他的神秘个性,也给后人留下无限的想象空间。
1989年的一天,在英国北海油田工作的“爱达号”船长吉纳,老是心神不定,一种恐惧的预感时时袭上心头。“爱达号”马上要启航为北海海底油田的钻探平台运送材料和给养了,港口气象台拍来了一份电报,报告未来24小时内将有八级大风,并伴有暴雨。“爱达号”能抗十级大风,显然,气候变化不足以影响吉纳船长。他收到的第二份电报是当地新闻机构打来的,说有6名外国记者要搭乘“爱达号”去平台采访。很快,新闻官员陪着记者赶来了,他们中有“华盛顿邮报”的,有“泰晤士报”的,有“合众国际社”的,还有两名是日本东京通讯社的。记者们都带着器材,那两个日本记者的背包大得叫人吃惊。新闻官员解释说,他们擅长水下摄影,到了钻探平台,也许要潜海作业。
恐惧的预感会不会与6名记者的上船有关呢?吉纳船长自嘲地摇摇头,他不喜欢记者,但从没怕过记者。
准许启航的信号旗挂上了,“爱达号”渐渐驶入滔滔大海,向最大的石油平台——珍妮花平台驶去。那儿日产原油30万桶,住着600名英国工程技术人员。在珍妮花平台周围,还有4个卫星式的钻探平台。
港口已经完全消失在烟波后面,吉纳船长燃着烟斗,正想松弛一下紧张的神经,那6名记者竟带着他们的器材,涌进了舵手驾驶室。
吉纳船长见惯了喜欢乱走乱闯的记者,他微微皱了下眉,客气地说:“欢迎各位,这儿是舵手驾驶室,这是自动驾驶舵,可以无人操纵……”话未说完,他看见那些人从他们的“器材包”里拿出了长长短短的枪支!
原来,这是一帮冒充记者的劫匪!
舵手文森特勇敢地击倒一个匪徒,想夺一杆自动冲锋枪,有名黑黑瘦瘦的匪徒立即扣动扳机,把他打得满身是洞。
那个匪徒将枪对准吉纳船长,说道:“我叫达斯,我宣布,我们正式接管爱达号,为了避免你们胡思乱想,我已在机舱各个要害处放上了炸药,只要我一按遥控器,这条船就会飞上天!”
看得出来,这帮匪徒对海轮和航行挺内行。达斯有时也扳几下舵把,让船一直保持驶往珍妮花平台的航向。
吉纳船长低沉地问道:“你们想把船开到哪里去?要干什么?”
达斯冷冷地说:“按你们的原计划行驶,先到第一个目标6号塔,卸下钻探器材,再驶向珍妮花平台。”
吉纳船长抽了一口冷气:这帮强盗真狡猾!在这种恶劣的气候情况下,海岸和平台上的雷达都会严密注视海上的动向的,“爱达号”任何改变航线的行动,都会被雷达发现。
但是,这些凶恶的家伙,要到北海石油平台上去干什么呢?
6号塔很快就出现在前方了。这时风急浪高雨又猛,钻台上的灯火显得黯淡无光。停靠前,劫匪头子达斯把无线电话移到吉纳船长面前,对他说:“与平台通话,请他们接应卸货。再叫关在底舱里的船员出来干活!要他们放明白点,我们的冲锋枪是上足子弹的!”
吉纳船长点点头,他相信,自己总会等待到合适的反击机会的。
“爱达号”终于在夜幕中靠上了6号平台,一捆捆的器材被吊了上去,船员们平静地工作着,就像背后并没有黑乎乎的枪口在对着他们。
这时,那两个日本人穿着潜水服,从船的另一边悄悄下海,半小时后,才重新浮上海面。
货卸完了,“爱达号”又继续向前航行。一小时后,珍妮花平台高耸的身影也映入了每个人的眼帘。这时,劫匪头子达斯一把抓过无线电话,对着珍妮花基地叫道:“珍妮花请注意,立刻紧急录音。我叫琼·达斯,我们已接管了爱达号海轮,并在6号塔下安放了两枚烈性水雷。另外4枚水雷正在安放之中,当然是放在珍妮花下面。同样,爱达号上也装有炸药。我们要求英国政府付出两百万镑赎金,分英镑、美元、日元、法朗和马克五种货币付给。如果24小时内没有结果,我们将炸掉6号塔,如果再没有消息,28小时后,珍妮花也不复存在。别指望能用武力来解决问题,遥控起爆装置就在我手边!”
桑塔小姐的眼睛亮了,供治疗用的药品中有一些是毒药,但都小心地锁着,钥匙也在吉纳船长手里,要拿到那把钥匙,得走进戒备森严的舵手室。
她思考了一番,毅然走进舵手室,先问劫匪头子达斯说:“先生,午餐的菜需要有清真菜吗?”
达斯摇摇头,说他们之中没有人吃清真食品。
这时,桑塔小姐又问吉纳船长说:“船长,你要咖喱牛肉,我却不知道调味品柜的钥匙放在哪里,你知道吗?”
吉纳船长一愣。他是讨厌咖喱粉的,再说,调味品柜根本没有锁!不过,他马上明白了:桑塔小姐要的是能取到毒药的那把钥匙。他点点头说:“咖喱放少一点。哦,请你替我将床头边的那只烟斗拿来,好吗?”
桑塔小姐明白了,钥匙就在船长的枕头边。
她取来烟斗,顺手把钥匙藏进口袋。
但是要去打开药品柜却不是容易事,一名劫匪紧紧跟着她,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桑塔小姐急中生智,在切牛肉时将自己的手指垫到刀底下去了。
吉纳船长和舵手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夜幕降临了。
弗鲁克和加林特上将在珍妮花基地上,已经知道全体蛙人上了“公主号”游艇,加速向“爱达号”驶来,军方还准备了低空轰炸机,以防万不得已时,一炮击毁“爱达号”的舵手室。
弗鲁克逗引着带在身边的宠物白猫,脑子里一直在盘算如何在一秒钟内击毙靠着遥控起爆器的劫匪头子达斯。
八点一刻,海上红光一闪,在6号塔方向传来了连续的爆炸声,接着,大火和浓烟也冲天而起。
弗鲁克高兴得跳了起来:海军的模拟爆炸搞得十分成功!
“爱达号”上,劫匪头子达斯冲上船舷,望着冲天大火,叫嚷道:“该死的,早就警告不许排雷,瞧,平台炸毁了!”他抓过电话,向接电话的弗鲁克吼道:“凌晨一点,我再拿不到钱,就让珍妮花的大火烧得比眼前的还厉害!”
弗鲁克说:“上将正在和首相通话……”
这时,时针已悄悄经过九点,达斯再也不会去按控制6号塔的按钮了。不一会儿,上将接通了给劫匪达斯的电话,说:“达斯先生,6号塔的爆炸使我很悲痛。现在,首相明确指示,5种货币的赎金将由民用直升飞机送来。到达爱达号上空的时间是零点40分,你看怎么交接?”
这一年的天似与往年不大一样:刚入秋,树叶儿就落了一地。孙庭荫刚练过五禽戏拳路,徒弟甘安来到跟前,“师傅,门外来了一个病人正等着呢。”孙庭荫“嗯”了一声。
孙庭荫进了长春堂,刚刚坐定,一老一少两个胖人过来了。孙庭荫认了出来,年长者是常来这看病而又没啥病的城西吴财主。吴财主坐下后,孙庭荫就问:“哪儿不舒服?”“我只是觉着身上不舒服,也说不上哪儿有毛病,听孙先生诊断。”吴财主说着,就把手搭在了桌角上。孙庭荫把脉良久,判断他躯体没有什么病,虽然已七十多岁,但凭他的身体状况,说还可活十年。于是,就说:“你得的是一种叫福患的重病,现在的症状是动则发喘、四肢发懒、外肥内虚、日夜难眠,据我的经验看最多还有三年的阳寿。”说罢,孙庭荫端起豆青茶碗,眼睛瞅向门外旋着的落叶。
吴财主猛地一动,脸寒着问:“孙先生,这病有治吗?”“这治法嘛,有。如按我的秘方去做,不活一百也活九十。不过,你这是福中生患,只有舍得花钱才可去病长寿。”孙庭荫放下了茶碗。“那好,那好,我愿意出钱!”吴财主连连点头。“钱,我不要,这药我这里没有,有的只是一个秘方。不过,这个方子给你得有两个条件。”“你说吧。”吴财主一听孙庭荫说不要钱,心想那还有啥条件,就爽快地说。“一是,要保密,要心诚,这方子只传富人不传穷人;二是,所用药物均需来自穷人,这叫济穷赎寿。否则,效果寥寥。”孙庭荫话刚说完,吴财主就站起来给他作揖道谢。于是,孙庭荫抚纸提笔——
第一方:长寿心药
若要活百年,莫怕花银钱;
买药凭卖主,不能把价还;
以钱赎长寿,财去命自安;
倘若做不到,秘方也枉然。
第二方:鸡蛋红粱药
鸡蛋煮红粱,吃白莫吃黄;小鸡下头蛋,每只银二两;蛋粱配鸡煮,除肉只喝汤;吃时不出院,买时不出庄;半
月吃一个,吃足二百双;如若不吃够,难免一命亡。
孙师傅的三幅长寿药方(2)
第三方:白毛乌鸡药
年岁过古稀,长寿益进鸡;七日吃一个,除肉只喝稀;中间不许断,连吃七百七;鸡过三斤重,白毛黑肉皮。
附:三方齐用,不可重服。
吴财主接过药方一看,心想这不过是花点银子。于是,对孙庭荫千恩万谢之后,退着出了长春堂的门。吴财主回到家里,立令儿子去庄上买鸡买蛋,依方服用。过了半年时间,他感到身也不懒了,气也不喘了,就坚信此方的神奇,一直坚持了下来。
这一天,正是吴财主八十四大寿,他面对前来祝寿的众人,眼都笑成了一条缝。可就在宴席开始的当儿,他却“啊”的一声,歪在了太师椅上。儿子见父亲突然身亡,气势汹汹地来到孙庭荫的长春堂,质问秘方为何失灵。孙庭荫摆手让他坐下,然后问道:“是按方子吃的吗?”“是的,一点也不错,也没少过。”吴财主的儿子话硬硬的。“你父亲是怎么死的?”“今儿个是他老人家八十四大寿,开席前突然歪在了太师椅上。”“他今天按方吃了吗?”孙庭荫不动声色。“只顾做寿,忘了服用了。”吴财主的儿子忽然想起竟忘了给父亲服汤了。孙庭荫猛地站起:“你这个忤逆之子,方中规定‘不许中断’,你却乐极忘忧毁了我的神方,丧了你的父命!你可知道,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个去,今儿正是你父亲八十四的忌日,却违我秘药,也是他命该如此了。还不快回去准备后事。”吴财主的儿子灰溜溜地走了。
自此,孙庭荫的大名和这副惩富济贫的怪药方,便在药都流传了下来。
湘赣边界两省二县交界处有个酒泉乡。皆因盛产美酒闻名遐迩,故而有“鸡鸣闻两省,酒香飘二县”之称。而酒泉乡里有个“酒鬼村”,却也是因酒因人而传。名播方圆三县,为人津津乐道。
“酒鬼村”里有个酒爷,他的真名实姓叫管克九。父母却平生滴酒不沾。于是逢年过节或撞上什么喜庆活动,人家举杯庆贺,他们却只能以水代酒,自是索然无味。所以父辈吃了亏。便寄希望于儿子,克九——克酒。儿子还真不负使命,不仅攻克了酒关,而且喝出了名气。从年轻时代的豪饮如牛,直至今天年迈花甲依然英雄不减当年勇。他家那幢老屋的厅堂正中便挂着一幅上了年代的条幅:
神州名士多
酒鬼最风流
“酒爷”的4个儿子都诞生在“史无前例”的岁月中,那时“以阶级斗争为纲”的这根弦将人们的大脑绷得紧紧的,尤其是“文字狱”盛行,倘不留神便祸从口出。“酒爷”的大儿子呱呱坠地时,为迎合历史潮流,便给儿子取名“管文革”。可这名字还没叫上几天,造反派便上门口诛笔伐了:“管克九,你这混账东西,怎么能给自己的兔崽子取名管‘文革’呢?这不就意味着要把文化大革命管起来,还真野心不小哩!”
管克九终于心有灵犀一点通了——千不怪,万不怪,怪来怪去只怪自己不该是这“管”姓。因为凡是革命。正确的名词一旦搭配上了这“管”字便会弄巧成拙,变成了相反的意思。这么一来“管”姓便只能配上不好不坏的平凡名字了。
为了,给这儿子重新取名,管克九还真是绞尽脑汁,搜索枯肠地想啊、想啊,终于拍案而起,有了!有了!想我等这些酒鬼天不管,地不管,酒管!何不就在这“酒”字上做文章?于是。他便猛地想到了自己平日最爱喝的北方名酒——大曲。便毅然拍板。给儿子取名管大曲。嘿,这一下还真叫那些“帽子公司”、“棍子分店”张口咬刺猬——无从下口了。
酒鬼传奇(2)
有了头次取名字的经验,管克九便有恃无恐了。第二个儿子刚落地。他便取名管二锅,也是北方的名酒——二锅头。
第三个儿子接着出世,取名叫管山花,那是贵州出产的名酒。
第四个儿子两年后也来到了这个世界,管克九当即赐名——管四特,这是江西的名酒。
人说道,老子英雄儿好汉。“酒爷”的这四个儿子还真个本事不凡,子承父业。星转斗移,10多年过后,也都成了“酒鬼村”里赫赫有名的酒鬼,不断被外界聘请做代酒员、品酒员、评酒员……
这天,邻省某市光明电机厂的齐厂长也不远千里,长途驱车。风尘仆仆地专程赶到了“酒鬼村”,点名要聘请“酒爷”去参加一个大型订货会。
酒爷嘿嘿一笑:“老子虽说宝刀不老,尚能出征。可杀鸡焉用牛刀?只须让我一个儿子随你前去,足可抵挡千军万马!”扭头朝长子点将吩咐:“大曲,你可随这位齐厂长去走一遭!”
大曲那年36岁,正值年富力强之际。生的猛高猛大,四肢发达,肥头大耳,满脸酒刺,浑身散发出醺人的酒气。一般人闻着这气味得绕道躲着走。
齐厂长专程请到了这位久闻大名,如雷贯耳的大将,岂不笑逐颜开?当即将大曲接回厂里,设宴接风,热情款待,只等目睹他大显身手的那一天!
订货会的酒宴设在“哈哈笑”大酒楼。这天晚上,大酒楼里灯火辉煌,人声鼎沸。一桌桌美酒佳肴,散发出诱人的喷喷香味,但只见片刻工夫,便似风卷残云,杯盘狼藉。齐厂长举着酒盅逐桌向客户们敬酒致谢,虽然满嘴酒气,但仍保持清醒头脑。因为他知道,好戏还在后头。果然,有位客户率先挺身而出拦住了去路:“齐厂长,承蒙热情款待,感激不尽,当谢酒三盅!”
齐厂长便打着哈哈陪着小心:“兄弟,要是人人都像你这个样子,左一盅,右一盅,我纵然是个酒坛子。也吃不消啊!”
客户便退让一步:“万一吃不消,可请你的亲信代酒嘛!”
酒鬼传奇(3)
齐厂长一瞧“鱼儿”吞食了,便开始以静制动:“诸位老板,既然盛情难却,在下只好请人代庖了。不过,按照斗酒惯例,必须以订单赌输赢!”
话音刚落,满座鼓掌叫好:“中!”
还是那位叫板的客户当即以碗换盅,大声宣告:“一碗酒一份单,赢几碗就是几份单!”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就这么定了!”齐厂长哈哈大笑,拍拍双手,大曲立即从他身后闪出来,雄赳赳,气昂昂地吆喝道:“在下应战了!”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叫板的客户和大曲开始斗酒了。头三碗酒,这客户不皱眉头地喝下去了。博得了一阵喝彩声。可喝到第四碗便开始目光散乱,第五碗笑容艰难。而大曲喝完第六碗以后,依然谈笑风生,仿佛只喝了六碗凉开水。叫板客户开始头脑昏沉,只得举手认输:“我……不行了……再……增加……六、六份……订单!”
目睹此状,众客户自然不服气了。当即又有人挺身而出,继续与大曲比高低,决雌雄。
就这样,就像“三英战吕布”似的,众客户败下一个又上一个,以车轮战术向大曲发起了一次又一次进攻,可每一次都是以失败而告终。由于大曲的连连告捷,齐厂长的订单数字直线上升,笑得他合不拢口。
而大曲连着灌了数十碗酒,始终阵脚不乱。望着一个个倒在他脚下的败将,仰面发出一阵狂笑:“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大曲将军!”
这晚,齐厂长当场兑现,奖给大曲一辆价值上万元的崭新摩托。大曲好不兴奋,当即跨上去便要外出兜风。
大曲在酒精的刺激下兴奋异常,将摩托提到最高速度,简直是风驰电掣。就在这时,从岔路口驶出一辆满载货物的大卡车,当大曲发现时已经迟了,高速飞奔的摩托车毫无畏惧地撞上前去,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大曲的身子飞起在半空中划了个漂亮弧形。然后重重地摔在公路上……
酒鬼传奇(4)
大曲捐躯了。这起交通事故当然是咎由自取,得不到半点赔偿。只是倒霉的光明电机厂因为聘请了大曲陪酒,得负担一定的责任,赔了大曲家10万元抚恤金。齐厂长为此叹息,10万元赔偿费倒不打紧,只可惜损失了一位难得的陪酒员,以后再上哪儿去寻访这样的人才!
大曲出事以后,酒爷尽管悲伤了好一阵。但思忖墙倒不能架倒,“酒鬼世家”的牌子不能摘,于是化悲痛为力量,依然大话咄咄逼人:“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有酒不饮空归去,洞口桃花也笑人!”
这天黄昏,又一辆小轿车驶进了“酒鬼村”,径直在酒爷家门口停住,下车的竟是乡政府办公室甘主任。甘主任满嘴喷着酒气,进门便握住酒爷的双手不放。便打开了话匣子。原来,乡政府在最近的招商引资活动中,引进了一家外资企业。今天,这家企业的老板派员实地考察。晚上乡政府设宴招待。可这几位客人十分海量,怎敌得过这几个酒坛子?惶急之中,乡领导们便想起了“酒鬼村”,想起了酒爷。
酒爷听罢,微微一笑,便指派老二“二锅头”前往排难解忧。
酒爷转而又正色道,陪酒可以。但你们这次一定要保得太子去,保得太子回。千万别再节外生枝,惹出大事来。甘主任拍着胸膛,保证万无一失。
当晚,酒宴在乡政府食堂的雅座中举行。陪客却只有甘主任和冒牌的“丁乡长”管二锅。
管二锅预先经过甘主任一个小时的“培训”,学了点官场应酬的方式。进门先向客人们逐一握手,通报了各自的姓名身份,然后招呼落座。酒过三巡,菜已上齐,一场“酒战”又掀开了序幕。
这会儿,二锅一露身手,客人们便全都震惊了。都想不到这位“丁乡长”如此酒量,单枪匹马,纵横自如,以一当十,愈战愈勇,直逼得他们退避三舍,招架不住。
双方激战犹酣,冷不防闯进一条满脸横肉的恶汉,狠毒的目光盯着众人。厉声喝道:“谁是丁乡长?”
酒鬼传奇(5)
客人们吓了一大跳,都停止了喧哗,醉眼朦胧地盯着这位凶神恶煞的不速之客,不寒而栗。
二锅素来心雄胆壮。这会灌了不少酒精更加气壮如牛。丝毫不将这恶汉放在眼里,兀自挺身而起冷笑道:“我就是丁乡长,有话就说,有屁便放!”
恶汉便蹿上前来,伸手揪住二锅的衣领,恶声恶气道:“你们乡政府欠了我家兄长10万元吃喝款,今天你得替我了结!”
二锅从来没受人这般羞辱过,如何忍得这口恶气,当即扬手一掌将这恶汉推翻在地。转身招呼客人:“别理这条疯狗,我们继续喝吧!”岂料,话音刚落,就听得“砰”的一声巨响,一团火花在二锅的背后一闪,随着硝烟四起。他便扑地倒下,鲜血溅了满地。
客人们吓得魂飞魄散,醉意全没了。甘主任当即抡起一条板凳,将正要爬起身子外逃的恶汉砸翻在地,众人随着扑上前去,将这凶手迅速制服。
原来,这恶汉乃是乡政府附近“太白楼”酒家老板的弟弟。这家伙刚刚“劳教”释放回家,听说乡政府赊欠了兄长的酒楼10万元吃喝款,三年来一直拖着未清账。于是,他便怀揣一支自制的短铳,恶狠狠地闯进乡政府,企图以武力要挟还账。因为他不认识丁乡长,而倒霉的管二锅偏偏又冒充了丁乡长,所以这酒鬼便替了丁乡长一死。
酒爷连丧二子。无疑是够悲痛的了。好心人便劝酒爷,玩火之人死于火,玩水之人死于水。这酒喝多了危及身家性命,还是少喝为妙啊!
酒爷振振有词作答,不喝白不喝,喝了也白喝,能当醉死鬼,死了也痛快。倒将好心人堵了个双眼翻白,再也没谁相劝了。
酒香不怕巷子深。大曲、二锅的酒鬼事迹在民间广为流传,不胫而走。人们讲得绘声绘色,添油加醋,有鼻子有眼睛,听得人直啧舌,赞叹不已。
二锅的丧事还未满月,又有本乡酒厂的白厂长亲自驱车前来“酒鬼世家”聘请“品酒员”,去参加全国一个“评酒”会议。
酒鬼传奇(6)
白厂长解释。这次不是陪酒,也不是代酒,更不是斗酒、赌酒,而是实实在在的“品酒”。规格极高,还须持有“评酒师”的资格证才能参加。不过,这不打紧,白厂长已打通关节,要来了这套资格证,只要物色好了合适人选便可以打人“评酒师”的队伍,从而活动手脚,争取使酒泉酒厂生产的“酒鬼”酒提高档次,能够夺取金奖,打造品牌,创造辉煌,从而畅销四面八方。
酒爷便叹了口气,只可惜我4个儿子为这“酒”字倒下了一双,实在令人心痛!好在都是为了大众事业捐躯。不过。这次依然为酒聘请远行,委实放心不下。你得与我签订“完璧归赵”的合同。
数天后,山花随着白厂长启程参加了这次全国性“评酒”会议。由于白厂长的“通天”手段,山花以“评酒师”的资格推荐参与了品酒、评酒的重大活动。从而一路顺风,过关斩将,终于使得酒泉酒厂生产的“酒鬼”酒一举夺得“金奖”,从而打出了自己的品牌。
白厂长如愿以偿。管山花壮志已酬。两人兴奋得在宾馆里举杯狂饮,弹冠相庆。折腾到半夜,才双双倒在沙发上。天亮时分才被服务员叫醒。急急忙忙地拎上各自的旅行包打的上火车。上了火车,倒头大睡。次日火车到站,俩人刚步出车站,一辆的士迎上前来将他们拉上车便开。
车还未到达目的地,司机却刹了车,说是车坏了。管山花和白厂长只好下了车。刚走出几步远。那司机便拎着一个包撵上前来,指着管山花手中的包说是调包了。管山花接过对方的包一检查,还真是自己的包哩,心中更有底了,于是不露声色地将对方的包递过去。司机接了包刚要上车,迎面驶来一辆警车,停在身边,下来两位警察。将这司机连人带包给押上了车。
一个月后。省报和省电视台报道了一则缉毒消息。说的是管山花和白厂长在出差途中,被毒贩采用调包计企图偷运毒品,但被这两人及时识破报警。并配合警方当场捕获毒贩,从而一举捣毁了一个贩毒集团。为此,两人受到公安部门表彰,并立功受奖。
酒鬼传奇(7)
事后,每当众人津津乐道地议及这事时,酒爷便不胜感慨道,酒这东西既能坏事,也能促成好事。武松要不是连着喝了十八大碗酒,能在景阳冈上赤手空拳打死那只吊睛白额虎么?山花要不是喝了酒会让人随便调包么?要是不调包能发现毒品么?要不是发现了毒品,能顺藤摸瓜挖出一个贩毒集团么?众人听得瞠目结舌,不住地点头恭维,有理,有理。
然而,福兮祸所伏。偏偏又乐极生悲。半年之后,山花竟觉身体不适,医生诊断为肝癌后期,终归医治无效,含恨九泉。虽然不是捐躯酒场,但医生说归根结底还是酗酒所致。酒爷为之消沉了好几个月。
这天,又有邻乡张乡长前来向酒爷求援,邀请管四特赴宴陪客人。熟人熟事,酒爷抹不开情面,只好点头应允,但仍不忘签订“完璧归赵”的协议。
原来。一个月前张乡长去沿河乡学习取经,在酒宴上曾将该乡的郭乡长灌得酩酊大醉。这会儿,郭乡长率人回访,并带了几位酒林高手要报“一箭之仇”。为防万一,张乡长只好请来管四特壮胆。
果然,酒宴上双方一摆开阵势,便剑拔弩张。客方有备而来,一个个能喝善饮,张乡长见势不妙,便明哲保身,急忙推出管四特挡箭牌。这样一来。管四特便自然成了众矢之的。尽管他自恃酒量特强,左冲右杀,英勇善战,但毕竟寡不敌众。一个小时以后,便开始头昏眼花。张乡长见状。顿觉束手无策。不时朝管四特使眼色:“挺住!挺住坚持就是胜利!”然而,管四特终于挺不住了。全身开始打抖,最后竟像一扇门板似的倒在地下,呼吸也急促起来。惊得众人一阵手忙脚乱。
就在这时,只听得餐厅门“吱呀”一声。拥进来大群人。啊,原来是下乡检查扶贫工作的县委柳书记率领的工作组。刚刚结束战斗的醉翁酒醉心不醉,在这种场合下与县委书记见面自然窘得恨不能钻进地缝去,结结巴巴地吭哧着,谁也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柳书记铁青着脸,将手一挥,吼道:“赶快救人!”于是,很快有人便将昏迷的管四特背上一辆吉普,急速送往医院。
酒鬼传奇(8)
管四特总算抢救过来了。医生说晚送半个小时可就回天无力了。
数天后,县委办和政府办联合发出通报,严厉批评了这场酗酒事件。张乡长和郭乡长写出了深刻检查。县委书记在检查上批示:“酒杯虽小淹死人,筷子虽细打断腰。吃喝贪然后变,作风不改摔大跤!”
不久,各个乡自行发出了“戒酒令”,进行自我约束。
从此。酒爷家也便生意冷落了,管四特受了这番挫折,仍心有余悸。再反思三位兄长之死,终于觉醒过来,竟然咬紧牙关戒了酒,再也不端酒盅子了。
酒爷便叹气道,戒了也好,总得要给我管家留条根啊!竟将这“酒鬼世家”的招牌砸了,焚作一场大火。
一
东北有座医巫闾山,山上有座“青龙寨”。明代洪武年间,不知打哪儿来了个叫司空曙的人,杀了原来的寨主“插飞天”,自立为一寨之主。
司空曙近些日子心情一直很不好。自他来到青龙山落草为寇后,掳来的年轻漂亮女子简直不计其数。近些年来,他正在练江湖上已失传数十年的千古绝学“回魂大法”,据说此功练成后可以体健身轻,百步之外以气杀人。而要练到这种境界,必须得有充裕的时间和众多的少女供他练功之需。前些日子,二寨主段云飞从山下掳来了两个绝色少女,可还没等司空曙和她们进入角色,二女趁司空曙一个没留神,双双坠崖身死。这是从司空曙自练“回魂大法”以来从没遇到过的贞烈女子。由两位少女,司空曙想起了前妻五色笔纪小莺。五年前,在塞外的一场血战中,纪小莺不慎被金刀李老五抢入府中,小莺不堪凌辱,在李老五将她绑在柱子上欲施淫威之时,嚼舌而死。小莺是司空曙最钟爱的女人,她的死对司空曙震动极大。司空曙发誓为小莺报仇雪恨,手刃李老五。当司空曙在九华山玄静道长处练成了“紫电剑法”,下山找李老五报仇时,李老五已被当时横行塞北的“金镖圣手”金昌绪所杀。他没有亲手杀死李老五,总觉得对不住纪小莺。今见两位少女坠崖,自然勾起了司空曙对亡妻的思念之情。
这天,司空曙正在独自饮酒,喽丁进来禀报:“寨主,山下发现一队人马,看起来像是押镖的。”司空曙缓缓将酒杯放下问:“都有些什么人?打着什么旗号?”喽丁说:“打着杏黄旗,上书一个‘阮’字,领头的是一位须发皆白年过六旬的老者,骑马的还有一位少年公子和一个年轻漂亮女子,其它人等一律步行,看起来是押镖的伙计。您看,这笔买卖做不做?”司空曙一听押镖的人群之中还有一位漂亮的年轻女子,马上来了精神,况且寨中钱粮积蓄已经不多,这到嘴的肥肉岂能丢下?遂吩咐道:“让二寨主、三寨主、四寨主厅前候命,准备下山!”
功夫不大,司空曙率众下山,喽丁一字排开,摆开阵势。对面押镖的众人也都各持刀剑,准备厮杀,领头的果然是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位身穿儒衫的白衣少年和一位风姿绰约的少女。那少女一袭红衣,粉雕玉琢一般。领头的老者抱拳拱手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在下铁刹山阮自正,请诸位赏小老儿一点薄面,让我们过去。日后必当有报。”铁刹山阮自正是“塞北三雄”之首,威振江湖,开着一家武威镖局,绿林道上谁都敬畏三分,司空曙自然也不例外。他刚想让喽丁闪开道路让镖车过去,不料二寨主“碧眼金蝉”房建一个“飞鹰啄兔”从马上跃起,向老者扑去;三寨主“金翅大鹏”周通一个“一鹤冲天”,手持两支点穴镢,冲向白衣少年;四寨主“玉面狐”常旭“燕子抄水”式舞刀奔向红衣少女。以往总是司空曙押阵,三人向前,可每次面临的对手大都是酒囊饭袋,司空曙也不制止,今天司空曙一见对手不比往常,正欲制止,这三人已经影随身至,哪里拦得住?但听一阵兵器相交的叮咣之声夹杂着几声惨叫,出手的三位兄弟均已横尸马下。阮自正出手凌快之极,连司空曙也没有想到。
无名剑客(2)
可眼下司空曙所能做的,不是逃避,只能是拼死一搏为三个兄弟报仇,再说,还有一位如花似玉的俏佳人呢。司空曙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纵马来到阮自正等三人面前拱手道:“在下司空曙久闻前辈大名,今日一见,阮老前辈果然宝刀不老,一副好身手,真令晚辈大开眼界啊!”
阮自正拭了拭金刀上的血迹淡然一笑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老朽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司空曙横剑道:“敢问老前辈意欲何方?”阮自正指了指白衣少年和红衣少女道:“这位是我的弟子吴浪,这位是我的女儿娇儿。我们受人之托,将一批细软押往幽州城。本来,此次出镖理应吴浪前往,江湖险恶,我和女儿放心不下,只好一同前往。请英雄给老朽一点薄面,放我们过去。”司空曙笑道:“前辈,弟兄们死了三个,你看又当如何?”阮自正道:“我这有黄金五百两,请英雄拿去作为抚恤之资如何?”司空曙满脸的黠笑:“俗话说见面分一半。前辈不如将这批镖分给在下杯羹如何?”阮自正道:“受人之托,安敢私吞?”司空曙又道:“在下房中无人,要么将令爱许配在下如何?”阮自正顿时变了脸色:“我答应可以,请问问我手中这把刀答不答应!”娇儿脸色绯红,抽剑在手厉声喝道:“狂徒不得无礼!”吴浪也抽出宝剑道:“司空曙,你不要不识好歹,快将路让开,不然,我们要踏平你的山寨,烧了你的巢穴,到那时后悔就为时晚矣!”司空曙道:“看来我们是针尖遇到了麦芒,不动手是不行了。你们是挨着个儿上还是群起攻之?在下奉陪到底!”话音未落,司空曙蓦然跃起,怀中的紫电剑随即攻出,化作一道道剑影。阮自正毕竟行走江湖多年,早对司空曙有所提防,一招“夸父追日”将司空曙的紫电剑拦住。哪知一道白光闪过,一条血线喷射而出,旋即扑腾一下,一具死尸跌落尘埃。吴浪和娇儿只当是司空曙,不料却见司空曙正得意地望着他们笑哩。吴浪定睛一看,原来倒下的不是别人,正是师父阮自正。师父的那把金刀早被司空曙的宝剑砍成两段。吴浪知道此剑是削金断玉、水断蛟龙的宝物,还未回过神来,娇儿的坐骑就被司空曙砍断了前蹄。娇儿从马上跌落,还未站稳,就被众喽丁捆了个结结实实。娇儿大呼:“师兄快走!”趁喽丁们不注意,抬脚将父亲那把金刀的断刃踢向半空,然后凌空一跃,饮刃而亡。吴浪心如刀割,牙关一咬,一扬手向司空曙发出三十六支连环镖,纵马而逃。押镖的伙计被众喽丁杀得尸横遍野,无一生还。
司空曙哈哈大笑,令喽丁将镖车推上山寨。司空曙打败了阮自正,名传江湖,不久便创建了青龙帮。
二
司空曙创立青龙帮以后,真是要风得风,唤雨得雨,武功修为大有长进不说,不到两年时间,竟灭了塞北黄苗帮和红莲教两大帮派,原来只有百八十人之众的青龙帮如今已经发展成为遍布塞北的大帮,帮会也由青龙寨迁至幽州城中。司空曙除了每日在府中应酬帮中之事外,就是专心致志地练他的“回魂大法”。
这天早上,司空曙刚刚用完早茶,手下人进来禀报:“帮主,府门外来了个看相的先生,正在给大伙看相呢,都说准确得很哩。”司空曙擦了擦嘴角:“走,看看去。”
无名剑客(3)
来到府门外一见,果然是人声嘈杂,人群中有一位年约六十开外的老者,手里拿着一个布幌,上书“塞北相家”几个大字,两旁双书两行小字:只言玄妙一团理,不言寻常半句虚。那老者身穿青布袍,须发霜雪,身材微驼,精神矍铄。在老者的身旁站着一位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女。少女白皙如玉,面若桃花,浑身上下散发着青春的气息,粗布衣裳丝毫也掩不住她那窈窕健美的胴体,那是一种有异于普通少女的健美。尤其是少女望着众人的笑靥,更令人摄魂夺魄。司空曙见过的女人无数,可像这样令他怦然心动的少女还是头一次遇见。司空曙没有言语,他要看看这位“塞北名相”的相术究竟如何。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位五十岁上下左右的男子,来到老者面前道:“请先生为我看一下如何?”老者未及搭言,少女走到男子面前将手一伸道:“先付相理钱。”男子道:“姑娘,面还未相,怎先收相理钱?”少女莞尔一笑:“这是我们自个儿定的不成文的规矩。多的不限,少的三文五文也可。如您觉得不合理,请您另找高明。”男子嘴里嘀咕着还是从口袋里掏出半两银子扔到了少女挎的竹篮当中。
老者摸了摸男子的额头认真相看起来。众人都屏息静气,揣测着老者回答的准确性。老者道:“老弟,我秉性耿直,不会奉承浮夸,言语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男子道:“先生但说无妨。”老者缓缓说道:“老弟,你少孤家贫,自幼父母双亡,沿途乞讨,颠沛流离,十七岁那年借妻之力,运转时来,刚有小富,妻又病故。我断你三天前家中定有血光之灾。”男子一听痛哭流涕:“先生真神相也。先生所说,分毫不差。三天前我家遭强盗抢劫。”男子走后,又过来一位五十来岁的中年妇女,将相理钱付给少女后道:“请老先生为我相上一面。”老者看后道:“不是小老儿嘴直,你命蹇多厄,少时伤母,中年伤夫,到了晚年你还得伤一女。”妇女扑身跪下哭拜道:“先生所言句句是实,能否将小女之命求下,怜救毫末余生。”老者沉吟良久道:“好吧,我见你实在可怜,就施你一法。你速回家,在你女儿的床前,按其身长挖一坑,深四尺,黄昏之时让其睡在坑内,头前、脚头各点灯一盏,再将两把米撒在你女儿身上,放上些柴草,如此连睡七日,便没事了。”妇女千恩万谢而去。
少女正低头数钱,忽觉篮子一沉,一锭重约五十两的银子落在篮中。她抬头一看,司空曙正站在面前笑吟吟地看着她,然后对老者道:“这里人多耳杂,请先生到宅中一叙如何?”老者拱手道:“请。”
来至厅堂分宾主坐定,丫环献茶已毕,司空曙道:“敢问先生仙乡何处?尊姓大名?”老者捋须道:“在下桑十三,这位是小女瑞兰。前些天家中不幸遭遇一伙强盗抢劫,房屋被焚,无奈,我父女只好过起了这颠沛流离的日月,以卖嘴为生。”司空曙道:“请先生给在下看看前程如何?”老者不看则已,一看便扑然跪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臣桑十三叩见吾皇万岁!”司空曙惊诧不已,忙将桑十三搀起来道:“先生何出此言,我乃一布衣,切莫乱讲。”桑十三道:“俗语说:大隐隐于市。我观您龙威虎步,龙角分明,将来定贵不可言。”司空曙不由心花怒放:“先生慧眼,实不相瞒,在下是青龙帮帮主司空曙,因看不惯当今皇上的横征暴敛,正在招兵买马,时刻准备揭杆而起。先生如不嫌弃,就在这儿暂住如何?”桑十三道:“你我素昧平生就如此盛情相邀,桑十三不才,愿投奔门下,也好结束我这颠沛流离的生活。”老先生的神相司空曙在府门外早已领教,今见其愿投奔门下,自然求之不得,遂喜道:“来人,置下酒宴,为桑老先生接风洗尘。”
无名剑客(4)
司空曙专为桑十三选了一所宅院,每日尽是好酒好肉,又买来上好的绸缎为桑十三父女作了不少新衣,桑十三感激道:“帮主对我父女的恩情,真是山高水深,我桑十三来世结草衔环,犬马相报!”一次在酒桌之上,司空曙有了些醉意道:“我看先生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可不知怎的就是一时想不起来。”桑十三道:“世上神貌相似之人不胜枚举,或许您曾见过和我相似之人。”
桑十三被司空曙委任为账房先生,管理帮中账务,平时和司空曙在一起,简直形影不离。细心人一看便知,这桑十三根本不是为了生活寄于帮中,而是别有企图。究竟桑十三父女眉头间暗藏什么东西,谁也不知道。
三
司空曙近些日子心境竟变得豁朗起来,原先整日笼罩满脸的严肃之气被通身的喜气所掩盖。明眼人一看,是因为瑞兰。桑十三早看在眼里,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瑞兰也是若即若离,弄得司空曙越发意乱情迷。好女人他见过的简直不胜枚举,可像瑞兰这般出类拔萃才貌俱佳的漂亮姑娘还是头一遭遇见。
司空曙有下棋的嗜好,没想到桑十三也是棋中高手,初次对弈司空曙竟连败三盘,这就愈发勾引起他战胜桑十三的欲望,因此,稍有闲暇,他就找桑十三对弈。
这是夏日的一个午后,司空曙和往常一样练完功后踱到账房内,见桑十三不在,便问趴在柜台内打瞌睡的伙计王三:“王三,桑老先生哪儿去了?”王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见司空曙站在面前,慌忙道:“回帮主,桑先生刚刚还在这儿呢!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司空曙道:“王三,你要是再这样玩忽职守,就给我滚!”王三唯唯诺诺道:“小人不敢了。”
司空曙离了账房,不知不觉就踱到了桑十三父女的院中。院门虚掩,司空曙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自从这所宅院腾出给桑氏父女后,司空曙很少来这里。桑氏父女初来时正值初春,如今已是盛夏。但见院中花团锦绣,香气袭人,比往常更显幽静。
这时,司空曙忽闻一阵轻轻的撩水声从室内传出。司空曙感到很好奇,想看个究竟。司空曙踏上石阶,见门未关,竹帘半卷,便弓身走了进去。桑氏父女的房间是三室一厅的结构,撩水声是从最里面的那个房间里传出来的。司空曙转过一个回廊,来到门口。但见纱帘轻摇,里面似乎人影晃动。司空曙不看则已,一看便心旌神摇。你道如何?原来兰香馥郁的浴盆内水光漾漾,瑞兰正裸坐其中,宛若三尺寒泉里浸放着一块晶莹的明玉。司空曙正看得意乱情迷之时,只听一声微响,瑞兰蓦地将里面的纱幔拉开,轻声嗔问:“谁?”司空曙大窘,不及答言,便快步走了出去。
司空曙刚刚走到了后门外,桑十三迎面走了过来:“帮主,您找我?”司空曙稳了稳慌乱的心绪道:“是呀,我想找你下盘棋。”桑十三道:“我刚刚出去了一趟,回来听王三说您来了,就知道您又来找我下棋了。”二人置下棋局,对弈起来。司空曙投子之时,瑞兰迷人的笑靥和冰肌柔骨便在他眼前直晃。“这个姑娘真是太美了。”司空曙心中暗自赞叹道。“帮主,您今儿是怎么了,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桑十三投下一枚棋子道。司空曙忙掩饰道:“没什么,想是午后困倦。”
无名剑客(5)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瑞兰一袭白衣长发飘飘端着茶盘走了进来。桑十三问:“瑞兰,刚才在跟谁说笑?别整日的满身稚气,跟个小孩子似的。”瑞兰脸泛桃红,看了看司空曙,娇嗔道:“爹,您净当着帮主面说我的坏话!我改了还不行吗?”说着放下茶盘走了出去。桑十三望着瑞兰的背影,打了个唉声:“这孩子从小没了娘,都是我把她给惯坏了,也老大不小了,我看也该给她找个婆家了。”司空曙点了点头道:“是呀,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一盘棋下完,桑十三道:“帮主,我有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司空曙道:“先生,但说无妨。”桑十三道:“帮主,您年近四十至今仍孑然一身,是不是也该成个家了?”司空曙长叹道:“在下年过四十,还会有谁肯将女儿嫁我?”桑十三道:“瑞兰年已及笄,如帮主不嫌,就嫁与您为妻如何?”司空曙不由大喜过望:“先生,如能娶瑞兰为妻,是我司空曙的造化。只是我比瑞兰大得太多,不知瑞兰愿不愿意。”桑十三笑道:“帮主只管放心就是。父母之命,安敢不听?”司空曙道:“多谢先生看得起在下。”
半月后,司空曙娶了瑞兰。
新婚之夜,当瑞兰白玉般无瑕的胴体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他面前时,司空曙兴奋得简直不能自抑。他万没有想到桑十三会把瑞兰这位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他。正当他宽衣解带准备和瑞兰共度良宵之时,瑞兰却轻柔地将他推开了。要是在和以往的女人们的交往中,这种情况司空曙早就痛下杀手了。可今天却不同了,司空曙不但没有一丝一缕的怒气,相反却将瑞兰爱抚地拥在了怀中道:“夫人,新婚燕尔,当高兴才是,因何闷闷不乐?”瑞兰伸出玉臂温柔地搂住司空曙的脖颈低着头羞涩地说:“相公,妾身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闷闷不乐呢!”说着抬起粉面两眼含情脉脉地望着他说:“妾身有一事相求,不知相公能否如妾身所愿?”司空曙这时早已如决堤之水,巴不得马上搂着这位俏佳人云雨巫山,忙笑着说道:“夫人,莫说是一件事,就是一百件事我司空曙能办到的也决不失言。夫人,啥事?”瑞兰这才慢慢说道:“妾身想向相公学习武艺,将来为振兴青龙帮尽一份力量。”司空曙沉吟良久正色道:“夫人,要说别的事我立马答应你,可惟有这习武之事不行。夫人,我现在正在练习回魂大法,稍一分神就会走火入魔,习武之事以后再说吧!”不料瑞兰竟啜泣起来,“妾身从小就没了娘,只盼着嫁个好男人知冷知热,没想到妾身就这点小事就遭到拒绝。”说罢泪流满面。
司空曙见瑞兰哭时如梨花带雨,比平常更俏三分,早已不忍,忙将瑞兰眼角泪珠拭去道:“夫人又何必呢!我答应你不就是了嘛!”瑞兰这才破啼为笑,如小鹿般扑入司空曙的怀中。
打那以后,司空曙练功余暇之时,总要抽出时间教习瑞兰武功。瑞兰天资聪慧,一点就透,司空曙大喜过望。一个爱教,一个愿学,不到三年时间,瑞兰便学得全身刀马武艺。
四
这一年的腊月三十,塞北十三家帮派十年一度的武林聚会正在幽州城外医巫闾山望海峰下举行,同时要通过比武推选出一位新的武林盟主。
无名剑客(6)
塞外的天气与江南不同。此时的江南风和日丽,花开似锦,而这儿却早已是冰天雪地,水瘦山寒。腊月三十这天,幽州城内一派节日气氛,家家户户门前红灯高挂,男人领着孩子们正在燃放鞭炮,女人们则在屋内在祖宗菩萨面前焚香祈祷来年风调雨顺,家口平安。
而此时望海峰下却是剑影刀光,杀气重重。来自十三门派的各路好手正在一决高下。司空曙微襟正坐,一边和桑十三喝着热茶,一边观看着赛局的发展。经过一天的筛选,最后有参赛竞选盟主资格的只有“斧头帮”帮主马陟、“卧虎帮”副舵主李冉、“红莲教”的原教主白圣和司空曙。现在,“斧头帮”帮主马陟正在和“卧虎帮”副舵主李冉打得难解难分。
双方各展所学,来来往往,转瞬间便过了二百多招。“斧头帮”帮主马陟的那把重约八十多斤的板斧舞得呼呼风响,越斗越勇,“卧虎帮”副舵主李冉稍一分神,虎头钩竟脱手而出。马陟获胜。
“红莲教”原教主白圣挥剑怒目而视看着司空曙道:“司空帮主,亮家伙吧!”司空曙微微一笑道:“白老弟,跟你比武还用得着亮家伙吗?司空曙只用这一双肉掌陪你如何?”当年,司空曙率众灭了“红莲教”,白圣大败,远走江南,投奔名师,苦练武艺,准备有朝一日报灭帮之仇,今见司空曙还是当年居傲自负目无一切的样子,不由大怒,凌空一个“凤点头”,向司空曙刺来。司空曙不慌不忙,使出空手入白刃之术中分筋错骨的手法和白圣徒手相搏。白圣果然武功比先前大有长进,一把剑舞得如落雪梨花,只见剑光不见其人。刀剑无眼,众人无不为司空曙捏一把汗。三十招过去,司空曙却突然跳出圈外道:“白圣,你不是我的对手,你还是另投名师,十年后再来和我一决高下吧!”白圣报复心切,杀得兴起,哪理会这一套,闪、展、腾、挪,剑剑紧逼。司空曙道:“如此,就别怪我司空曙不客气了!”言罢,蓦地凝神提气,双掌相叠,使出苦练数年的“回魂大法”。只见一道红光从司空曙掌中迸射而出,白圣正凌空挥剑刺下,只听一声轰然炸响,白圣早已口吐鲜血而亡。在场的几个高人诸如三叉口的通天大和尚,一看便知这是失传了数十年的邪派武功“回魂大法”,长叹一声便渭然而去。“斧头帮”马陟一见,忙过来俯首称败。
自然,司空曙成了新一届的武林盟主。
五
司空曙得胜而归,帮会上下张灯结彩,大宴了三天。
却说这天早上,司空曙刚刚起床,便见回廊柱子上插着一只蝴蝶镖,镖上夹着一张纸条。司空曙拔镖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这样一封短信:
司空阁下,恭喜您勇夺盟主之位。但余当时不在,正月十五午时整余想与阁下在望海峰下一决高低。
无名氏
司空曙不免有些惊悸。多少年来,江湖上就风传有无名剑客之说。可这人究竟是何模样,谁也没见过。但司空曙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好在离正月十五还有三天的时间,可以充分地休息准备一下。
瑞兰这时睡眼惺忪地从室内走了出来,见司空曙坐在椅子上发呆,便近前关切地问道:“相公,你今儿是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司空曙遂将三日后无名氏约他望海峰比武之事说了,瑞兰听后笑道:“相公,大丈夫壮志凌云,何惧他一个小小的无名氏!相公好好歇息就是。”听了瑞兰一席话,司空曙又精气十足了。
三日后,司空曙挎剑独自一人来到了望海峰下。此时正值午时,太阳照耀在刚刚下的过膝深的白雪上,幻化成耀眼的五色光带。
司空曙远远望见有两个身披斗篷的黑衣人相背而立,并且还站在了他早就想要占据的位置上。司空曙道:“朋友,请现尊容吧!”及至黑衣人转过身来,司空曙不由惊得目瞪口呆。
你道为何?原来这两个黑衣人不是别人,正是桑十三父女。司空曙稳了稳心绪问道:“岳父,瑞兰,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桑十三道:“司空曙,你还记得五年前青龙寨下的那场血战吗?”桑十三说罢,将脸上轻轻一撕,一副年轻英俊的面孔呈现在司空曙面前:“司空曙,这回你该知道我是谁了吧!”司空曙惊道:“你是吴浪?”青年人笑道:“不错,在下正是吴浪。上天有好生之德,让我吴浪侥幸逃脱。”说着又指了指瑞兰道:“你还记得当年自绝于马前的娇儿吗?这位就是娇儿的妹妹江湖上人称小毒蜂的阮小川。”司空曙望了望昔日里和他恩恩爱爱的瑞兰,不由心绪大乱:“瑞兰,难道你就不记这么多年的结发之情吗?”阮小川冷笑道:“我不是什么瑞兰。你知道越国时的美女西施吗?我只不过是效仿古人而已。杀父之仇,焉能不报?我阮小川等的就是今天!”司空曙近乎绝望地问道:“你们在我身边方便得很,因何早不下手?”吴浪轻轻一笑道:“不错,杀你是很容易,不过你会死的不明不白,这不过是小人之举,也有违我们报仇的初衷。当年我回铁刹山后,发下死誓,一定要在你最辉煌的时候将你置于死地,于是我只好施易容之术,和师妹假扮相士父女。为取得你的好感,买通了几个好财之人假装看相将你迷惑,谁知你深信不疑。为了洞悉你的武功,我只好让师妹小川委身嫁你。我想现在是报仇的最好时机了。”司空曙怒道:“原来如此,真可谓是用心良苦。来,出招吧!”他“呛”地一声拔出紫电剑,悍然跨进一步,亮开架势。
这时,只听吴浪笑道:“司空曙,你还是放下你的紫电剑吧。实话告诉你,你现在已经中了巨毒,别忘了我师妹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小毒蜂。她早将白头山巨毒缓缓输入你的体内。只要她凝神发功,你的二十四玄关的经脉全断。不信你试试如何?”司空曙早已怒不可抑,大叫一声,抱元守一,施用“回魂大法”。
突然,司空曙只觉浑身灼热,四肢无力,仿佛有万条毒蛇在体内乱窜,他顿感疼痛难忍,黄豆大的汗珠滚滚滴落。最糟的是,他的二十四玄关果真如吴浪说的那样,霎时间失去了传输能力。他酥软如泥般倒在地上。
“哈哈哈,你司空曙也有今日,你睁大眼睛看看,这个世界多么美好,可你就要人头落地,哈哈哈……”吴浪笑声不止,笑出了眼泪。“师妹,动手吧!”
阮小川点了点头,双目微闭,双掌相叠,运起功来。只听司空曙“啊———”的一声惨叫,经脉全断,口吐鲜血而亡。
不久,江湖上又掀起轩然大波,风传司空曙为无名剑客所杀,可无名剑客究竟是谁,却谁也说不清楚。
明穆宗隆庆四年(公元1570年)春天,蒙古和林格勒草原繁花似锦,鸟语莺歌。草原深处,一群鞑靼少女骑着骏马飞驰而来,到了昭君墓前,突然停祝为头的一个骑着枣红马的少女,年约二十来岁,身材颀长而丰满,面容秀丽而端庄,人们称呼她为三娘子,是蒙古当时最大的部落———鞑靼最高首领俺答汗的外孙女。虽然她家的家境很好,完全不需要她亲自放牧,但她是一个生性活泼的姑娘,在家里闲不住,所以每天总是骑着她心爱的枣红马,同牧女们一道来到草原上。由于性格活泼而心地善良,她受到牧民们的普遍喜爱。
她来到昭君墓前已不知多少次了,不仅因为这里风景秀丽,更因为她佩服墓中这个一千多年前的女子。记得十岁那年,母亲和她一起来到这里,看到平如湖面的草原上却有一个高高的土堆,她感到很奇怪。母亲告诉她,这是一千多年前一个叫王昭君的汉族女子的坟墓。这个女子嫁给当时蒙古的呼韩邪单于,从此以后蒙古族和汉族人友好,她死后就埋在这里。蒙古人民怀念她,所以每年都有人为她的坟培土,以致一千多年了坟墓还是那样高耸。虽然自从她出生,蒙古族就和汉族互不往来,她连汉族人是个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但她经常听老人们谈起汉族:他们能做出非常漂亮的衣服、首饰,我们用的铁锅和好多用具都是从他们那儿买的,还有茶叶、茶砖……但从前我们的人经常去抢他们的东西,杀他们的人,所以互不往来了,现在穿的用的都买不到,还是和汉人和睦好埃她就更加佩服这个女子:因为她一个女子而使两个民族和好,一千多年了还受到人们的怀念,多了不起啊!后来她听说别的地方也有昭君墓,但她希望、也深信那个了不起的女子是长眠在自己的家乡,所以她还是经常来这里,用心灵和这个杰出的女子交谈。
三娘子看到一小队人骑马向南走来,从那显赫的装束,她猜出走在前面的一位是她的外公。果然,是俺答汗带着他的几个部属从这里路过。她连忙去拜见。多时不见,俺答对三娘子长这么大了,出落得这么漂亮感到十分惊喜。
三娘子没有想到,过了几天,俺答汗就派人到她家来求婚。按蒙族习俗,俺答向三娘子这样的年幼近亲求婚,并不算什么违反伦常之举,但她已经接受另一个部落的首领袄儿都司的聘礼,不久就要出嫁了。她家以此为由婉言推辞。但这个问题对俺答来说算不了什么大事。那个部落归俺答汗统治,另外找一个女子许配他就行了。不久,三娘子被接到归化城(今呼和浩特市旧城)。一场隆重的婚礼后,三娘子成了俺答汗夫人。
对于这场婚变,在三娘子心中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袄儿都司虽然也可爱,但在接触过的人中,她最敬佩的还是俺答汗。从小就看到他那么魁梧,那么骠悍,长大后则敬佩他的为人和才干。鞑靼那么大的地方,那么多的部落,几十年来,在他的统治下都服服贴贴。可是,这场婚变又确确实实激起了巨大的波涛,因为婚变涉及了另一个人———俺答的孙子、三娘子的表兄把汉那吉。
俺答的妻子一克哈屯生了三个儿子,小儿子早死,却遗下一个小孩———把汉那吉。
把汉那吉从小由祖母抚养,成人后,俺答替他娶了一个叫大成比吉的女子为妻。那时蒙族上层社会的男子多半不止一个妻子,把汉那吉自己又聘了兔扯金部的一个女子为妻,但还没有娶过来。这事并没有征求俺答的意见,俺答不知道。而那个俺答作主嫁给袄儿都司的女子,正是把汉那吉所聘之妻。把汉那吉一气之下,就带着大成比吉和少数仆从,到大同投奔了明朝。
这个孙子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俺答很喜欢他,忙派人去追,把汉那吉没追上,去追的人却带回了几个汉人。为头的一个叫赵全,他们声称知道把汉那吉的消息,求见俺答汗大人。原来赵全等人在大同为官,犯了贪污罪,要受惩处,就一同逃到了蒙古。赵全也隐隐约约地听说有几个蒙古人跑到了大同,当他一知道是俺答的孙子,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在大同丢了官,犯了罪,不得已逃到蒙古。如果引诱蒙古人进攻大同,不仅雪了心头之恨,弄得好凭向导之功,还可以获得俺答汗的信任,在蒙古东山再起。他向俺答说把汉那吉他们一到大同,就被当作奸细抓了起来,正在受拷问。他分析说:蒙汉多年交恶,派人去交涉,他们肯定不会放人;惟一的办法,是趁汉人不备,出兵大同,将孙子夺回。俺答一听有理,连忙传令调集人马。
一克哈屯听说要出兵大同,夺回孙子,大发脾气。她忙止住传令兵,拿了一根棍子跑进蒙古包,哭着骂道:“你这个老糊涂,我孙子在汉人手里,你夺得回来吗?”
俺答说:“我们不去夺,他们肯放吗?”
“你这个老糊涂,你一出兵,他们就把我孙子杀了,你还夺什么呢?”
一克哈屯举起棍子就要打,被人拉住,但嘴里还絮絮叨叨地骂:“你这老东西,汉人要你的头,我都舍得,我只要我的孙子……”自己亲自抚养大的孙子她实在舍不得啊!
俺答想想妻子的话也有道理,叫回传令兵,带着一肚子气来到三娘子住处。三娘子也劝他派人向明朝请和,俺答沉思着说:“我何尝不想请和,可是汉人还同意和好吗?从前与汉人和好时,虽然我们每年向他们进贡一些马匹、皮革,但他们回报的东西比那些贡品好得多,从前我们和汉人做生意,我们的马匹、皮革都卖好价钱,买回他们的丝绸、布匹、衣服、茶叶、铁锅,还有好些用具,这些东西现在都买不到了,好多人都埋怨……也怪我年轻时目光短浅,有些人说汉人没有我们强壮,我们到汉人那里去抢,财物不是很容易就到手了吗?何必和他们交换?我们鞑靼人去抢了多次,从此和汉人断了往来。再去抢,他们加强了戒备,不但抢不到东西,还被他们杀伤了好些人。现在我们的东西卖不出去,汉人的东西也买不到,穿的用的都困难。你没出生时我就想与他们和好,但汉人也可恶,不但不答应,还杀了我们的使者。你出生那年,他们竟派人说愿意与我们和好,我派使者去,他们又把使者杀了。我一怒之下,亲自带兵打到了他们的京都———北京城下。这些年汉人也厉害了,他们派兵来杀我们的人,抢我们的马匹、牛羊,把南边的草原放一把火烧光……我当这个首领也难碍…唉!”
“既然是我们无礼在先,还应该我们讲礼在先,你再派人去试试。也许汉人换了皇帝,对我们态度也有改变。僵持下去,把汉那吉回不来不说,我们鞑靼人生活也太艰难了……”三娘子没有把握地说。
1943年夏天,在法国北部沿海重镇勒阿弗尔,人们一片惊慌。
当时,法国已被德国法西斯占领,纳粹为了攻占海峡对面的反法西斯中坚英国,在朝英国方向的海岸线上设立了许多秘密军事基地。盟军曾一度把注意力集中在离伦敦直线航程最短的加莱,三番五次进行密集轰炸,但是,他们很快发现,位于塞纳河入海口的勒阿弗尔才是德寇下了重大赌注的地方。
原来,德寇在这儿建造了一座飞弹工厂,按照设计能力,一枚飞弹能将近两吨炸药一下子从法国打到英国首都伦敦,如果几十枚甚至几百枚飞弹同时自天而降,伦敦就会被炸成一个恐怖的巨坑。
英国情报机构决心不惜一切代价炸掉飞弹工厂,他们在皇家空军几次轰炸失败后,决定派出最优秀的侦察少校菲利斯去执行爆炸任务。
菲利斯被人称为“百战英雄”,他曾深入德国本土抓回密码专家。他会驾驶飞机、坦克,甚至能操纵潜水艇去海底遨游。他会说法语,德语也说得很纯正。
这一次,他带的爆炸物不多,只是十来根新颖雷管,但只要把它们插在关键部位起爆,炸掉飞弹工厂还是很有可能的,他对载他潜往勒阿弗尔的飞行员戴维说:“飞弹工厂有的是炸药,只要到了那儿,不愁它不飞上天!”
戴维微笑着点点头,不无忧虑他说:“但愿能空降到那儿。
不过,去勒阿弗尔的飞机,很少有生还的,那儿的防空火力实在太猛烈了!”
听了戴维的话,菲利斯考虑了一下,起身将装雷管的箱子打开,取了五根,将它们小心绑在身上。他又将降落伞包挂在滑行杆上,准备随时跳伞。
但是,飞机还未到达勒阿弗尔,德军的雷达就发现了他们,三架歼击机窜上来,向他们猛烈开炮。
德军驻勒阿弗尔的一名王牌飞行员,一炮就摧毁了他们那架飞机的驾驶舱。幸亏菲利斯等候在座舱里,否则,他已与戴维一起上西天去了。
飞机燃烧起来,像没头的苍蝇那样胡乱向下坠去。德军飞行员又是一炮,命中了座舱,弹片横飞,竟将菲利斯的降落伞绳也削断了,随着阵阵爆炸,菲利斯被一股巨大的气浪抛向空中。幸运的是,他没有碰上任何金属片,完全像是从一个炸裂的气球里被抛了出去。
他在一刹那间像是被震昏了,但是,高空中有股强冷空气从西北面吹过来,他浑身一激灵,立刻又清醒了。
他的意识还有点儿模糊,似乎自己随着降落伞在空中飘浮,但当他一摸背上,立刻吓出一身冷汗:那儿只有降落伞的几截断绳了!
但是,他感觉到自己确实在上升,而不是直向下坠。原来,他的身底下正有一股热气流在拼命往上升,强大的动力竟将他裹夹着送到厚厚的浓积云里。
菲利斯一时间竟弄不清自己是头朝上还是脚朝上,因为,当他被热气流抛上去时,他分明看见星星在他的脚下,但不一会儿,星星又在他头上了。当他再跌进浓积云里后,发现四周都是水气和小冰晶,顿时,浑身冷得直打哆嗦。
但是,他还是迅速摸了摸绑在身上的雷管和手枪,发现它们还在,心里顿时觉得十分安慰。他甚至异想天开地设想,有架德寇的飞机从身旁飞过,他伸手搭住它的翅膀,安全降落到勒阿弗尔的秘密基地里。
周围越来越冷。那些小冰晶被气流带动得互相碰撞,粘结,形成一个个小冰核,飘浮在持续上升的热气流上面。
菲利斯少校发现,他的外衣上也沾上了亮晶晶的冰粒,他知道,气象预报并没有说要下冰雹呀,他被忽上忽下的两股气流带到了什么地方了呢?
传说横断山区有一种猴头灵芝,卖价每公斤高达两千块钱。鲁哲和两个朋友何冲、王爽筹划了一年多时间,尤其是看了很多关于森林生存方面的资料,然后一起坐上了公共汽车,来到了处于横断山南麓的马边县城。鲁哲的姑母住在这里,她找来了一对同胞兄弟,分别叫彭东和彭西。这两人都是打猎的好手,在政府机关办理了采猎证的,又对横断山区南部一带非常熟悉,所以请来给鲁哲一行当向导。鲁哲对姑母感激不尽,大家商量了,进山去除了采灵芝,还可以猎获一些野兽,寻找一些珍稀观赏植物回来。
三天后,他们顺利进了大山。一路上鸟声密集,不时地见到飞瀑如烟,令人心旷神怡。遗憾的是林间没有路,他们只能依靠指南针辨别方向,但是大家走走停停,异常兴奋,没有人叫累。晚上,他们就支起帐篷,钻进睡袋里睡觉。两天以后,他们来到了又一座山脚下,看到这里是一个独路口,所有野兽来往都要经过的,因此挖了一个坑,在里面插上了尖锐的竹片。
忙完后走了不远,他们听到一阵淙淙水响。顺着声音找过去,原来这里有一个四五十米宽的小湖泊。湖泊周围好几十米远都是浅草,湖水清凉透彻,映着蓝天白云,好看极了。更奇妙的是,有两个光着身子的姑娘在水里游来游去,使这里更像一幅人间仙境图画。鲁哲一行人藏在树林里不敢现身,但是都非常奇怪,深山里没有人家,怎么会有两个姑娘呢?
好一会儿,两个姑娘上岸,走进一丛深草里不见了。鲁哲等人都感觉很惆怅,一个个默不作声地走到湖边来,提不起兴趣说话。山林中有两个姑娘,这是多么雅致的事情呀,可是眨眼间就美梦一般消失了。五个人都懒散地躺在草地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一阵清脆的笑声传来,大家睁开眼睛一看,两个姑娘穿着衣服从她们消失的地方走出来了。她们嘻笑着走到五个人面前停下来,盯着他们看,一点都不怕生。一个姑娘笑着用并不流畅的汉语问鲁哲:“你们从哪里来的啊?”
鲁哲竟然结巴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姑娘听了他们的来历,问:“那里的森林好玩吗?”
“那里可不是森林,是城市。”
“城市?”姑娘一脸调皮而且充满疑惑,“城市是什么样子的?”
原来姑娘们连城市都没有听说过。鲁哲问:“那你们的家在哪里?”
姑娘说她们的家离这里半天路程,然后她问,你们愿意看我们跳舞吗?鲁哲等人一听,高兴得不由自主地拍手称好。两个姑娘也非常兴奋,其中一个双手轻轻一扬,竟然从另一个姑娘头上跃了过去,她落下来的时候四肢着地,另一个姑娘也学着她,两人忽然就这样向前跃起来,四掌击在一起,然后分别来一个优美的空中后滚翻。她们的舞技丝毫不逊于专业舞蹈演员,这令鲁哲诧异不已,竟然忘记了鼓掌。
大家很快就混熟了,鲁哲和王爽拿出干粮招待两个姑娘,何冲却让其中一个姑娘带着他去树林里找三月瓜。两人进了树林,何冲并不急于去找,而是停下来和姑娘说话。“你太美了!”他说,“你是我见到的最美的姑娘!”
姑娘很高兴,扑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问,你说的是真的吗?何冲说当然是真的,然后凝视着姑娘,姑娘一点都不害羞,也看着他。何冲一阵冲动,抓住姑娘的肩膀掰了过来,把她紧紧地抱住,并且吻她。姑娘挣扎着叫道:“你干什么呀?”何冲也不回答,只管吻,并且用手往她身上摸去。突然间,姑娘头往下一缩,警惕地看着一侧说:“糟糕!”
鲁哲等人正在挑逗留下来的那个姑娘,忽然间听到了何冲的惨叫,都吃了一惊,一起往那个方向跑去。等他们走到的时候,惨叫声没有了,那个姑娘也不见了,只见到何冲倒在地上,他的喉管被咬断,已经断气了。
大家惊骇不已,呆了好一阵子,鲁哲才说出话来:“一定是什么野兽,野兽!”
彭东彭西二人到处看,然后说:“看不出来,地上全部是厚厚的树叶,找不到野兽的痕迹。”
不是野兽还会是什么呢?大家都沉默了。鲁哲忽然想起跟何冲一起进来的那位姑娘不见了,她们的来历很蹊跷,难道是什么妖魔鬼怪?他们想到另一位姑娘还在外面呢,立即跑出树林去,看见她在原地坐着看着潭水发呆呢。彭东用枪指着她问:“你到底是什么?”
姑娘惊慌地站起来,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眼睛到处看。忽然她腾地跳起来,一下子落在了一两米远以外,开始往树林里飞奔。彭东大声叫“站住”,她不听,而且跑得更快,一瞬间就被树木遮住了。彭东一着急,扣响了枪机,“啪”的一声,枪口喷出巨大的白烟团。几个人急忙跑过去看,姑娘的影子都没有了,地上躺着一头受伤的小豹子。那豹子挣扎着回头用哀怨的目光看看这四个人,一会儿就死去了。
“她们是豹子精!”彭东说。大家听了,一个个都惊慌得回不过气来,顿时感觉到处阴气逼人。王爽胆子最小,立刻建议大家往回走。可鲁哲和彭氏兄弟都不愿意,因为算起来到生长猴头灵芝的地方只需要半天时间就到了,一往回走就前功尽弃了。但是此地不宜久留,鲁哲看了看指南针,确定了方向大家继续往前走。走了几个小时,鲁哲忽然觉得眼前的景物好熟悉,他想了半天,说:“这就是我们上午呆的那个潭水边呀!”
果然,大家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何冲的尸体,再往前行,清澈的潭水就出现在了眼前。这时候人人都惊慌了起来,难道指南针也不管用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大家不敢久留,只好胆战心惊地根据太阳确定大致的方向继续前进。约晚上六点时分,他们到了一个山谷,准备在这儿宿营。吃过饭,天已经黑了,他们忽然听见周围到处都是簌簌的声响。他们想看个究竟,但是忽然发觉不对劲,因为伸手不见五指啊。他们紧紧地挤在一块儿,大气都不敢出,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还是彭东有经验,他在身旁摸索了一阵,找到一些枯树枝,点燃火把,一看周围,却惊得魂飞魄散。原来他们处在一个成百上千只动物的包围圈里,每只动物的眼睛,无不充满仇恨地盯着他们。鲁哲拾起彭东吓丢了的火把,却只能是两腿颤抖,动也不敢动一下。过了一会儿,豹子、熊、野猪、猴子等挤挤挨挨地逼过来了,嗷叫声此起彼伏,阴森森的。人人都想逃走,可无处可逃,因为不管哪个方向都有大批动物堵着路。然而动物们也没有进攻,鲁哲明白,这是因为有火把,它们都怕强光,但是火把总会燃尽啊,那时候怎么办呢?
一会儿,鲁哲发现动物们又纷纷在移动,在他们的身边让出一条窄窄的通道来。鲁哲没敢多想,带着三人缓缓地从通道往外走,动物们也不拦阻。他们一直往前走,后来火把燃完了,通道两旁密密麻麻的野兽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灭灭。他们抖抖索索地从那些眼睛中间走过,奇怪的是野兽们并没有把他们怎么样。这条路特别长,鲁哲一边走一边看时间,到了晚上十点的时候,他们才走出了那些眼睛之间的通道,看见从树林间透出道道惨白的月光。正在这时候,走在最后的彭东忽然一声大叫,接着从地面上消失了。
彭东的惨叫声还在从地下传来。鲁哲叫大家站着别动,他在微弱的月光中看看周围,发现他们已经到了那个独路口,原来彭东跌进他们自己挖的陷阱里面去了。
鲁哲根据记忆小心地走到了陷阱边上。这时候已经没有彭东的声音了。他试试手电,居然能打亮了。他往陷阱里照去,只见彭东被树根竹片刺穿了身体,全身是血。
“你不要下来了,”彭东说,“赶紧走出去,这里是……百兽谷,不要侵犯它们的地盘……”
鲁哲想起在书上看到过百兽谷的传说,那是横断山中一个聚集了所有动物的神秘地带,想不到今天真的遇到了。据说猴头灵芝就生长在百兽谷的山崖上,然而他们只能失之交臂,狼狈回去了。谁知走了不远,忽然被几个人拦住了去路,其中竟然有被他们认为是豹子精的两个姑娘。另外几个人都是青年男子,穿着百衲背心,原来是彝族人。一个姑娘说:“你们活着出来了啊?你们没有到百兽谷吗?”
鲁哲等人不敢说话,因为他们相信这些彝族人是来报仇的。但是他们错了,这些人是来救他们的。原来在横断山深处住着几百户彝族人,都是以耕作为生,这些人就是那儿的。昨天其中一个姑娘跟何冲一起进树林之后,凭经验就听到远处有豹子来了,叫何冲快走,但是何冲不相信,以为姑娘是想摆脱他,因此迟疑了一会儿。谁知就在那一瞬间,豹子就跑到了他的跟前,咬死了他,而姑娘顺利地逃走了。两个姑娘回到村子,和众人说起鲁哲这几个人,一位老人大惊失色,说鲁哲他们肯定是进了百兽谷,他连忙派几个年轻人连夜去救他们。两个姑娘带路,他们趁着月色走进树林,谁知道忽然发生了月食,天地间一片黑暗。月食是彝族人最忌讳的自然现象,他们蹲在树林里不敢走动,所以直到现在还没有走到百兽谷。
鲁哲等人听了冷汗涔涔,要不是数年难有一遇的月食及时出现,引起了野兽的惊慌,他们恐怕早已尸骨无存了。月食也使得他们的指南针失灵了,否则他们就会在百兽谷里走得更远,那就更不容易出来了。两个姑娘这时候才看见他们又少了一个人,脸色顿时严峻下来。大家一路什么话也没有说,直到走进彝族人的住地。
一进师门,他便成为师傅的最爱。
师傅练的是刀。年迈的师傅行走江湖数十载,惩恶扬善,除奸伏魔,一手名冠天下的绝技“天罡霹雳”,还从未遇见过真正的敌手。
惟独十八年前,在红叶山庄与纪通天比武那次,师傅拔刀的手居然慢了半拍,仅仅是这半拍,师傅就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成为了今天的“独臂霹雳”。师傅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风雨肆虐的深夜,身高七尺的纪通天宛似一块坚实的赤铜高高耸立在红叶山庄的浮桥上,狰狞的霹雳在其头上轰然崩绽,密集的雨滴却没有打湿其半点衣衫。就在师傅提气纵身拔刀相迎的一瞬,纪通天五岁的女儿月岚忽然从瓢泼似的雨雾里哭喊着奔扑出来。
师傅拔刀的右手就在电石火光的一瞬,像段枯败的树枝永久地滞留在了红叶山庄落满涟漪的荷塘里。
即便如此,纪通天还是没能躲过师傅左手的致命一击。那一刀的速度与劲道,若霹雳,似闪电,如激荡八百里山川的飙风铺天盖地摧枯拉朽……
十八年过去了,那一幕惊世恶战,仍叫师傅记忆犹新。
师傅跟他讲:“所谓剑是仁气,枪是秀气,棍是蛮气,斧是凶气,而刀则是勇气。狭路相逢勇者胜,无惧无悔!”
又说:“最好的刀便是最硬的刀,最硬的刀就像脊梁一样,宁折不弯!”
还说:“所谓‘天罡霹雳’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字,再硬气的刀,慢一瞬就是死路一条。而要练成天下最快的刀,首先要练拔刀。”
他恰恰正是弟子中拔刀最快的一个。有人悄声问他:“这么快的刀以前是从哪里学来的?竟超越了师傅所有的弟子?”他低头不语。问的人多了,他才从牙缝里咬出几个字来:“我要练天下最快的刀!”
自此他开始了漫长而艰苦的拔刀练习。一千次,一万次,十万次……在夏天闷热的荒漠里,在冬季肃杀的枫林中,在春寒料峭的百花枝头,在金风吹皱的绿水江畔……
拔刀!拔刀!拔刀!汗水像蛇一般蜿蜒滚落,臂膀练就得跟铜棍一般坚硬厚实,师兄师弟的刀法与他相较已远远不可同日而语。师傅再看他练刀,赞赏的眼神里就多了一份悲凉。
五年之后,惟他凭借绝佳的资质学成了盖世绝技“天罡霹雳”,一手钢刀已舞得密不透风,水泼不进。他给师傅跪下,就要辞别下山。
师傅道:“休要急着辞别,为我下山做件事吧。”
他问:“何事?”
师傅道:“为我拾回当年遗失的手臂。”
他大惊,问道:“十八年了,如何能拾得回?”师傅笑笑,说:“十八年前,我曾暗中潜回过红叶山庄,那根手臂已经不在菏塘。为师只渴望死时,能得个全尸而去……”
拔刀(2)
他应诺下山。
时值初秋,他于丘陵荒垣中,清风明月漫天星光下,提刀而行,忽然就仰天一声长唳,刀身发出尖啸,他横空一跃,朝无尽的虚空劈去,空气开始炽热地燃烧,河川亦为之地动山摇!
八月十五中秋,众人见他提一干枯断臂和色而归,欢声雷动。师傅激动地应声蹒跚向前,仔细抚摸验看,干瘪的眼眶里老泪纵横:“是我那只臂,是我那只臂啊!十八年了!”
仿佛就是在这喧闹的一瞬间里,众人耳边悚然划过山崩海啸的巨响,眼前一花,凛然凉气冲面而起,但也就是在一瞬间里,一切都已结束。
他的胸前赫然多了一柄斜插的钢刀!见者任谁都知道,这致命的一招正是师傅的“天罡霹雳”。众人惊呼地再看师傅,师傅已于长风中孑身伫立,仿若赤铜一般,眼泪潸然扑地。
他大张着嘴,瞪着白眼,几乎临死也不相信这是事实,不相信自己苦练了五年的刀技竟然被师傅一招致命。
众人惊呆,却听师傅道:“将其女礼厚葬!”徒弟们闻之色变,再抬头看他,只见“他”已恢复花容月貌般的妩媚,长发随山风摇曳飘展。
“这是纪家的独门绝学‘伪阳功’,他果真是月岚!五年……她竟伪装了五年!五年间她已拔刀一百八十万次。”师傅怆然涕泣:“殊不知,世间最好的刀法其实并不是‘天罡霹雳’,而是‘无心刀法’,只要有心,有爱、恨、情、仇,拔刀就永远不是最快!”
“世间绝不能有人再练成此刀法!”
众徒弟正听得痴迷,但闻一声长啸,师傅已纵身向万米深渊跃下。
序
许久之后,我依旧时常记起幼时冬夜。母亲将我的摇篮放在火炉边,一面悄声唱着咿咿呀呀的儿歌,一面起身磨着次日早晨要吃的浆。
殷红的炉火映着她线条柔和的面庞,温暖而又恬静。我偶然被噩梦惊醒,睁开眼,叫一声“阿妈”,她便抬手擦去额上的细汗,对我嫣然一笑:“哎。”
整个世界的温柔都像在这个笑容里。
我于是沉沉睡去。
这样的母亲和农事、家务、粗茶淡饭镶嵌在一起,定格成一个恒定安稳的剪影——与风雨飘摇的江湖固然不相宜。
又或许因为这样,江湖的腥风血雨才如此急迫地扑到她身上。
一吴起未遂
那是六岁时初夏的傍晚。
一弯细细的白月挂上天边,第一批聒噪的鸣蝉刚刚爬上了树干。
母亲照例做好了晚饭,凉在小院的石桌上,等父亲归来。
我像条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后——不知算是帮忙,还是添乱——洗了锅、刷过灶台,撑起长竹椅,挨着她躺下,看着天边浅红的余晖纳凉。
通常这个时候母亲要讲故事。
但这天却没有。
相反,她问了个问题:“阿霞,你愿意为爹死吗?”
“啊?”
很久以后——久到连我自己的名字都已被江湖称道——我依旧时常想起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这样问。或许是从敏尔姐那里听闻了一些风声,又或许是父亲那总是胡闯乱撞的性格,总给人“天煞孤星”、“会连累一家子”的危机感。
我总是暗自咀嚼这句话,反复地品尝里面暗藏的苦涩,一次次地,比以前更清晰地认识到:母亲,或许曾经是愿意为父亲死的。
但那时的我还不能明白。
我甚至不知什么是死,也不太认识爹。
爹是个标准的边越男人:这代表他是为征服天下——至少是为征战而生。侍弄庄稼、整修屋棚、厅上厨下一应大小杂事,一律不得沾手。
他严格地遵守这不知从何时开始的传统,几乎从来不着家。某些清晨,他远远地消失在村口蜿蜒狭窄的小路末尾——夜晚,披星戴月地回,又或者并不回来。
“嫁女不嫁边越男”。
质朴的村妇们用一生的辛劳为女儿攒下教训,在混杂着鸡鸭臭和青草香的浅闺中扩散开去,稀疏着边越的人口。
爷爷辈靠为国卖力的军功,从朝廷分得女人。
可惜战乱总要平息。
边越男人唯一赖以生存的本事变得可有可无。娶妻,渐渐成了这片土地上深夜里燥热潮湿的梦。越来越多的人为追逐庸俗的梦境放弃祖训,学会种菜养猪、木工、走街串巷做小买卖,只有爹,依旧硬脾气梗着脖子,对新时代一步不让。
这样的父亲竟能娶上媳妇,而这媳妇竟没缺胳膊少腿——这简直算得上奇迹。
就连身为女儿的我在稍微懂了点事后——也想不通。
长久以来,母亲把这归于“外貌的吸引”。
但从她脸上细微的表情,我知道,在她的记忆里,暗自封尘着一段,我或许永远也无法碰触的故事。
母亲初入门那两年,关于她的传闻雄踞十里八乡茶余饭后话题排行榜首位,甚至常有外乡人借故来村里,隔着高高矮矮的茶林,垫着脚窥她。
有人问起,她便淡淡地回一句:“男儿志在四方,没什么不好的。”
——这是隔壁四婶告诉我的。
她谈起我的母亲,口吻就像是谈起远方的传说:聪慧能干,做饭可口,一个人能炒三锅茶,绣的花让世家大小姐惊叹不已……
“你们家耳房里的绣样啊,啧啧……”她一面说,一面竖起食指,与有荣焉地摇晃着,“我这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好看的画咧!就好像,就好像……”四婶张了张嘴,终于一跺脚,“哎呀,就是好看,我说不出来……”
母亲出生于以绣闻名的祁村,未出嫁时就在村里以手巧出名。她的绣作,四婶这样边越土生的粗娘自然形容不出。
那绣图里有宋徽宗的鹰、赵子昂的马、李白的诗歌、米颠和尚的字。
母亲能绣出大笔一挥的狂野,也能绣出精工细笔的灵巧,在她的绣针下,有草体欲断又连的笔画,也有浸透纸背的墨迹…一
来买绣图的,大多坐着高头大马的车。到了村口,专程下车走进来。
一个村妇竟能绣这样文气的题材。后日的说书先生提起此处,往往要收到许多嘘声。但在当时,它也不过是田间地头的谈资。
对农家人来说,女人会绣,没什么奇怪,无非绣工好坏——让众人难以理解的,反而是母亲对父亲的赤诚。
“谁家男人不是冤家似的。”一说起这个,四婶的短眉便倒立起来,“比如我家那死鬼一夜忘关猪栏,便要骂上三天——你爹夜夜不着家,也不知是不是在外面,那个……”她竖起小指,随即马上摆摆手,“算了,你小孩子家不懂这个,总之,这样你娘都能耐着,真是让人不得不服气!”竖起的指头变作拇指,很用力,指背向后弯下去。
我听了,也很为父亲的私生活忧虑——学堂里,我是唯一的女生,父亲又长久地不在,和人口角,难免常落下风。要是再被人抓住这把柄,纵然舌灿莲花,大概也无济于事。
可转念一想,我成绩最好,先生总是要偏袒我的——大不了就去告状。
但先生教我读书,却未教我生死。
于是听到这样的问题,我只有不明就里地愣住。
杲若木鸡的样子逗得母亲笑了:“小笨蛋。”她轻轻弹了一下我的额角,“如果爹要你明天不再起床,不用读书,也不用再下地了,你乐意吗?”
“不起床!为什么?我要去学堂的!《庄子》还没讲完呢。”我猛摇头,“我以后还要考状元的——阿妈,你不想去京城吗?我考上状元,带你去京城啊。”
母亲愣住,片刻,忽然展颜一笑:“也是。”
那晚,父亲照例没有回来。
我和母亲照例在稀疏的月光下吃起夜饭。
粥已微凉。
父亲归来时已是立秋。
血红的残阳倚在山巅上不肯离去,染红了半边天空,浸透整片茶林;苟延残喘的寒蝉嘶哑地扯出一声声零落的长音。
父亲的皮靴,就踩在这破碎的音节上。
我在村口瞧见他,像看到个陌生人。
他迎着我:“阿霞,你娘呢?”
我偏头想了一会,才记起这就是爹。不知该不该上去迎他——记得上次他半醉,猛搡一下,害我滚了好几个大跟头;也不知该用怎样的态度答话——生疏似乎不太好,毕竟是亲爹,可又确乎和他并不相熟。
倒是他忙不迭地蹲下,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个陶瓷娃娃:“给,你一直想要,爹给你带回来了。”
挺丑的娃娃。我不好意思不收,只得勉强扯出一个笑脸——早个两三年,我大抵会为这样的东西欢呼雀跃吧,但现在都已经开蒙上学堂……他到底知不知道唯一的女儿几岁……
“阿霞!啊,茗君,你回来了。”母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背一凛,声音里没有平日的惊喜,反而隐藏着浅浅的惊惧。
回头看去,母亲急匆匆地从碎石铺就的小路上赶来,裙角乱飞,几乎卷进脚底——我从没看过她这么慌张。
我满心狐疑地迎上去:“娘,爹给我一个娃娃!”
娘喘息着,蹲下身,手掌中垫着帕子接过娃娃,翻来覆去地看了几次,脸部的线条终于柔和下来,塞回我手里:“挺好看,爹给的,你好好收着吧。”说罢,拢了拢头发站起来,“茗君,这次回……”
她话未到半,便被爹举到面前的红色小锦盒打断:“这是给你的,看看。”
分明的红晕飞快由母亲的两颊溢下,瞬间铺满整个脸与脖颈——这是我第一次看父亲为她带礼物。
“还有许多呢。”父亲一面说,一面推搡着母亲往家走。
我懵懵懂懂地跟在后面。心想爹是怎么了?像换了个人……
他甚至进厨房来帮忙。我愕然。
四岁时不懂事,我曾喊爹帮忙端个盘子,便被踹在地上,几乎折了骨头,三四个月不能好。
母亲微笑着,安然接受父亲那拙手笨脚的协助。
我能感到,她并不像看上去那样高兴——当然,这也许因为父亲在厨房里的副作用实在太严重。他的双手像是有邪术,无论碰到什么,都会“乒乒乓乓”极速毁灭。
这餐饭仿佛永远不能做好。直到我饿得前胸贴后背,才好容易上了餐桌,等不及父亲动筷,拼着挨打,硬是抢吃了好几口,塞得嘴里满满的,一面用力嚼,一面等父亲的皮带落下来。
但预料之中的疼痛却并没传来,面前反而多出一杯琥珀色的液体。
“饿了?”父亲眯起眼,调动脸上每一块肌肉对我笑,“我们一家好久没一起吃饭,来杯甜酒,庆祝一下吧。”
酒杯传来甜香。
我受到蛊惑,刚要拿起,被母亲摁下手:“她还小呢。再者空腹喝不好,先吃饭。”
于是大家吃饭。
父亲频频劝酒,母亲勉力推托。我只顾着埋头苦吃,总觉得心里怦怦的,说不上哪里奇怪。
盘子就在这来来回回间见了底。
“阿绣,你这就不给面子了。”父亲又一次举杯,“我们夫妻好容易聚一次……”
“啪嗒”,母亲把筷子重重搁在桌上:“既如此,夫君,你先饮一杯?”
父亲愣了,手一颤,杯里的酒微向外泼了两滴,他慌忙抹去,想放下手中的酒杯,去拿桌上靠近自己的那杯——被母亲扶住了手。
“茗君,”母亲轻轻地摇头,“你这样唐突,怎么做大事呢?”
“咳,”父亲别过头,不敢看她的脸,“你这是说什么,我怎么不懂……”
“你这次回来,是为取我们母女性命的吧。”母亲问,端着他胳膊的手纹丝不动。
我又愕然。
抬头,正想发问,看到母亲的脸色,便又生生地吞下去。
“不,阿绣,你搞错了,我……”父亲辩解,他的声音犹豫且慌乱。
“我虽然蜗居山村,但并不闭塞,也不蠢。”母亲不为所动,“事出反常必有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些话想必你也心知肚明,却还是如此瞻前不顾后,如何能成事?”
父亲脸沉下来:“你知道多少?”像是变了一个人,声音低沉且压抑。他甩开母亲的手。
“该问的是,你不知道多少。”母亲咬住下唇,针锋相对,“你知道面前这三个杯子各有什么特征,毒到底下在哪个杯子里?我若调换,你可看得出?你知道家中哪里最好下手?厨房和储菜房都分不清,能别硬在家中动手吗?少说也在外面找家小店,通好气啊!”母亲的语速越来越快,我从来没有想过她那两道婉约的弯月眉能这般斜挑入鬓,“知道选择时机吗?见面第一天就动手?”话一顿,母亲的眼角锐利地横过去,“当我傻子?还是瞎子?”
父亲语塞。
屋内静得吓人。
母亲咬住唇角肩背微颤,不多时,眼泪还是从眼眶里渗出来,凝成硕大的一颗,落在地上,发出“啪嗒”的轻响。
她的嘴唇哆嗦着:“我们娘俩儿跟着你,不承望能锦衣玉食,但求有个安生日子,谁知你、你竟……”
“又不是儿子……”父亲蹙着眉,小声嘟囔一句。
——他每次回家来,都磨着母亲再生个儿子,说是“怕你们娘儿俩在家被欺负”。好像多了一个需要牙牙学语的婴儿,我们娘儿俩就能瞬间提升战斗力似的。
心很凉,有滚烫的液体不由自主地滑过脸颊,我不知该怎么办。
母亲显然也惊呆了。半晌才哆嗦着问:“这么说,你是,已经……有人了?”
“这个倒……”父亲喏喏,“但如果能……”
“能什么?”母亲“腾”地站起来,“美女如云?为了温柔乡要出卖自己的妻女?”
“女人懂什么?”大抵被母亲激烈的语气拂了逆鳞,父亲恼羞成怒电站起,嚷嚷起来,“我与人有诺,这是江湖男儿的血性义气!遥想当年吴起……”
“吴起?”母亲冷笑,“你即便有这份韬略,也该想想他的下场——你真当徐雍有传说那般仁义无双,跟着他便能扬名江湖?”
“你!”听到“徐雍”这个名字,父亲像被鞭子抽了似的全身一震,猛地转过头来,“知道徐少?”他的目光阴鸷,像一只寻找腐肉的鹫。
母亲将我半挡在身后:“知道,便如何?”
我预感大难临头,害怕得从骨骼到汗毛无一处不哆嗦。妄图偷偷将靠在墙角的扫帚用脚尖勾过来,却总不得手。
“那便容不得你了。”父亲话音未落,袖间寒光骤现。
“娘!”我绝望地惊呼。
却是父亲倒下了。
“要用毒……”母亲面色煞白,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断断续续地呢喃,“也要了解毒性啊……一碰就中的毒,竞还下在酒里,自己还碰着……”
话未说完,她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坐在地。
我想上前安慰,却发现双脚僵麻无法移动,裤裆湿冷。
二夜半惊魂
许久之后——当母亲的名字响彻天下——办驿报最出名的墨家来人问:那一夜,为什么没有先发制人痛下杀手?
要知道,江湖上,母亲以狠闻名。习武甚晚的她,硬是靠着一份不怕死,乃至急于寻死的辣劲头,在混乱武林中站稳脚跟。
“我是个母亲,我不能在孩子面前杀她的父亲。”母亲淡淡地答道。
说这话时也是黄昏。她侧身,盘坐在蒲团上,任残阳的余晖在天空中裁出剪影,连眉间都没有蹙一下。
那些经历在这样波澜不惊的叙述中沉入江湖纷乱的掌故中,只有站在她身后的我知道,那是多么惊心动魄的夜晚。
事实上,纵然把父亲杀死也无济于事。
当我和母亲各自拎着一点细软,跑到村口时,便明白父亲为何急着动手。
村口停着高头大马的车,车旁还晃着几个人影。浓浓的烧刀子味顺风飘来,呛得我喉间发痒,但我甚至不敢轻轻地咳嗽一声来清一清嗓子,因为随风飘来的,还有粗糙的话音:
“他妈的,刘茗那小子,怎么这么慢!老子还赶着喝酒呢!”
“要不我们闯进去,见到女人和娃娃就……嘿嘿……”
“不太好,他毕竟是要入‘忘川’的人……”
后面的话听不清。
母亲拉着我,悄悄地一步步后退,蹑手蹑脚,像黑夜里的两只猫—一这样走了少说有一炷香的工夫,才离开村口。
村子只有这一条通向外界的路。
不能从这里过,想要出村,就要翻过四周环绕的山。虽然不算高,但树林枝丫横生,加上还来不及被冻死的各类毒虫——在不敢点灯的夜半,实在不宜穿行。
怎么办?我的心脏忐忑地狂跳着。用力咬着下唇,生怕泄露身影。母亲把我寒凉的手抓在掌心,但她的掌心更加冰冷,我生怕她担心。
“阿霞。”我们不敢回家,隐在村中大树的阴影里,坐在盘结的树根上歇一口气,母亲忽然开口问我,“你说,如果这个时候要找人往外送信,该是谁呢?”
“这……”我偏头一想,“找先生吧。”
先生是私塾里的教书先生,姓何。村里只有一个文化人,所以免姓只称先生。
母亲不置可否,低头沉吟。
“先生常教我们什么仁,什么大义,而且,他进过城,见识广……若其他人,出了村也不一定找得到路吧?”
——可惜我当时并不知,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夜半突惊。
先生似乎并不紧张,也不生气,安静地听完母亲破碎的叙述,用低沉和稳的声线问:“那,我能做些什么呢?”
母亲略一犹豫,从怀里掏出一方绢帕:“到镇上去,把这个交给傅家的……随便什么人。”
先生眉梢一抖。
我的心也跳漏一拍。
傅家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世家。学堂里我的同学们不肯好好睡觉的时候,家长们总用这个由头胁迫他们进入梦乡。
虽说是杀手,却和开商行、当铺似的,在九州十八境都有分部门市。我随母亲上镇赶集时也看过,窄窄的一条小门,依在大街的末尾,黑门、黑槛、黑框,透露着不祥的气息。
“这是傅家二小姐交代绣的,拿这个去告诉她,说我有难,她……应当会来。”母亲见先生不答,忙解释道。
“既然这样,”先生略一沉吟,“你们等着,我这就去。”
我和母亲坐在黑暗里。
听着先生家的水计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
“娘,”我小声问,“傅家的小姐长什么样?是不是……”我想起同学们的恐惧,“脸很黑,很壮,很……”
“记得敏尔姐吗?”母亲问。
“啊,记得。”
那是个大小姐,个子只比我高一点,不爱笑。给我变各种各样的戏法,骗我帮她向母亲讲价。
“就是她。”
我惊得眼睛几乎凸出来:“什……”
这时,门忽然动了一下。
我连忙捂住嘴,屏住呼吸。
“阿绣!”来人压低声音喘着粗气,“你快走,有人要杀你呢!”是四婶的声音。
我和娘有如惊弓之鸟,蹦出房去推开门:四婶满头大汗,背后还担着柴,一句一喘。
“你果然在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先生要带人来杀你呢?”
“什……不可能……”
“还说啥呢,”四婶往大路那头一指,“人不是已经来了吗!”
果真,零零星星的火把正快速向这边移动。
母亲“啊”的一声,拉住我就往后山跑。
甚至连道谢都不记得。
我不知为何在关键时刻,先生会将口口声声教给我们的道义忘得一千二净。厌憎傅家?贪图妄想中的赏格?又或者,男人心中,总有个闯入江湖的梦?——这已不能得知。那夜之后,他已是尸体。
四婶也是。
再见时,她已变成后山上一个矮矮的小坟包——听闻村口的那群暴徒狼奔豕突地冲进先生的小屋,发现扑了个空,气得嗷嗷直叫。
当下,先生的头和脖子来不及道别,便已分离。
避之不及隐在树后的四婶也在稍后搜索中暴露,未能幸免。
远远地,我听到她的尖叫声隐隐传来。恐惧,随着那若有似无的声音侵入心底。
第一次知道,江湖豪客虽然和我们长着同样的脸和身体,但却是完全不同的物种。在他们面前的普通人,不过是雄鸡面前的蝼蚁——弱小、低贱、不值一提。
死亡,是如此的近切。
我被母亲拖着,摸进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林。
不知多少年积沉的落叶在脚下“沙沙”地响,总是绊住我的脚,向下拽去。我因此无数次地扑在地上,又无数次地被母亲提起,不声不响地拍拍裤子继续前行。
手脚被蹭破,膝盖磕得生疼,我却不敢哭,甚至不敢用力呼吸。
我怕死。
但死亡是敏锐而贪婪的兽。它可以感知恐惧的震颤,嗅到懦弱的恶臭,听到胆怯的哀鸣,循着一切蛛丝马迹,不放过任何一个奄奄一息的猎物。
当次日的阳光温暖我的眼睑,刀剑与鲜血的噩梦并没有被驱散——相反,初升的太阳揭去阴影的庇护,照亮死亡的道路,睁开眼时,那凶险的脚步声,俨然已在面前徘徊。
母亲把我搂紧,靠在我的耳边,悄声说:“嘘,别出声。”
我点头,努力睁大眼,适应昏暗:这是个山洞,深、窄、直入直出,只在洞尾有个袋型的敞地,里面散落着些麻绳,还有个空布袋,撂在那边岩嘴上。
想来是村里樵夫砍柴时歇脚的地方。
这洞里并没有第二个出.口,若被人发现,可就是瓮中捉鳖——我连大气都不敢出。
然而是祸躲不过。只听“这里有个洞!”、“进去看看!”纷乱的脚步声便出现在洞口。
“娘……”我吓得想哭,却又不敢,隐约觉得裤子又有湿的趋势。
母亲拍拍我:“别怕。”
她抓住地上的麻绳,用力一拉。
“哎哟!”痛叫一声,咕噜咕噜的——大概是个人滚落山去。
“什么东西?”
“有妖怪在洞里!山鹰被……”
“鹰个屁,自己给自己起的什么破外号,这不被放鹰了吗?都给我让开,看我东南一霸的本事!”
起哄声、脚步声……母亲正要拉绳,忽然那脚步声停下来:“什么嘛,一个破陷阱,看把你们吓的,孬种。”
母亲手里的绳陡然被抽走,“嗖”的一声,在她的虎口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她一皱眉,咬住下唇,没有叫出声。
“哈哈。”门口的声音笑得狂浪,“这绳上的血还是新的,人就在这里!小的们,都上来。”
我缩在母亲臂弯,全身瘫软,连声音也发不出来——脑中我的各种各样的死状频频闪过,毫无规律地堆叠在一起,互相挤压成狰狞的形状,混乱了思维。
母亲的战栗通过她的手臂和身体清晰地传递来。我听到她牙齿互相碰撞的“咔咔”声。
“别怕!”她颤抖着说,“娘,还有,后招……”
她的手摆了摆,大概是想要拍一拍安抚我,却因为哆嗦没能成功。
应头目的召唤,洞口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掺杂着“怎么这么挤”、“里面好黑,你先上去”的抱怨和推搡。
母亲的唇被咬出了血。
“叽歪什么,你进去。”
有个点背的家伙中选:“李头,这……我家里还有……”
“啰唆什么!给我进去!”
脚步拖在地上缓缓地向我们蹭来。
“阿霞,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在这里,不要动,知道吗?”母亲忽然说——她的声音里已没了犹豫。
“好……”我强迫自己点头。
话音刚落母亲便朗声对洞口说:“外面的废物!敢不敢一起进来?”
这是……疯了吗?
我不敢开口,难以置信地望向母亲:她插着手直立着,在狭小的洞中顶天立地,亮晶晶的双眼即便在黑暗中也无比清晰…
“娘……你……”
“别说话,别怕。”母亲拍拍我的头,继续放声说,“怎么?不敢?果然是一群银样躐枪头!”
“进就进!”为首那人显然被激怒了,“嗷嗷”地叫起来,“小的们,跟我一起上!谁敢落在后面一刀砍了!”
在这样的胁迫下,门口凌乱的脚步声齐整起来,纷纷向里逼近……
片刻便成刀下鬼!我绝望地闭上眼——就在这时,耳边传来“砰”的一声闷响,滚滚热浪奔腾着扑面而来,惨叫瞬间充斥了整个洞穴!
发生了什么?
我提心吊胆地把眼睁开一条缝:洞穴中前段被熊熊大火吞没,几个粗壮的身影正在火舌中左右蹦跳,像是被扔上了铁板的青蛙。
火舌随着山风四下摇摆,几次几乎舔到我的衣角,却总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来——我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地下不知什么时候撒满了稻草。
泼满油的稻草。
从洞口延伸到洞的中段,只在离我们不到三步远的地方堪堪留出一线,勉强不让火势往洞底蔓延。
我不知道母亲上哪里找来这么多稻草一_大概是洞里平时樵夫铺着睡觉的,又或者是外面干枯的茅草;我不知道她把这么多稻草在哪里固定——感谢阴暗的光线,不让它们过早暴露;我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机关让它们一起落下;我不知道她从哪里找来那么多油,是洞里樵夫备用的灯油,又或者她——就像平常那样——无论到哪里都带着点菜籽油擦手防冻疮……我只知道,在我因疲惫睡得不省人事的时候,她依旧强撑睡意,辛勤地不成功便成仁地准备着。
火里的人终于从炙烤的震惊中回过神,像受伤的狼般发出“呜鸣”的嘶鸣,向我们扑来。
但绝大多数没走两步便扑倒在地下。更有甚者,搞错方向,直接冲出洞外跌下山去——只有两三人,在为首头目的带领下,冲过火焰区……
他们头发、身体、手脚都被火燃得通红,皮肤焦黑,像干涸的大地般开裂,裂缝处透出熔岩般滚热的血色——活像从地狱深处爬来的鬼。
“死婊子!和你拼了!”
“就算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艰涩的声音像砂纸摩过生锈的刀背。还有一人甚至已无法发出声音,只是“啊、啊”地徒然张开黑森森的嘴。
“先杀那个小的!搞死一个是一个!”为首的大汉看到角落里的我,歇斯底里地叫着扑来。
后面的二人也立刻打了鸡血般爆发出回光返照的活力,狞笑着向我伸出手……
我拼命向后缩,任身后的石壁将我硌得生疼——那枯柴一般的手上带著名为“焚化”的瘟疫,只要一碰到就会万劫不复……
“滚!”
随着尖声的怒吼,母亲并不强壮的身躯横插进来,为我挡住近在咫尺的凶险。她挥舞着一块巨大的碎石——
“咣!”
“当——咚!”
三个被烈焰几乎耗尽的壮汉应声而倒。
母亲把石块甩在地上——巨大的重量几乎带得她连连跌倒,但她不忘向火光那边摇曳蒙眬的人影咆哮:
“够胆就来啊!直娘贼!老虎不发威,真当老娘是病猫吗!”
一面吼,一面抄起我,快步冲过已渐渐势微的火线封锁——洞口守着的喽哕显然被这样猛烈的挣扎吓住,迟疑了半秒,母亲顺势在山岩上滚熄身上的余焰,搂着我隐进灌木丛里。
我全身僵硬,瞠目结舌。
因为过度惊吓。吓源于死亡的一连串威胁,而惊则来自母亲。
斜过眼,偷偷地观察身边的她,肃穆警醒的脸庞依旧是和缓的幅度——熟悉,却又有点陌生。
我了解的母亲是个不算虔诚的佛教徒。对于杀生总有点不大不小的抗拒,偶尔也会让家里断荤一周,嘴里淡出鸟来。她的力气不大,杀猪从不指望,割喉放血的鸡都能挣脱挟制,为了煲个汤,往往弄得满屋鸡毛鸭血。
这样的母亲,两下半解决了三个大汉——我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
“娘……”我碰碰她,她身上很烫,不像真的。
“被吓到了吧?”母亲转过头来,一笑,拍拍我的头,“别怕,我们跑出去,跑出去就好了。”
清浅的月光洒在她被血与火染得斑驳的脸上,像是一尊刚出土的玉佛。
许久之后,当我们多少算是回到正常的生活里,某日,黄鼠狼来叼鸡。看起来肥胖又笨拙的芦花母鸡,忽然张开双翼,颈毛根根竖起,昂然屹立在小鸡们面前,俨然一个身经百战的斗鸡。
黄鼠狼竟真被啄跑。看着芦花母鸡一瘸一拐地收起凌乱的羽翼,便想起怀抱我从火与蛮汉之间突围而出的母亲——或许这是所有母亲都具有的天赋技能。
三绝处逢生
搜索还在继续。但来的人本就不多,洞口一败又大挫气焰,进程便显然慢下来。
山里各类植物密布——高大的树挡住光线,矮小的灌木绊住腿脚,青苔给本就困难的路程增添了不安定的可能性……那边搜索的人固然不很惬意,这里逃跑的我们却更加严酷……
我和母亲挽着手,彼此拉拽,在四周大汉们此起彼伏的命令、叫嚣、呼喝中,在几乎无法辨别轮廓的微光里,一步一跌地向大路摸去。
大抵山对常年依偎在它脚下的人总有感情。
又或者那些蛮汉的不敬激怒了它。
这山,山间的溪、树、苔、石——像是促狭的朋友——平时爱使坏捉弄人,但在事关生死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还是坚定地站在我们这边。
那些喊打喊杀的声音近在咫尺,几乎擦身而过,却始终没有能碰到我们的衣角。
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刻降临时,我们看到通往城镇的大土路。
以及路上,数量多得诡异的人群。
“阿霞。”母亲打了个手势,我便随地坐下,揉着酸痛的腿脚,“这个时候路上有这么多人,不大对劲吧?”
“必须不对劲啊!”我被一夜的奔波消耗了所有属于孩童的胆怯、矜持与守礼,说话变得和喘气一样粗,“阿娘不记得啦?我们上回赶集,出门略早了点,路上便只有零零落落的几个人呢,现在天都没亮,人竟这么多!一个两个,还想伪装上城赶集呢——知不知道几日有集啊?”
母亲大抵被我小大人的样子逗乐,低头轻笑:“可不,总是这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言及此,面色又沉下来。
虽说能识破伪装,可那路上走的,俨然又尽是些身量高大、满身疙瘩肉、气势汹汹的汉子。
无论个体实力还是数量都有压倒性优势。
正面对决无论如何打不过。
“不如……”我犹豫着,“换条路……”
话一出口便后悔了。
十里之内,通往城镇的路仅此一条;若要另寻蹊径,少说也要多走三天——我们没有带干粮,现在又是深秋,在野外寻食比登天还难,况且也没有火……
“那顺着大路,走树林?”我又说。
母亲摇摇头:“湍河要怎么过呢?”
湍河是横在村子和城镇之间的河,河面宽敞,水流急促、暗流汹涌,只有大路上的一条桥和桥下不远的一处渡口过得了。
既然大路上眼线密布,那渡口自不必说。
“去渡口看看。”沉吟片刻,母亲说,“只有一条船,想必没有这里人多。”
正清晨。
东方刚刚翻起鱼肚白。
微光细密地撒满颠簸的河面。刚入秋,水还来不及退去,层叠起伏的波浪不断推搡着岸边。
摆渡点几个大个子围着,看不到矮小枯瘦的摆渡人老乔,只有铜烟嘴顶上的火星,透过人群,一明一暗地闪着。
呛人的烟味卷着人声飘来。
“这个渡,爷守了整整三十五年,三十五年来,载谁不载谁,爷说了算——你们是哪里来的野汉,敢在渡上和你乔爷撒野?”
围着他的大汉说了些什么。大概是威胁,又或者是收买。
老乔的声音更高了:“如我偏就要载呢?”一面说,一面用力咳嗽起来。
他平日总佝偻着,连要渡费都不说话,只竖起两个指头意思一下,没想到,竟有这么大的嗓门。
大汉们躁动起来,身边的刀剑互相碰撞,“叮叮当当”地响。
包围圈中乔爷却不见了。再看时,他已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推着那只姑且算是船的破竹筏,在翻滚的江面上时起时伏。
“癞皮狗!本事没有,只会吠吠吠!和你乔爷放狠话?等你能抓到爷再说!”
还真有两三个大汉中了挑衅,按捺不住跃入水中。
他们甚至连头都没来得及抬一下,就无声无息地没入滚滚的江水中。
大汉们再不敢向前,只在岸边面面相觑。
老乔更加得意,推着筏子,从渡口的左边荡到右边,右边荡到左边,始终保持着离岸一人宽的距离.仿佛那狂乱的恶浪并不存在。
几个大汉在岸边像蚱蜢一样蹦来跳去,只是束手无策。
“走!”这时,母亲猛地像是醒悟了什么,拉着我向河边跑去。
“娘?”
“嘘!”
我正待问,已被她远远地甩出去——像破麻袋似的在空中转了个圈“砰”地重重砸在竹筏上,四仰八叉。
“趴住,别动!”有人对我吼了一声。
我眼冒金星,两耳中尽是“嗡嗡”的轰鸣,竟辨不出是母亲还是乔爷,手足无措中,只得依言直挺挺地趴好。
岸边便混乱起来。
我勉强扭动晕乎乎的脑袋向那边望去——母亲正挣脱人群,跳下河来。
“娘!”我惊得大叫,猛撑起身,竹筏跟着立起。我大骇,像一只将要落水的猫般,在空中胡乱扒拉着。但竹筏丝毫不体会我的心情,立起的角度越来越大,眼看就要翻倒……
这时,背后传来一句抱怨:“你个小娃,叫你好好趴着,怎么就不听?”
声音嘶哑,回头一看,正是老乔。
他捞着母亲往筏上只一甩,顺手抹去脸上的水:“差点翻了船!”
“嘿嘿乔爷……”我忙赔笑。
“孩子小,还不懂事,您就……”母亲也帮腔。
“罢了罢了,船没翻便好,”乔爷撩起衣襟擦了擦烟斗点上,“那么些癞皮狗我都不计较了,还和你们娘儿俩计较?哈哈。”说着,嗖地点开篙。
呛人的烟味窜了过来。
“说到这个……”我有些担心,“乔爷,您不怕啊?那么可怕的人。”
母亲皱了皱眉,一面拧衣服上的水,一面冲我挤眼。
“哈哈,大妹子,”老乔都看在眼里,用黄牙咬着烟嘴,笑得眼角满是深深的皱,“小娃又不懂事,你冲她急什么?是怕我不渡你了?上了这船,我自然便是要渡的。陆上我管不着,但这河面上,我还真没怕过谁!”
——老乔的声音很大,佝偻的背也挺直了几分。那时的他大概想不到,再过十个时辰,就会有一支利箭,快、准、稳地直穿他的心脏。
听说,他倒下时候,依旧没有松开他的船。
想要拿他邀功并震慑其他的爪牙们,最终只能把僵硬的身躯和残破的筏子一起,悬上高高的城门——这是忘川的“方式”。凭此,他们在无数地方树立起一言九鼎的威信。但这一次,似乎并没有那么成功。
“嘿,想不到我老乔还有这么大面子咧。”
那天晚上,城门方圆三百里之内的城乡,凡是坐过老乔的渡船的人,都做了同样的梦。
梦中,他叼着那被燎黄的烟斗,笑嘻嘻地邀大家,去看看他的“大面子”——仿佛,这就是他人生的顶点。
他不愧是湍河里的油子。
别人不知道的流他都知道,别人不知道的岸,他自然也知道。
筏子随水漂了四五里地,老乔用竹竿撑住底:“就在这,你跳上那块石,淌过浅水,岸边树林里有条小泥巴路,顺着那个走,就到城门了。”
娘忙不迭地谢他。往包袱里掏,却只摸出两三个铜板——包袱被刮出一个小洞,钱多半都在跑山的时候散失了。
“哧!”老乔很不屑地瞥了脏包袱一眼,反摸了两三块碎银子塞到娘手里,“老汉我命都能不要,还贪你们那点钱!快去吧,磨叽什么!”
我几乎是被老乔踹下了船。
小路很隐蔽曲折,路程却意外地短。不过半个时辰,已能隐约看到县城城墙灰黄的丫角。
“娘,就快到咧!”我心中暗暗放下悬着的大石——脚已疼得快要没有知觉,再要不到,真不知还能撑到几时。
母亲的反应让我立刻又紧张起来。
她滞住,宛若石像般定在原地,然后颤巍巍地抬手捂住我的嘴。
“娘?”我不明就里,抬头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城门那边,游荡着几个大汉,衣衫不整,看上去像经历了整夜颠簸——这其中,就有我的父亲。
他还穿着居家的常服,歪系着带子。带子末端是母亲亲手绣的五色鸳鸯。
晨光灰蒙。
汉子们的衣装都像被吸去了颜色般土气而又昏黄。
只有那只鸳鸯在父亲的腰际,晃一下,又晃一下,清晰得仿佛扎进眼里。
有温热的水珠滴在我的脸庞。
抬起头,是母亲的眼泪。
那眼泪苦,而且咸,浸透着深秋的寒意,从舌尖一直冷到心底。
许多年后,我从其他人的口中,听说母亲的故事——那时,我已有过心上人,曾在热恋的甜蜜中沉迷,也被负心的利刃痛彻身心——我忽然想起那年,那月,那清晨,在城门前母亲那颗巨大的圆溜溜的眼泪。
我想起坠落在我脸颊上“啪嗒”的轻响,想起那迷离在眼前细微的飞溅起的泪花,想起一路滚进唇间酸涩的口感……
或许,那并不只是眼泪。
“阿霞。”许久,母亲蹲下,轻声叫我。
“嗯!”我忙答。
“等一下,便要日出了。”
“是。”
“我会走上去。”
“啊?”我一把抓住她的手,“娘!不要……”
“你别怕!”娘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后脑勺,“好好听娘说。我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能拖多久就拖多久。你呢,从旁边的小门进去,看到了吗?那边的小门?”
母亲用手远远地指着。
那是城门偏门旁的一个小角门,本县特有,据说是建县时受黄大仙的思,专供黄大仙出入。
我连忙点头。
“你就从那小门溜进去,注意,偷偷地。然后顺着大路直跑,去找敏尔姐姐。”
“但是……”
“不要怕,娘拖得住。而且就要天亮了。天一亮,官兵就来开城门——到时,谅他们也不敢在城门前真犯事。”
——娘错误地估计了官兵。
在这战乱的硝烟未曾散尽的地方,很多官兵不过是穿上制服的匪徒。
幸亏,她并没有错误估计敏尔姐姐的战斗力。
那天的清晨,在我的脑海里总是模糊的,像隔着砂纸在看皮影戏,却又是清晰的,像是先生剥皮拆骨细说的四书。
我小步潜伏到城门前。
深吸气,看那边母亲一步步走到城门前,被父亲一把拉住……
起动,跑。
风在我耳边呼啸,街两边的高房子擦着我的肩膀向后退去。我来不及辨清方向,身后传来大汉们浑厚的咆哮,然后是母亲的尖叫。
“敏尔姐姐!敏尔姐姐你在哪里!我娘要死啦!”我急得放声大叫。
街两边窗户“哗啦啦”地打开。
“吵死了!”
“瞎叫唤什么!”
骂声和着隔夜的夜壶一起劈头盖脸倾倒而下……
我不知如何躲闪——或者不如说是无心闪躲,那是去傅家的必经之路——我只能奋力冲刺,向着那恶臭落下的方向……
污秽却并没有落在身上,相反,身体却骤然腾起离开地面。
我惊得连声音都发不出,失重令我头晕目眩,昏然欲呕。
“别怕,没事,闭眼,别看。”清冷的声音钻进耳蜗。
熟悉的短旬。
——是敏尔姐。
我用力“嗯”一声——但却无法依言闭上双眼。
因为,一个从未想过的新世界,正像骤风一样,卷起所有不可想象的现实,冲进我的眼眶。
我看到敏尔姐像尘灰一样轻盈地落在城门上,对我说一声:“你就站在这里。”便幻影般消失,飞速地离开我的视线。
敏尔姐无声无息地升上高空。迎着初升的太阳,展开宽大的袖袍,像是一直食人的凤凰——多年之后,我依旧时常想起这个画面,恐怖而又令人安心。
当我再探身看时,围在母亲身边的大汉们,已全部躺倒,整整齐齐地罗列在她们身边,在殷红的朝霞中,开出一朵血色的花。
“这个,你处理吧。”敏尔姐把我从城楼上抱下来,转身把手里的一把短剑递给母亲,“我若出手,他便死了。”
母亲没有接。
只是久久地,久久地,看着跪在地上那个哆嗦着、屎尿漏了一地的男人。
“阿、阿绣,我们、我们回家吧,好好,过、过日子……”
许久,反而是爹先开口。
“不要。”母亲像是被这句话咬了一口似的,反射性向后一退,扭头走进城中。
泥地上,留下一个圆圆的泪坑。
不久之后,我从敏尔姐与母亲的对话中得知,这一次荒谬行动的起因,是徐雍,那蠢蠢欲动想要染指“武林盟主”之位的徐家二少——误以为敏尔姐交给母亲的绣样是傅家的武功秘笈。
“这真……”提起这事,敏尔姐便不由自主地扶了扶额,“若有此等秘笈,我会蠢得把它当成绣样,交予他人吗?”
“但是……”正在扎马步的母亲指了指面前的绣帕,“我不正跟着这上面的练吗?”
“当年的确算是个秘笈吧。”敏尔姐破例说起了完整的长句,“但这么多年过去,现在已不过是个入门式罢了。绣出来,主要因为书法好看,却不想,给你们添了这么大麻烦。”
“不……若非如此,才真有大麻烦。”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母亲脸上滑过庆幸,劫后余生。
幸亏徐雍生怕被敏尔姐察觉,没有敢动用手下任何武林高手。
幸亏来的人全以为母亲和我手无缚鸡之力,掉以轻心。
幸亏母亲与我成日在田间劳作,保持良好体能。
幸亏十里八乡多少还有骨骼不软的乡亲……
多少个幸亏,才留下我和母亲的命。
可有许多母亲和女儿,却并没有那么多幸亏——她们成为报复的工具、交易的货币、交好的礼物和上升的垫脚石,无声无息地死去,又或者像死一样地活着。
其中有的是名门之后,有的甚至是死在自己的亲人手上……
即便亲身经历,我仍难以相信,世界上真有这样不可胜数的“吴起”,无数在深夜里做着黄粱梦的男人,只为蜗角虚名、蝇头小利,可以轻易牺牲自己的妻女。
“他们不该成为丈夫和父亲,不该进入家庭。”
——当我问起母亲为什么忽然决定开始学武时,她这样回答。
“总该有人,从那些已经混入家庭的人渣手里,保护女人和孩子。”
这个时候的母亲习武刚满三个月。每天卯时就起床站桩,跑两个时辰,只吃蔬菜和蛋白,水煮。
她的身体每天都在改变,不久便精瘦而强壮,黑得像一根木炭。
半年后,她一刻之内,就能在城外那座曾困扰我们的山上走个来回。
一年后,她已可徒手与熊相斗。
后记
深深浅浅的闺阁里,渐渐有了这样的传说:当你因为各种无法与外人分享的艰辛走投无路的时候,只要在窗口挂上一条粉红丝带,便会有位侠客,如约而至……
这便是“女侠”——女子专属的侠客,曾经一介村妇,我的母亲。
至于创女校,建收容所,乃至在东南沿海买下一整座“女岛”,以及后来针尖对麦芒地站上对抗徐雍的第一线……便又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楔子
1900年8月14日凌晨,随着一阵密集的炮火,北京西直门厚重的城门轰然倒地,八国联军的士兵在火力的掩护下蜂涌进入已不设防的城门,在此顽强抵抗了十几天的清军和义和团此时已作鸟兽散了。
联军统帅瓦德西在部属的簇拥下,跨过清军士兵和义和团义士的尸体,踩着被炮火轰下的城砖登上了城门。在被炮火轰击的千疮百孔的箭楼上,他向东望去,晨辉下,黄瓦红墙的紫禁城显得越发神秘。他微微眯起眼睛,神情之中有几分敬仰,又有几分得意。这时一个军官跑步来到他跟前,问道:“统帅先生,部队下一步如何行动?”瓦德西诙谐的反问道:“你说呢?亲爱的先生。”还没有等那个军官回答便说道,“我要去坐坐大清帝国皇帝的金銮宝座。传令各友邦部队发兵紫禁城!”
就在瓦德西和他的八国联军踏进紫禁城的同时,京东通惠河平津闸码头,一艘楼船正缓缓驶离码头向运河方向而去。这是一艘专门服务于扬州商会会馆,专门为往来于京城和扬州之间的商贾运送货物,同时兼具代步功能的船。扬州商帮的富贵是有名的,尽管是客货两用船也装潢得整洁舒适。此刻在船楼尾部一间小巧的房间里临窗坐着一位年纪约在三十岁上下面容姣好的女子。她透过笼罩在河面上的水汽,望着这个生活了十余年依然十分陌生的城市心中有几分怅然,同时又有点兴奋。使她有些失落的是在宫中呆了十几年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开了;兴奋的是终于离开了那个能让人发疯的“活棺材”。
十几天前,因为害怕联军打进北京城,太后老佛爷带着光绪帝匆匆丢下偌大的北京城和满城的百姓溜了。紫禁城里一时间群龙无首,宫女太监纷纷各奔东西。眼前的这位原本在太后宫中做梳头宫女,她见人们逃的逃了,投亲的投亲去了。她在京城举目无亲,便决定回扬州老家。临走时,她见宫女、太监们纷纷将宫中的珍宝拿走,她也随便拣了几样珠宝和一件玉圭塞进自己的小箱子里出了宫。
就此她和她的家人注定不得安宁了。
一
扬州城东郊瘦西湖边上,有一处三进的大宅院,青砖黛瓦,朱门雕梁。院子里树木扶疏,翠竹深深,一看便知这户人家主人的品位非同一般。
这家的主人姓陈,世代书香,早年参加过科举考试中过举人。有了做官的资格,然而他却不想求取功名,考试纯属娱乐一下自己喜欢读书的“心”。此刻陈老爷正在书房里读纳兰性德词,这时,老仆李嫂进来向他报告道:“老爷,大小姐回来了。”
陈老爷放下手中的书,淡淡地问道:“你说谁回来了?”
“我们家大小姐回来了呀。”李嫂回道。
“你去跟她说,这里已经不是她的家,我也没有她这个女儿。”陈老爷冷冷地说罢又去看他的书。
“这……”李嫂无奈地摇摇头,还想说什么,可是陈老爷根本就不想再搭理她。
此刻在前厅,陈太太和陈小姐正哭得抱作一团。说起来这娘俩已有十几年没见面了。陈太太将女儿拥在怀中,一边痛哭一边埋怨,“你这个死丫头,你个冤家呀,娘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着你了,真的是你吗?”
“娘,是我,您睁眼看看,我是您的女儿陈媛儿呀,娘,您难道看不见我了吗?”陈媛儿仰着挂满泪水的脸,看着娘那双毫无光泽的双眼哭得更伤心了。她哪里知道母亲的眼睛就是因为思念她,伤心过度哭瞎了。
原来,在陈媛儿二八之年,陈老爷和陈太太见女儿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就将女儿说与世交王员外的公子王诗明。这可是个远近闻名的才子,十五岁那年便考中秀才。目前在家父和族人的鼓励下正继续苦读,希望能中个举人谋取个功名。根据王公子的才能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用现在的话说“前途一片光明。”别看陈老爷自己不看重功名,可是却希望女儿能走进这样的人家。不过这些都是陈老爷的想法,陈小姐可不这么想,其实,她对自己的远房表哥心仪已久。
说起来陈媛儿的这个表哥陆辰飞也不是个等闲之辈。陆家祖上都是习武之人,威名远震苏、浙、皖。陆辰飞从小便跟开镖局的父亲习武、押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为人豪爽,深得陈媛儿爱慕,两人私底下定了终身。
媒妁之事,父母之命。当陈老爷和陈太太知道陈小姐私定终身,而且又是这般家境,在陈老爷看来这简直就是大逆不道,陈小姐就是说破天也无法说通陈老爷的心。陈老爷将陈媛儿关在家中,谁知这陈小姐血性十足,在丫环的帮助下,从阁楼上放下一根绳子逃了出去。在扬州城里正好看见宫里正在招募宫女,陈媛儿想,既然与自己意中人无法成婚,那么这个家就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陈媛儿一跺脚报名当了宫女。
就这样,陈老爷和陈媛儿从此天各一方,音讯全无。陈太太思念女儿哭瞎了双眼。
原来以为就此不再相见。
谁知世事难料,隔了十几年陈媛儿又回来了。陈老爷对女儿突然回来颇不已为然,经过这十几年,他已将这个女儿忘了,只当没有生养过。这会儿依然在看他的书。
李嫂进来给陈老爷续了杯水。一边收拾案几一边唠叨:“老爷也是的,小姐走了这么多年,你的心就这么硬,真不想去看看?”
陈老爷有些不高兴:“你叨叨个啥!”
“是,我多嘴。”不过李嫂还是忍不住说道,“小姐可带回来了不少宝贝呢,有一件什么玉圭,说是当年乾隆爷为母亲八十大寿献的寿礼。”
“嗯、嗯。”陈老爷漫不经心地翻著书,突然将书一丢,“你说什么?”
陈老爷的神情让李嫂吃了一惊,连忙回道:“小姐带回来一个用石头做的玉圭,说是乾隆爷给太后的寿礼。”
陈老爷神情有些恍惚起来。早就听说乾隆皇帝是个大孝子,为了给天下百姓做表率,到五六十岁上无论公事有多忙,仍然坚持天天给太后请安,无一日偏废。在太后八十大寿前,乾隆令宫中造办处用上等和田玉雕凿了一个玉圭,作为寿礼敬献给太后,要太后经常把玩调理气血。有一次,太后生病,连续多日昏迷不醒。太医院多名太医为太后观脉认为太后气血两亏,凉湿虚盛。乾隆得知后令人将玉圭置于太后胸前。这让太医们百思不解,明明太后体弱火虚,用玉器置于太后身上岂不是雪上加霜。但这是乾隆爷的决定谁敢反对啊。过了两天太后的病情居然不治而愈了。
陈老爷想:难道这件宫中重器被女儿拿回家了?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呀。现在陈老爷不能再无动于衷了。他随李嫂急忙来到前厅,只见母女俩依然在抽抽嗒嗒地说着什么。陈老爷没有搭理女儿,径自走向摆在案桌上的玉圭。他伸了两次手,终于没敢去碰。摆放在案几上的玉圭白如羊脂,不用接触就能感觉到一种浸入肌肤的温润;造型简约之中自有万千气象。陈老爷转身向女儿颤声吼道:“你怎么能将这样的宫中重器拿回家,这可是要杀头的呀!”
还在落泪的陈太太不乐意了,说道:“女儿这一走十几年,能在我活着时见面真是老天有眼。孩子一回家就杀头不杀头的,依我说既使这东西女儿不拿回来也会让外夷抢了去。”
“妇人之见……”陈老爷想说什么但是没有说出口。他望着那玉圭发愣,他无法知道眼前的这件东西带来的是福是祸。但是不管是福是祸,最要紧的是,家中有了这件东西千万别泄露出去。他立刻传下话去:“不要对外说小姐回来了,乾隆玉圭更是不能让外人知道。”
二
扬州城最热闹的商业街市广陵街东口有座三进院的大宅子,朱漆大门,门口一对石狮子显示着院子主人的显贵。十月份的天已有些凉意,廊子架上的紫藤叶子已泛黄。穿着件灰色和服的中岛一郎正在紫藤下来回踱步。他不时地停下来逗一逗挂在紫藤下的画眉鸟。这时,一个梳着中分头的人快步向中岛一郎走来,他对着中岛行了个日式鞠躬。但是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个地道的中国人,只是头上的辫子不知到何处去了,也不知还算不算大清子民。
“中岛先生,事情已经搞清楚了,西湖陈举人女儿确实是从北京逃出来的。据他家仆人说,陈家女儿确实带回了几件宫中宝物,其中就有你说的那件乾隆玉圭。”
“哟西。”中岛一郎满意地吩咐道,“我们去拜访一下这位陈举人。”
这个中岛一郎原是个日本浪人,在中国混迹了几年开了个商社。
这次八国联军攻占北京,还抢劫了紫禁城,皇家宝物散失到社会民间,扬州历来是古玩珍藏集散地。中岛一郎准确地判断到他大捞一把的机会来了。果然,很快就有人向他透露了乾隆玉圭的事。对于这玉圭的故事他也知道些。如果能将玉圭弄到手,献给皇室那是何等功劳,到时候天皇赏赐个梦寐以求的菊花武士刀也是有可能的。
中岛一郎在翻译兼管家毛获的引领下来到陈举人家。陈举人慢慢将眼睛移离他的书,看了看眼前这个穿着件黑色和服,脚上趿拉着木屐,腰上人五人六地挂了把武士刀,五短身材的日本人,说道:“噢,扶桑人,找我有什么事?”
中岛看陈举人没有让坐的意思觉得有些尴尬,但一瞬间便恢复了矜持。他向毛获一挥手,毛获上前道:“中岛先生听说贵府小姐回家了,特来道喜。”
“我与中岛先生素未相识,不必这么客气。何况贱女小姐身子丫环命,蒙国难得以回家何来之喜?”陈老爷的态度不冷不热。
毛获见陈举人态度冷淡,便有些生气:“中岛先生可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你这般对待实在是有辱书香门风。”
中岛见毛获要与陈举人翻脸,便将他斥下,自己上前来了个九十度的鞠躬,说道:“陈桑读书之人心气高,鄙人不在意。听说陈小姐回家时带回来件宝物,如陈桑有意出让,鄙人愿倾其所有与之交易,请陈桑开个价。”
“我说是哪一辈的祖坟头上冒青烟了,有贵客上门呢。可惜,家女根本就没有将什么宝物带回家,犯上作乱的事可不是草民该干的事,至于你们洋人如果看上什么何不去宫里拿,你们不是已经去过了吗?”陈举人话中夹枪带棒调侃道。
“八嘎!”中岛一郎暗暗骂了一句,脸上却挂着阴损的笑意,说道:“在你们中国,平民百姓私拥皇宫圣物的后果,陈桑应该是很清楚的。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得了利益从此荣华富贵,我也得到了仰慕的圣物,公平交易,何乐不为呢?”
“本人根本没有你所说的什么玉圭,就算有也不能给你,那是咱老祖宗的东西。还是那句话,你们看上什么直接去找朝廷要,小民这里没有你所要的什么宝物。”陈老爷说完端起茶碗,表示要送客。
毛获恨恨地说道:“陈先生日后只怕是要后悔的。”
“八嘎!”中岛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不知是冲陈举人还是毛获。
乾隆玉圭(2)
三
扬州知府郑重近来有些烦燥。满嘴燎泡,夜里老是做恶梦,整天无精打采的。找大夫看了拿几副中药吃了也不见效。
这天他在后书房看书,可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八国联军打进北京,慈禧老佛爷和皇上“西游”,搞的举国不安,人心惶惶。如果太后老佛爷从此一去不回那如何是好,这国家还能叫国家吗?这以后俸禄找谁要去。大的不说,这国难一起,最近地方治安就有些不太平,各路蟊贼纷纷出来兴风作浪,劫道打黑棍抢劫的事也多了起来。据说那个朝廷钦犯陆辰飞最近就活动猖獗。瓜埠码头发生的几次劫案也是与他有关。
他正在唉声叹气之际,师爷楼现禄走到郑重跟前,讨好地问道:“府台大人身体是不是好些了?依我看府台大人的身体都是操劳过度闹的,国家的事自有老佛爷、皇上、李大人他们顶着,大人不必自寻烦恼。”
郑重听了楼师爷的话,觉得说的也是,敢情我这身体不佳都是这烦恼闹的。
“大人出去散散心兴许对身体会有好处。”说着他拿出一个请柬递给郑重,说道,“这是中岛商社派人送来的,说请大人小聚。”
郑重展开请柬,只见请柬用古朴的隶书写道:郑府台大人,请于X月X日往青云巷日本樱花艺馆小聚,务必赏光莅临,不胜荣幸。中岛一郎。
青云巷在扬州来说是出了名的花街柳巷。这其中尤以樱花艺馆最为出名。
这天,天刚擦黑郑重便来到了艺馆。脱去了官服的郑重一身上等杭纺绸长衫,手握一把一尺半长的折扇,整个一个富商打扮。他没敢带仆人,这里毕竟不是公人们该来的地方。一个穿和服脸涂抹得煞白的日本女子将他领到一间中间有一隔断的日式屋中。那个日本女人将郑重引入榻榻米上,替他斟上酒,说道:“中岛桑有事让大人先自己用餐,和子小姐会给大人表演日本歌舞。”说完退了出去。
这时,中间的隔门打开了。随着一阵清雅的丝弦,一个发髻高盘,体态轻盈的女子载歌载舞地扭动着身躯。自打那女子上台来郑重的眼睛就没有离开她的身影。他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在仙境,平心而论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靓丽的女人。按说自家中的太太、姨太太也算是大家闺秀,当初也是秀色可餐,可跟眼前这个日本女子一比那简直就是糟糠。正在郑重神情恍惚之际,一曲歌舞结束,这个女子竟向自己走来,她顺手拉上了隔门。
“大人只顾欣赏歌舞,却忘了我们日本料理的美味。来,我陪大人喝几杯。”说着和子将一杯清酒递到郑重嘴边。
“喝、喝。”郑重捏着和子的双手将杯中的酒喝了下去。而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和子那雪白的脸和樱唇。酒下肚没有一刻功夫,郑重觉得浑身燥热,身体内似乎滚动着阵阵惊雷,忍不住想做点什么。此时的和子也一样,方才还白得吓人的脸这会也变的一片桃红。不知什么时候系在身后的背靠已经解去,一双玉胸隐约可见。郑重觉得自己慢慢地走向一个仙境,接下来干的一些事情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了……
等他看见中岛带着一脸调侃的笑容走进来时,郑重才注意到,自己竟身无衣物,身边的和子也一样。此时和子正在一边给郑重整理衣服一边不停地叨叨,“多谢关照,多谢关照。”
中岛一边鼓掌一边向郑重走来,他向和子吩咐道:“你退下吧。”中岛脸上带着几分淫色地问道,“郑大人,我们日本女人比你们中国女人是不是更有味道?”说完放肆地大笑起来。郑重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尴尬地笑着。
“失态了,失态了。见笑见笑。”郑重有些语无伦次。
“那里那里,男人嘛。郑大人雄风依旧,佩服,佩服。”中岛显得十分通情理。
“中岛君请我来想必是有什么事吧?”
“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觉得郑大人乃地方‘父母’,鄙人虽不是大清国子民,但也得天国之利,理应报答。”中岛顿了下说道,“不过鄙人还真有事相求。”
“但说无妨。”
“鄙人非常欣赏贵国的文化,尤其是奇巧之物。听说西湖陈举人的女儿带回几件宫中之物鄙人甚是喜欢,但是陈桑就是不肯相让,这事想请郑大人从中帮个忙。”
郑重听了中岛的话沉吟起来:什么给予帮助,分明是巧取不成,想借官府的势力豪夺。
中岛在一边观察郑重的神色,他觉得郑重似乎有些犹豫。直觉告诉他是该加些筹码和压力的时候了。他拍了三下巴掌,和子端了只托盘走了出来,在郑重跟前跪下,郑重的眼睛由和子的脸移到托盘里,托盘里放着一张银票和一封信。
中岛口气温和地说:“如果我们合作愉快,这二十万两银票和和子小姐都是郑大人的。那封信嘛,大人不妨看看。”
郑重狐疑地看了看中岛和和子,拿起信只看了一眼便瘫软下来。里面是这几年他和扬州几家日本商社走私贩盐的清单。私贩盐本已属重罪,何况还是和日本人,这通倭的罪名非同小可,那是要诛连九族的呀!
郑重拿出手绢擦着头上的汗水,狼狈地说:“中岛君既然这么看得起我,那我就试试吧。”
中岛一郎说:“希望合作愉快。”
四
陆家世代习武,以武会友,以武谋生,祖上几辈都是收徒授武,替有钱人家看家护院挣些钱财,直到陆辰飞爷爷陆铭九,由于武功甚好,人又善交际,官府富商,三教九流都有往来,再加上有了些财力便建立了自己的镖局。
到了陆辰飞接手生意时陆记镖局可以说如日中天。然而,树大必然招风。有家叫“顺驰”的镖局,掌柜的张标看着陆辰飞接手陆记镖局之后扬州地面上的大宗买卖都让陆家垄断了,对此张标一直怀恨在心。
这次陆辰飞押运一单通州府的税银前往扬州,当陆辰飞押着银子来到狼玡山,这里长年活动着一股土匪,匪首叫“熊黑子”,熊黑子人并不黑,反而是个“小白脸”。人们之所以叫他黑子,是因为他的信念“凡事做绝,”在行剪行当里心狠手辣不留后路,江湖上都叫他黑子,镖局历来都与土匪之间有一种相互依存的微妙关系。陆辰飞和熊黑子可以说关系非常,因为都武功了得,相互都很仰慕对方。陆辰飞到了熊黑子地面上,决定去拜访一下。熊黑子早已得到消息,亲自下山迎接。见面之后携手来到山寨。山寨里早已备下酒席,黑熊子让人招待陆辰飞的手下人,便拉着陆辰飞到自己屋里喝酒,三杯酒下肚两人的话多了起来,陆辰飞说:“熊哥,你干这行剪的活儿,担惊受怕,什么时候是个头呀?不如跟我一起干,只要我有一口饭就有你一口。”
熊黑子叹了口气说:“干了这么多年,我自知罪大恶极,官府哪能轻易放过我,怕是只能这样了此一生了。”
“我看未必,只要大哥想回头,官府那边我可以去疏通,相信他们会给我些面子。”陆辰飞自信满满地说,“熊哥意下如何?”
熊黑子沉吟不语,陆辰飞不好再说什么,他想活跃一下气氛:“噢,这次通州县令看到这次镖银数量很大,特意加了过路银五百两。”
“多谢陆兄关照。”说着他拿起放在身边的一壶酒倒了一杯给陆辰飞,看着他喝下去之后,向站在门口的喽啰点了一下头,那喽啰会意地走了,过了半个时辰,那个喽啰回来向熊黑子报告:“大哥,那几个人都烂醉如泥了。”熊黑子看了一眼已进入深度昏睡的陆辰飞,说道:“将他们那些人留下,把陆辰飞扶上车,我们走。”
等陆辰飞手下人昏睡了一天一夜之后醒来,山寨早已是杳无人影了,陆辰飞也不知去向。等他们回到扬州,城里早已传言四起,说是陆辰飞见财起意,携银子投奔了熊黑子。
那边陆辰飞被黑罐子车装着,颠颠簸簸地不知走了几天,终于在一个清晨有人将他放了出来,那人对他说,熊黑子早在两天前就与他们分手了,他叫我告诉你,此一劫乃你们行当内斗,他受人之托,不得已而为之,请见谅。
陆辰飞心里明镜似的:“害我者,张标也。”
陆辰飞独自回到扬州,看到街上到处张贴缉拿他的通缉令,罪名:勾结土匪劫持国帑。陆辰飞知道现在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为了躲避官府的缉拿他就开始了浪迹天涯的生活。
他听说陈媛儿由宫里逃了出来,他决定无论冒多大风险也要去看一看。当年,陈媛儿放着那么好的婚姻不就,一走十几年,如果可能他一定要重续前缘,即便是浪迹天涯也不让陈缓儿受苦。
在扬州城边上,陆辰飞觉得有些饿了,他便在一家小酒馆坐下,要了半斤干切牛肉,三两付春包子,一碗高粱烧自斟自饮起来。刚喝了几口便看见一队镖车也来到酒店,领头的竟然是张标。陆辰飞心想:不是冤家不聚头呀。张标一边招呼着人去酒店点菜,一边往店后走去,显然是去后边方便。陆辰飞觉得这是个报仇的好机会,凭着自己的身手废了张标应该不成问题。他尾随张标往后边走去,乘着张标裤子解下的当口,他猛地在张标肩上一拍,这一下非同小可,竟然将张标拍坐在地,陆辰飞沉声说道:“张兄,让你受惊了。”
张标一看陆辰飞正用匕首抵着自己,先是大吃一惊,接下来反倒镇静了,说道:“今天碰到你,你废了我也毫无怨言,但是按照江湖上的规矩做事要讲个明白,你一定很想知道事情的缘由吧?”
陆辰飞见张标说的诚恳,便收了刀子:“愿听其详。”
两人来到酒馆单独要了一张桌子,张标面有愧色地说道:“我确实嫉妒你生意比我好,但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也不是我能想的出来的,我不过是受人之托罢了。陆兄可记得那个日本人中岛一郎?”
陆辰飞一下全明白了。
当年中岛一郎刚刚来到扬州,整个一落魄洋痞,趿拉个木跂整天东游西晃。尽管衣衫不整,可有一样颇显其本色,武士刀始终不离手,而且保持着一个姿势,刀柄朝上抱于左胸前,如同抱着心爱的娘们。中岛还有一个毛病,无论走到哪里都喜欢盯着漂亮女人看,眼睛能将人生吞活剥了,只要他高兴无论在什么场合都可以动手动脚,随意的就像是自家床上。
那天,中岛一郎竟然对一个怀抱婴儿的女人动手动脚,撕扯中那女人坦胸露乳,女人一边护着孩子一边躲避,结果,孩子掉到地上憋的半天没哭出声来。中岛一郎见事情闹大了,撒腿想溜,步子还没迈出去,便被人抓住了后领。抓他的正是陆辰飞,可是让陆辰飞没想到的是,中岛一郎来了个金蝉脱壳,那件松松垮垮的和服到了陆辰飞手上,只穿了件兜裆布条的中岛一郎已站在五米开外,武士刀已出鞘。
陆辰飞吃惊不小,知道眼前这个人绝非善类,但是他并不想动手,只是说道:“这位壮士,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无理,实在有辱武士之道。”
“猪啰,支那猪啰,谈什么武士道。”中岛一脸不屑。
陆辰飞说道:“拿把破刀比比划划的,看着都寒碜,就你这狗屁武士也配到中国来混。”
中岛见陆辰飞如此轻视他,脸上有些挂不住,一声不吭挺刀往陆辰飞喉部刺来。只见陆辰飞顺势来了个后躺,后背着地借势一个鹞子翻身,跟着右腿一扫,中岛一郎顺着自己前突的力,双脚凌空扑出去三米多远,面饼似地贴在地上。人群中暴发出解气的欢呼。
中岛一郎尴尬地爬起来,强打着武士派头冲陆辰飞一抱拳,说道:“壮士好身手,鄙人自叹不如,可否报上名来?”
“陆辰飞,陆记镖局是我的生计。”陆辰飞认为给他些教训足矣,不想太过纠缠,“我奉劝你一句,到任何地方都别任性妄为,习武有德更要切记。”
中岛一郎在人们的哄笑声中狼狈地走了。
张标面有愧色地说:“中岛一郎后来勾结官府走私贩私,发达起来。偶然中他知道了我们两家之间的竞争,他便软硬兼施鼓动我设法陷害你,我一时嫉火难平就听了他的话。说来惭愧,让陆兄这么多年人不人,鬼不鬼的,今天既然相遇任由大哥处置,兄弟我无怨言,或我自废一臂,以了我心中不安。”
陆辰飞长长地叹了一声,“过去的事就过去吧,兄弟能知错就好,可是那个中岛一郎只怕是秉性难改呀!”
乾隆玉圭(3)
五
郑重带着府衙一班衙役来到陈举人家,陈举人见扬州知府兴师动众上门来,心想:怕是女儿将乾隆玉圭带回家的事情传了出去,这郑大人兴师问罪来了。陈举人在大门口作揖迎接:“小民拜见大人。不知郑大人上门,有失远迎,望大人包涵。”陈举人不卑不亢地说着一边将郑重引入客厅。
“听说大小姐从宫中回来了,想来看看。”郑重一边喝着仆人递上来的茶一边说,“何不请大小姐出来让本官见上一面。”
“小女擅自出宫,理应治罪,哪里还敢烦大人来看,罪过呀!”
“陈先生此话差矣,宰相家人三品官,何况大小姐是大内之人呐。”郑重一边撇着杯中的茶叶沫儿一边说,“多事之时,国家已然如此,女流之辈又能如何呢。”
陈举人一时无语。
“陈先生去叫大小姐出来,本官有话要问。”郑重说道。
陈举人心想,事情终于来了。陈举人早就与家人和女儿商量好了,乾隆玉圭见过的只有有数的几个人,索兴来个死不认帐。陈举人让人去后院去叫陈媛儿。陈媛儿来后,郑重让班头一干人退去。
郑重关心地问道:“陈小姐可是受惊了,按说能毫发无损地逃出来,也算是福大命大造化大,当时京城乱的很吧?”
“多谢大人关爱,小女能逃出来,实在是菩萨保佑。”陈媛儿半侧着身子低头回道。
“最近,老佛爷和皇上要还朝了,一切又归大统。上边传下话来,国难之际一切有违纲乱纪的事都要严办。”郑重望了一眼陈举人,放低声音说道,“听说陈小姐离宫时将宫中重器乾隆爷的玉圭顺便给带回来了,这事可非同小可呀。朝廷最近发下话来,凡是在国难之时扰乱朝纲,发国难财者,一律问死罪。”
“小女那时只顾逃命那里有心它顾呢!”陈媛儿小声回道。
“小姐不必有顾虑,现在只有本官知道此事,只要你将那东西交给本官,我可保你无事。”郑重话里已有几分不悦,“你想想那东西可是你我之辈可以承受得起的么?”
“回大人,小女确实未曾见过大人所说的东西。”
郑重望了一眼陈举人,陈举人是一脸默然,郑重在心里骂了一句:果然是顽劣的可以。他重重地将茶碗顿在桌上,对门外喊道:“朱班头,将这逃出的宫女押回府衙,待日后慢慢讯问。”
郑重对着怒目而视的陈举人一抱拳,说:“本府静候陈先生开悟,告辞了。”一甩袖扬长而去。
这天晚上,天突然下起了大雨,阴历十一月的季节,竟然电闪雷鸣。陈举人坐在桌前唉声叹气,陈太太一边嘤嘤地抽泣着,一边不断地恳求着:“把那个什么乾隆玉圭交出去算了,留着那个祸根干什么,交出去将女儿换回来。”
“妇人之见。我早就说过,那东西你只要沾上边就是死罪,错就错在你的宝贝女儿拿了它回来。”陈秀才被哭的心烦意乱。
这时,一道耀眼的闪电由天而地垂直地劈了下来,光亮中一条黑影翻入陈家院墙。那黑影来到屋沿下,用舌头舔破窗纸,见灯下只有陈举人老俩口,黑影轻声喊了一声:“舅舅。”
陈举人一惊,“谁?”
“我,陆辰飞。”
陈举人连忙开门将陆辰飞让进屋,陈举人紧张的声音有些发颤:“这个时候上我这来就不怕惹上麻烦。”
“舅舅,你别紧张,现在不是谈谁给谁惹麻烦的时候。”
“此话怎讲?”陈举人不甚明白。
“让我慢慢跟你说。”陆辰飞将桌上的一壶茶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
原来郑重府衙里一个师爷曾经受过陆辰飞的救助,今天在街上偶然碰上说起了陈家的事情。最近,慈禧准备还朝,要各地方查找原在宫中的差人以及被他们带出宫散失民间的宫中物。郑知府如能查找到陈媛儿带回来的乾隆玉圭,一并将陈媛儿送回宫,郑重便可受到表彰,可是那东西被日本中岛一郎看中,而且想把那东西献给对中国文化很感兴趣的一个什么亲王。这个中岛一郎为了得到这个东西,一方面用金钱美色收买,一方面威胁揭发他们与郑重之间的勾结走私的事。现在郑重已完全被日本人控制了,原本收缴玉圭的事他完全可以采取强硬手段,可是考虑到对日本人的承诺,所以他还不想将事情宣扬出去,今天他之所以先押走陈媛儿就是想让陈家交出玉圭,等他们交出之后,再想办法灭口。所以,只要陈家将玉圭掌握在手上,就暂时不会有危险。
陈举人万万没有想到这里面竟然有那么多的弯弯绕,他急忙问道:“依你之见,我们该怎么办?”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解此之难。”陆辰飞看了眼陈举人,接着说,“王员外的儿子不是已做了江苏巡抚吗?舅舅可以写封信给王大人,将个中隐情告之王大人,王大人是个明白人,他不会坐视不管,更不会让国之重宝流失海外。”
陈举人沉吟片刻,他认为这确是一个好办法,他立即给王巡抚写了一封信,临了说道:“玉圭放在我这里恐怕凶多吉少,不如你送信时一并交给王大人。”
陆辰飞反对道:“玉圭放在您这里确实不安全,估计郑重迟早要想诡计对付您,可是您现在还不能交出去,留待日后作为您立功赎罪的保证,如果失去了它也就失去了您生命的保证。如果您放心的话就交给我来处理。”
陈举人连连说:“明白了,明白了。”陆辰飞临走时又对陈举人交待道,“舅舅,这几日一定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防止出事,陈家早已被郑重派人盯梢了,我也是乘着雨大他们偷懒躲雨去了我才溜进来的。舅舅保重,静候佳音吧。”
六
陆辰飞、陈举人自以为躲过了衙役们的目光,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家有内贼啊!
当初发生这一系列的变故,就应该仔细想想玉圭的事是怎么传出去的。
陈举人家老仆人李嫂的丈夫李大,很早就在陈家做事,驾车等粗活都是他干,勤勤恳恳。但人是个“什达子,”话唠,平时爱好喝口酒。陈家近年家道中落,他也就没有什么事,他有的是时间喝酒。可是喝酒是要钱的,他常常是有酒无菜干喝。那次中岛一郎的管家毛获见他又在喝苦酒,便买了些下酒菜与他同喝起来,这李大本来话就多,这酒杯端上那话还刹的住车?把陈媛儿带回宝贝的事合着酒气添油加醋地全抖出来,临了李大醉眼悻松地拍着毛获的肩膀说:“这可是天大的秘密,我只有对你一人说了。”
中岛一郎和郑重在府衙后厅相对而坐,郑重在中岛的逼视下显得很萎琐,中岛一郎一脸不满地说道:“你说对陈媛儿家采取霹雳手段于事不利,这我同意,可是现在陈举人与你们钦犯暗中勾连,这可是一个很好的口实,你完全可以借机采取断然手段,可以公开以陈家通匪为名,对陈家抄家抓人。”
郑重望着中岛一郎那张张狂的脸,心中极其厌恶。但嘴上却说:“中岛先生想法甚是高明,佩服之至。我们是栓在一起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是,我觉得中岛先生的办法暂不可行,我自有办法破解难题。”
郑重不去理会中岛一郎的疑惑,对外喊道:“来人。”朱班头应声来到。郑重向他吩咐道:“将陈媛儿打上三十大板,送回家去。注意掌握轻重,小姐身子娇嫩。”
“在下明白。”班头领命而去。
郑重又将师爷招至近前,小声吩咐道:“你等会去送陈媛儿回家,对陈举人说,别人举报陈小姐偷盗宫中圣物,经查不实,特恕陈媛儿无罪。”
郑重布置完之后,冲中岛一郎狡黠地一笑:“中岛先生,回府静候佳音吧。”
当郑重听说陆辰飞昨夜去过陈举人家之后,立即意识到玉圭已经被陆辰飞带走。现在抄家、抓人,就算是陈举人招供了,可是东西已被陆辰飞拿走,就是把陈举人家全杀了,那也只能逼着陆辰飞远走高飞,所以最明智的办法就是放长线。依陆辰飞与陈媛儿之间那份情,听说陈媛儿被打得命悬一线,一定会去陈家探视或通过别的途径与陈家联系,只要严加打探,陆辰飞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定将其捉拿。
再说陆辰飞离开陈举人家之后便直奔大明寺。大明寺住持法务是陆辰飞出了五服的叔伯兄弟。过从甚密,陆辰飞落草之后经常上这里躲避一时。陆辰飞决定将乾隆玉圭交给法务保管。
陆辰飞再三向法务说:“兄长一定要将此物保管好,它不仅是国之重器,现在还关系到很多人的性命。”
“请陆老弟放心,攸关性命之事,自是佛门第一要务,放心去吧。”法务答应道。
陆辰飞告别法务,一路不敢怠慢,昼伏夜出,直到第三天才到达江宁(南京)。
在王巡抚府上,王巡抚听着陆辰飞的述说。关于郑重勾结倭人,贪赃枉法危害一方的事,朝中早就有人议论,也有人上疏吏部建议让他来严查。但时逢多事之秋,什么事都不可认真。如今,牵扯一宫中重器乾隆玉圭,事情办好了可是向朝廷邀功的好机会,另外,顺手还办了郑重的案子,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遇呀。
王巡抚慢慢抬起头,用怀疑的目光盯着陆辰飞片刻,口气中略带调侃地问道:“你可知道诬陷朝廷命官是要杀头的。”
陆辰飞态度坚定地说:“草民知道。”
王巡抚围着陆辰飞转了一圈,说道,“你先回去。噢,对了,如果我想找你去什么地方?”
“小民居无定所,但大人用得着小人的时候可去大明寺住持法务处打听。”
“好吧,你先回去,千万别对外说来过我这里,去吧去吧。”王巡抚不容反驳地说道。
他看着陆辰飞走出大门。转身向贴身跟班吩咐道:“准备一下,今晚跟我去扬州。注意,不要走漏风声。”
乾隆玉圭(4)
七
郑重判令打陈媛儿三十大板,就算打板子的衙役手下留情,但还是被打到第十八板时陈媛儿就昏死过去,班头连忙向郑重报告:“老爷,那陈媛儿实在不经打,才十来下就不行了。”
“如果出了人命,小心你的小命。”郑重有些气极败坏,“去和师爷一起将陈媛儿送回家,路上要小心,如有个闪失小心治你的罪。”
陆辰飞从江宁王巡抚处回来后就在大明寺法务主持处隐藏了下来。
寺庙的大雄宝殿后面是弥勒殿,弥勒殿再往后便是僧人住的僧房。僧房依山而建,翠竹环绕,树木青青,一年四季鸟儿啁啾。陆辰飞便住在竹林最深处的一间小房里,每天早晚在房前打几趟拳外便无所事事。对于王巡抚的为人陆辰飞多少有些了解。当年,陈媛儿拒绝了与王诗明的婚姻。王诗明非常开明,说:“既然小姐心有所属,不必强求。”可见他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为官那么多年也没有听说他的什么不是,口碑还行。就他的为人来看他不会坐视郑重胡作非为。
只是回想起王巡抚当时的态度,陆辰飞又觉得吃不准了。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心烦,几天来一直憋屈在深宅之中,对于他这个好动怕静的人实在无法忍受。于是,便往前殿转悠过去。当他转过弥勒殿弥勒菩萨坐享时,忽然看见香案前跪着一个人。那人正双眼紧闭,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陆辰飞急忙闪进布幔,仔细一看不是别人,这不是中岛一郎吗?陆辰飞一缩身子,贴着地面溜出殿外回到自己房中。就在陆辰飞庆幸自己反应快,没有让中岛一郎看见时,他哪里知道,就在他转过殿享立柱时中岛就看见了他。那中岛也算个人物,伪装得天衣无缝。真可谓,旦夕祸福只在睁眼闭眼之间。
就在陆辰飞悄然而去时,跪在蒲团上的中岛一郎暗暗地笑了。
八
王巡抚送走陆辰飞之后,连夜带人到了扬州。他们找了家不起眼的客店住了下来。一切安顿好之后便作了如下安排:一路由师爷带领去几家日本商社,重点是中岛商社,明察暗访落实郑重与他们勾结的证据。另外一部分人收集民间舆情,凡关系郑重的情况都要收集到。对陈家严加注意不放过任何一个情况。布置完这一切王巡抚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心研究起《周易》来。
当夜,陈媛儿便发高烧不退,原本漂亮的脸蛋没了血色。嘴上卷起一层皮。昏迷中糊话连连,“我没有拿乾隆玉圭,我没有拿乾隆玉圭……”继而是撕心裂肺的哭喊,接着便陷入更深的昏迷。一连几天天天如此。这天深夜子时,陈媛儿突然睁开眼睛,眼睛里放射出过去不曾有过的光。她环视着围在身边的陈举人、陈太太、李嫂,说道:“辰飞哥是不是来过?女儿好像看见辰飞哥了。”
陈太太痛苦地摇着头,说道:“孩子,这么多年你何曾见过他呀。”
“不,见过,如果不是在这里便是在另一个世界。”陈媛儿十分肯定。
陈太太对陈举人哀求道:“老爷,你想办法找一找辰飞,让他来见女儿一面呀。”
陈举人痛苦地说:“上次一别就再无消息,他现在是死是活都说不上呀。”
陈媛儿脸上显露失望的神色。目光渐渐的黯淡下去,嘴里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不该沾那乾隆玉圭,我不该……”眼睛还睁着,脸色就变得灰黄,没有了气息。
陈举人抬头仰望着房梁,一瞬间,他似乎看见女儿朝他挥了挥手,苦笑着飘走了。
经过几天的明察暗访,郑重勾结倭人贪赃枉法,走私贩私的证据陆续汇集到王巡抚手中。他看过之后觉得这些罪行按大清律法当杀无赦。
可是,那个乾隆玉圭真如陆辰飞所说,确实被陈媛儿带了回来,而郑重和中岛一郎都在追寻。那陆辰飞也是知道下落或知道其中内情的人。在江宁时,因为顾着实施自己的计划不便向陆辰飞过多打听,现在玉圭的去向反倒重要起来。他决定去找一下陆辰飞。他相信陆辰飞上次告诉他的找寻的地点应该不会错。
这天上午,王巡抚只身一人扮作香客来到大明寺。在大雄宝殿里上了两炷香,礼佛如仪完毕。他装作漫不经心地游观,径自向寺院后部走去。他来到一弯小池边,被一池残叶吸引住了。一池残叶想必在盛开之际定是叶茂枝繁,如今却如此清冷,不免让人有些伤感。
就在王巡府睹物感伤之际,陆辰飞在竹林小屋里正在承受着心灵的冲击。法务正在将陈媛儿西去的消息告诉他。陆辰飞听后愣在那里,许久才缓缓地说道:“人生无常,人生无常!”
法务说道:“陈家已定了日子,让本寺去给她超度。”
“那你就代我向她祝福吧。”陆辰飞说完,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说道,“故人已去,我也不想在此久留,继续浪迹天涯。至于那玉圭,媛儿是因它而亡,那就伴她而去吧。你一定要答应我,你在做法事时一定想办法将玉圭放在她的棺中,让她们长相厮守吧。相信玉圭让贪官和倭人掳走,她的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宁。”
“老纳一定做到。”
就在王巡抚看着荷叶发呆,有些诗意之时,一阵吵杂声由寺前传来,接着奔入一队官兵,他连忙躲入林中。只见数十名官军将竹林最深处那间小屋团团围住。为首的一人一脚将屋门踹开,高声喝道:“将朝廷钦犯拿下。”
话音未落只见陆辰飞蹿出门外,正好被官兵们按住。法务见状喝道:“佛门净地,岂能大动干戈!”就在官兵一愣神之际,陆辰飞挣脱纠缠来了个旱地拔葱,抓住一棵竹子就势一个三百六十度大回转,脚点一个官兵的肩头往屋顶飞去。为首的官军大喊:“上山了,快追。”官兵们一窝蜂地翻过围墙往山上追去。
站在远处的王巡抚差点笑出声来。陆辰飞的行踪都被他看在眼里。原来,陆辰飞飞跃屋顶时,他便落在屋顶上,这时他并没有松手,站在屋下的人被视角影响以为他飞出墙外。就在官兵们往山上追去时,他却顺着连成一片的僧房往前殿奔去。
王巡抚暗暗赞道:好身手。他也跟着往前殿奔去。他来时便观察过,出庙门不远就是闹市。陆辰飞在膳房处下到地面,顺手担起水桶向寺外走去,在庙门口向兵哥一鞠躬,便出了庙门。王巡抚紧走了几步赶上去,用折扇在陆辰飞肩头一点,笑道:“陆兄神通了得呀!”
陆辰飞身子一僵,站住了,他慢慢转过身子。只见王巡抚正对着他笑。他将担子一撂就要下跪。王巡抚用扇子托着他的手臂,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
在王巡抚住的地方,陆辰飞将自己受倭人陷害以及为了保护玉圭被郑重追捕一一向王巡抚述说了一遍,然后面带愧色地说:“上次去你那里,见你不冷不热的样子,说心里话,我真有些将你们这些当官的看成一路货色了。”
“你的想法也对,所谓的好人坏人有时还真说不清楚,有的时候取决于对什么人什么事上。如置国之大义而不顾的毕竟不多,像郑重这样的无耻之徒应该还是少数。”王巡抚说道。
陆辰飞又向王巡抚说道:“我去将玉圭取来交给大人。”
“暂且不必。我还要利用这事再看一下郑重的良心。如果他一条道走到黑,干出伤天害理的事情,那就是他咎由自取了。”王巡抚意味深长地说。
九
郑重听说陆辰飞在被官兵掀翻倒地的情况下还是溜走了,气得鼻子差点不来风。可是那该死的中岛一郎像个催命鬼似的紧盯着自己不放。郑重在自己的书房中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就像一只红眼狼,见谁跟谁龇牙。他端起茶碗要喝,可茶早凉透了,举起茶碗砸在地上。他想不起这是第几只碗了。
就在这时毛获兴冲冲直奔郑重跟前。郑重正要发火,毛获嘴一咧,说道:“大人听罢我带来的消息,如还想罚我,任你。”说完对着郑重的耳旁说起悄悄话来。只几句郑重的脸笑得像绽放的一朵花。
毛获见状道:“大人何不马上去他家把东西抄来。”
郑重脸一板斥道:“跟了日本人几年变得没心没肺了?死人为大的道理都不懂,现在去搅局百姓们还不得骂娘?”
毛获陪着笑脸,说:“大人慈悲为怀,可敬,可敬。”
在客店里读书的王巡抚有些心事,他不停地将书翻过来倒过去。一个衙役推门进来,王巡抚问道:“法务将玉圭放入陈媛儿棺中的消息确实透露给了李大和毛获?”
“大人尽管放心,一切安排妥当。”
“郑重那边有什么动静?”
“还没有。”
王巡抚在心里犯嘀咕。难道这个郑重顾及礼数就此善罢甘休?按说不对呀。突然,他一拍桌子,自言自语道:“既要当婊子又要竖贞洁牌坊。”他向一旁衙役吩咐道:“对郑重的行踪严加监视,有什么情况随时报告。”
衙役领命而去。
陈媛儿下葬已有十天,坟头上的红黄泥土已不甚新鲜。深秋初冬的天气已然很凉,下半夜已有霜降下。
这天的子时过后,一队黑影悄无声息地来到陈媛儿坟前,黑暗中一个声音说道:“郑大人,就是这里。”只听郑重说道:“搞清楚了?别弄错了。”
“错不了。”
“那就动手吧。”
“哟西。”
随后几个人便挥动铲子挖了起来。
原来郑重和中岛一郎来挖陈媛儿的坟了。当郑重得到法务和尚将玉圭悄悄放入棺材时,他就压抑兴奋设想了这个计谋。他要让乾隆玉圭的事成为永远的谜团。
黑暗中,郑重正在为自己的计策而自鸣得意时,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的一举一动都是按着别人的想象在进行。此时,这个人正紧紧盯着这群伤天害理的家伙。
黑暗中一个人停止了挖掘,问道:“大人,棺盖已经挖出来了,下面该怎么办?”
郑重沉声命令道:“开棺。”
随着一阵吱吱呀呀的声响,棺盖被打开了。这时有人点燃一只火把,郑重接过来,往棺中照去。陈媛儿的脸已经塌陷,但依然可以看出弥留时的愤懑和痛苦。郑重不禁打了个寒颤,他颤声命令道:“将她翻过去。”只见玉圭正垫在陈媛儿的腰部,在火把的照射之下发出温润的光泽。这时中岛一郎饿狼般扑入棺中,也顾不得陈媛儿已有些腐烂产生的恶臭,将玉圭捧在手中,连连说道:“哟西,哟西,大大的好。”
就在郑重等人竞相向棺中观望时,突然,身后一片通明。郑重等人惊恐地回转身来。只见一群人正举着火把,手持鬼头刀怒视他们。火把照耀下王巡抚身穿官服凛然逼视着郑重。此刻,郑重的魂魄早已飞到九宵云外,扑通跪了下去。
“王大人怎会来此?”
“郑重,你可知罪?”
“下官知……不知……”郑重语无伦次。
这时,棺材中的中岛一郎飞身翻出坑来,挺刀向王巡抚劈来。中岛一郎的举动早已被陆辰飞看在眼里,他飞起一脚将中岛踢进棺中。对中岛的举动,王巡抚连眼都没眨一下。他厉声说道:“郑重贪赃枉法,勾连倭人走私贩私,本官本想暂缓追究,可尔等胆大枉为,图谋将国之重器私予倭人,罪不可赦。来人,将郑重一干人等拿下。”
天已大亮。陆辰飞默默地跪在陈媛儿的坟前。时间已过去了多久,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林深鸟兽多,人众诸事稠。尔虞我诈,情情杀杀。江湖几多险恶,只让人哭笑两茫然。
月挂中天人难寐,血海孤魂夜半鸣。多少恩仇事,千年留余影。
茫茫大雪已经下了三天三夜。第四天,太阳乍一出来,竟晃得人睁不开眼。中行氏的第十代子孙中行无痕在雪中急急而行,所过之处,五十米开外才能在雪中见到少许痕迹。
“好个踏雪无痕!”忽然,一声娇音传人中行无痕的耳中。话音未落,已有一位红衣女子从树上飘然而下。
“说好的你不去,你怎么又来了?”中行无痕有点生气了。
“哟,哪有这样和妹妹说话的哥哥耶?为了等你,寒风把人家的手都冻红了,你一点也不心疼?”红衣女子边说边娇气地径直攥了中行无痕的手揉搓了起来。
中行无痕的心中一阵温暖。“唉,无论什么事情,一遇上你就没有道理可讲了。这么大了,还像小时候一样,尽给哥哥添麻烦!”中行无痕嘴上说着抱怨的话,双臂却径直伸开,将红衣女子揽入了怀中。“我给你暖暖,我给你暖暖。哼,都是你自找的麻烦,现在反倒成了别人的不是了!”
红衣女子顺势扑在他的怀里,一边说:“我就是长不大,就是要给你添麻烦,看你还能把我吃了不成?”一边偷偷地笑。她很奇·怪,中行无痕那淡淡的汗味怎么这样好闻?
这红衣女子是谁?
事情要从十八年前讲起。
那年,中行无痕的父亲中行飞鹰在华山开完武林盛会,一路匆匆往回赶。眼看家就在前面,忽地听得远处有婴儿隐隐的啼哭声。当时也是漫天大雪。中行飞鹰疑惑不已,谁会在这雪夜带婴儿外出呢?中行飞鹰运足内功,掠身向哭声方向疾走。近了,才看见雪地上有一个精致的包裹,那哭声就是从包裹里发出来的。
中行飞鹰四下喊了喊:“有人吗?有人吗?谁丢了孩子了?谁丢了孩子了?”然而茫茫雪野,除了他那厚实的喊声和从远山返回的回音外,再也听不到一丝别的声音。
中行飞鹰轻轻叹息一声,拍了拍身上的积雪,俯身打开了包裹。只见这个包裹层层叠叠裹得很严实,除了一个供孩子呼吸的小孔,几乎密不透风。最里边是一个貂皮做的小棉袄,一名女婴包在里边。这女婴一见有人过来,小眼睛一亮,立刻就不哭了,还冲着中行飞鹰笑了一下。就是这一笑,抓住了中行飞鹰的心。
他把孩子抱在怀里,又向四下里瞅了瞅,四周除了雪还是雪。
“有人吗?这是谁家的孩子?”他不由连喊数声。
尽管他怕吓着女孩,没敢像刚才那样高声呼喊,但是,由于他内功深厚,这声音竞从几十里外的山谷中又传了回来。
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绿光在闪烁,那是狼的眼睛。武林中人讲究的就是“侠义”二字,他不能把一个活人扔在这里喂了狼。中行飞鹰将女婴抱在怀中,将腰带重新系好,运起轻功,望着家踏雪而行。
回到家时,天已微亮。夫人柳依依见丈夫带回一个婴儿来,先是面露不悦之色,自家的孩子都因奶水不足,天天靠那头母豹子补贴奶水,现在又弄回来一个孩子,可怎么养活?柳依依轻轻解开包裹,只见这孩子竟在睡梦中露着甜甜的微笑。孩子虽小,却一看将来就是个美人胚子。柳依依心里那一丝不悦,早已被喜爱所替代,她不由将孩子抱进怀里。
柳依依虽说是个女流,却也识文断字。她说,既然老天爷在这漫天碧雪中送给了咱们这个孩子,就叫中行碧雪吧。
似乎只是眨眼之间,中行无痕和中行碧雪便长大了。由于他俩都吃了豹子的奶水,所以长得格外壮实、聪明、敏捷。
从四岁开始,中行飞鹰便开始教兄妹俩习武。按说,中行家的功夫是传男不传女的,更何况中行碧雪还是个捡来的闺女。但这中行碧雪实在是太招他们夫妇喜爱了,他们有时甚至吃惊,怎么自己对这个捡来的丫头的爱,竞超过了对亲生儿子的爱!
八岁那年,柳依依带他们俩去参加一个朋友儿子的喜筵,回来后,中行无痕就嚷着说要和妹妹碧雪完婚,中行碧雪也嚷着要和哥哥拜天地。中行飞鹰两口子被逗得开怀大笑,“好,好,等你们长大了,就让你们拜堂成亲!”
一句玩笑话,却让中行飞鹰心中一动——兄妹两个天生聪颖、漂亮,又不是亲兄妹,将来让他们成亲有何不可?这样,一来可以省去娶亲时的聘金和那些繁琐礼节;二来呢,自家的祖传功夫也不至于外传了。想到这里,中行飞鹰仰天大笑,真乃天意呀!
一想到“天意”,中行飞鹰又不由皱起了眉头。这些年来,大儿子中行天意却不知生死如何。
岁月如风,光阴似梭。不知不觉,中行无痕已到了十八岁的年龄。那次中行飞鹰酒后,告知中行碧雪的真实身世后,中行碧雪不仅不悲伤,反而欢喜得像一只喜鹊,因为这样,她就真的可以和哥哥成婚了!可是,这个婚却迟迟没有成。
因为,按照中行家的祖训,成年男子在没有报家仇以前,不能成婚。
中行家的仇家姓范。
公元前493年,中行家和范家在山西阳泉平潭城攻打赵筒子时,范家中途突然变卦,暗地里投降了赵简子,并在桃林沟、魏家峪、西河三村相连的三角地带袭击了中行氏的队伍,使中行氏差点灭门。
俗话说,冤冤相报,没有个了。多少世纪以来,两家打打杀杀,人命伤了好几十条,也没有把这事摆平。
几十年前,在桃河岸边的狮脑山武林大会上,两家在武林众家的撮合下终于讲和。此后,两家数代没有发生战事。没想到到了中行飞鹰父亲这一代,范家范老虎也不知怎么算计的,说是中行家还欠范家一条人命。于是,范老虎趁中行飞鹰的父亲中行旭日不备,以范家新创的鸳鸯蝴蝶掌杀死了中行旭日。父仇子报,中行飞鹰虽然多次欲报杀父之仇,却因破不了范家的鸳鸯蝴蝶掌而未能成功,反而好几次差点连命也搭了进去。
范家的鸳鸯蝴蝶掌由一男一女两个人联手合成,运用起来阴阳互补,刚柔相济,掌法多变,受攻击者遭逢此掌往往头晕目眩,犹如置身蝴蝶群中,身体上下左右前前后后满是五颜六色的蝴蝶。
此功由范老虎的祖父范无量隐居云南大理数十年而创制。范无量在云南数十年里,年年观察云南大理蝴蝶泉的蝴蝶。面对翩翩起舞的蝴蝶,数十年的揣摩,让他终于领悟到了其中的真谛和妙处,从而演绎出了这一天下无双的鸳鸯蝴蝶掌。
此后,在武林几十年的年会上,范家的鸳鸯蝴蝶掌都独领风骚。到了范老虎这一代,他又将鸳鸯蝴蝶掌推进了一步,即从原来的男女混合阵势,发展成了左手为雄,右手为雌的单人阵势。即一个人也可将鸳鸯蝴蝶掌发挥到极致。从此,范家的鸳鸯蝴蝶掌,在武林中名声更加响亮。
那天,中行旭日从北岳恒山归来的途中,突遇范老虎和其妹妹范若影。范氏兄妹使的都是范家新推出的雌雄鸳鸯掌,再加上兄妹配合,中行旭日等于以一敌四。鸳鸯蝴蝶掌厉害是厉害,中行家的凤凰展翅功也非等闲之招。只可惜中行旭日好汉难敌人众,三个人斗了约一个时辰左右,中行旭日渐渐有所不支,一个疏忽脚踩在了一块圆形的石头上,被范氏兄妹趁机下了杀手。
等中行飞鹰赶来时,父亲已在地上躺了多时。在中行飞鹰悲怆的呼喊声里,中行旭日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他吃力地告诉儿子:“要想破鸳鸯蝴蝶掌,你必须要学会定眼法,即不能被眼花缭乱的虚影迷惑……”中行旭日话未说完,口中狂吐一口鲜血便去了。
从此后,每年的春夏季节,中行飞鹰都上山去观察蝶群。看得眼花了,就闭上眼歇一会儿再看。看到后来,无论多么庞大的蝴蝶群,他都能看出来是几只。有人不相信他有这等眼力,就差人上山抓了九百九十九只蝴蝶,放在一个封闭的园子里让他去数。没想到不到半个时辰,中行飞鹰就说出了那个令人不相信的数字:九百九十九只!
消息传到了范老虎的耳朵里,范老虎一阵大笑:我范氏的鸳鸯蝴蝶掌又不是像蝴蝶一样不堪一击的花花功夫,每一掌都带着铁砂掌的刚性和无形透骨掌的阴柔,岂是看清就能破解得了的?
话是这么说,但范老虎仍是昼夜防备着中行飞鹰前来报仇。可一晃却十几年没有动静,范老虎心中便渐渐放松了许多。
中行飞鹰也不是不想为父报仇,因父亲中行旭日去世前他已成婚,所以,他必须先抚养孩子,然后报仇,这在中行氏的家规中是有明确规定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中行飞鹰要把中行家的所有招法传给子孙,他不能因为自己的莽撞,而使中行家后继无人。
中行无痕此次出行,是去报仇。明天是范老虎生日,是一个天赐的大好机会。一是范老虎在喜庆气氛中警惕性不会太高;二是一旦失手,由于宾客众多,极易脱身;再一个,若是一击得中,中行家就可在众人面前大大地露一回脸了!
范老虎家张灯结彩,不仅请了戏班子唱戏,还搭起了粥棚,向穷人施舍着饭菜,甚是热闹。武林中人更是络绎不绝。
中行无痕和中行碧雪混在祝寿的人群中进了范家,穿过几道大门,在最里边的正屋内看到太师椅上坐着一位银发稀疏、白须飘飘之人。不用问,此人肯定是范老虎无疑了。贺寿的人们依次进去,有的作揖,有的磕头。中行无痕和中行碧雪随着人群很容易就进入了范宅。这范宅分三个院落,每一个院落的院墙都有四五丈之高,房顶上的瓦片全是上了釉的琉璃瓦,人在上边走很容易滑倒。三三两两的护院家丁来回走动着,看来,范老虎还是有所戒备的。
掌握大致情况后,兄妹俩退出来,到街上买了一个硕大的寿桃,用花竹篮装好了,双双捧着进了范老虎家的门。
“祝范老太爷福如东海水,寿比南山松。”
“好,好。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们是谁家的娃子?”
中行无痕和中行碧雪同时仰起了头,范老虎还未及看清两人,兄妹二人已飞身扑了上去。
“有刺客!”范老虎一声惊叫,人已从太师椅上腾起,一拂长袖,桌子上的杯呀碟呀碗呀的,像长了翅膀似的一股脑儿地向中行无痕兄妹射来。兄妹俩同时发一声“起!”人便到了半空,身子一扭,两人齐身扑下。
中行碧雪手中的软剑直奔范老虎的咽喉,范老虎惊叫:“我儿,你怎么能杀爹?”
“谁是你儿,看剑。”中行碧雪一听范老虎对她称爹,心中不由又加了一把火,那把软剑如长蛇出洞般呼呼生风。
整个范宅大乱,家丁们急于保护主子,却因宾客们来回乱跑,给挡在了外面。
范老虎这时早已从惊慌中回过神来,化掌为刀,中行碧雪手中的软剑竟在他的掌上断为了两截。
中行无痕正欲施展凤凰展翅,猛觉得背后一股阴风,连忙往旁边一闪,只见一位面目清秀的男子向自己袭来。中行无痕急挥手中之剑,意欲刺向那男子门户大开的右胁,身子却一下僵了,仿佛被人点了定穴一般。原来是范老虎掌心的磁力将他定在了原地。中行无痕双目一闭,心想,我命休矣。
几乎同时,只听那面目清秀的男子“哎哟”一声,差点跌倒。“妹妹,你怎么打起哥哥来了?”
“谁是你妹妹,看剑。”中行碧雪手中的半柄断剑直取清秀男子的咽喉。
趁此机会,中行无痕运起内力,逼退了范老虎的掌力,拉了中行碧雪,拨开人群向外疾走。
兄妹二人冲到院里,却遇上范家家丁。家丁人多,像狗一样围了上来,一阵打斗,两人怎么也冲不出门去。情急之下,中行无痕运足功力,硬生生把中行碧雪抛出了墙外。这么一阻,刚才那位面目清秀的男子将他拿了个正着。
中行碧雪一见,正欲返身去救中行无痕,猛觉肩头有人一拍,大骇之下,却见是父亲中行飞鹰。正欲出声,中行飞鹰使个眼色,中行碧雪只好闭了嘴,身子被父亲托起,不由上了一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人还没坐稳,马车已急急而去。
“爹,哥哥他……”中行碧雪焦急地说。
“放心,范老虎是不会轻易杀无痕的。范老虎今天请了许多武林高手护院,我们进去不仅是白搭,反而会暴露身份。”
父女俩在范宅附近的翔云旅店住下后,中行飞鹰这才告诉中行碧雪,让中行无痕在不利条件下,故意受擒,是他预先定好的。
中行飞鹰说他在最近的一次武林聚会中,见到了一个长相十分像中行无痕的青年男子——有人告诉他说那是范老虎的儿子范力宝,他当下就起了疑心——因为从年龄和长相看,范力宝都很像自己十几年前丢失的儿子中行天意!莫非是范老虎抢了自己的儿子?为了弄清事情真相,他才特地派中行无痕深入范宅,一来刺杀仇家范老虎,二来也顺便将此事弄个水落石出。
一说起中行天意,二十年前发生的那一幕就又浮现在了中行飞鹰的眼前。
柳依依因生子,被娘家接回去小住了一段时间后,中行飞鹰去接她,返家途中,忽地下起了大雪。按中行飞鹰的功夫,这点雪根本无关紧要,但夫人柳依依产后的身子正虚弱,何况他们还带着个孩子,真要算走一步歇一步了。
天黑以前他们到了一座大山前,柳依依累得实在走不动了,中行飞鹰只好在山脚找了个避风的地方,运足内力吹去浮雪,又到附近背雪处找了一些干草,一家三口人总算是暂时安顿了下来。
中行飞鹰生了一堆火,又打了几只野兔野鸡,一家人的晚饭便解决了。
睡到半夜时分,中行飞鹰隐隐听到了人的脚步声。从声音判断,来人轻功十分了得。近了,中行飞鹰才听出是两个人的声音。中行飞鹰不忍打扰妻儿的美梦,只身飞到就近的一棵松树上,只见两个黑影背后各插一柄鬼头刀正向此处奔来。
中行飞鹰开始以为是两个过路人,看见这里的火光来取暖的,便没在意。见这两个人近了,他从树上跃下,刚欲探问,那两个人却同时一声大叫:“中行飞鹰,果然是你,拿命来!”举刀就砍,中行飞鹰没有料到在这里会遇上麻烦,身形一转,那地上的雪就像铁砂一样飞起,包裹了那两个人。
那两个人就地一个罗汉十八滚,竞将中行飞鹰包围了起来,手中的鬼头刀上下翻飞左右盘旋。中行飞鹰并不抽剑,紧了紧腰带,将腰上系着的一块毛巾拿了下来。也就怪,这软绵绵的一块陕北产的白羊肚毛巾,到了中行飞鹰手中竟如钢刀一般锋利。那两个人打着打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中的鬼头大刀就被中行飞鹰的毛巾卷到了空中,其中有一把落入雪中,另一把则直直地飞插到了一棵松树中。
鸳鸯蝴蝶掌(2)
两人见情形不对,扭头就逃。中行飞鹰起身就追,追出去有十几里路了,中行飞鹰惦念妻儿,折身往回赶,远远地就听到了夫人呼天抢地的哭声。中行飞鹰心中叫声不好,一种不祥之兆袭上心头。
原来,中行飞鹰追着那两个黑影离去不久,又来了两个人,他们一来,二话不说,从不会武功的柳依依怀中抢了他的孩子就走!
“天意,你离开爹已经二十年了!”
中行飞鹰想到这里,不由轻轻地唤了一声。
三
按照父亲没计的第二步棋:中行无痕故意束手被擒了。
范老虎把手一挥,“先送人偏院房中严加看守!“
这偏院名为偏院,实际上有上百平方米之大。每天早晨,范老虎和儿子、女儿都在这个院中练习武功。
中行无痕被五花大绑关入一间房子,为了防止他运功逃脱,他被吊在了一根直径足有一米粗的房梁上。
中行无痕心中暗暗高兴。他高兴什么呢?他高兴自己终于见到了失踪二十年的哥哥中行天意,也就是范老虎那个眉清目秀的儿子范力宝。范力宝的长相和自己太相像了,只不过是范力宝皮肤白一点,自己的肤色黑一点而已。他当时真想大叫一声:“哥哥,兄弟可找到你了。”可是他不敢叫,也没有时间叫,范力宝那掌法太厉害了,全神贯注对付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认亲!
想着想着,中行无痕便睡着了。
忽然,“吱呀”一声门开了,响声把他惊醒了。只见进来两个彪形大汉,后边还跟着一个女子。“碧雪,你怎么来了?”
“碧雪?谁是碧雪?”女子和两名彪形大汉向后一望,没有人呀?
中行无痕呆了,他已从这名女子的口音中听出,自己认错人了。但是,这名女子和中行碧雪长得简直一模一样。
“把他放下来。”女子一声令下。
“是,小姐。”
原来,这名女子叫范思思,是范老虎的女儿。
“今天是我爹的生日,要不然的话,你早就连命也没有了。”范思思说完这话,亲手打开饭屉,为中行无痕摆出几碗酒菜。“壮士功夫其实也不在我哥之下,先吃点饭吧。”
两个壮汉随即为中行无痕松了绑,然后走到门口双臂一抱,像两尊门神立在大门两边。
“多谢范小姐为我松了绑,范小姐就不怕我跑了吗?”
范思思咯咯地笑了起来,“你要是跑的话,早就跑了,我没有说错吧?”范思思的话柔中有刚。中行无痕吓了一大跳,他知道,这个范小姐今天来者不善。
“你刚才说的碧雪应该是一个女孩子的名字,她是谁?你为什么把我看成了她?”范思思连着问了两个问题,那一双像碧雪一样水灵灵的会说话的眼睛直直地柔柔地盯着中行无痕。
中行无痕的确有点儿饿了,一仰脖子干了一杯酒,拿起一条羊腿,三两下就撕了个精光。
“你不说我也知道碧雪是谁,就是上午和你同来的那个女孩子,连我的丫环都吃惊,说她和我长得太相像了!这让我不由想起了十八年前,我丢失的妹妹。”说着话,范思思眼里竟滚出两颗晶莹的泪珠。
中行无痕一见,心里顿时生出了一种怜香惜玉之情。范力宝和他相像,范思思和中行碧雪也相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他的心里乱极了。
范思思说起了十八年前的事情。十八年前,范思思的母亲一胎生下了她和妹妹两人,当时父亲范老虎去东岳泰山还愿——范思思说,父亲走了的第三天晚上,母亲忽然觉得头晕目眩,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后已是第二天早上,她一摸,身边的小女儿不见了。后来,家人在窗户下捡到一截残留的香炷,那是一截迷魂香。妹妹丢失第二天,父亲风尘仆仆从泰山回来了,知道情况后,父亲仰天长啸:“天意呀,天意,两年前我拾到一男婴,如今却又失去了掌上明珠,这是上苍对我的报应呀。从此后,父亲对哥哥范力宝就视同己出,悉心授予范家的功夫……”
中行无痕被这个故事惊呆了,中行家与范家有多么相似的情节呀。哥哥丢失两年后,母亲生下了他。他两岁时,父亲又捡回了碧雪。怪不得范老虎一见中行碧雪时说,我儿,你怎么能杀爹爹……中行无痕不敢往下想了,“我要面见范老先生,我有话要同他老人家说。”
“好,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话音未落,范老虎已坐在了中行无痕的对面。
一切真相大白,范老虎老泪横流,“快叫力宝前来认弟弟。”
‘是!”门口站立的大汉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那大汉慌慌张张回来,急促地说:“老爷,大事不好,大少爷已带人出去多时了。”
四 翔云旅店,刀光剑影。 中行飞鹰、中行碧雪与范力宝的人马正打得不可开交。
在这场打斗中,最难过的人莫过于中行飞鹰,面对亲生儿子的频频攻击,他只是勉强应付。他对儿子下不了手,但是又没有任何机会向范力宝说明这一切。他真想大喊一声,儿啊,我是你爹,只要你叫我一声爹,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而范力宝只知道面前这个脱逃的红衣女子要在父亲范老虎的寿宴上行刺,尽管未获成功,但他不能容忍这种污辱,他要为父亲挽回面子。他很奇怪这个容貌极像妹妹范思思的女子为什么不动手?这个半拉子老头今天为什么也心神不定?虽然他只参加过一次武林聚会,他还是想起来了,这不是武林中坐第二把交椅的主人中行飞鹰吗?想不到这老家伙竟如此的卑鄙,派他的手下偷袭我爹!我爹武林中第一把交椅的位置难道是浪得虚名么?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范家的鸳鸯蝴蝶掌!
心念及此,范力宝的掌法越来越快。他原以为中行飞鹰很快就会被这掌法迷乱,没想到中行飞鹰稳如泰山,一招一式皆快慢有序,刚柔相济,以静制动,后发先至。范力宝知道,中行飞鹰用的是太极拳法,太极拳以绷、履、挤、按、捋、列、肘、靠、进、退、顾、盼、定等十三种姿势为基本功法,看似缓慢,实则轻灵;看似阴柔,却掌掌有力。范力宝的鸳鸯蝴蝶拳在这种定式面前,渐渐露出了破锭。只见中行飞鹰猛一收拳,一个凤凰展翅就罩住了范力宝的“十万只蝴蝶”。
范力宝心想,完了,完了,这中行飞鹰练的是什么眼啊,居然在这蝴蝶阵中稳如泰山。奇怪的是,中行飞鹰并未下杀手,而是一抱拳道:“回去告诉令尊大人,冤家宜解不宜结,改天我将亲自到府上拜望,我有话要对令尊讲。”
这时,却见从远处滚过一阵黄尘,近了,为首的一个彪形大汉一勒缰绳,那马前蹄腾空,“咝溜溜”一声长啸,踮了几下碎步方才站稳了。这时,范力宝和中行飞鹰才看清此人手持一对紫铜锤,原来,是武林中第三把交椅的主人高铜锤来了。
高铜锤本名高春风,因使一柄大紫铜锤,人称高铜锤。武林中二三十年来,一直就是范老虎坐第一_把交椅,中行飞鹰久坐第二把交椅,高春风坐第三把交椅……
高铜锤一张嘴就臭不可闻:“中行飞鹰,真想不到你是这种人,你想坐第一把交椅,可以武功见高下,没想到你却派儿子、女儿前去刺杀人家范老虎,今日我要与范力宝合力拿下你。”说到这里,他用手一指中行碧雪,道:“这红衣姑娘,哈哈……就留条性命给我当妾算了。”边说边勒马上前,举锤就向中行飞鹰砸下。中行飞鹰并不躲闪,那锤眼看就要在他头顶上开花了,却忽然不见了中行飞鹰的人影。这一下,差点把高铜锤的腰给闪得脊梁骨错了位置。咦,这老儿去了什么地方了?
身着红衣的中行碧雪却只是掩口偷笑。
“小心肝,你笑什么,等我把你爹这个老杂毛处理了,就让你坐大花轿,哈哈……”
高铜锤笑着笑着忽然身形和声音戛然而止,原来中行飞鹰从他的马肚下钻上来,点了他的穴位。
人家为自己助阵,自己当然不能袖手旁观。范力宝纵身上前,解开高铜锤的穴位,化掌为刀和中行飞鹰战在了一起。高铜锤及所带人马此刻也一拥而上。
中行碧雪眼看父亲要吃亏,身形一跃跳入阵中,一招凤凰摆尾,竞扫倒了十几个人。那高铜锤真没想到这小女子有这般神功,挥锤朝中行碧雪脊梁直直砸下。中行碧雪功夫再好,她面对的毕竟是当今武林的第三把手,心下叫声不好——高铜锤这一招看似莽撞,却有着雷霆万钧之势,那力似有磁力一般,让人无法挪身。
猛听“嗨”一声,那锤竟被一双手接住了,中行碧雪和高铜锤同时一惊,竟是范力宝接了这一招。
“范力宝,你这是为何?”高铜锤那眼珠子瞪得比牛眼还大了三倍。
“你不是要娶她为妾吗?这一锤下去,不给打死了?”范力宝说。其实范力宝自从上午在家见到中行碧雪后就产生了一种感情,她觉得中行碧雪和妹妹范思思之间,肯定有一个故事。
“哈哈,想不到你还当真了!这么一朵带刺的玫瑰,我可不敢要啊!”高铜锤一边说着,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又开始寻找起中行碧雪来。中行碧雪早已跃到了翔云旅店的房顶上,纤纤玉手对着高铜锤轻轻摇动,“来呀!大笨熊,你要是能追上我,我就将终身托付于你。”
这高铜锤练的是硬功夫,他怎么能上得了这数丈高的房顶呢?
他气哼哼地叫道:“有本事你下来!”
“我没本事,我要有本事的话,早就坐到了武林中的第三把交椅上了,哪里还有你的位子?”
两人在这边叫阵,范力宝却和中行飞鹰战得难分上下。范力宝现在不敢使鸳鸯蝴蝶拳了,左手轻轻一抖,却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巨龙出海”,径向中行飞鹰的咽喉击来。这一招快如闪电之迅猛,利如锋刃之险恶。中行飞鹰一个金鸡卧巢躲过了这一招.顺势来了一个扫堂腿。
一般来讲,扫堂腿是最粗糙的武功,不仅是范力宝,连中行飞鹰自己都没有想到会出此招。范力宝原以为中行飞鹰躲过这一招会来个兔子蹬鹰,身体就势下沉。没想到,正好被中行飞鹰的扫堂腿击中,他想往上跃,已然来不及了,“噗”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中行飞鹰正欲擒之,冷不防范力宝一个鲤鱼打挺跃起,“哇呀呀”一招泰山压顶反扑了下来。
也许中行飞鹰命该如此,他只顾对付范力宝,却没防备高铜锤。高铜锤见手下缠住了中行碧雪,他收了双锤,将暗器“夺命无常”拿了出来。这“夺命无常”是三根一寸多长的银针,平时在一种从青蛇身上取下的毒液中浸泡着,这种针一旦伤人肌肤,不到一个时辰就伤人性命。
高铜锤将“夺命无常”握在手中,叫一声:“中行飞鹰!”中行飞鹰条件反射地扭头一看,只见眼前三道银光。他心中大惊,左臂长袖一拂,三根银针扫落两根,另一根被他躲过后,却伤了从空中落下来的范力宝的左耳。中行飞鹰叫声:“力宝勿躲,我不会伤你性命的!”“唰”地从腰中抽出一柄软剑,一道白光起处,已将范力宝的左耳削了下来。范力宝“哇呀”一声怪叫,不知道中行飞鹰是在为他切断毒源救他性命,反而以为中行飞鹰要伤他性命,便一手捂了耳朵,一手使出鸳鸯蝴蝶掌中最毒的一招“五步倒”击中了中行飞鹰的胸口。与此同时,中行碧雪也正好杀了过来,剑锋直指范力宝的咽喉。
高铜锤在旁边得意地大喊:“杀呀,杀了他呀,他把你爹打死了,子报父仇,天经地义,快下手呀!”
中行飞鹰一手捂胸,一手用剑指着中行碧雪:“碧雪勿动手,范力宝,我儿啊,你且看看地上的耳朵。…
范力宝和众人低头一看,才发现那掉在地上的耳朵已呈黑紫之色,显然是中了剧毒所致。
范力宝问:“你说我是你儿子?”
中行飞鹰点了点头,“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我死在亲生儿子的掌下,死亦无憾!死亦无憾!”言罢,“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爹爹,”中行碧雪把中行飞鹰抱在怀里,双目如箭,直刺范力宝。
这时,从远处又来了一队人马,最前边的分明是中行无痕,紧随其后的是范老虎和范思思。“力宝住手,力宝住手!”范老虎急切的声音,遥遥地传了过来。
一行人马来到近前时,中行飞鹰已气息全无。
“老天爷,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呀?”中行无痕跪倒在地。
范老虎老泪横流,“中行英雄,我中了别人的计了。都怪我听信了别人的谗言,酒后误杀了中行旭日,致使中行家和范家旧恨未了又添新仇。中行英雄,你且慢走,我来也!”言罢,抽剑就要自刎,却被中行无痕夺下。
“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范力宝问。
“孩子呀,今天你亲手杀的,是你的亲爹爹啊!”
天空蓦地一道闪电,这一反常现象让众人都暗暗吃惊,这可是冬天啊。
原来,高铜锤为了争夺武林第一把交椅的宝座,先是设计让范老虎杀死了中行旭日,使两家结下新仇;随后,又分别盗走了范家的一个女儿和中行家的一个儿子;然后,又设计让他们两家分别收养了彼此的孩子。高铜锤寄希望于二十年后,两家的孩子分别为报仇而打个你死我活,而两个老家伙再分别被自己已更改姓名的亲生骨肉杀死,这样,他就好稳坐武林第一把交椅了!
高铜锤一看事已败露,跨上马背正欲逃跑,却被范力宝、范老虎、中行无痕和中行碧雪围了起来。高铜锤面呈死灰之色,“扑通”一声从马上跌下来。
“范大侠,饶命啊!我从此退出武林,再也不争高下了,饶命啊!”
中行无痕和范力宝一步一步逼近了他,一人一只胳膊架住高铜锤,发一声喊,将之高高地抛向空中;中行碧雪和范思思姐妹双双跃起,两把剑齐齐插进了高铜锤的胸膛之中。
残阳如血,映红了天边。
中行无痕、范力宝、中行碧雪的哭喊声直冲云霄。
天又下雪了。
宋高宗年间,有一官员姓杨,名益,字谦之,被授为贵州安庄县知县。
那安庄县地处岭南,交通阻塞,气候恶劣,瘴疫时行。当地居民以土人为主,习俗落后,崇尚鬼神,信服妖法,很难治理。杨益得了这样一个差事,不免忧心忡忡,有心不去赴任,又怕朝廷见怪,误了自己前程。想来想去,只得硬着头皮启程。
与杨益同行的有连州知县周望,两人约好一同赴任,到广东边界再分手。
两人从陆路来到镇江,雇了一只大船,准备沿江而上从湖南走水路到广东。
船大人少,周、杨两人连同随从只占用了几个大舱,船家又搭载了三四十人。
在这些人中,有一个云游和尚,自称从伏牛山而来,要到湖南广武去烧香。
这和尚大大咧咧,言语粗鲁,同舱的十几个人都很讨厌他。但和尚却不知趣,反而要同舱的人烧茶煮饭给他吃。同舱的人不服,纷纷说道:“出家人在外,本应慈悲小心,不贪不嗔,你怎么反而要讨我们的便宜?” 不料和尚说道:“你们这一小帮人,我要你们服侍,是抬举你们。没想到你们竟然不知好歹!”口里小人长小人短地骂个不停。
众人见和尚如此蛮横无礼,个个来气,围住和尚,不是打,就是骂,闹成一团。和尚挣脱出来,口中念念有词,不慌不忙地抬起手,指着骂他的人说道:“不要骂!”那骂的人马上就说不出话来,目瞪口呆。和尚又指着打他的人说道:“不要打!”那打他的人顿时动弹不得,手瘫足软。有几个不曾打骂和尚的人,见同伴如此模样,都惊慌起来,叫道:“不好了,有妖人作怪!” 喊叫声惊动了船舱里的周望、杨益两人,他们走出来见到这番模样,也不由大吃一惊。那和尚见周、杨两人身穿官服,不待他们询问,便起身和掌行礼,说道:“小僧是伏牛山来的僧人,随宝舟前去武当,被这帮小人打骂欺负,请两位大人作主。” 周望说道:“打你骂你,就算是他们不对,你这样惩治他们,也不是出家人慈悲为怀的道理。” 和尚听周望这么一说,嘻嘻一笑,回道:“既是两位大人替他们讨饶,我就不与这帮小人计较了。”说着走到那帮人旁边,摸摸这个的嘴,晃晃那个的手,口中念叨道:“说吧,说吧!动吧,动吧!”于是哑了的人又说起话来,瘫了的人又活动起来。看看和尚像耍把戏一样,满船的人大笑起来。
这时,周望悄悄对杨益说:“这和尚肯定有法术在身,要是能镇住当地那些行妖惑众之人。你何不趁此机会请他到你舱里去住?” 杨益道:“老大人说得正是,我空身一人,舱里没有女眷,正好住得。”杨益随即对和尚道:“长老既然与众人相处不合,不如到我舱里委屈几日。
粗茶淡饭,自当供奉,请长老不要嫌弃。”和尚大喜,连称打扰,就随杨益到官舱住下。
船行江上,水天一色,烟雨茫茫。闲来无事,杨益就与和尚谈天说地,讲古论今。那和尚一改粗鲁之态,谈吐之间,颇有几分高僧之风范。杨益暗中更加称奇。渐渐地杨益就把话引上了正题,说起自己要去安庄县上任的事。
和尚听了,沉吟半晌,慢慢说道:“安庄县的风土民情,小僧略知一二。大人若去那做官,要各处安排妥当,做好防备,才可前去。”杨益说道:“下官家贫,无力在朝廷权贵中打点走动,才被打发到这么一个地方做官。圣旨一出,就得赴任,哪里有什么安排准备呢?” 和尚见杨益说话老实,就说道:“小僧本姓李,老家就在大人赴安庄的途中。我索性不上武当去了,就陪你南下广东,到老家去替你寻个有法木之人,让他随你到安庄上任,保你无事。”杨益闻言大喜,再三致谢,又把心头的愁闷之事,一一说给和尚听。和尚见杨益敞开胸襟,以诚相待,更觉得他为人平易本分,心中不由多了几分敬重。和尚起身,从褡裢内取出10来两上好的黄金,50两碎银,送给杨益,作为途中的盘缠。杨益起初还推辞一番,见和尚有些不太耐烦,便称谢收下。
林星站在庭院的花楼栏杆边。看着街头几个小孩拎着昏黄的灯笼,嬉笑着,奔跑着,他们还在唱,“日头落,星星稀,一天又是好光景;日不落,日偏西。无家无口没处栖。”大一点的孩子唱着,跑得快些,后面跟着的个头矮,唱着唱着,拖起了尾音,竟是哭腔了。
林星先是笑,这情形让他想起了自己少年时的冬至夜。那时的他不也和这帮小孩子一样提着灯笼到处跑吗?他把双手合在一处摩挲了一会儿,修长的手指保养得很好,要是有人知道一柄柄夺命飞刀就是从这双好看的手中飞出来的话,准会目瞪口呆,摇头不信。
郑纯如就不信。郑纯如花了十两黄金,向暗杀机构“灯下黑”买杀手。“灯下黑”先后派了三名刺客,刺杀知州翟日,竟然都失手了。无奈之下,他们派出林星。林星的功夫最高,人却有些懒散,更要命的是,他杀人一般都先去踩点,然后再答应是否出手。所以“灯下黑”一般不派他出手。林星来了三天了,就住在郑纯如的家里。
郑纯如矢口不提杀人的事,这个土财主和林星吃了几顿饭,每次吃饭时,郑纯如都会盯着林星的手看,然后让人不易察觉地摇摇头。
林星早就看出了郑纯如的心思,他也不吭声。倒是郑纯如和林星聊天,说到这次他花大价钱请杀手做掉翟日的原因。“他心贪啊,上任三年,搜刮的钱财不计其数,而且他还好色,街上的女子,只要被他看中,他就毫不犹豫地派人抢到府里。我的女儿青青,就是被他抢走的,当他知道是我的女儿之后,还逼我把女儿嫁给他做小妾。”
林星认真地听着,琢磨了一下。如果郑纯如所说属实,这个翟日就该死。杀手杀人,从来不问原因,只要完成任务就成。可林星不同,他只杀那些罪大恶极的人。
孩子们还在周而复始地唱着童谣,林星正要回到屋里,忽然他心头一动,翩然跃下楼,走了出去。
“小朋友,叔叔给你买糖吃。”林星笑眯眯地看着跑在最后的小男孩。那小孩一边唱一边哭,鼻涕和眼泪混在一起,成了大花脸,一听林星说给他买糖,又破涕为笑。
林星在附近的铺子里买了一袋糖,那些跑在前面的孩子也转了回来,他们早就听清了这个叔叔要发糖,自然不肯走,围在林星的身边,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他手里的糖。
林星笑呵呵地给每个孩子发了一颗,又给刚才那个哭的小孩三颗,问:“小朋友,这个歌是谁教你们的?”
那个小孩还没来得及答话,其他的小孩已叽叽喳喳地抢答了:“我知道,我知道,是大人们种地的时候唱的,我们学会了。”
大人们唱的?林星又问了句:“那大人们说是什么意思吗?”
几个小孩互相看了看,茫然地摇了摇头,倒是那个拿到最多糖的小孩吮着糖答道:“我爹说,只要那个害人的日头落下山,我们家才有好日子过。”
日头,指的难道就是翟日吗?林星几天里逛了赌场,进了青楼,在那些地方,他打听过翟日的为人,可人们对这个知州了解得不多,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郑纯如,却是个街谈巷议的人:“那个郑老爷,硬生生地把女儿送进知州府,结果知州老爷不买账,不要他女儿。可惜啊,赔了夫人又折兵。”
林星离开了这些小雀儿似的孩子,又踱进了郑家宅院。是时候要出手了,就算郑纯如不是好人,可童谣里骂的翟日肯定更不是东西。
林星做梦也没想到他一走,街尾就出现了一个黑衣人,那人朝着这群孩子轻轻地拍拍手,孩子们提着灯笼,兴奋地跑了过去。
“他问过你们话了吗?”黑衣人问道。
“问了,问了。”孩子们答道。
“好,好,这回能够一箭双雕了。”黑衣人自言自语地说道。他给每个孩子散了两串钱,然后冲着郑府那边阴阴地笑了。
夺命童谣(2)
林星回到郑宅之后。就开始收拾行李。他打听过了,后天是知州翟日50岁寿辰,届时前来贺寿的一定很多,他只要扮成送贺礼的,在翟日答礼的时候,一刀要了翟日的命。自己出来的日子够久了,再不出手,会对自己不利。
林星主意拿定,背上行囊就要离开郑宅。刺杀知州的杀手原来就住在郑家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对郑纯如不利。
林星还没得及走,楼下匆匆走上来一位模样俊俏的青年男人,林星一惊,这楼上自从自己住下,郑纯如就吩咐合府上下不准上楼。他一动手腕,一柄小巧的刀落在手中。“你是谁?”林星喝问道。
那人解开束发的头巾,齐肩长发落了下来,原来是个女孩子,她向林星问道:“林师兄,你在组织这么久了,难道连‘灯下黑’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吗?”
女子这样一问,林星更是吃惊。他静静地等着那女子说下去,“林师兄,我和你一样,也是育婴堂长大的。不要出手,千万不要。”她速度极快地把话说完,纵身一跃,飘出院外。
林星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默然半晌,做声不得。
终于到了翟日寿辰的那天。一大早,知州的宅院门前挤满了前来贺寿的客人,还有一干看热闹的乡邻,翟府也早早地派了家人出来,在府前摆放了两只齐人高的大木桶,桶里放着寿粥寿面,给闻讯赶来的乞丐们分食。
林星远远地看着,他注意到前来道贺的乡绅财主和各级官吏们,都一一递过精装木匣,不由得冷冷一笑,装什么呢,原来也是一只伏在老百姓身上的吸血鬼。
客人们被让进屋中,林星也拿出自己备好的木匣,向管事的身边走去,管事的向他看了看,正要询问,林星已是满脸堆笑,说:“小人林星恭祝翟大人福如东海深,寿比南山齐,聊备薄礼,纹银三十两,不成敬意。”
管事的收过匣子,竟没再问,只是继续向记账的人吆喝:“林星大人纹银三十两。”说着,把林星让了进去。
翟日正在大厅里招呼客人们落座,他先向众人施了一礼,说:“诸位,今日感谢各位盛情,聊备薄酒,请各位尽兴。”这时,他看到了由门外走进来的林星,俩人四目相对,林星突然吼了一声:“纳命来。”
那翟日正要躲闪,林星手中的刀已出了手,一刀正中翟日的腹部,鲜血顺着创口就涌了出来。翟日一声没吭,就仰面倒了下去。
林星一击得手,正要蹿向屋外。没提防身后一刀捅了过来,由他的后背透过,捅到前胸。“奸贼,你竟敢行刺知州大人。”林星艰难地回过头来,迎面遇上的,是郑纯如那张狞笑的脸。
郑纯如在他耳边轻声地说了句:“没想到吧?我就是‘灯下黑’的首领。你和地上躺着的那个人一样,屡次不听教诲,这是你们自取的。”
林星弱弱地答道:“谢谢你把我从小养到大。我的命是你的。”说着,他软软地倒了下去。
然而,令郑纯如难已置信的事出现了,那个知州翟日却站了起来,脸沉似水地指挥着家丁,把郑纯如绑了起来。
“为什么?”郑纯如目眦俱裂。
一个年轻的女子从内堂走了出来,“父亲,我告诉你吧,我没死,我找了林师兄,把你的阴谋告诉了他,他答应了,不取翟大人的性命,并让你露出马脚,只是没想到他会采取死的方式来解决。”郑青青说着,一行泪顺着面颊流了出来。
她和林星一样,从小无父无母,是育婴堂把他们养大的。林星从来不知道育婴堂老板郑纯如其实把那里当成了杀手的训练营,也没有和郑纯如见过面。而郑青青呢,郑纯如把她当成另一件武器,让她使美人计,色诱知州翟日,以便“灯下黑”组织可以继续在这里发展壮大。
翟日不爱财,不好色,屡次拒绝了郑纯如。郑纯如百般无奈之下,只得让手下的杀手干掉翟日。
这次是准备在林星完成了任务之后,郑纯如再出手杀掉林星,冠冕堂皇地替知州报仇。只是这一切,被藏在暗处的郑青青识破了。她找到了机会,通知了林星,又告诉了翟日。
“败类!”郑纯如得知原委,狠狠地啐了郑青青一口。郑青青默默地揩干了脸上的痰迹,走了出去。
不知为什么,她让郑纯如的计划落空后,心里并没有任何快慰的感觉。街上一帮孩子没心没肺地跑着,唱着歌谣:“日头落,星星稀,一天又是好光景;日不落,日偏西,无家无口没处栖。”
郑青青突然明白了林星为什么选择了死。因为林星从童谣里早就明白了他的下场。既要杀翟日,又要杀他的人会是谁呢?是郑纯如。“灯下黑”、育婴堂、翟日,所有的一切在这里有了交集。他的恩,他的怨,在答应郑青青的要求之后,就一起灰飞烟灭了。
荷兰中尉飞行员菲克进行越海飞行,因飞机突然起火而紧急跳伞。他从海水中冒出头来,用小刀割断降落伞绳,打开压缩气瓶,腰际的一个球形小挂件立即膨胀成一只小型救生筏。菲克爬了上去,筏子中间的凹坑刚巧能躺下他一个人,从此他开始了随波逐流的海上漂泊。
第二天早上,太阳从东方升起,海面上闪起粼粼波光。浑身冻僵的菲克被救生筏颠醒了,他已经没有了翻身的力气。"我在等死啊!"菲克伤心地哭了。突然,他的救生筏猛一动,菲克抬起头,定睛看去,吓得半死。只见三条大西洋斜齿鲨绕着救生筏打圈子,刚才救生筏的振动显然是被它们撞击的。鲨鱼是大海恶狼,尾巴一拨,似一把大铁剪刀;背鳍出水,如一把钢锯;脑袋一露,龇牙咧嘴,雪白的鲨牙像一把斜插的匕首。显然,这三条鲨鱼在动菲克的脑筋。然而它们只是绕着救生筏打圈子,偶尔有一条冲上来撞一下,又如触电似的赶快游开。菲克明白了,救生筏的颜色是橘红防鲨色,鲨鱼对橘红色有一种本能的恐惧,然而鲨鱼知道,这个橘红色的怪物中躺着一个人,那可是美食啊!菲克知道,只是时间问题,鲨鱼迟早会把自己吃掉。
正当三条鲨鱼包围着救生筏的时候,突然游来一条银灰色的海豚,并勇猛地向鲨鱼撞去。海豚性格善良,极爱与人类亲近,有托浮沉海动物的天性,是著名的海洋动物救险家。却说鲨鱼不与海豚纠缠,只是死死地绕着救生筏,死皮赖脸不肯走。海豚急了,一会儿把头伸出海面"咕咕"地叫,一会儿没入海中"嘘嘘"地吼,原来它在向豚类王国发出呼救信号。海豚的声波在海水里传播得很远,而且只有海豚王国的公民才能接收得到。活动在附近的八务海豚接到同类的呼救信号,立即前来相助。当它们看见那条发信号的海豚正在撞击鲨鱼的时候,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立即一起向鲨鱼撞去,经过一场激烈的水中搏斗,三条鲨鱼逃走了。
菲克见到海豚犹如见到了救星,现在鲨鱼被赶跑了,他稍微松了一口气。突然,一条海豚游过来,冲着救生筏撞了一下,一下子把救生筏撞出二十米远。接着另一条海豚游过来,也冲着救生筏撞一下。张条海豚把菲克的救生筏当成玩具,不断撞击,不断推进,而且轮番更班,不肯离去。菲克又冷又饿,昏昏沉沉,时睡时醒,听天由命。第二天早晨醒来,他的救生筏已搁浅在一个小岛的沙滩浅水中。菲克经过两天两夜的海上漂泊,他是多么想念陆地啊,于是立即翻身落水,吃力地从水里爬上沙滩。回头一看,九头海豚在一百米外的深水里跳,还"咕咕"地叫,好像在说:"人类朋友,我们把你救上陆地啦,拜拜!"此时,那只空救生筏随着波浪花向外漂移,九条海豚又你推我推地去玩救生筏了,一会儿,大海上只剩一个橘红色的点子,显然,海豚们见菲克上了岸,就把这只救生筏当成海上耍把戏的玩具推走了。菲克无力站起,坐在沙滩上,不由热泪盈眶,向远去的九条海豚致以军礼。
菲克在沙滩上晒暖了身子,爬着前进,在这个无人小岛上嚼食野菜和浆果,并在一个山洞里栖息下来,过着野人般的生活。一个月之后,一个上岛狩猎的猎人发现了他,并把他带回荷兰本土。菲克身体康复后,用黄金请工匠铸了一枚有海豚图案的金币,用金链条串着,挂在脖子上,以纪念那九条救他一命的海豚。
一、兵困崖山
1865年1月,闽粤沿海一带,大雨滂沱,道路泥泞。一彪太平军余部从福建漳州突围而出,慌不择路,向西逃窜。一路上,清廷的湘、淮两路大军如蚁附骨,紧追不舍;沿途的督署团练设伏打围,迎头痛击。可怜三万多太平军只好漫无目标地避实就虚,且战且退,一路上损兵折将,犹如丧家之犬,苦不堪言。
这彪太平军是太平天国侍王李世贤麾下的一支虎狼之师。漳州城沦陷后,军帅翁德容带残部突围而出,却既不见援军,也不知侍王李世贤身在何方,一路疲于奔命。
也不知在崇山峻岭中跋涉了多久,这一日,忽见前方出现一个繁茂的集镇。翁德容一见,喜出望外,坐在马上,挥鞭指着集镇,大喊一声:“拿下城池,埋锅做饭!”他原以为大军骤到,这里只有平民百姓,守备空虚,正好可以乘虚而入,让部队凭借坚固的城防,稍事休整。没想到刚一靠近,就听到城楼上一声炮响,城墙上密密麻麻的清兵摇旗呐喊,箭镞枪炮像雨点一样射过来,生生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翁德容一看城上的旗号,才知道他的部队经过三天三夜马不停蹄的狂奔,已经从福建的漳州跑到了千里之外的广东新会。这时,断后的探马来报,追兵离这里已经不足五里之遥。
此时的翁德容犹如惊弓之鸟,慌不择路地调转马头,沿着一条泥泞不堪的山道,望风而逃。没过多久,前面开路的部队突然乱了阵脚,硬生生地停了下来,一时间人马挤在一起,相互践踏,慌成了一锅粥。翁德容只感到一阵阵腥味和如雷般的声音传过来,他心里一惊,难道又碰上了清军的狙击?他连忙分开人群,策马前去一看,不由得大惊失色,只见一片汪洋大海出现在眼前,海面上急浪排空,无边无际,连一艘渔舟也没有,他心里暗暗叫苦:这真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天灭我也!于是只好回身准备组织部队,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与清军拼他个鱼死网破。
这时,一直在前面探路的师帅、爱将陈永碌策马狂奔过来,一边指着不远处一座高山,一边欣喜异常地喊:“军帅快看!”翁德容顺着他的马鞭一看,只见前方数里的地方,一座高山孤零零地伸入海中,就像一只巨大的葫芦漂浮在海天之外,只有一道山梁与陆地相连,最狭窄的地方不足千尺。
这真是一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好去处!翁德容禁不住大喊一声:“天不灭我也!”连忙带着残兵败将,一路狂奔,鱼贯而入。就在他们刚一进入这半岛弹丸之地,后面的追兵就如狼似虎地扑过来。翁德容早已命师帅陈永碌集中火力,组织有生力量断后,在半岛上的咽喉要塞,砍伐树木,修建栅栏,深挖壕沟,阻击追兵。身处劣势的清兵一来,他们就凭借有利地势,迎头痛击,打得他们龟缩山下,举步维艰,不敢越雷池半步。清兵将帅一察看地形,就放弃了攻坚,命令将士在山下扎下了十里边营,只围不打。
翁德容一清点人数,没想到,一道从漳州突围而出的数万将士,已经损失大半,不足万人,而且一个个疲惫不堪,伤痕累累,毫无战斗力可言。他禁不住忧心忡忡,虽然说退避山中,暂时无忧,可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现在当务之急,是避其锋芒,乘着清军不备,从山中找出一个隐蔽的通道,潜踪隐形,秘密转移。
翁德容顾不得休息,连忙带着几个手下登上山顶,察看地形。可他登上山顶一看,更是大惊失色,只见山的另一边是壁立万仞,浪拍云崖。整个半岛三面环水,除了那条与大陆相连的山岭之外,别说是秘密通道,就连一个村落也没有。翁德容一看,心里叫苦不迭,现在别说潜逃,在这杳无人烟的荒郊野岭,没有粮草的补充,就是坚守几日也是纸上谈兵。
这时,他的一个随从指着一块巨石,说:“军帅,请看,这上面有字!”翁德容分开巨石边的衰草,拂去石上的表苔,只见上面刻着“崖山”两个斗大的铭文,下面刻着拳头大小、密密麻麻的楷字,记述着崖山一段尘封已久的战事。他一看,更是三魂丢了六魄,吓得冷汗直冒,面无人色。
几百年前,南宋都城临安破城之后,丞相陆秀夫带着少帝赵 一路仓皇南逃,就像他们一样辗转江西、福建,最后逃到广东新会崖山,被十万元朝铁蹄围得水泄不通,插翅难飞。数月之后,粮草空竭,这陆秀夫真算得上铁骨铮铮的大英雄,宁死不当亡国奴,无奈之下,在一个大雨倾盆的夜晚,抱着少帝,跳入大海,以死铭志,随行的十万汉人官吏、后妃宫娥也义无返顾地投海殉葬,自尽全节。至今,崖山之下的海滩上还是白骨累累,每到大雨滂沱的夜晚,海面上愁云弥漫,恸哭之声不绝于耳,令过往船只渔人胆战心惊,方圆数十里,无人敢入。
伊基克——南美的中国镇(2)
二、希望破灭
到这时,翁德容才明白,为什么清军没有赶尽杀绝,原来是关门缉盗,把他们当成了瓮中之鳖。翁德容站在山顶之上,看着山下的清兵已经埋锅做饭,几个清兵管带将领,正在阵前一边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一边胜券在握地叫嚣骂阵。他禁不住怒火中烧,豪气顿生,心中大骂清军别得意得太早,虽然太平军兵败如山倒,但还是与南宋偏安小朝廷不可同日而语,只要与侍王李世贤联络上,康王汪海潮的援军一到,就能两面夹击,反败为胜。到那时,再与河北的扶王陈得才、河南的遵王赖文光遥相呼应,又能把你风雨飘摇的大清国闹一个天翻地覆。
翁德容主意一定,连忙下山,急令师帅陈永碌组织敢死之士,拼死突破清军的防线,前去寻找侍王李世贤,搬兵救援。可清军似乎早已料定他们的意图,层层封锁,一批批敢死队被乱枪射杀,倒毙在阵前。翁德容又命人赶紧砍树伐竹,扎成木筏,强行渡海报信,却被随后赶到的清军水师打得船倾楫摧,葬身海底。
正在翁德容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束手无策时,突然从半山腰传来一阵悠扬的钟声,他们循声一看,只见一座高高尖顶的教堂,掩映在半山的丛林中。翁德容连忙带人过去一看,只见一个金发碧眼的洋人神甫正在教堂内耶稣神像下捧着《圣经》,虔诚地做弥撒。翁德容眼睛一亮,计上心头,连忙上前与神甫套起近乎。这位神甫是个中国通,他一边在胸口画着十字,一边自我介绍说,他是美籍秘鲁人,叫西哥斯,来中国传教已经很多年了。
翁德容见这位洋人态度和蔼,就拱手说想请他帮忙出岛一探,前往梅州寻找侍王李世贤,求得援军速来驰援。没想到西哥斯一听,头摇得像拨浪鼓,说他是神职人员,上帝的仆人,到中国来是宣传教义,不想介入中国的纷争。翁德容连忙命人捧出黄金百两,恳切地说:“我们中国有句古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今,只有神甫大人才能救我数千将士的性命,事成之后,我还当重谢!”可西哥斯还是连连摆手。
翁德容一见,面色一变,冷哼一声,一帮随从抽出利刃,虎视眈眈,只等他一声令下,扑将上去。西哥斯一愣,马上喜笑颜开地接过礼金,说:“好说!好说!你们太平军信奉的是‘拜上帝会’,与我们基督教应该是同出一源。我想,即使是仁慈的耶和华在此,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事不宜迟,翁德容当即就吩咐师帅陈永碌扮成神甫西哥斯的随从,随他一同出岛。西哥斯带着陈永碌大摇大摆来到阵地前,这些清兵平素凶神恶煞,可一见到洋人就点头哈腰,连问也不问,就准予放行。一日之后,陈永碌和西哥斯快马回营,带回了一个惊天噩耗。
原来,侍王从漳州逃出后,很快就找到了康王汪海潮的部队。由于康王在李世贤麾下时,就与他有矛盾,此番假惺惺地将他迎进军营,乘其不备,一声令下,将侍王和他的几百亲兵诛杀殆尽,自行带着部队走了。
一听到这个噩耗,翁德容和将士们恸哭不已,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翁德容更是悲愤不已。他心里长叹一声:难道历史的悲剧真的又要重演,他只能带着万名将士投海自尽不成?
三、亡命天涯
看着眼前的情景,神甫西哥斯主动走上前来,说:“我倒有一个主意,可以救你们。”
翁德容一听,精神一振。西哥斯走到一块高地上,指点着山下,大声说:“你们看,山下有数万清兵堵截,四周有清廷水师围困,远海又有各国炮舰坚守,你们是既无援兵,又无退路,负隅顽抗,结果就是全军覆没。如今,你们只有一条路,缴械投降!”
众将士一听,群情激昂,他们都是太平军的老兵,亲眼目睹清军的暴行,天京城破之日,清军大开杀戒,屠城三日,杀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他们一个个表示,降也死,等也是死,不如痛快一战,拼他一个鱼死网破。
西哥斯一看,挥手示意大家安静,又对着翁德容跷起大拇指,说:“翁将军,我这个人最佩服英雄,你的部下一个个都是宁死不屈的勇士,佩服!但你们中国不是有一句古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吗?我还有一个办法,只要你们拿出大笔的金银,我愿意出面,到公海上去重金租借我们美国的大货船,远渡重洋,把你们全部运到我们美洲去,如何?”
翁德容心里一动,这真不失为一个绝处逢生的好办法。
众将士听着西哥斯把西方世界吹成了一朵花儿,好像遍地都可捡到黄金似的,绝望的心不禁活泛起来,纷纷围了上来,对着犹豫不决的翁德容说:“军帅,你就下命令吧,与其在这儿等死,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只要是不死,等赚了钱,再来接走家眷全家团聚。”
翁德容见众将士主意已定,事不宜迟,赶紧把从漳州拼死带出来的黄金白银军饷,和盘托出,让西哥斯赶快出海交涉。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果不其然,不到半日,几艘巨大的挂着外国国旗的货轮从海面上徐徐地开到崖山之下。临到登船的这一刻,众将士在甲板上黑压压地跪倒一片,望着渐渐离开的海岸,朝着故园的方向,三跪九叩,哭爹喊娘,呼妻唤儿,哭声震天。
岸上清兵做梦也没想到,一向与他们狼狈为奸的洋人,怎么突然倒转枪口,帮起太平军来。他们想出动水师进行拦截,可列强的军舰横在海面上强加阻拦。他们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载着太平军将士的货船抛锚起航,扬长而去,消失在苍茫大海云水之间。
且不说数万里水路风急浪高的险恶,就说这一万多名太平军将士挤在暗无天日的船舱里,缺药少食,疾病流行,不知有多少身负重伤、老弱病残的将士病死在旅途中,尸沉碧海,成了游荡在太平洋之上的孤魂野鬼。
辗转数月之后,这一天,一道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海岸线终于出现在眼前。西哥斯站在船头指着渐渐靠近的一座海港,兴高采烈地说:“太平军的将士们,前面就是美洲大陆、我的故乡秘鲁伊基克,我们的航程结束了!从现在起,你们再也不是上阵杀敌的战士了,你们是投奔新大陆的海外移民,将你们的武器一件也不留地抛入大海吧!”
将士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但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翁德容一见,就将自己一直随身带着的削铁如泥的长柄太平刀丢入水中。将士们见了,只好依言执行。看着一件件不知浸润了多少鲜血的神兵利刃像雨点一样落入水中,沉进海底,西哥斯满意地点了点头,下令几艘货轮就在监港的海面上抛锚停航,吩咐太平军战士们就在船上原地待命,他自己则坐上一只小舢板率先上岸,说是帮他们去办理入境手续,联系落脚的地方。此时,翁德容乘着间隙,一清点人数,从崖山出发的一万多名将士,如今却只剩下八千余人。
四、猪崽劳工
半日之后,西哥斯坐着小舢板回来了,带着货船进入海港。
在海上颠沛漂泊数月之久的将士们,一踏上坚实的土地,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他们一个个新奇地极目远望,只见远处是白雪皑皑的连绵群山,山下却是绿草如茵,碧湖如镜;另一边又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漫漫黄沙,上面长着巨大的、状如手掌的植物。而近处的田野中,一幢幢造型别致的房屋散落其间,尖顶上的风车呼呼作响,道路旁一群群肤色与华人迥异的原住民也新奇地打量着这群衣衫褴褛的天外来客。
将士们还没来得及欣赏够这异域风情,就被西哥斯带领朝着一座海边的大山走去。一路上,西哥斯一边走,一边兴致勃勃地向翁德容介绍,这座大山濒临大海,是海鸟栖息的地方,千百万年来,遗留下来上千英尺厚的鸟粪,由于地壳的运动,鸟粪深埋到地下,形成了硝石资源,这里是秘鲁国最大的硝石矿。从今天起,太平军将士们就是这座矿山的矿工,每月将领到丰厚的薪水。
一进入矿山,翁德容一打量,就发现整座矿山除了一面是临海的万丈悬崖外,三面都筑起了高不可攀、带着铁丝网的围墙,他们一进入,一座巨大的铁门就訇然关上,大门上的岗楼和各个路口都有一队队荷枪实弹的洋人把守,整座矿山看起来就像一个戒备森严的古堡。偌大矿山内,除了山脚下是一排排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简易工棚外,山腰各处是密密麻麻、状如蜂窝的洞穴,一批批的黑人和与太平军肤色相近的印第安人,背着一筐筐的矿石,像蝼蚁一样爬出来。
西哥斯连忙解释说,由于这里是秘鲁、玻利维亚、智利三国的交界处,为了掠夺资源,三国常常爆发战争,为了保证矿工的安全,他已经组织了洋枪队,把守矿山的各路进出口。他还告诫大家说,将士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一定要严格遵守矿上的规矩,未经他的同意,千万不要私自出矿,以免被乱枪打死。说着他拿出一张满是蝌蚪文的文书,笑容可掬地要求翁德容签字。他说,按照秘鲁的法律,外国移民必须签满三年的劳务合同,才能取得秘鲁国籍。三年之后,等大家积蓄了一笔钱财,就可以像秘鲁的原住民一样,置办田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信了他的话,翁德容签了字。西哥斯不待众将士休整片刻,就马上打破太平军原有的编制,将他们八千多人全部打散,分配到各个矿区、各个班组,安排与原有的工人混杂住进工棚。第二天一大早,每个班组就由一名洋人担任矿监带着,进入矿洞上工。虽然说巷道里低矮潮湿,工人每天像骡马一样要辛苦劳作十几个小时,吃的是猪食,住的是臭气熏天、酷热难眠的窝棚,稍一懈怠,还要遭受监工的鞭打,但他们一想到每月有白花花的进项,三年之后,就可以成为堂堂正正的合法侨民,也只好忍气吞声。
可这帮太平军将士们在过去毕竟都是一群刀口舔血、啸集山林的汉子,矿区里牢狱般的日子让他们寂寞难当,苦不堪言,况且,他们一个个腰里都揣着西哥斯每月发放的秘鲁贝币。一向桀骜不驯的陈永碌再也忍不住了,数月后的一天,他乘着换班之际,悄悄地使了一个手势,偷偷地约了几个弟兄,待夜深人静之后,绕过矿上的洋人岗哨,翻过圈墙,跑到山下的伊基克镇上找了一个小酒馆想痛饮大吃一番。没想到,等他们酒足饭饱,掏出贝币付账,店家就是不收,还把他们当成白吃白喝的流浪汉,一顿穷追猛打。
陈永碌狼狈不堪地回到矿山,悄悄地向一位略通中文的印第安人打听,那人好心地告诉他:“你们都被这个西哥斯骗了,他根本就是一个人贩子,他把你们当成猪崽卖给矿山了,白赚你们的工钱。他发给你们的工资不是秘鲁币,而是在海滩上随处可捡、一文不值的贝壳!”
伊基克——南美的中国镇(3)
五、再举义旗
陈永碌一听,不亚于晴天霹雳!他做梦也没想到,他们竟然被这个西哥斯当猪崽卖了,如今还蒙在鼓里帮他数钱!平生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陈永碌,哪能忍受这等鸟气,他一个骨碌爬起来,一声吆喝,就带着几个兄弟怒不可遏地冲到西哥斯的住所,找他讨个说法。
没料想,一向满脸堆笑的西哥斯一声号令,将陈永碌等几位太平军将士五花大绑起来,拖到矿区中央的广场上,当众打得他们皮开肉绽。他还命人把翁德容找来,指着他的鼻子,面目狰狞地叫嚣道:“你们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长毛贼!是我在清军的屠刀下救出你们的狗命,你们还不知感恩戴德!实话告诉你们,我是把你们这群猪猡卖了,三年的期限也是骗你们的,你们就给我在这里干到死为止吧!”说着,他还狂笑着扬言,要把陈永碌几位将士全部枪毙,看谁还敢违反矿上的规矩!
在广场上围观的几个太平军将士一听,禁不住勃然大怒,尽管他们手无寸铁,但一个个跃跃欲试,只要军帅翁德容一声令下,他们就要扑上去,救下师帅陈永碌,把西哥斯撕成碎片。可此时的翁德容早已病入膏肓,如果不是众将士平日分给他食物,悄悄地照顾他,恐怕早就尸骨无存了。
翁德容被几个人搀扶着颤颤巍巍地走过来,用眼神制止了几个太平军将士的行为,有气无力地对他们说:“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认命吧!”全然没有了过去的叱咤风云、横刀立马的大将军形象,只见他上前点着头,哈着腰,一脸谄媚地对着西哥斯说:“西哥斯先生,陈永碌带头违反矿上的规矩,你要枪毙他,是他咎由自取,死不足惜。可他原来毕竟是太平军的师帅,手下众多,稍一不慎,恐怕引起哗变。我愿意前往各处,劝说他们,你再杀他不迟!”
这一点正是西哥斯所担心的,他一听,顿时眉开眼笑,当即吩咐几个洋人矿监带着长枪,架着翁德容前往各处劝诫游说。翁德容一回到广场,又讨好地对着西哥斯说:“不劳你们动手,这陈永碌曾经是我的旧部,是我平素管教不严之过,你就让我用太平军违反军令的规矩,来送他上路吧!”说着,他就命人从矿区各处捡来一堆枯枝烂木,燃起了一堆熊熊大火。
陈永碌一见,血脉贲张,拼命地挣扎,指着翁德容破口大骂:“老贼!我从十几岁就提着脑袋,跟随你出生入死,血战疆场。原以为你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没想到你是一个卑躬屈膝、贪生怕死的老狗……”任凭陈永碌如何叫骂,翁德容依然面不改色,就在西哥斯命人将陈永碌推向火堆的时候,翁德容突然大吼一声:“兄弟们,动手!”
原来,久经沙场、老谋深算的翁德容早就看穿了西哥斯伪善的面目,可是苦于太平军八千将士太过分散,西哥斯监视太紧,不便联络,他一直在等待有利时机。所以刚才他假意前往各处劝说大家,实际上是在洋人的眼皮底下,用太平军过去特有的联络暗号,传令大家,以篝火狼烟为号,一起动手发难。一时间,只听得矿区各处,一群群太平军从窝棚里、从矿洞中冲了出来,举着十字锹,拿着钢钎,如狼似虎地扑向矿监和把守在各处的洋枪队,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狡猾的西哥斯一看情况不妙,就在洋枪队的掩护下,且战且退,逃之夭夭。
六、联合智利
没过多久,训练有素的太平军将士们就抢夺了枪炮,活捉了来不及逃走的洋人矿监,占领了整座矿山。翁德容一扫病态,又变成了一个指挥若定、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他当即排兵布阵,命令陈永碌赶快收集所有缴获的枪弹,带领一千人快速下山,靠近伊基克镇,阻击来犯之敌,只准佯攻,装成不敌,且战且退,只留下两老弱病残的太平军镇守矿区后方大营,自己则带着五千将士拿着铁锹钢钎,备足砟石,埋伏在山谷两边的森林之中。因为他料定,西哥斯一定会到镇上求援,带着秘鲁的军队卷土重来。
果然,就在翁德容带着人马刚一埋伏下来,就听到山外枪声一片,只见西哥斯带着数千人的大队人马,气势汹汹地扑过来。陈永碌果真虚晃几枪,连连后退,一等到秘鲁军队全部进入山谷,翁德容一声令下,两厢的砟石就像雨点一样砸向敌阵,打得他们猝不及防,一个个丢盔弃甲,抱头鼠窜。这时,陈永碌又带着人马回戈一击,翁德容一声号令,山谷两边的将士们像下山的猛虎一样扑向敌阵。一时间,秘鲁军阵脚大乱,溃不成军,掉头就跑。翁德容带着数千将士乘胜追击,一举拿下了伊基克。
这一仗下来,西哥斯被当场打死,两千印第安人雇佣军被生擒,同时缴获长枪一千多支,火炮两门,太平军的三角旗第一次飘扬在大洋彼岸的异国土地之上。看着太平军将士们一个个雀跃欢呼、扬眉吐气的样子,已经病入膏肓的翁德容却冷静地意识到,这场胜利只不过是暂时的,秘鲁人怎么会甘心失败,把一个矿藏丰富的要塞重镇就这样拱手让给一群来历不明的东方人?接踵而来的一定是更疯狂的镇压和报复!当务之急就是要增强军力,寻求外援。
翁德容命令铁匠出身的陈永碌迅速组建人马,垒起七星火灶,将矿山上的开采机械砸碎,重新回炉,锻打太平军使惯了的长柄太平大刀,铸造极具杀伤力的红衣大炮和弹丸,又利用矿上堆积如山的硝石,炼制充足的火药。一时间,伊基克镇上炉火熊熊,锤声震天,一把把削铁如泥的大刀、一尊尊大炮发放到手无寸铁的太平军将士手中。将士们拿着这些兵器,把守伊基克镇四通八达的关口要隘。
翁德容又找来当地居民和俘获的印第安人雇佣军首领深入了解当地的时局战况。这一点西哥斯没有欺骗他们,果如他所说的,这伊基克地区正处在秘鲁、玻利维亚、智利三国交界地带,长期以来,为了争夺丰富的矿产资源,秘鲁和玻利维亚结成盟友,与智利之间的征战不断。翁德容当即就派手下一名得力干将与印第安雇佣军首领一道,前往智利,表示愿意帮助智利对付秘鲁和玻利维亚联军。智利国总司令西拉皮佐少将听说伊基克地区发生了武装起义,有一支八千多人的中国军队愿意帮助他们,便大喜过望,连忙上奏智利政府,派遣一名少尉随同,并带来了智利总统的亲笔信。总统先生不仅任命翁德容为少校、陈永碌为上尉,将太平军武装改编成智利第6边防纵队“褐衣军”,他还承诺,只要太平军配合智利大军从伊洛和帕科查港登陆,占领莫克瓜,协同智利军全面占领秘鲁塔拉帕卡省,他将给予所有的太平军将士及其家属智利国籍,并表示战争结束后将伊基克镇交给太平军和他们的家属自治管理。
伊基克——南美的中国镇(4)
七、解甲自治
就在这时,秘鲁和玻利维亚两国军队的大队人马正马不停蹄地向离伊基克不远的另一重镇莫克瓜集结,准备联合起来一举击溃太平军,重夺回伊基克。翁德容一看大军压境的形势,觉得事不宜迟,当即吩咐那名智利少尉快马回营,与西拉皮佐少将提前定下行动时间。只要一听到莫克瓜战斗打响,他们就可以抢滩登陆。
这一天,天刚黑透,一向善于奇袭夜战的太平军在翁德容的带领下,马蹄裹布,口含树枝,抬着火炮和大鼓铜锣,悄无声息地从伊基克出发,向莫克瓜一路潜行。莫克瓜是一座三面环山的小镇,另一面是一条开阔的河谷。凌晨时分,太平军如期到达,莫克瓜小镇上除了为数不多的几个巡逻岗哨外,寂静无声,秘鲁和玻利维亚的士兵们睡梦正香。翁德容命令将士们将火炮和锣鼓在三面山口上悄悄地架好,又吩咐陈永碌扮成印第安人头领,带着两千印第安人悄悄地进入河谷待命,伪装成从玻利维亚赶来增援的雇佣军。
只听翁德容一声令下,十几门大炮一齐向城内开火,莫克瓜城内的秘玻联军从睡梦中惊醒,只听得炮声隆隆,四处火起,炸得他们人仰马翻;又听见城外锣鼓喧天,人喊马嘶,他们从未见过如此阵势,不知这是太平军惯用的攻心战,还以为是智利的千军万马带着什么新式武器冲杀过来了。联军惊慌失措,很多人连衣服都顾不上穿,就一窝蜂向镇外河谷的开阔地带逃命要紧。他们一逃入河谷,就碰上几千人的印第安人“雇佣军”开拔过来,他们欣喜若狂,以为是援军到了,像看见救星似的迎上去。
这一下,正中陈永碌下怀。等到秘玻联军毫不设防地一靠近,他就一声大吼,军中被俘收服的印第安人一齐张开十字弩,支支毒箭,直取敌喉,前面的敌人就像割麦子一样,纷纷倒下。趁着他们一时还没回过神来,陈永碌又是一声号令,最善于短兵相接的太平军将士手持太平大刀,冲入溃乱不堪的敌军中,就像切菜一般手起刀落……
与此同时,智利大军在帕科查港从海上突然发动进攻,将停泊在海港里的秘鲁军舰炸得千疮百孔,悉数沉入海底。由于太平军在莫克瓜的军事行动把秘玻联军死死地牵制住了,他们根本无暇应对帕科查港的战事,只能眼睁睁看着智利军队几乎以不损一兵一卒的代价,顺利登陆,长驱直入。
这一仗下来,太平军将士取得了辉煌的战果,莫克瓜战场上到处是被太平军砍杀的秘玻联军的尸体,他们夺取了4门大炮和15面军旗、大量的辎重和200余匹战马。但太平军也是损失惨重,有400多人阵亡,更让他们悲痛欲绝的是,他们的主帅翁德容由于沉疴已久,积劳成疾,就在这次战斗中,从马背上摔下,再也没有醒过来,陈永碌依照军帅遗言,带领全体太平军将士,就在他们当初第一步踏上美洲大陆的伊基克海港上,举行了盛大的海葬。
西拉皮佐将军代表智利政府前来劳军并参加了翁德容的葬礼,他授予翁德容智利国会勋章,擢升陈永碌上校军衔,并给予所有阵亡太平军高额抚恤金。在葬礼上,西拉皮佐看着一排排列队肃立的太平军,心里惊讶万分,这支军队有着中国特色的纪律,他们配备了许多三角形的旗帜,用螺号代替军号,手中的武器各色各样,但更多的是使用两把东方式的长刀。像这样的军队能够战胜秘玻联军,真是太神奇了!同时,他的心里又隐隐生出一丝忧虑。
接下来,智利大军在陈永碌带领的太平军配合下长驱直入,又在塔克纳和阿里卡两次战役中彻底打败了秘玻联军,至此,智利军队已占领了秘玻两国太平洋沿岸全部硝石产地。1883年,秘鲁与智利在利马北部安孔城签订条约,结束了太平洋战争。根据安孔条约,秘鲁将包括伊基克在内的塔拉帕卡省割让给智利。
战争终于结束了。智利政府信守承诺,将伊基克镇馈赠给太平军,成立自治镇,但条件是,太平军要解除武装,成为平民。陈永碌爽快地答应了,带头交出武器弹药,因为他敏锐地意识到,智利政府担心养虎为患,绝对不允许在国内有另一股武装力量存在。太平军将士们在他的带领下解甲归田,甘愿融入当地生活,与当地人通婚,大力推行太平天国曾经提出的建立太平盛世的政策。太平天国的天王洪秀全做梦也没想到,他提出的设想,在中国没有实现,却在异国他乡开花结果了。
一百多年过去了,伊基克镇已发展成为南太平洋之滨一颗璀璨的明珠。那里人口中有四分之一的人具有华人血统,那里的饮食、民俗文化深受中国闽粤地区文化影响。不信,你如果现在到伊基克去旅游,你就会发现,那里的人把中餐馆叫“其发”。
四个徒弟
乾隆年间,江阴那地方有个叫刘松的,是个皮影艺人,家境殷实。他不满清朝统治,暗中组织农民起义。刘松收有四个徒弟,老大、老二嘴皮子利索,鼓动了大批农民加入反清组织;老三、老四武功厉害,两人联手,曾突破数百捕快的重重围捕,老四还写得一手好字。
乾隆二年,农民起义再次被镇压,刘松的徒弟老四萌生退意,但他看上了师父的家产,便暗中和另外三个师兄商量,打算杀了刘松,然后一同瓜分他的财产。
三个师兄听了都有点犹豫,最后,老二出来打圆场,说:“刘松毕竟是我们师父,想想总下不了手,不如我们把他告发到官府,到时是死是活,听天由命,我们也算仁至义尽了。”
这话似乎说得在理,于是众人点头称是。
当夜,刘松一人前往城西演皮影,顺便暗中宣传起义。谁知刚到那里,就被一伙捕快抓了个正着,领头的捕快笑道:“刘老板,你的四个徒弟都知道弃暗投明了,你这做师父的还这么执迷不悟啊?”刘松被投入大牢,对四个徒弟无比心寒,狱中给他的徒弟们写下一封信,信上只有两句诗:“纵使逆天成了事,倒行日暮不知还。”这诗就是讽刺四个徒弟算计虽深,却迟早会遭报应。
当年秋日的一天,刘松被问斩,行刑前,刘松仰天长笑:“我刘某人一生纵横,没想到被四个孽徒出卖!”他对天立下毒誓:“化成厉鬼,也要将这四个不肖弟子的皮剥下,做成皮影。”
刘松死时的毒誓,四个徒弟自然没空去理会,分了刘松的财产,三个师兄都寻欢作乐、各自快活,唯独老四,整月闭门不出。
刘松死后刚满三年,大徒弟就惨死在桥西河边,双臂还被人取走了,真叫一个死无全尸。不仅如此,第二天,老二也是相同的死法,不过这次被拿走的是双腿。
这下一直深居简出的老四坐不住了,他收拾了家中的金银细软,装进一个大箱子,驱散了奴仆,逃到了老三那里。
老三自然也听闻了两位师兄的死讯,他琢磨了一下,对老四说:“取走了双臂,取走了双腿,那就是师父说的,要做成皮影了?师弟,依你我二人的本事,就算真是刘松化作厉鬼来我们也不怕,你现在住我隔壁,一有动静我们相互照应。”
当晚,老厨子推门进来,端来了饭菜,老四不放心,叫住了厨子,让他先尝一口,看看饭菜里是不是有毒。
老厨子没办法,夹起饭菜尝了一口,老三笑着摆了摆手,让老厨子退下,说:.“四弟莫要担心,这个厨子跟了我多年,若想要下毒杀我,哥哥我早不在了。”
老四接过话,说:“老三,这可不像你啊,今时不同往日,咱哥俩还是小心为妙吧。” 说着,他还是不放心,拿出银针,在老三想要吃的饭菜里扎了几下,看到银针没有变色,方才放心。
老三、老四吃了饭,各自回房歇了。第二天天亮了,仆人看到老三死了,死法和他的两个师兄一样,这次被取走的是胸腹;再看看隔壁,老四也陈尸在地上,他的脑袋被取走了……
和尚指点
小镇上顿时流言四起,说是刘松在刑场上说的话应验了,这四个孽徒,欺师灭祖,现在遭了报应。可打更的却说,那天夜里,他看见一个身影从老三家中闪出,此人身形敏捷。镇上的人纷纷猜测,说那人是刘松的儿子,刘松死后,他北上少林,练就一身武功,下山报仇索命,悄无声息地取了四人性命;也有人说,刘松的儿子是个读书人,没有习武,进京赶考,早已做了官。众说纷纭,难辨真假。
事情越传越神,县衙的捕快也赶来了,可老三、老四武艺高强,杀了他俩的人,捕快哪敢惹?一群捕快装模作样地勘察了一番,便打道回府了。
老三死后,仆人各自散去,家里空空荡荡的。老三的老婆从娘家赶来,想暂留几宿,卖了田地再作打算。
第二天,一个穿着袈裟的老和尚路过,敲开老三家的大门。这老和尚似乎是知道了此事的来龙去脉,对前来开门的老三老婆说:“施主的丈夫做了什么事,想必施主也有所耳闻吧,可有一點,施主恐怕还不清楚……”
老三的老婆不知这和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说:“还望大师指点。”
老和尚说:“施主可知为何四人死后都被取了身体的一部分?”
老三的老婆赶忙说道:“求大师点拨。”
老和尚微闭双眼,说:“贫僧曾看管少林寺的禁书库,其中一本书中记载过一种制作皮影的邪功,取四人躯干剥皮,拼成一整张皮影。以此法制成的皮影,可附鬼神,但这种方法对炼制者伤害极大,亲手炼制这皮影的人必死无疑。刘松的儿子怕是死了,可他爹刘松冤魂不散啊!”
老三的老婆一听,赶紧问道:“怎样才能除了这妖孽?”
老和尚答道:“当年你的丈夫分了刘松的家产,现在必须变卖家产,将银子交由贫僧封存到紫金坛下,方能破解此灾。”
老三的老婆哪会信这老和尚啊,可嘴上还是说:“大师,我家实在是没有什么家产了……”
老和尚不紧不慢地说:“贫僧就住在城西的一所破庙里,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当夜月明星稀,老三的老婆心神不宁地坐在房里,猛一抬头,她亲眼看到房梁上站着一个男人,赤裸上身,披头散发,肩膀和手臂、脖子和头的交界处还滴着血,就像是刚拼成的活皮影似的,死去的老四的头,正安在这个男人身上,老三的老婆顿时吓得昏死过去……
老三的老婆战战兢兢地过了一夜,天一亮,赶忙跑去报官。
那些捕快,谁敢去呀?当地知县也是个昏官,一听此案与农民起义有关,便断定四人是逆贼,死有余辜,直接结案了。
老三的老婆见报官没啥用,又想起了老和尚说的话,赶紧跑到城西的破庙,跪在老和尚面前,哭着说:“大师,我愿意变卖家产,您救救我啊!”
三天后,老三的老婆就将家产全部变卖,把大半箱金银送到了城西破庙,老和尚当即作法。那天晚上,老三的老婆回到家中,她惴惴不安,所幸劉松的活皮影没有再出现……
原来如此
那天,在苏州的一座大院内,一个中年男人正在提笔写字,笔锋犀利,透着一股得意,他不是别人,正是早已“死”去的老四!
这世上,最可怕的,从来都不是鬼神,而是人心。老四是个狠角色,从分得刘松财产那日起,就惦记上了三个师兄分得的金银。
老大、老二两人都不会武功,杀他们易如反掌,老四轻而易举地下了手,并装模作样地取走了双臂、双腿,让人以为刘松“活皮影”的话应验了。最不好对付的是老三,老四明白,此人武功不输自己,如果直接动手,一番打斗,势必惊动旁人,而且老三做事小心,只吃他的厨子做的饭菜,实在不好下手。不过,老四还是想到办法了,他趁着两人一同吃饭,假意拿出银针试毒,其实那根本不是银针,而是淬了毒的铁针,老四就在老三的眼皮子底下把毒给下了。至于他自己屋子里的那具无头尸体,那是他从荒坟墩上找的,因为没了脑袋,没人认得出不是老四的尸体。
当然,老四费尽心思整了这么一出,是为了拿走老三全部的家产,可老三最值钱的是他买的地,这东西老四拿不走,因此他大费周章地假死了,又买通了一个老和尚,用“活皮影”来哄骗老三的老婆。老三的老婆开始不信,后来亲眼见了梁上的“活皮影”,这才不得不信,可她哪知道,这梁上的“活皮影”竟是老四装扮的。
老四也知道,自己的计划并非天衣无缝,但能糊弄过知县、捕快已经足够了。事情办妥后,老四从江阴搬到了苏州,过起了太平日子。这当儿,他把毛笔搁下,看着自己写的两句诗洋洋自得。他写的正是当年刘松在狱中写给他们四个徒弟的,“纵使逆天成了事,倒行日暮不知还”,师父当年对他们四个徒弟的诅咒,如今看来多有意思!老四“哈哈”大笑:“报应?自己有本事逆天成事,就不怕那狗屁报应!”老四直接就将这幅字挂在了自家的墙上。
造化弄人,这幅字给老四惹来了杀身之祸:一年后,苏州地区查办文字犯禁案,这两句诗被人举报为讽刺当今朝廷,老四全家满门抄斩。
有人说负责查办此案的大官似乎是姓刘,此人父亲早亡,由母亲一手拉扯长大,考中了状元,前不久收到一封密信,便向皇帝请求,专程前往苏州督办文字犯禁案……
每一代人都有着各自不同的快乐,也有不同的悲哀。我曾在体验生活过程中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物,他们有着各自不同的乐极生悲的故事,我从搜集的素材中挑几则写出来,相信会引起你的兴趣。
一位从台湾回来的爷爷讲的故事:十年前,我在台湾得知家在大陆的人可回去探亲的消息,高兴得几夜都没合眼,很快就要见到亲人了,能不高兴吗!
我是19岁那年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的。在朝鲜,我们跟美国鬼子较量了无数次,打了好多次胜仗,我还荣立了二等功,被提拔为排长。
一个冰天雪地的黄昏,我们奉命在无名高地上潜伏。天快黑时,敌人的飞要丢下无数炸弹,把高地炸得一塌糊涂,我也被一股巨大的气浪掀进土坑,不知伤到了什么地方,疼痛难忍,一下子昏死过去了。
等我醒来,才发现我们排的战士全部牺牲,只有一个活着,但我已成了俘虏,很快被敌人送到台湾。他们没有枪毙我,把我关进大牢,非要我投降国民党不可,我不答应,跟他们又吵又闹,就被关了几十年,直到我快五十岁了,才获得自由。
在台湾岛上,我没一个亲人。为了活下去,我要过饭,打过短工,学过木匠,专门给人家箍大盆。晚上,我就睡在离坟场不远的小棚子里。棚顶上有许多缝隙,从那里能看见满天会眨眼的星星;看着星星,我总会想起家乡的亲人,想起妻子儿女,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人世,这辈子不晓得还能不能见到他们。
我想呀想呀,想得头昏脑胀,想得面黄肌瘦。也不知是思乡心切,还是过于劳累,我得了一身病,什么高血压、心脏病、骨质增生,反正这个年纪人会得的病我几乎包了。但我不在意,心想,只要能回家,什么也不怕。
直到八十年代末,我发现周围不少人回去了,我也开始作回家的打算。可令人伤心的是,回来的朋友们告诉我,说我们家乡的人都认定我在朝鲜战场上牺牲了,当地政府还为我立了一座墓碑,上面刻着"人民英雄永垂不朽"几个大字。这些年,我一家人就是靠这个荣誉才得到当地政府的照顾,幸福地生活着。
我的心情复杂透了,是回去还是不回去?回去的话,人家马上就会发现我不是英雄,而是"狗熊"。一个"狗熊"的家属有什么资格享受国家的照顾?说不定还叫你把吃进去的统统吐出来。不回去吧,这思乡之情怎么才能了断。
我在焦急中等待了十年,直到二十世纪末,朋友们来来回回有的已经回去了几十趟,我思归故乡的心情再也按捺不住了。那天,我收到妻子的来信,信中说:"得知你还活着,一家人高兴得要命,都在眼巴巴地盼着你!"
我实在没有更好的语言来我当时的心情,拿着信到处给人看,大声说:"我要回家了,我也快回家了。"
选了个吉利日子,我登上了回大陆的飞机,几经辗转回到了我阔别近半个世纪的故乡。就在汽车开过村头的小山冈时,隔着车窗我看见村头那棵顶天立地的老槐树,一颗心跳得 厉害,就像大海里漂泊了多年的遇难者突然见到来搭救我的小船一样,那么激动,那么兴奋。
在台湾我一直是靠吃药来控制血压和心脏的,这回不知为什么竟然忘记了吃药。这可能是后来出问题的主要原因。
汽车停在村口,我一眼认出了人群中的一个老妇人--我的妻子,她已是满头白发,那脸上的一道道皱纹像菊花一样在阳光下全都绽开了。她也认出了我,张开嘴不知喊了句什么,我也不知听见没有,想叫,叫不出,只觉得眼睛在阳光下被刺得睁不开,顿时天旋地转,两眼发花,站立不稳;恍惚间,我伸出双臂胡乱摸索着,想找个东西扶一下,但什么也没摸到,就像一支蜡烛,在烈日下软软地瘫倒了。
隐约,我听见许多人在大声呼叫,一起扑到我身边,七手八脚地把我抬了起来……
等我醒来,才知道我被乡亲们送进了镇医院抢救。四周围满了人,有熟悉的,有陌生的,有老的,有小的,有男的,有女的,但我眼前却朦朦胧肱,一个也看不清。我断定,这里有我的妻子、儿女。
昏睡中,我听见妻子哽咽着说:"要不是政府关心,咱这一家怕早就断了香火。"我忙问,他们会说我是冒牌英雄吗?
一个中年男人--我的大儿子在一边说:"爸,你放心吧,政府是不会计较这些的。你能回来就好。"
女人接着说:"爸,你老人家还是英雄!"
怪事,明明做了俘虏,怎么还是英雄?我有些发怵。
一个稚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在朝鲜立过功呀!老师说,人民是不会忘记你的。"有人悄悄告诉我,说这话的是我的大孙子。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温暖着我的心,我又激动起来,浑身的血一起往脑门上涌,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不得了,血压上来了!老伴看出来了,连忙止住了大家,叫他们别再说话,慢慢地,我的心才平静下来。静静地望着窗外在风中拂动的柳枝,心想,唉,我这老头子,患有高血压,以后遇喜事可不能太激动,得控制住自己的感情。
一位伯伯讲的故事:那年,我大学刚毕业,被送到军垦农场接受再教育。我们去的地方是淮河北岸的一个小村庄,那里被人称作安徽的西伯利亚,是最冷最穷的地方。
由于住宿困难,部队让我们这些"臭老九"分开来住,每户人家住一个,我被分配屋村东头的一个孤老奶奶家。那是个饥肠辘辘的年代,老奶奶的儿子、媳妇都饿死了,只留下一个小孙子。奶奶怕孙子也会离她而去,就给孙子取了个名字叫"狗剩",意思是说孙子是狗吃剩下来的,没什么价值了,魔鬼是不会盯上他的,让他苟且偷生吧。
我第一次见到天底下竟有这么穷的人家,连老鼠都不愿来。我进门揭开锅盖一看,一锅清水,上面漂着几片菜叶,这就是奶奶和狗剩的伙食。
我虽然在奶奶家睡觉,吃饭得到村中间的大队部食堂。虽说伙食也不好,但比奶奶家强多了。一天傍晚,我等食堂的人走完又折回头,把剩下的锅巴全铲上来,装满了一袋子。我想带回去给狗剩充饥。
我把锅巴掏出来放在狗剩面前时,他顿时睁大了眼,看看我,又瞅瞅锅巴,不知在想什么,忽然,猛地伸出小手,抓起锅巴就往嘴里使劲塞,塞得眼泪直往外淌,还是不肯打住。
我拍拍他的脑袋,小声说:"都是你的,慢慢吃,别噎住了。"
他不理我,闷着头死吃。
我回到自己住的小屋,还听见狗剩嚼锅巴的嘎巴声,那声音使我兴奋不已,我想这大概是狗剩平生第一次吃得这么快活吧!
我在微笑里进入梦乡。突然我被一阵叫声惊醒,冷静一下,才听出是老奶奶的声音:"狗剩,狗剩,你怎么啦?快醒醒,快醒醒呀!"
我一骨碌爬起来,直奔狗剩的小屋。借着窗外射进来的月光,我看见奶奶在拼命地摇晃着狗剩,撕心裂肺地叫着:"狗剩,我的狗剩哪!"
奶奶发现我的身影,连忙吩咐我,赶快拿只碗来。这是当地的习俗,当有人昏迷不醒时,便摔一只碗,让那清脆的声音把昏迷的人唤醒。
"砰!"碗碎了,狗剩还是紧咬着牙关,两眼睁得吓人。
我点亮油灯,发现狗剩的嘴角还留着许多锅巴渣子。一袋子锅巴,竟被他吃得一干二净。天哪,他是被活活胀"死"的!
我不敢怠慢,忙把狗剩背到镇医院。一位梳羊角辫的赤脚医生把我迎进屋,手忙脚乱地把狗剩过来倒过去地检查。我说:"不用查了,他是吃锅巴胀坏的。"
羊角辫问:"哪来的锅巴?"
我说是我带去的,话音没落,老奶奶像发了疯似地扑向我,把我紧紧扭住,大声叫:"天杀的,是你害了我的狗剩,是你断了我家的血脉呀!"
狗剩的几个远房叔伯也跑来了,不问三七二十一,上来就打,你一拳我一脚,打得我鼻青脸肿,站立不稳。我捂着脑袋苦苦哀求:"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真不是有意的!"
羊角辫大声说:"别打了,赶快送县医院吧!"
经过抢救,狗剩得救了,我的小魂却吓掉了一半,好长一段时间,都变得神情恍惚,反应迟钝。要不是你跟我聊起"乐极生悲",我还想不起来这件事呢!"
一位山里小哥讲的故事:别看你们城里现代化了,可我们的大山沟里到现在还落后得很。山里孩子哪有城里孩子那么多有趣的玩具,除了滚石球,就是踢弹子,要么就是上山逮刺猬,下河捉鲫鱼。我们多么希望能跟城里孩子一样,有好多好多有趣的东西玩啊!
去年大年初一,我和小弟把过年的压岁钱凑到一起,准备到小镇子上买几件像样的玩具,让自己开开心。
说压岁钱也不过是几块钱的事,这在城里孩子眼进而是不值一提的,我们却看作是不得了的一笔财富。我们在镇子上转了几圈,什么也舍不得买,只买几只气球。那气球有红的,白的,绿的,黄的,吹足气,牵着在山坡上跑,肯定比放风筝还有趣。
我狠狠心,一下子买了十只大气球。剩下的钱又买了一串鞭炮、一只口哨。回去的睡上,我一边跑,一边把鞭炮一点点地拆开来,我怕一串鞭炮被点着,噼里啪啦,一下子放完了,多可惜。
我在前面跑,小弟在后面跟,他的手也没闲着,正拿出一只红气球,对着嘴巴拼命地吹。可能是他人小,气不足;也许是边年头边吹气流不集中,那只红气球被吹得鼓起来又瘪下去,瘪下去又鼓起来。小弟就那么吹吹吸吸,吸吸吹吹,一路小跑往家里赶。
登上村头的小王冈,我一转身发现小弟还在使劲吹,吹得满脸通红,夕阳下,他的脸活像一只熟透了的大苹果。
"嘻嘻,快活,真快活!"他一边跑一边吹,还不时地向我扮鬼脸。
这是小弟平生最快乐的时光,我也为他开心,还不时地向我扮着鬼脸。
这是小弟平生最快乐的时光,我也为他开心。走了一会,我干脆停下来,想等他一块走,可他却误认为我想抢他的气球,把身子一闪,从另一条小路上跑开了。
我大声叫关:"小弟!小弟!你别跑。"我还把嘴里的哨子吹得瞿瞿直响。
小弟转过身,脸对我地退着往后走,嘴里还在吹着那只红气球。
我拉开架式,想追上去,他好像怕我追上,转过身又跑开了。没跑一会,突然停住,身子直往后仰。小弟怎么啦?我一个箭步蹿上去,伸手扶住他,只见他把一只手胡乱地往嘴巴进里伸。我大声叫他把嘴张大些。等他张大了嘴巴,我才发现,他把那只红气球的球囊吸进了喉管,气球的尾巴还露在舌头跟深处。我用手帮着掏,怎么也掏不出。
小弟出不来气,脸色由红变紫,又由紫变青。
我心急火燎,再次把手伸进去,眼看就要够到了,小弟"啊"地吸了口气,球囊又进去了一截。
我大声喊:"张大嘴巴,快张大!"
可是等他把嘴再张大时,那只气球连影子都不见了。焦急中,我叫他使劲咽,可他把眼泪都咽出来了,气球却堵在那里下不去。
一位叔叔赶集回来,远远地喊:"等什么,还不医院!"
说着,他跑过来,抱起小弟就跑。爸爸得到消息,也赶来了,劈手从叔叔手里夺过小弟,回头叫我回家呆着,便像风一样沿着长满茅草的小路磕磕绊绊地往前赶。
当月亮从东山升起时,山冈下走来一群人,有叔叔、伯伯、爸爸,唯独没有小弟。我的小弟死了,死在他一提起就害怕的医院里,后来我才听说,小弟在快到医院的路上,一口气没上来,就不行了。
可怜的小弟,临断气时,两眼还睁得像田螺,两只小手还不停地在喉咙上扒呀、扒呀。他想喊,喊不出。
爸爸在说这话里,已经哭成了泪人儿了。
小弟,我那可怜的小弟,你恨哥哥吧,是我不该带你去赶集,不该为你买气球。我好后悔哟,我的小弟……
一个城里小妹妹讲的故事:我爸爸妈妈说,如果我一个学期能得上十朵小红花,他们就会给我100块钱奖励。
你看见了吗,那些小红花就插在教室后面墙上的光荣栏里。现在,我已经有九朵了,再有一朵,就齐啦!
今天上午,王老师说,为了迎接全市卫生大检查,下午大扫除。因为我们只是小学四年级学生,擦窗玻璃的活儿只好请爸爸妈妈来代劳。王老师说完,问谁的家长能来就举手。我朝四周瞟瞟,没一个人举手,便把正想举起的手放下去。王老师看没动静,又说:"这样吧,谁的家长来帮忙,就奖给谁一朵小红花。"
哎呀,一朵小红花!只要家长来一趟,就能得到一朵小红花!这不是举手之劳的事吗?那样,最后一朵小红花就会飞到我的名下……不等王老师说完,我立刻举起了手。
"好!"王老师开始表扬我,"明天,我会奖励艳艳一朵小红花的。"
我听了心里甜滋滋的。
放学了,我连蹦带跳回到家,进门就把这件大喜事告诉了爸爸妈妈,没想到爸爸一听就恼火了:"怎么,还要家长去劳动?"
妈妈也在旁边附和:"这是什么教育方法,不像话!"
我一声不响地听着,心想不管你们怎样说,人总归要去的,小红花总归要得的。这时,爷爷正好进门,听说了,马上把手一举:"我去!"
爸爸把眼一瞪:"你这一把年纪了,不能去!"
爷爷说:"怎么不能去,我每天散步、打拳,身体练得棒棒的,为什么不能去!"他又拍拍我的头,"再说,为了我的孙女,爷爷什么或者都能吃……艳艳,你说呢?"
我拍着巴掌,连说三声"谢谢爷爷"。
下午,我们在大操场上上体育课,向个家长便开始上楼擦玻璃。我们教室在四楼,当爷爷在擦走廊上的玻璃时,我在下面看得清清楚楚,看着爷爷那顶着几缕白发的后脑勺,我心里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我有些后悔,为了得到一朵小红花,竟让爷爷吃这样的苦,我太自私了,太不像话了。我真想跑上去,叫爷爷下来,别擦了,小红花我也不要了。可我却没有这个勇气。
玻璃一面面地被擦得亮晶晶的,眼看就剩下上面几块了。窗户高,爷爷个子矮, 他找来几块石头垫着,慢慢地站到上头,直起腰,一点点地擦、擦……
忽然,我发现爷爷的身体晃动起来,接着他像一棵被锯断了的老树,慢慢地歪倒。正在旁边擦玻璃的一位叔叔看见了,猛扑上去,一把抱住爷爷,可爷爷还是跌倒了,跌倒在走廊的水泥地上。
正在做操的同学几乎都看见了,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尖叫。这时,我什么也不顾,喊了声"爷爷"飞也似的上了楼,扑进爷爷的怀里。
爷爷咧着嘴在笑,摇着头对我说:"别急,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回家时爷爷连路也不能走了。王老师慌了,找了辆车把爷爷送进了医院,拍了片子,才知道爷爷是骨折,得打石膏。我说对不起爷爷,爷爷却说,不要紧,人老了,骨头脆了,骨折是正常的事。
爸爸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看来,爷爷要在床上受一百天罪了。
就在爷爷还在床上躺着时,我终于得到了一朵小红花。我把十朵小红花统统捧回来,告诉爷爷,这最后一朵是爷爷的。爷爷苦苦一笑,说是爷爷为他的孙女得的,还应该是孙女的。
爸爸说:"什么小红花,纯粹是拿人开玩笑!"
妈妈也说:"这种花,给一百朵也别要!"
爷爷气得胡子直翘,大声说:"怎么这样说话,告诉你们,只要孩子高兴,我就开心,别说小小的骨折,就是断了一条腿我也愿意!"
爸爸不再吱声,弯下腰,用手点点我的鼻头:"你这是乐极生悲,懂吗?"妈妈接着说:"不对,这叫孙女乐极,爷爷生悲!"
爷爷大概听见了,大声说:"我悲什么,一点不悲,我笑还来不及呢,说着真的哈哈大笑起来,我发现,爷爷笑得好难看,笑得眼角里竟然渗出了几滴眼泪。
劳燕分飞
这天,安宜古城一家灯笼店前来了一位身着军装的年轻人。年轻军人叫周大元,高大英俊,器宇轩昂。他此刻眉头紧锁,望着灯笼店门楣两侧挂着的大红龙凤灯笼,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店内有个女孩正埋头一心一意地扎灯笼,忽听得门口有人幽幽地叹息一声,她吓了一跳,抬头一看,随即放下手中活计,站起来含羞嗔道:“大元,干什么呢?不声不响的,想吓人啊……喂,你怎么穿上军装了?”
周大元迈步走进店里,一脸惆怅地说:“梅子,我……我被征兵了,马上就要开赴前线,今天是来跟你告别的……”
叫梅子的女孩一听大吃一惊,两眼痴痴地望着周大元,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该说什么好。两人早就情投意合、私订终身,没想到晴天一声霹雳,有情人即将劳燕分飞。
梅子忽然流下泪来,周大元伸手给她擦去,强颜欢笑道:“别这样,我只是上前线打仗而已,还会回来的……不说这个了,梅子,今天来一是告别,二是有件十分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梅子一听连忙止住泪,周大元拉着她的手进入内室后,小心打开随身挎着的蓝布包裹。出现在梅子眼前的是个古色古香的紫檀匣子,打开一看,梅子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匣子里竟是两块上好的羊脂白玉雕成的物件,一个是玉龙,另一个则是玉凤,玉龙玉凤有一种说不出的雍容华贵、精致典雅。
周大元一脸郑重地说:“这对宝贝本是宫廷之物,后因社会动荡辗转流离出宫,机缘巧合被我的祖上得到了,从此视若性命,一代代流传下来,一直传到我手上。”
梅子傻傻地听着,周大元又说:“梅子,这对宝贝本来是准备在洞房花烛夜送给你的……我怕这一去便是天涯海角,甚至阴阳两隔,所以只好现在给你了。希望你好好收藏,见到宝贝便如同见到我……”
周大元说不下去了,硬起心肠转身就走,梅子一把拉住他,泪如雨下:“大元……不要走!”
周大元痛苦地说:“军令如山啊……”
两人执手相看,无语凝噎,梅子忽然想到了什么,说:“如果你能回来,这对宝贝是我的,也便是你的。如果老天爷不眷顾我们,你不再回来,那么宝贝一定要完璧归赵,因为这是你家祖传之物。这样好了,今日我梅子对着灯笼起誓,无论沧海桑田如何变化,只要你周家后人寻上门来,我家后人一定把宝贝归还于你!”
发完誓,这对苦命鸳鸯搂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
远处,出发的号角吹响了……
故人归来
无情时光匆匆流逝,转眼几十年过去了。
这天,安宜古城来了一行人,当先一人须眉皆白,老态龙钟,可细看眉眼,分明是当年的周大元。当年他在战场上侥幸不死,后随溃败大军一路退到台湾,从此和大陆亲人只能在梦中相会了。
本来周大元早就要回来了,可刚要动身时老伴病了,他不得不侍候老伴。这一侍候便是好几年,待老伴入土为安后他又生了一场大病,这一病便又缠绵床榻好多年,等稍稍能动弹,他便一刻也不能等了,立即动身回来,因为他觉得他的时日不多了,他必须在人生最后的时间里完成心愿。
家里人不敢违拗他,只好陪着一同回来了。
可是一踏上故土,周大元就傻眼了,只见眼前高楼林立、商铺喧哗、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这还是记忆中曲径通幽、杏花烟雨的家乡吗?梦中的山水故园呢?熟悉的亲朋发小呢?变了,全变了,记忆中的一切早就荡然无存,昔日的痕迹半丝也无。
是啊,他今年九十多了,故人恐怕都逝去大半了,那么梅子还在吗?那对玉龙玉凤呢?
见周大元束手无策的样子,二十多岁的重孙子周海龙倒有主意,劝道:“太爷爷,不用担心,现在信息这么发达,找人并不是件难事。”
于是孩子们立即在各种媒体上发布信息,在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说明后,着重说明梅子是扎龙凤灯笼的。最后说道:“太爷爷说了,我们这次回来并不是来要玉龙玉凤的,只是寻访故人,尤其是梅子的后人。如果梅子仍健在那就最好不过了,这样太爷爷的故乡之行可算是功德圆满了。”
接下来一行人待在宾馆里耐心地等待起来,每次电话一响都引得大伙一阵紧张,而周海龙更是一刻也不停地在网上查询。
可是一天天过去了,半点有用的信息也没有,周海龙忍不住抱怨道:“太爷爷,您太善良了,人家根本就不敢现身,因为怕咱们跟他们要宝贝哩,不然的话怎么这么长时间都看不到咱的寻人信息呢?”
周大元一听,生气了,瞪起眼喝道:“海龙,别乱说,梅子绝不是这样的人,她的后人也不是,我相信他们只是没看到而已……”
周大元说完,剧烈咳嗽起来,大伙气得直瞪周海龙,吓得他伸伸舌头,不敢再说。
等待的时光分外煎熬,又挨过了两天,别人尚可,周大元却已撑不住了,茶饭不思睡眠不香,身体日见消瘦,大伙不禁担心起来,正要劝他打道回府,忽听得周海龙一声惊叫:“有了,有回音了!”
大伙一听忙凑过去,只见周海龙指着电脑手舞足蹈地说:“看,有人跟帖了!”
果然,有人提供了线索。那位网友说他们那有这么一位邻居,几十年来天天在大门两侧挂上大红龙凤灯笼,阴晴寒暑风雨无阻,他家的灯笼也不知用坏了多少。
这位好心的网友还附上了一张照片,周大元一看立即叫起来:“就是这个,这灯笼就是梅子亲手扎的那种,绝对错不了!”
一行人激动不已,多日的苦等终于有了结果。他们当即出发,按照那位好心网友的指点,终于在古城老城区的一条旧巷里找着了。
那是一座古老斑驳的院落,大门两侧果然挂着两个红灯笼,一个画着龙,一个画着凤。
周大元顿时老泪纵横,说:“梅子,这肯定是你画的,肯定是的!”
见太爷爷如此肯定,周海龙当即要上前敲门,却被周大元叫住了,说:“现在没到敲门的时候,拿红笔来!”
家里人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递过红墨水和毛笔。只见周大元颤巍巍地蘸了蘸红墨,然后上前做出一个奇怪的动作:他把龙的眼珠子点得红彤彤的。再一看,那龙立即变得活灵活现,像要腾云驾雾立即飞走!
一、遗愿
——斜阳染金甲,漫天血红。
这片战后的残地上,放眼望去尽是茫茫倒地的躯体,空气中血腥扑鼻。江子清躺在伙伴的尸体上直视着绯红的天空,滚烫的泪便从眼角滑了出来。
为什么他没有死,同来的元国八万将士都永远地沉睡在了这片广袤的土地上,仅剩他还残存着呼吸感受这生不如死的气息。
然而就在他泪眼模糊之时,满目绯红的天幕上绽放了一朵苍白的光束,一个身影从天边走了过来。
江子清用他断筋的右手拄着长枪从一片尸首中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决不允许被别人看到自己像个死人一样躺在地上。
那个身影近了,江子清才看清了对方怪异的装束。那人穿一身月白长袍,前襟与袍角上镶一道血红的边,金色的长发如水般飘盈而起,左手空垂,右手倒提一柄长剑,赤裸的双足每走一步便有一朵烈焰开在地上。
江子清亲眼看着那人走到离自己三丈远时,左手撩起前襟单膝向他跪下。
“无尚尊贵的风情大神,”白袍人低垂着头,跪在一片尸首中,萧瑟的风扬起那一袭月白长袍,金色的发丝撕扯着天边的云:“请接收我虔诚的叩拜。”
“什么人?”江子清的心没来由地揪了起来,他甚至不敢相信能看到有人从天上走下来,竟然还给自己下跪。
白袍人缓缓抬起头来,这张脸便是江子清永生也忘不掉的,那不是倾国倾城所能形容的,也许是天地间最完美的一张脸,连创世神都会为自己创造的这张脸而满足地叹息。
她是个气质忧郁的女子,有些苍白的脸上带着淡漠清肃的表情,那双深碧色的眸子便仿佛海底般神秘而深沉。
“我是珈华。”表情依旧淡漠,珈华直视着面前半身染血的将士语气生硬地开口,“请告诉我您的愿望。”
“愿望?”江子清很是迷茫地看着跪地之人,若不是自己方才已经历过生死之战,怕是现在早已跪拜在此女人脚下了,因为那分明是超脱世人的样貌与装束。
绝望地扫过满地尸首,虽然不知道女子的来历,但已无所谓生死的江子清无限悲怆地说:“如果可以,我想将元国旌旗插到尚国都城之上。”
将本国旌旗遍插敌都城墙,这是一个临死将士的最后愿望,不是生活安逸,不是高官厚禄,而是报国建功。
珈华缓缓地垂下头去,玫瑰一般的唇角浮出一抹奇异的笑:“世间一切皆因您的存在而存在。”
二、断剑
——月华袭人,彩绢舞空。
九天宫阙之上,那是谁的一双眼睛在望着他。这样忧郁,仿佛一触即碎的琉璃碧玉,萦绕着无尽的梦幻与情丝。
终究记不起名字。
胸口一阵抽痛,江子清从梦中醒来,那双眼睛在深沉的记忆中明艳地存在着。
“子清,快来见过你的先生。”房外传来父亲的轻呼,江子清定了定神从床上下来穿好衣靴,轻推门扇走入正厅。
江丞相一见儿子便上去拍他:“还不快拜见皇上特派来教授你学业的楚先生。”
江子清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便被父亲按着跪了下去:“学生江子清拜见楚先生。”
“免礼,起身罢。”正堂座榻上的先生轻笑了一声。
江子清听了觉得奇怪,起身一瞧便吃了莫大一惊。正坐在榻上轻呷茗茶眯眼浅笑的楚先生竟是个女子,而她的脸却正是珈华。
“莫要惊异。”楚先生放下茶盏,起身向江子清走去。虽是着了青柳的长衫,束了碧玉的发髻,但她依旧是金色的发,深碧的眸,右手倒提长剑,穿了长靴的双足走起来便有超凡脱俗的轻盈。
左手执起江子清的袖子,楚先生笑着将他领到堂外望向漫天眩烂的阳光,一双眼睛弯得尤如月牙:“明年今日,便是你愿望成真之时。”
这天迎春盛放满枝,扑天遍地一片鹅黄。江子清站在花丛中,从迎春谢牡丹开,牡丹枯雏菊盛,半年里他用断了十七柄剑,但他的手一直不曾放下。
与楚先生对立站在一片枯草原野中,江子清看着插在地上仅剩的三柄剑皱起双眉。半年里楚先生教他如何调兵遣将,如何一招制敌,原先所插的二十柄剑已折断了十七柄。
“拔出你的剑。”塞外的疾风将楚先生一身青衫猎猎扬起,练剑时的她的声音总是一贯地清冷。
江子清握紧其中一把剑柄手臂一震便拔了出来,看向对面立在一片枯草中衣袂飞扬的楚先生,她的武器便是右手那柄倒提的长剑。那是一柄怪异却坚韧的剑,剑身月白,剑柄赤红,楚先生便持着剑尖将剑柄拄在地上,这样使剑的人永远杀不死对手,却更容易被杀。
可楚先生就是这样姿态从容地倒提着长剑击断了江子清十七柄剑。
“叮”地一声脆响,江子清手中第十八柄剑断了。这十八柄皆是名剑,每一柄都经过千锤百炼堪称极品,却在与楚先生的剑相交时轻易崩断。
“我告诉过你,当自己赖以生存的武器被敌人折断时,一定要立即寻找另一种武器来保卫自己。”楚先生将长剑拄在地上,表情肃穆,“哪怕是你誓死的目光,哪怕是你残缺的身体,都要让敌人知道你不会屈服。”
江子清永远记得楚先生那张清绝人世的脸上忧郁而萧瑟的表情,每次练剑都仿佛置身真实战场。
终于在江子清的第二十柄剑折断时,天上飘下细小的雪花来。楚先生倒拄着长剑立在风雪中仰望天空,江子清曾无数次见到这种姿态的楚先生,他总会想起她从天而降的那一瞬。白袍飞扬,金发轻舞,倒提长剑,赤足之下生烈焰。
“先生,”江子清走过去站到楚先生身边与她一同仰望飞雪的天空,“可以告诉我这柄剑的名字么?”
楚先生深碧色的眸子颤了一下,悲伤从深处泛滥出来,她缓缓阖上双眼,长久沉默后转身离去:“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它的名字。”
楚先生远去的身影在漫天飞舞的白雪中这样凄然,长剑的剑柄在地上划出一条火龙,模糊了江子清的视线。
三、春寄
——自古多情伤离别,水暖花开又一春。
迎春再次盛放时,江子清便披上了战甲,楚先生亲自为他系上艳红的战袍,然后站在城墙上目送他在不计其数的将士中骑着战马驰骋远去。
楚先生遥望着那一条如洪流的人群,唇角浮出了少有的弧度:“一切都将如你所愿。”
虽然没有随军出征,但楚先生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她知道此次十万战将气势汹涌地来到尚国都城下,但城外所种百亩“春寄”却成了牵引他们魂魄的锁链。
“春寄”是一种毒花,它会在阳光强盛之时倾情绽放,香气世上最盛,却会让所闻之人窒息而亡。
风起了,浓郁的香气远播开去,已行至尚国都城外绵延数里的十万将士陶醉于这美妙的气息时已经悠然倒地,双目惊诧地瞪着,似是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死去。
仿佛梦魇一般,大片大片的将士倒下去,江子清大声叫着他们的名字,还是挽不回他们远去的英灵。又宛如是在眨眼之间,十万将士齐齐倒地,没有鲜血,没有刀剑,就那样安静地死去。
为什么他没死,为什么还是和一年前一样,所有人都死去了唯独只剩他。江子清开始恐惧,就在他看到尚都大门轰然大开之时。
栗红的钢铁之门缓缓敞开,走出来的却不是身披战甲的浩荡敌军,而是五个布衣之民,只有五个而已。
他们远远地就朝江子清跪拜,求他饶他们不死。
“你们的将军呢!他应该出来保护你们!”江子清大吼的声音听起来如此悲壮。
五个人将身后的城池指给江子清看:“死了,全城的人都死了。”
江子清全身猛然一颤,完全不相信的他在疯狂地翻遍了整座城之后站在城墙上终于缓缓跪倒。
空的,这是一座空城。
那五个人告诉他,一年前城外一夜之间便长出百亩花苗,因为太过美好所以没有人去伤害它们。这一年里它们发芽,拔节,生枝,直到一月前突然就绽放了。只需一瞬间城外变成了花的海洋,香气扑鼻那一刻,全城的人便在不知觉间失去了呼吸。
尚都就变成了一座死亡空城。
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花,又是谁在一夜间种了百亩。
直到一个身着白袍的女子从城外走来救起他们五人,并要他们在此为一月后到来的人打开城门。
“那女子是不是一头金发,倒提长剑?”江子清揪住其中一人的领口急问,而那人却泪流满面地指着城墙之外,低泣道:“她来了。”
江子清猝然转头望去,城外踏着遍地沉睡的将士之身,一个身着月白长袍的人走了过来,金发与衣袂翻飞在空中,鲜花映着她清绝的容颜,左手垂空,右手倒提长剑,赤裸的双足踩在地上便生出一朵烈焰。
“你的愿望实现了。”珈华立在城下仰望上去,依旧是初见时忧郁的气质。
“不!这不是我所期望的!”江子清站在城墙上对女子大吼,声音哽咽,“我要的是一场真正的战役,哪怕我粉身碎骨也不要他们全部死在这种卑劣的毒花下!”
他怎么能够容忍十万将士全数死去只为成就他一个愿望,这根本不是他所希望的战争。
“岁月可以见证,没有任何一份功绩可与您的尊贵相比。”珈华单膝跪倒在一片尸首中,目光悲悯,“这个世上,即便所有的人都死去了您也必将立于无尚之位。”
四、赐婚
——黄袍裹身,公子如玉。
江子清背着一生的歉责接受皇上的封赐,虽然尚都不是他亲手攻克,虽然那十万英灵从此长眠于地下。
除了天外清肃的风没有人知道因果,所以喜娘便不绝于江府门前,每天上门说亲的喜 娘总是不知疲倦。江子清作为男方被许多女方上门说亲在当时竟成潮流,不只因他年轻官高,平日里一身黑衣的浊世公子模样更令无数少女芳心暗许。
然而梦中那双眼睛却无论如何也忘不掉,仿佛是穿越几千年的眷恋,在门外的风中重复无数次花开花落,只为等待他的一声呼唤。
可那是谁?为什么他记不起了呢?
“告诉我你的愿望。”梦中依旧听到那个清冷的声音。
沉睡的江子清缓缓淌下了热泪,因为他记起了那十万出生入死的兄弟,再也不想任何人受伤,于是他呢喃地呓语:“与我爱的人相守白头。”
我爱的人,琴音萦绕之外是九天宫阙上那一双悲怆的眸子。
“一切将会如你所愿。”
广阔的皇家猎场上,一队华服锦衣的男子骑坐在骏马上,扬鞭疾驰,一头梅花鹿正在骑队的追赶下惊慌而逃。英武的男人们齐齐搭箭引弓,所谓逐鹿天下,便只在此一射之中。
江子清拉了个满弓,却还未瞄准时只见一支红翎响箭已经从旁呼啸而过了。
何来珈华祭剑魂(2)
远处正逃窜的梅花鹿猛地一个趔趄倒在地上便起不来了。
好箭法!江子清心中不禁赞叹。
骑队之首,身着龙袍的皇上哈哈大笑起来:“朕生了个巾帼女将呀!”
“父皇打算怎么赏赐儿臣呢?”骑队之后策马赶来一红衣女子,她侧过头来对众人嫣然而笑。
江子清看了那张脸之后惊得掉了手中的长弓,娇俏的笑靥,飞扬的红袍,这分明是珈华。
“你想要何赏赐?”皇上宠爱地笑着。
红衣的公主揽了缰绳驱马来到江子清身边,两只桃花一样的眼睛笑得眯了起来:“听闻江大人府中说亲的女子不绝门槛,大人觉得哪个最漂亮?”
江子清知是珈华在戏弄他,便苦笑道:“天下女子,哪一个也比不上公主十分之一的美貌。”
公主一听笑得双颊绯红,歪着头对江子清道:“那我嫁你可好?”
皇上的圣旨下给了江子清,将琴笙公主指配于他,望两人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江子清仰头望向漫天星空中那轮如眸瞳的月牙,这双于九天之上凝望他的眼睛无论怎样也找不到的,那只是一个梦而已。清酒一饮而尽,胸膛是火辣辣地疼,然而他却说不出究竟是为何而疼。
“一直找不到对么?”身后有人为自己披了一件大氅,江子清一侧头便看到那张超凡脱俗的脸。
“公主。”江子清发现公主有些绯红的脸颊,一身的酒气,也不知她究竟是饮了多少酒。
“我也一直在找他。”公主仰头有些迷醉地望着月夜,嘴角怆然一笑,“听我讲个故事行么?”
江子清静静地点头,然后公主就走出凉亭来到湖边扶着围栏叹息道:“那是一个很古老的传说,老到所有人都把它遗忘了,只有我还记得。讲的是九天之上最俊美的风情大神,他在与敌人战斗时为了保护自己的剑不被崩断,而将自身灵力全部注入剑体,最终被迫坠入世间没有了踪迹。”
“你所说的风情大神,是我么?”江子清记起初见时她跪在他面前叫他“风情大神”。
公主侧头看着江子清,苦笑:“我希望你是。”
江子清叹息着摇头:“公主找错人了。”
夜风乍起,卷起湖面上潮湿的水气沾了两人一身。江子清裹紧了身上的大氅:“公主现在退婚还来得及。”
公主拾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金发,嘴角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我必须要实现你的愿望。”
江子清怔了怔,他的愿望“与我爱的人相守白头”,心头那个影子似乎在酒液的洗涤下渐渐清晰起来,从一双眼睛开始往外扩散,鼻子,嘴唇,眉梢,发际。当整张脸都拼凑起来时,江子清被自己吓到了。
那赫然是珈华的脸。
五、红衣
——遍身罗绮慈母念,怎堪浊泪染嫁裳。
将布尺比在身上量尺寸,用手掌捺着袖子的宽度,母亲的每一个动作都如此认真,那双浑浊的眸子甚至看不清布尺上的刻度。
江子清说让裁缝来量制,母亲却要亲手为他做婚袍,虽然眼睛看不太清针线,可她脸上却满是笑意:“我儿光宗耀祖做驸马了,为娘一定要为你做一件合体的婚袍。”
江子清转过身去眼眶有些发烫,曾经多少年母亲满含期望的目光鞭策着他去建功立业,如今他功高伟业之时母亲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苍老了。
直到大婚那天,母亲早早起了身为他穿上那一袭大红的婚袍,胸前挂上大红花,看着儿子这一身装束母亲拭了拭眼泪,嘴上却笑得合不拢:“好,我儿穿着很合身。”
跨上白马,江子清领着迎亲的队伍往皇宫去了,父母亲长久地立在门外清风中,仿佛是儿子出嫁一般。
喧天的锣鼓响彻了整个皇宫,艳红的花瓣铺天盖地洒下来,空气中尽是花蜜的香甜气息。当被人群簇拥着的新娘从闺房走出来时,江子清几乎以为自己在梦中,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大红盖头下的那张脸根本不属于这个世间。然而当他牵住公主的手时,心中竟是这样满足,仿佛这个信念被搁浅了几千年终于成真实一般,花开花落几千年的等待只为牵住她的手。
扶着公主进了金銮喜轿,江子清驱马引领队伍返回江府。这条路仿佛有无限的长,走了很久也没有到家门口。直到一个江府家丁跌跌撞撞地赶来扑倒在江子清的马蹄边:“少爷!为什么还不回府!”
喧天震响的锣鼓声中江子清也未听见那家丁究竟在哭嚎着什么,只是看清了他浑身的鲜血。
江子清纵身下马扶住家丁只见他涕泪皆下地哭嚎却听不见他说了些什么,于是他朝身后大呵一声:“停!”震天的喧闹声顿时消失,只剩家丁的哭喊:“老爷和夫人到死都没等到您回府啊}”
寂静的长街上,家丁的哭声仿佛千万把匕首一般硬生生剜进了江子清胸膛。没有丝毫犹豫,江子清翻身上马,疯了一般向江府飞驰而去。
他身后迎亲队伍中,那一顶金銮喜轿被人从里面掀开帘子,一个挑起盖头向外张望的倩影映入众人眼底,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却无人能忘记那张倾城素颜。
江子清还不待白马停稳,他整个人已经飞身而下了,江府挂了大红灯笼的门口躺着两个家丁,喉咙正往外渗着血。
江子清一撩前襟冲进了府内,首先映入瞳仁的是大片大片的红色,挂在檐角的喜绸与满地的血泊交织成混乱的油彩。府内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家丁,他们身上还系着大红的喜绸。
江子清踉跄着身子步入正堂,然而堂中这一幕却是他几生几世无法遗忘的。父亲被一柄剑贯穿腹部钉在椅背上,他仰着头,双目欲裂地瞪着屋顶,仿佛正看到凶手一般。
母亲和家丁一起躺在地上,殷红的血依旧不住地从她背上涌出来,她的手直直地伸向堂外,似乎在临死前还想握住未归之人的手。
江子清抱住母亲已经冰凉的身体咬紧了牙却还是止不住地流下热泪,他想大叫“父亲母亲”,可他们永远也听不到了。
“少爷!您终于回来了!”堂外一个家丁匍匐着大哭起来,“江府上下七十二条人命都被那个女人杀害了!”
“那个女人有一头金色头发,倒持着长剑,走一步就在地上起一团火。”家丁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了。
江子清缓缓握紧双拳,白袍金发,倒提长剑,赤足之下生烈焰,就是这样一个女子杀了他在这个世上所有的亲人。
而这个女子却是他今日将要迎娶进门的新娘。
六、葬魂
——一愿浮萍,二愿韶华,三愿葬仙魂。
“普天之下,即便一切都土崩瓦解,您也必将端坐于高榻之上。”堂外传来了清冷的声音,江子清抬头不可思议地看到珈华一身凤冠霞帔向堂内走来,她右手倒提长剑,双足赤裸踩过一个个尸体在上面燃起一团火焰。
“为什么?”江子清极力压抑着胸中怒火,低沉地吼道,“为什么要杀死他们?”
“任何一个世人也没有资格站在您身边,更没有资格做您的父母。”珈华来到江子清面前,表情淡漠地看着他。
“来到这个世间,你究竟想做什么。”江子清轻轻放下母亲站起身来的一瞬,不解地看着红衣女子。
“来满足你的愿望。”珈华毫不躲避地迎着江子清灼灼的目光,“你不是要与你爱的人相守白头么?”
“可他们已经死了!”江子清终于怒吼起来,“这世上不只有你,他们都是我所爱的人你知道吗?”
是的,七尺男儿的爱人不只是他的妻子,包括他的亲人,兄弟。
珈华有些不解地看着江子清,忽然就笑了,还是那张清绝天下的容颜,现在看来却有令人不安的惶恐:“那么告诉我你的下一个愿望罢。”
江子清毫不犹豫地转手拔出了钉在他父亲身上的那柄剑,用楚先生曾教他的招数刺向了珈华。想都没想,在第一时间寻找可以自卫的武器,这也是楚先生教他的。
“叮”地一声脆响,江子清的剑在与那柄奇剑交锋时还是折断了。
“第三个愿望是杀了我么?”珈华冷笑着眯起眼睛,声音冰冷,“我曾经一直告诉你,当你的武器被敌人折断时一定要立即寻找另一种武器,哪怕是你的目光,你的身体,都要让敌人知道你没有屈服。”
江子清的眼眶湿润起来,曾经楚先生教过他的所有,今日竟要用来对付她。但这是必须的,第三个愿望哪怕拼尽他的生命也要亲手实现。
江子清口掌向珈华劈了过去,就那样两手空空赤手空拳地劈向了珈华——哪怕是残缺的身体,都要让敌人知道你没有屈服。
看到江子清这一举动,珈华不易察觉地笑了,是欣慰而悲切的笑。
珈华扬起了长剑。
然而江子清却顺势握住了直指他喉咙的剑柄,是的,那是剑柄,永远被珈华倒提在外的剑柄,永远不会刺破皮肤,伤害对方的剑柄。
江子清握住剑柄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力量强盛过,于是他使尽了全身的力气,用楚先生教过他的招式控着长剑,将剑尖硬刺向了珈华的胸膛。
眼看着手中所持的长剑已失控地向自己刺来,珈华有七种不同的方式躲开,但她没有,就那样亲眼看着长剑刺入自己的胸膛。
“噗”地一声血肉破裂之音,长剑从珈华背上穿透出来。
珈华抬头看向江子清冷漠的脸,终于满意地笑起来,仿佛千百年来一直含苞的花朵在春雨之后婉然绽放:“很好,你终于学会用剑了。”
江子清不想抬头正视她的脸却忍不住看了一眼,然而仅此一眼他便再也移不开目光,珈华苍白的脸上两行清泪长划而下,她的身体开始变得虚无缥缈。
“你一定很迷惑。”珈华无力地支撑着身体,虚弱地笑着,“我现在可以告诉你这柄剑的名字了。”
江子清眼前的红衣女子越发缥缈起来,然而她却一直保持着温柔的笑,她说:“这柄剑,名为珈华。”
“当年是您为了保全我而不惜自己坠入凡世,所以只要您将我这只剑魂亲手埋葬便会恢复灵力了。几千年来寻找着您的魂魄,倒提剑铎,为的就是方便您,手持剑柄亲手刺穿我的胸膛。所以现在您的第三个愿望实现了。”
珈华的身体几乎透明,只有那双悲伤的眸子还在眷恋地望着江子清,她轻轻地唱起挽歌:“醒来吧,我无尚尊贵的风情大神。看那玫瑰在为你绽放,看那清风在为你起舞。天边袭来的日光,您的记忆就在这光芒中永远不被磨灭。无论生生世世,我将为您守候。”
堂中一扇窗户被风拂开,盛大的阳光透了进来洒在江子清一身婚袍上。
所有的记忆都在这一刻鲜活起来,绝世无双的灵力齐齐汇聚到握剑的手掌中,虚无的人形被窗外的风一吹便飘散开来,化成无数闪亮的星点,宛如萤火虫一般绕着这个持剑的男子转了几圈,纷纷向着门外不同的方向飞去了。
只剩那一柄红光流转的珈华剑。
清朝年间,卫运河畔有一位老中医,医术非常高明,有人说他能悬丝诊脉,方圆几十里的人有病都找他诊治。
夏日的一天,老中医被一家员外请到府上,落座后,员外开口道:“不才有一女,前些日子不思饮食还时常呕吐。久闻先生精通医术,故此相请。”老中医说道:“听员外所言并非疑难之症,为何不就近请医诊治?”员外摆手说道:“说来见笑,小女幼年丧母,孤僻任性,得病后不许生人进她闺房。先前所请医生只凭丫环传话诊治,汤药吃了无数,都不见疗效。闻听先生能悬丝诊脉,今日正好一展绝技,也让不才开开眼界。”老中医听罢,沉思片刻说道:“悬丝诊脉乃不得已而为之。若有差误,恳请担待一二。员外若能应允,请告知小姐闺房所在,小人也好安排诊治。”
老中医跟着员外来到后院,见小姐住在平房,便手指对面二楼一间开窗的屋子说道:“我要在那里给小组看病。”来到楼上,从窗口垂下一缕丝线,吩咐丫环打开闺房的窗户,把丝线拴在小姐的手腕脉门处,中间不许触到任何东西。老中医把丝线的另一头用左手抻紧,然后坐在靠窗的桌前,右手食指横搭在丝线上。员外坐在老中医对面,睁眼观瞧,只见老中医垂眼静思一阵儿,忽然眉头紧皱,接着脱口而出:“奇怪,小姐的脉象为何如此紊乱?”
“哈哈哈哈!”楼下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老中医闻声惊起,循着笑声望去,顿时脸色大变。员外也起身观瞧,只见两个丫环在闺房里笑得前仰后合,再看那根丝线正被一块鹅卵石压在窗前的桌面上!员外正待发作,却又转向老中医挖苦道:“先生果然医术高超,竟然测出了桌子的脉象!”老中医涨红了脸,顾不得礼节,急匆匆下楼来到闺房窗前,仔细察看一番,转身对跟过来的员外说道:“丝线压在桌子上,自然摸不到小姐的脉象,但我敢断定这桌子里有虫子!”“先生,这不可能!”一位老家丁抢先道,“这是张老榆木桌子,老奴年年油漆,就是有虫子也早就死了。先生这次大概是错了。”老中医没理会家丁的插话,口气坚定地对员外说道:“请把桌子劈开,如果里面没有活虫,小人愿加倍赔偿!”
事情到了这份儿上,员外也想见证一下,于是命令家丁:“按先生所说,把桌子劈开。权当是添点柴火吧。”家丁依言,将桌子抬出屋外,刚用利斧劈了几下,就发现了一条两寸多长的“榆虫子”,藏身处正有一些新鲜木屑。丫环、家丁目瞪口呆。员外见状说道:“先生既有如此神技,请继续为小姐悬丝诊脉。”老中医二番登楼,手抚丝线静气凝思片刻,舒展眉头对员外说道:“恭喜员外,小姐并非患病,而是喜脉!”“什么?”员外愤然起身,狠狠地盯了老中医一眼,冷笑一声,拂袖而去,弄得老中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时家丁走过来,呵斥道:“你这老头儿胡言乱语!我家小姐尚未出阁,哪来的喜脉?员外若不念你上了年纪,早把你乱棍打出去了。还愣着干什么?快滚!”
老中医闻言,如同挨了当头一棒,懵懵懂懂地来到门外,见自己的马车已被破坏,马也被开膛破肚,血流满地。围观的人远远地躲在一边,交头接耳。老中医羞愤交加,悻悻而去。
第二天,有位医师打扮的青年人登门求见员外,见面后躬身施礼道:“晚生乃老中医弟子,家师年迈又多年不曾悬丝诊脉,故有误诊。家师回家后细思小姐病症,实乃阴阳不调所致,服些汤药即可治愈。今日特命我送来三服中药,以表谢罪之意。”员外欣然接受道:“尊师既已认错,老夫不怪罪也就是了。”
小姐服了老中医的三副中药后,病症果然减轻。员外大喜。过了几日,青年医师又送来三副中药,小姐服用后,身体已无不适之感。此后,青年医师按期送药,风雨无阻,不知不觉已近半年。
这一天,半年未曾露面的老中医来到员外家门前,口称有要事求见员外。员外把老中医让到客厅,屏退左右,问有何要事。老中医答道:“今日员外千金临盆,小人送来良药以保母婴平安,这难道不是要事吗?”员外大惊失色,红着脸凑到老中医跟前小声道:“老先生都知道了?”老中医正色道:“半年前我据实相告,员外不信,我恐怕员外再请来庸医乱用虎狼药伤及小姐性命,便自认误诊,命弟子送保胎药并注意动向。我估算小姐将于近期临产,便在附近观察巡视。今日府上丫环、养娘进进出出、行色匆忙,想必是小姐猝然临产。小人惟恐慌乱中救护不及葬送母婴性命,便冒险前来陈述利害。员外如再讳病忌医,小人即刻收药回家,权当耳聋眼瞎不知此事,任凭员外骨肉祸福未卜!”员外听罢,冲老中医一躬到地:“先生如此恩德,鄙人无地自容。且请留候,鄙人当以重金相谢,只求先生千万不要声张。”老中医面色凝重地说道:“还我马车!”员外一愣,随即满口答应。
几天后,员外联合当地乡绅给老中医送了一辆崭新的马车、一匹高头大马,另加一块“神医”牌匾,明说是受民众之托,实为自己遮羞。不过此事的真相以后还是被人泄露出来。从此,卫运河畔流传开了一句话:“有病没病,别糊弄先生。”
故事发生在哪朝哪代已经无据可考。却说当时有个叫张景秋的人,酷爱作曲,作了数百首曲子,没有一首在乐坛引起一丝波澜。灰心丧气的他决定游历一番,寻找些灵感。
一天,他穿过森林,天黑了,爬上一棵大树准备睡觉,忽然一阵狂风过后,一个年龄约六、七岁的红衣童子奔到树下的空地上,手执笛子,急切地吹着一支极具煽动性和战斗性的曲子。张景秋听得热血沸腾。很快,一个十五、六岁的黄衣少年提一柄长剑追了过来。那少年出手狠毒,招招都往对方要害处刺。红衣童子只有躲闪避让,毫无还手之力,情况十分危急。
打开包袱,张景秋取出防身用的匕首,对着黄衣少年掷了去。黄衣少年侧身躲过,仍紧逼红衣童子不放。红衣童子一面避让,一面不住地吹笛。这时,几个红衣人狂奔而至,疯狂围攻黄衣少年。黄衣少年左支右绌,狼狈不堪,只得落荒而逃。红衣童子得意洋洋地停了笛声。那几个刚才还凶猛异常的红衣人顿时睡醒了一般,奇怪地互相询问:“我们怎么会在这里?”红衣童子也不理睬他们,他走到树下,抬头感谢张景秋相助,还邀请他一同回家。
学艺不精的张景秋,记忆力却是超群,能背诵无数名曲。可是红衣童子吹的曲子,他却闻所未闻。何况,一首曲子就有如此大的魔力,若不是亲眼所见,无论谁告诉他,他都不会相信。他满怀好奇,想知道那红衣童子是何许人物,他爬下树,跟随红衣童子而行。
张景秋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他们走的地方越来越偏僻。行了一段路,他猛一抬头,发现面前有一座华丽的住宅。住宅门口站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红衣人毕恭毕敬地垂手而立。红衣童子喊了一声“爹”,上前对老者耳语了几句,老者立即请张景秋进屋。
老者声称自己姓胡,隐居于此。他问及世间有何好的乐曲,请张景秋写出来。张景秋凭记忆写了一百多首。老者十分高兴,命人将曲谱给夫人拿进去,又吩咐仆人设宴款待。红衣童子敬酒添饭,十分殷勤。张景秋问他要刚才那首曲子的曲谱,红衣童子说道:“那是我的即兴之作,不值什么。”说完,提起笔一挥而就。曲子名《红狐曲》,张景秋心里有些纳闷,由于极爱那曲子,不由自主地背下。老者凑过来一看,变了脸色,要过曲谱烧掉。
曲谱瞬间化成灰烬,张景秋惊问原故。老者叹息道:“犬子天资聪颖,对音乐的领悟力非同一般,只这聪明不用在正道上,专爱写这样大逆不道的曲子。”红衣童子忍不住插嘴:“这支曲子救了孩儿性命。”老者勃然大怒:“你又得罪王公子了?”红衣童子撅着嘴小声嘀咕:“那就由他杀了孩儿?”老者厉声喝叱:“杀了你也是天理,不得有半点违抗。” 红衣童子低了头,不再说话。
张景秋被这对父子的一席话弄得如坠云雾,又不便细问,只好埋头吃饭。
吃罢饭,老者让红衣童子陪他到花园走走。在池塘边,红衣童子闷闷不乐地低头玩水。张景秋拿出自己作的数百首曲子请他指教,红衣童子立即神采飞扬起来,他留了两首,余者皆说狗屁不通,全扔进池塘里。张景秋羞得满面通红。红衣童子说道:“要那些废物做什么?我把你这两首改了,包管世间无人能及。”他半信半疑。红衣童子取来笔,在他的稿子上一阵涂改,然后递给他。张景秋一看,不由得大喜:真是点石成金之笔!红衣童子又教他作曲技巧,令他茅塞顿开,他感到那可望不可及的名与利,此刻犹如探囊取物。
这晚,张景秋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公鸡刚开始第一声啼叫,他就迫不及待地告辞,老者也不挽留。
在门外,他遇见一位美貌的中年妇人自称是童子之母。她说:“我看先生记忆超群,恐已将《红狐曲》记下,切记不可演奏此曲,更不可外传。先生若能做到,我们全家都将感激不尽。”张景秋急于赶路,点头应允。美妇还是不放心,从衣袖中取出一块刻有“胡”字的令牌,递给他,说是防身之用。
张景秋径直取道京城。到京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红狐曲》写下来,裱好。时刻带在身边,每天在心里默默演奏。
两年后,他成了作曲名家,还成了十王爷的门客。
功成名就的张景秋没有忘记红衣童子,备了厚礼,准备去胡家。他一边走,一边游玩沿途名胜古迹。这日,他碰见一位熟人,听说十王爷要提前举办作曲大赛,正四处派人找他。张景秋知道推不脱,当晚就在旅馆写了起来。半夜时分,他写好,扔掉笔,和衣而睡。天明醒来,收拾包袱,预备进京交曲子。这一收拾不要紧,他发现《红狐曲》竟然不见了。
张景秋吓出一身冷汗,不知如何是好。十王爷派来的人找到他,说是王爷吩咐过,要护送他回京。失魂落魄的张景秋跟随公差赶到京城。一连两天十王爷亲自相陪,他只有强打精神。第三、第四天,十王爷没来,听仆人说他得了一首天下无双的曲子。张景秋也没在意,只想着怎样同胡家取得联系,找到那令人疯狂的曲谱。他托仆人转告十王爷,说家乡有事,得离开一些时日。
张景秋乘了马车,火速离京。马车刚驶到城门口,就有公差在城门旁贴告示。公差见了他,笑着说:“张老爷今年只得了第二名,可惜。”张景秋笑道:“强中自有强中手。这第一名的曲名是什么?”公差说出来的话,吓得他差点从马车上掉下来:“《红狐曲》。”
张景秋急忙命车夫掉转马车,直奔十王爷府。他要求见十王爷,可是,十王爷很忙。
午饭后,张景秋从仆人处打听到十王爷已休息,要晚上才有时间见他。他心急如焚地在花园里走来走去,想不出办法。走到一座亭子外,正想进去坐坐,发现亭子四面的窗子关得紧紧的,怕撞见了别人的隐私,悄悄地要退回,听一个少年的声音提到“红狐曲”,张景秋站住了,接着听那少年继续说:“这下,胡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一个成年人的声音:“王公子真是神机妙算!您怎么知道那个张呆子包袱里就有‘红狐曲’呢?”那少年得意洋洋地说:“我有什么不知道的?胡家小孩儿从不把我放在眼里,哼!这次要让他尝尝厉害。”成年人说:“胡家还不知道呢,反派仆人来京城购物,真是自寻死路。”那少年狞笑着说:“只要‘红狐曲’奏响,胡家仆人就会发疯杀人。到时,皇帝不追究胡家,老天爷也不会放过他们。”那成年人突然大声说:“有人。”张景秋赶紧钻进花丛中,一动不敢动。
张景秋认出亭子里走出的那个衣裳华丽的黄衣少年,正是当年与红衣童子争斗的人,跟着走出衣裳光鲜的黄衣成年人四处瞧,想找出偷听者。黄衣少年阻止了他:“别因小失大。” 两人向花园外走去。
张景秋发疯似地满街询问穿红衣的人,是否是胡家仆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是。
晚上,十王爷命仆人带他到王府的歌舞场——梨香院。在梨香院门外,张景秋听见乐队已开始演奏“红狐曲”,大惊失色,踉跄奔入。一个美貌舞女穿一身红装,合着乐曲,婆娑起舞。他刚喊出:“不能演奏。”已有一群红衣人冲进来,一阵乱砍乱杀。张景秋握着令牌直奔十王爷而去。红衣人虽接近疯狂,可是对“胡”字令牌仍有些顾及,见他护着十王爷,也不敢下手。可怜的演奏者,一直不停地演奏,直至全部被杀。音乐一停,红衣人照例面面相觑:“我们怎么会在这里?”他们一见满屋的尸体吓了一跳,赶紧向门外飞奔。侍卫闻讯赶到时,红衣人已没了踪影。
惊魂初定的十王爷低头去瞧张景秋手中的令牌,张景秋立即把它藏入衣袖中。他不顾十王爷诧异的眼神,又抓起曲谱凑到蜡烛上烧了。
十王爷府上灯火辉煌,仆从们忙碌着搬运尸体,张景秋放心不下胡家,他向十王爷告辞。十王爷眼里闪过一丝杀气,但是很快,他笑着答应了,命人备了一匹快马。张景秋连夜出了京城。当晚雷声大作,大雨倾盆,他不得不在旅馆住下。
迷迷糊糊中,他看见红衣童子站在他的面前,几年不见,红衣童子长高了不少,瘦了不少,神情也忧郁了。张景秋赶紧下床,拉着他讲述了丢失“红狐曲”的经过。红衣童子哭着说:“实话对你说了吧,我们一家都是狐狸精,那王公子是只老虎精。我们狐狸注定世世代代都该受老虎欺负,哪怕成了精,也得受老虎精的气。我偏不服,他就视我为仇敌,那次,我急中生智,作了一首曲子救命。那曲子能令那些道行不够深的狐狸精发挥出超乎寻常的能量。没想到最终反而害了大家。”
都怪自己将“红狐曲”抄出来!张景秋心中充满了悔恨,他跪在地上请求红衣童子原谅。突然一道闪电从窗外扑进来,狠狠地抽在红衣童子身上,红衣童子的衣服立即燃了起来。一道怪风吹开了紧闭的房门,卷走红衣童子。空中传来红衣童子焦急的声音:“快逃!快逃!十王爷对你已起了疑心。”
张景秋想救下红衣童子,谁知刚一迈步,竟重重地掉了下悬崖。一惊,他蓦地醒了,梦已忘掉大半。这时,天色已明,一派雨过天晴的清新景象,张景秋骑马前行,发现十王爷的随从偷偷地跟着他。为了不暴露胡家,他兜了几个圈子,摆脱了十王爷的随从,才又上路。
走了九天九夜,终于赶到与红衣童子相遇的那座森林。往胡家去的沿途,有好些烧焦的红狐尸体。及到了胡家,哪里有什么豪华住宅?分明是一个极大的被雷击垮了的狐狸洞,洞中有三具烧焦的狐狸尸体。
张景秋突然记起梦中的情景,原来红衣童子一家果真是狐狸精。可怜的红衣童子,还冒着生命危险来找他,让他快逃。张景秋从乱石堆中,抱起那只小的狐狸尸体,忍不住痛哭流涕。
把所有他能找到的狐狸尸体全部掩埋了,张景秋在红衣童子一家的坟墓旁哭了三天三夜,才离开森林。传说,他后来见到一个湖泊秀丽可人,湖中有一百零八个小岛。当地土著人称作微瑕湖。那些岛屿的确如碧玉上的微小瑕疵。他便在其中一座岛上定居,整日吃斋念佛,不问世事,直至一百零八岁,无疾而终。
1
漠北。苦寒之地,有一大泽,名日腾格里-淖尔,意即天般大的湖泽。据传,当初苏武曾在这里牧羊。老百姓管这里叫天海子。海子西畔一隅,住着海子爷。
海子爷每天的营生便是去海子钓鱼。海子爷在冰面上行了200米,便到了他的劳作点。其实是两个冰窟窿,中间的空地上摆放着一个矮木墩子,海子爷往冰窟的深水里放鱼钩鱼线,然后就坐上那矮木墩,点上烟袋,静候起来。
海子爷的钓具也很简单,没有钓竿,粗鱼线的这边头儿放在他的脚下,轻踩着。若哪根鱼线哧溜哧溜从他脚下窜走,他便不慌不忙地提哪根线。天海子的鱼憨而猛,每每提上来的都是二三斤重的狗头鱼。
今天的头条鱼,半个时辰之后才上钩。海子爷从钩上取下那条鱼往身侧土筐里扔时,他不由自主地回头望了望,兀自笑了,摇了摇头,每当扔头条鱼时,他都会这样。那是三年前的事。也是头条鱼,海子爷第一次凿冰捕鱼的头条鱼,当时他把鱼往身后土筐里扔过去之后,便没有了动静。回头一望,他惊呆了。他的头条鱼已叼在一只老狼嘴上。那老狼得手之后,回头便逃,腿还一瘸一瘸的,两只耳朵只剩一只,似乎眼神儿也不济.跑起路来歪歪扭扭。海子爷很快就追上了,举起了手中的穿冰凿子,但随即又放下了。
原来是你,老伙计。他认出了那只老雪狼。
海子爷盯视它片刻,冲它挥挥手说,你走吧,那条鱼我送给你了。
老雪狼咬着鱼蹒跚而走,低垂的雪色长尾冲海子爷摇了摇,表示谢意。
海子爷目送那只老雪狼一直走回到海子边的巢穴,那个沙崖下黑蒿子后边的岩洞。老汉有些兴奋,没想到这冰天雪地的天海子边,还有个活物!
2
这老雪狼是他多年的冤家对头。
早年他刚来天海子草地时,雪狼家族在这一带很兴旺,是这片草地的半个主人。但它们不进攻人和畜,因为草地上繁殖着吃不完的兔鼠禽鸟,只是偶尔清理牧人丢弃的牲口腐尸罢了。后来各路人马进驻开发这一带,雪狼家族生存遭到威胁。人们几乎杀绝了兔鼠飞禽,转而围攻雪狼,一对年轻矫健的公母狼,长期跟人类周旋。海子爷刚出生的牛犊被咬死后他才参加捕措队的。海子爷带领的捕猎小组,在天海子岸上堵住了这对儿雪狼。当时是秋末初冬,天海子水上刚结了一层薄冰,无路可逃的雪狼蹿上了天海子冰面上。簿薄一层新冰载不动狼,冰面开始哧啦哧啦地碎裂撕开,被海子爷的火铳打伤的公狼身子迟滞不够轻捷,很快掉进水里,而那只母狼则轻灵如飞,在塌裂的冰面上左跳右蹿,转眼消失在望不到边儿的天海子冰面尽头。从此它便没了音信。就是现在这只偷吃海子爷鱼的缺耳短腿眼快瞎的老雪狼。
海子爷感叹,这么多年它能熬过来,真难为它了。在冰天雪地的天海子边,已荒无人烟的大漠之地,也只有他们俩不肯抛弃这片故土。
回家路过沙岩下的岩洞时,海子爷从筐里捡出一条鱼,扔过去。然后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路。待他走远,从那丛沙莲子后头走出那条老雪狼来,嗅嗅觅觅,找到那条鱼叼在嘴上,冲海子爷身后呜呜嗥两声,它便钻回穴内进晚餐。每天都如此。
3
海子爷基本上要收线回家了。那大鱼来得一点先兆都没有。先是鱼漂儿被风吹了一下一般,稍摇了摇,尔后就半天一动不动。突然,鱼线哧溜哧溜往水里窜.鱼漂儿早没了影儿。海子爷大喊一声好大的鱼,便踩住鱼线,又伸手抓住鱼线头儿拴着的小方木。
那鱼线有筷子粗。海子爷拽拉还能使上劲儿,可脚下不行了,冰面滑,使不上劲儿,大鱼还在狂暴地住水下逃窜。海子爷一个趔趄,脚下一滑,就被那根鱼线呼啦拽下冰窟去,落水了。
几次攀爬,几次滑落,海子爷的四肢开始冻僵麻木,他已经筋疲力尽。
这时有个东西咬住了他往上抓挠的手和衣袖。
是那只老雪狼。它赶过来死死咬住了海子爷的棉袄袖,连着手腕,不让他沉下冰窟去。
他使出最后一点力气.借老雪狼的上拽做最后的努力。可冻麻木的四肢不太听使唤。冰窟水面也开始结冰封冻,连着海子爷的身子一起封冻。
海子爷的嘴巴稍稍启开一条缝.趁失去知觉之前喃喃低语说,老伙计,我是上不去了,你快走吧,不要管我了,要不你也会在这儿冻硬冻干巴的。
老雪狼不听他的话,还是不松口.眼睛都充了血,赤红赤红。它的四只爪子踝在冰面上,被溅出的水浸泡后渐渐冻成冰坨子,连在冰面上,犹如焊在那里的四根冰柱子。随着时间的推移,它的身体也开始变得僵硬。在这零下三十多摄氏度的极度寒冷中,在这冰天雪地的大泽上,任何活物用不了半小时就会冻凝固。
不久,天海子冰窟上矗立着一对冰雕。大泽用这种方式接纳了他们。
徐苟三在孟财主家做长工。财主的老婆经常想办法刁难长工们。长工们只好把气吞在肚里。这天长工们对徐苟三说:“苟三,别人都说你心眼多,为何不出个主意把孟老婆惩罚一下,为我们长工出口气。”
到了第二天,徐苟三一本正经地找到孟财主,说道:“你郎的老婆不是个好东西,偷人偷到我的名下来了。”
孟财主不信:“胡说!我老婆一向都蛮好的。”
徐苟三绘声绘色地说道:“哪个胡说?你不信,去看看你老婆的屁股,我用毛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圈。”孟财主听了,把老婆叫来跪板子骂道:“臭婊子,偷人偷起长工来了!”
他老婆铁口否定:“我真的没有这事!”
孟财主:“你没偷长工?把裤子脱下来给我看。”
老婆忙脱下裤子,孟财主一看,朝老婆屁股上两巴掌:“你没有偷长工,你的屁股上是朗让人家给你划了一圈黑的?”
原来是徐苟三昨晚在孟财主老婆的马桶沿上涂了一圈墨。
1.雪崩
汪行东没想到他们居然会遇到雪崩,在喜马拉雅山中段,康波钦峰上!
他们一行四人,除了巴桑是当地向导,王蔚、祝原和汪行东都是在网上认识的登山爱好者。因为趣味相投,大家约定好要一起征服康波钦峰,可没想到刚爬到半山腰,居然赶上雪崩了!
“快下山!”王蔚赶紧抓起包。
“来不及了!”祝原说,这里到山下有三千米,就算直接跳下去都来不及,他一指前面的小山峰:“那边向阳,上面没有积雪,我们以最快的速度爬上去就没事了!”
四人背上装备包,不再像平时那样谨慎,而是直接用冰镐挂着山体向上攀爬。十分钟后,他们爬到了这个小山峰的顶部,汪行东累得倒在地上,身后的三人突然定在那里,只听见王蔚惊呼一声:“我的天啊!”
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汪行东看到了最壮观的一幕。连绵的群山发出轰隆隆的巨响,一道弧形的线在慢慢扩散,所到之处,积雪立即摇落,露出青黛色的山体!然后,这股震动的力量从他们脚下传过,身后的康波钦峰传来震耳欲聋的响声,雪像沸腾了一样从山顶冲下来!
这一幕太过震撼,以至于半分钟后,雪雾慢慢消散,三人仍旧保持着面向远处的姿势,呆呆地张着嘴。坐在地上的汪行东将视线投向三人身后的康波钦峰,他看到了一个奇异的轮廓。
那竟然是一个修建在山腰上的宫堡型建筑!
“哎……”汪行东用激动不已的手指提醒三人。“看后面!”
谁会想到厚实的雪壳下面竟然有这样一座宏伟的建筑,若不是这场罕见的大雪崩,只怕他们此刻正浑然不觉地从那上面爬过。那座白色的宫堡依山而建,红色的金顶映照在残阳中,发出耀眼的光,残破的经幡在它上面飘动着,它像一个从时间深处走出的巨人!
震撼!惊愕!敬畏!都不足以形容四人此刻的心情。几个人相互对视,立刻明白了彼此眼中的意思。
“走!”
2.古格宫堡
“好像是古格王朝留下的!”祝原说。
四人花了半小时才找到这座宫堡的正门,进去之后是一道向上的台阶,两面是藏地神话内容的壁画,四周悬挂着已经不能使用的铜制酥油灯。巴桑似乎是队伍里最激动的,每一幅画他都要虔诚地磕几个头。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汪行东忍不住问巴桑。
“我听说白玛大师曾经在这座山里密修,并且留下了伏藏!”巴桑解释说,古代的僧侣害怕经典毁于战火,便把经书和法器藏在深山里,等后人来挖掘。专门寻找伏藏的人称为掘藏师。
“不就是埋个佛经,再挖出来吗?”王蔚露出不屑的神色。巴桑皱着眉:“不全是,最神秘的一种伏藏就是识藏了,是埋藏在人脑子里的!”
“脑子里?那怎么取出来?”
“不懂别瞎说!”祝原打断他,“你知道西藏的说唱艺人吗,他们大多是目不识丁的农民,生了一场大病,忽然就可以背下上百万字的《格萨尔王》。他们管这叫神授!”
边走边说时,台阶也到了尽头,四人推开一扇已经朽蚀的木门,一股古老的木料香味扑面而来,巴桑激动地冲进去,跪下不住磕头。
这里竟然是一间佛殿,四壁满是神佛的黄铜雕像,庄重而威严,其中的一尊雕像坐在山羊背上,一手执禅杖,一手持莲花,莲花上生出宝剑。
“那就是白玛大师。”祝原说,“拜一拜吧,保佑我们平安下山!”
就着头灯的光,汪行东四下观察,在入口相对的地方发现了两扇木门,竟然比入口处的还要高大,因为积尘太多,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墙壁。佛殿里建了两道门,不知是何用意,后面难不成有比佛殿还重要的所在?
他抹去上面的灰尘,下面露出用铜镶嵌的密咒:“巴桑,这上面写的什么?”
3.坛城
巴桑凑了过来,喃喃地念了一遍,说:“这是古藏语……只有虔诚的人才能进入这里……要用……供奉……后面我不太认得!”
“来,看能不能推开它!”
两人一起推,随着一声刺耳的摩擦声,门慢慢打开,光线一下子透了过来,汪行东从缝隙里一看,心里一阵惊叹。里面是一个很高大的圆型房间,房间的顶上有锁链纵横交错,正中间有一个菱形的水池。奇怪的是,里面没有供奉任何神像,似乎也不能用来居住。
祝原和王蔚跟着进来,汪行东四下张望,房间的左右两端各有一条回廊,回廊上密布着窄小的窗孔,光线还可以,所以可以暂时关闭头灯。不过左边已经坍塌掉一段。外面是悬崖绝壁,风呼啸着灌进来。
“有人来过!”王蔚叫了一声,从水池旁边的雪堆里扒出一个装备包,他把里面的东西倒在地上。有罐头、老式手电筒、登山镐和绳索,还有一截不锈钢的登山棍,是拆卸型的,但另外三分之二已经不见了。汪行东注意到罐头的生产日期是1975年!
“这么说,二十年前走进来的人没有出去了?”汪行东说,当他看向祝原时,却注意到后者正握着那截磨损严重的登山棍,眼中有一丝异样的神情,“怎么了?”
“没……没什么!”
在原地稍作休息后,大家决定继续往里走,当然是走右边那道完好的回廊。甬道呈微微的弧形,但他们走了半小时,却依旧没有看到头。王蔚一边抱怨一边喝水,可水已经喝光了:“娘的,怎么这么渴!”
天慢慢黑了下来,大家打开头灯。不知走了多久!但短暂的惊喜之后,汪行东立即发现了一个问题。这间屋子和来时的那间分明是一样的,难道他们绕回来了?
“不一样!”祝原指着对面的甬道说,“来的那间左边是坏的,这间两边都可以走的通!这里……应该是一座坛城。”
“坛城?”
“是的。”巴桑接过话茬,“坛城在很久以前其实是建筑,用来抵御魔众,进行修炼的!后来才慢慢成了图形。”
假如这地方整体是一个巨大的曼陀罗图形,那后面的路也可以预想到,大概也是相同的模样。汪行东喝了一口水想道,却意外地发现水已经喝光了。
菱形水池里倒是有不少水,汪行东打算灌一点时,祝原突然按住他的手:“别喝这里的水!”
“为什么?”
“你们有没有发现,从进到这里之后,我们都很渴!”
汪行东隐隐觉得,祝原似乎有什么事在瞒着自己,这时王蔚站在水池边,一边给喝空的水壶灌水,一边说:“你少危言耸听了,小说看多了吧,大活人能让尿憋死!”
“喂,别喝那个水!”
来不及阻止,王蔚已经把水壶递到嘴边,突然他的眼睛盯着一个方向,手里的水壶停在半空,水不住地流到前襟。
汪行东回过头,突然头皮一炸,从他们走进来的回廊里,有一大片甲虫正黑压压地向他们爬过来!
4.走不出的循环
“跑!”
顾不上多想,四人连忙向右边的回廊冲进去,身处黑暗中,只有四盏摇摇晃晃的头灯照明,但依然可以听见后面那成千上万只脚的爬行声。四人不停地跑,后面的声响却如影随形地跟着,直到身体几乎脱力,那声音才小下来,直至没有。
众人这才敢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息,现在想回头也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继续走吧。”汪行东叹气。
向前走没过一会儿,居然又是一间一模一样的圆形屋子!四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回去看看,但刚走到左边的通道,却发现那里被一堵石门封住了。
没有办法,大家只有硬着头皮往前走。可是,两个小时之后,当他们再次看到一模一样的房间之后,顿时连哭的心都有了。
四个人都累得不行,便在原地过夜。次日,他们被头顶上刺眼的光线惊醒后,接着向右赶路。
这一整天,无尽的噩梦都在重演,每次到达一间圆形房间,后面的路便以某种形式被封死。而且,几个人都口渴难耐,严重脱水。尽管嘴唇干得开裂,祝原、巴桑和汪行东都坚持不碰水池里的水。倒是王蔚每次遇见水池便猛喝一阵。
“我们会不会是在原地踏步?”汪行东问道。刚才他提议在窗户上挂个绳索下去的提议也被否决了,因为外面就是几百米的悬崖,绳子肯定不够长。
“不可能,我们走了一天,窗外的景色一直在变,我们确实是在转圈!”祝原皱着眉,从口袋里摸出那截登山棍,出神地看着。再这样下去,他们都会死在这里。
整整走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他们面前出现了一堵墙,王蔚发疯地咆哮起来:“是死路!”
几个人绝望地坐在地上,一天一夜的疲倦袭来,他们靠坐在墙上,巴桑竟然倒在地上睡着了。
“啊,这是什么?”王蔚突然跳起来扑向那堵墙。
5.捕鼠器
汪行东一看,原来那堵墙上用珍贵的古格银眼镶嵌出了一幅曼陀罗的图案。王蔚抽出刀,试图去撬它们,他激动地说:“老子就是死也要抱着钱死!”
但那些银眼嵌得很密实,王蔚撬不动便用刀柄去砸,汪行东刚想制止的时候,突然有一股汩汩细流从图案的正中间流了出来。
“水啊!”这一叫把祝原和巴桑也唤醒了,王蔚贪婪地凑过脸去喝,一边喝一边赞叹:“好喝,这才是雪域冰泉水!”
突然,祝原道:“快看地上的水!”地上的水正慢慢向他们来的方向流淌,汪行东惊讶地说:“我们一直在往上走!”
“是,上升的幅度很小,小到我们没有察觉。之所以我们一直在转圈却没有回到原地,原因很简单,这是一个螺旋形上升的回廊!”
突然王蔚惨叫一声,吓得巴桑也跟着叫了出来,两人急忙扭过头时,看见王蔚被两个镂空的金属半球扣在里面,被里面细长的尖刺贯穿了整个身体,他挣扎着,用低微的声音说:“救我!”
然而话音刚落,身下的回廊向墙的方向快速倾斜,同时那堵墙也缩进了墙里,困住王蔚的金属球向外滚动,三人也随着滑了下去。下滑的过程中,汪行东急忙掏出登山镐,拼命地在地上敲打着,试图固定住身体。突然,前面的金属球飞到半空中,他知道滑道到了尽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登山镐凿进了地面里,汪行东拉住祝原的背包,祝原拦腰抱住巴桑,三人像猴子捞月一样挂在半空。
这里竟然是之前见过的那种房间,他们的位置离地有十米高。这时王蔚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那个金属球被一根铁链拖拽着,在房间的顶上快速转动,血也随之洒到地面上。从金属球孔眼里洒出的血,竟然在地上画下了一个复杂的圆形,直到那金属球慢慢停了下来,血一滴滴落进水池中。
“那个图案是曼陀罗!”祝原说,“地狱曼陀罗!”
用血来画的曼陀罗,这机关的残忍和巧妙都让人目瞪口呆,汪行东听说古代宁玛派就有用人血来祭祀的习惯,没想到今天竟然能亲眼看到!
“快,我把绳子绑到镐上,我们下去!”
三人下到地面。吊在半空的王蔚死状可怖至极,让人不忍心再多看一眼。汪行东四下环顾,发现左边的回廊是断裂的,他们居然回到了最初的房间!
巴桑也激动地说赶快离开,但当他们去拉那扇门,却发现它比墙还要坚固,根本拉不开。
“果然是这样!”祝原长叹一声,“你发现没,这个地方并不是把我们困死,而是让我们一直有路走,从而越陷越深!坛城就是这样一种地方,让魔障不能脱身,最后困死在里面!这个门,只能从外面打开!”
巴桑惊惶地说:“我们都要死在这?还有别的路走吗?”
“有的!”祝原一下子变得自信起来,指向通往悬崖的路。“就是这条坏掉的路!”
“可是,可是那里是悬崖啊!”
“我们只发现了背包,却没发现背包主人的尸体,这说明他一定走了这条路!”
“你疯了,那起码有二十米远,过不去的!那个背包主人说不定是跳崖自杀了,所以才没有尸体!”
祝原慢慢踱到断崖前,喃喃地说:“我爸爸,一定不会死在这!”说着他跪了下去,对着空无一物的悬崖磕了一个头。
“你爸爸?”
汪行东还没反应过来,祝原已经对着悬崖迈出了脚步,再向前一步就是粉身碎骨!
6.宿命与生命
祝原脚踏到的边缘处陷了下去,断裂的地方有一截回廊从上方轰隆隆地落下来,正好填上了那段空隙。
“你怎么发现的?”汪行东惊愕不已,巴桑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巴桑应该知道,虔诚的人来到圣地,会按照顺时针的方向走,而且虔诚的人也不会喝圣地的水!其实门上的那句话,是最重要的提示,可惜我到现在才明白!”
眼下也没有别的选择,他们只能放手一搏。
“我爸爸二十多年前到这里参加登顶康波钦峰,但是到了西藏之后,他大病了一场。病愈之后他突然能看懂藏文,而且脑子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指引他去某个地方……这个地方,就是这里!”
“为什么要来这里?”
“他被天神选中了,来寻找伏藏,他说这里埋藏着宇宙的真理,无论如何都要来!”
“这些话是他告诉你的?”
祝原停下脚步:“不,他一直瞒着我们所有的人。”他转过身摊开手,手心里是那截磨损严重的登山杖,“直到我看到它才知道!你看上面是不是有长短的磨痕,这是他留下的莫斯电码!谁能想到二十年后被我捡到了!”
“这就是命!”巴桑说。
“或许吧!”祝原长叹一声。三人沉默地向前走,没过太久,前面出现了一处断墙,下面可以下到一处平缓的山崖上,汪行东兴奋地说:“找到了!”
祝原面朝着断墙对面的墙,那上面有一个鹰嘴的神像,大张着口,神像的脚边竟然还有一具干枯的尸体,身上放着一截登山杖。
祝原拿在手里,默默注视着,汪行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巴桑合起了掌,喃喃祈祷着。那大概就是他的父亲吧,汪行东暗想。
“我们离开这里吧!”过了许久,祝原说。
汪行东绑好绳索,让巴桑先下到下面,然后让祝原先下去,祝原说他想多陪陪父亲,汪行东只好先下去,当快到地面的时候,巴桑突然叫起来:“快阻止他!”
“什么?”他抬头看见祝原站在那,一手抓着绳子,一手握着刀。
他要割断绳子?但是这里离地只有三米,割断绳子有什么意义!
“他想留下来!’巴桑焦急地喊道。
“祝原,别做傻事!”汪行东一边喊一边试图向上爬。祝原俯视着他,脸上露出一丝忧郁的神色,他的声音被雪域的风带了过来:“有些东西,比命重要!我爸爸没有走进去的地方,我一定要走进去,不然爸爸的死,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再见了,我的朋友!”
绳子被割断了,汪行东掉在地上,看着祝原的脸消失在那里,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涌上心头,眼眶不由湿润了。
雪域的风张扬地吹过,天空回响着雪鹰的长啸,悠长得如同山的叹息。
一 松树林美少女初尝禁果 威虎岭柳老汉失足丧生
小满已过,芒种快到了,地处东北的长白山已经是苍山吐翠,莺歌燕舞,万壑争流了。在长白山山脉中有一座崔嵬、气势磅礴的高山。举目望去,高山像一只从天而降、回首咆哮的猛虎,因此人们把这山叫作威虎岭。在威虎岭脚下,有一座十分偏僻而又十分美丽的小山村———虎屁股村。虎屁股村村名虽然不雅,但它背依威虎岭,面对秀女河,掩映在茂密的树林之中,俯视村落,星罗棋布的砖舍木屋错落有致,仿佛是神秘的天宫飘落在秀女河畔。
在虎屁股村里,居住着一个异常美丽、善良的少女———柳满满。只要一提起满满,村里的乡亲们就赞不绝口:女人们夸她是王昭君转世,七仙女下凡;汉子们则说她是梦中情人;就连村中自称不近女色的“酸秀才”也摇头晃脑地称满满是绝代红颜,倾国倾城,正所谓“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就因为满满这美若天仙的俏模样,曾惹出许许多多让人哭笑不得的故事来。
有一次,满满哼着欢快的山歌,蹦蹦地到村口的小酒馆给她爹打酒买菜。满满一进小酒馆,“唰!”小酒馆里所有男人的目光一下子都“喷射”到满满红扑扑的小脸蛋上,就像士兵们列队,排长喊“向右看齐”一样整齐、利落。一个醉醺醺的“大块头”仿佛发现了金矿一样,竭力把自己色迷迷的小眼睛瞪大:“我操!果然是他妈的深山出俊鸟啊!小妹妹,能不能陪大哥喝一杯酒?只要你陪大哥喝上一杯,这些钞票都归你!”说罢,他从衣兜里掏出一沓儿百元面值的人民币,“啪”地一声摔在桌子上面。“大块头”话音还没落地,旁桌的一个“瘦猴”蹿了起来,磕磕巴巴地说:“钱……钱算个!小妞,你……你只要陪大哥睡一觉,就一觉,大哥就把这金项链、金戒指全……全都送给你!”“瘦猴”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戴的金项链、金戒指摘下来放在桌上。满满知道,“大块头”、“瘦猴”这些家伙都是到虎屁股村来购买木材的“木材贩子”,近几年因倒腾木材而暴富,常常盛气凌人,口无遮拦。满满懒得同他们搭腔,只是乜斜他们一眼,拿好酒菜,转身离开小酒馆。小酒馆里的男人们看着匆匆离去的满满,仿佛占了天大的便宜,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这一天,满满又穿上那件漂亮的琥珀色连衣裙,来到秀女河北岸的松树林中。此时已是归鸦绕树、炊烟袅袅的时辰。满满徘徊在被落日余晖涂为橙红色的松树林里,怀着愉悦的心情,等待着她的“白马王子”任小双。
“满满———”随着一声抒情男高音飘过郁郁葱葱的林海,任小双出现了。任小双称得上是虎屁股村最棒的小伙子,用长得帅,脑瓜灵,嘴巴巧,能办事来概括他一点都不为过。
柳满满传奇(2)
满满和小双都是应届高中毕业生,又都是学校里学习成绩名列前矛的尖子。前些日子,他俩同时参加了紧张的高考。高考完毕,俩人都感觉在考场上发挥得很好,估计进入大学是没有问题的,这才如释重负。在焦急等待录取通知的日子里,小双和满满都曾想过:两个人报考的院校不同,一旦开学,俩人将天各一方,也许几年不能相见,这才相约来到秀女河畔的松树林中。
满满、小双手牵着手漫步在寂静的松树林里。晚风轻轻地吹拂着,枝繁叶茂的松树林发出沙沙的悦耳响声。俩人在一块平坦的毛茸茸的草丛中停下来,望着碧水粼粼的秀女河汩汩流过。这时,恬静的秀女河上,夕阳渐渐地收回了它最后一抹余晖,接着是一弯清亮而又温柔的月牙儿像一只银色的小船泊在河中央,如镜的河面上霎时便闪烁着如霜的月光。
“满满,”看着日落月升的绮丽景色,小双感慨万端,牵着满满的那只手握得更紧了,心情十分激动地说:“遥望夕阳西沉,皓月东升。我不由得想起唐代大诗人白乐天的那首《暮江吟》:‘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可怜九月初三日,露似真珠月似弓’。”
“白老夫子这首诗正可谓意境和谐,情景交融,叫人遐想,令人叫绝。”听罢小双充满激情的吟诵,满满也文诌诌地转起文来。忽然,她忽闪着那双美丽的大眸子,天真而又调皮地对小双说:“你说,老夫子这首诗是不是专门写给咱虎屁股村的?”说罢,她为自己的异想天开而咯咯咯地大笑起来。
月亮已升到中天,斑驳的月光洒在幽邃的松树林里,也洒在亭亭玉立的满满身上。夜风阵阵,吹拂着满满薄如蝉翼的绉纱连衣裙,使她的轮廓在溶溶月色中显得更加凸凹分明,匀称标致。又一阵风袭来,满满的裙子随风飘动,裙摆朝腰际翻卷上来,恰似一朵绽放的牵牛花,花蕊中露出一双丰腴、白嫩的秀腿。
小双看着迷人的满满,禁不住用抖动的双手去抚摸满满的脸,继而去抚摸她的胸、臀……在小双的强烈“攻击”下,满满不寒而栗,身体像筛糠一样颤动不已,呼吸也急促起来。突然,小双一下子把满满揽在怀里,用自己的嘴堵住满满的嘴,如同饥饿的婴儿贪婪地吮吸起来。
满满被小双猝不及防的举动弄得措手不及,脚步乱移,站立不稳。小双顺势同满满躺卧在毛毯般松软的草丛上。他从未与满满这样亲近过,只觉得小腹里有一股热流冲撞,使他无法自持。他急忙腾出一只手,把满满的连衣裙撕扯下来,于是,小双、满满像一雄一雌的两条蛇缠绕在一起……
当满满和小双在松树林里尽情地享受二人世界的时候,满满家却发生了令人震惊的灾祸……
却说满满爹柳冲老汉,在最近一段时间里,常常感到头晕目眩,四肢无力。满满娘关心地劝老头子不要上山,在家里躺几天,好好歇歇,喝碗姜糖水,发一身热汗,也许就好了。柳冲老汉却倔犟地说:“我这个老伐木工的身体硬朗着呢!就像威虎岭上的松树,遭点风吹雨打倒不了。”这天一大清早,柳冲老汉饭也没吃,一边开门,一边接过满满娘递过来的感冒药片往嘴里一扔,囫囵吞枣般地咽了下去,就匆匆上山伐木去了。在收工回来的时候,他头一晕,脚一滑,就从山上滚到山下,脑袋恰好撞在一块巨石上,鲜血四溅,立马昏死过去。工友们急急忙忙把柳冲老汉抬到公路旁,拦住一辆过往的卡车,迅速把柳冲老汉抬上车。卡车在雨中颠簸了半宿才到达县医院。值班医生揉揉惺松的睡眼,戴上眼镜,穿上白大褂,然后用听诊器听听柳冲老汉的心脏,又翻了翻柳冲老汉的眼睛,扔下一句:“早就没气了!”
柳满满传奇(3)
满满娘听说老伴摔死在威虎岭,如同晴天霹雳,登时两眼发呆,身体僵直,喉咙“呃”的一声就昏倒在自家的火炕上。刚刚忙活完柳冲老汉的工友们,又急急忙忙把满满娘送到县医院。还是那个戴眼镜的医生,给满满娘做了一些常规检查后,又扔下一句话:“交三万元押金,住院治疗。”
在工友和乡亲们的帮助下,满满草草办理完爹的后事,又不辞辛苦连夜赶到县医院,精心护理已经躺在病床上三天三夜的母亲。满满知道,医生管娘患得这种不说话、不吃饭、不喝水、光花钱的病叫“脑溢血”。
满满在家里排行老大,底下有一个年龄尚小的妹妹,所以家里家外的事全得由她一人忙活。父亲突然去世,母亲又有病在床,这两件突如其来的不幸事件,无论在精神上、还是在体力上都把满满折腾得够呛。这不,满满又在为娘住院治病所需要的钱发愁呢。
“满满!”满满正在发呆,悦耳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小双!”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小双,满满激动地扑在他怀里,悲伤、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
“满满,不要太悲伤了,要节哀呀!”小双一边擦着满满腮上的泪水,一边轻声地劝慰着。小双把满满摁坐在病床边,眼角眉梢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兴奋和喜悦:“满满,咱俩都考上大学了!‘录取通知书’已经给我们寄来了。你看!”说罢,小双从衣兜里掏出“录取通知书”递给满满。
满满用颤抖的双手接过“录取通知书”,把它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口上,百感交集,泪如泉涌。是啊,上大学是她从小的梦,今天终于变成现实了。她可以和城市里的大学生一样,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听老师讲课,徘徊在静谧幽深的校园小路上朗朗读书,还可以与同学们共同探讨美好的未来和人生……这一切一切是多么惬意,多么令人向往啊!然而,如今母亲重病卧床,危在旦夕,治病的钱又没有着落,妹妹年龄尚小……自己怎能在这种情况下远离故乡,远离母亲呢?想到此,满满仿佛坠入无底深渊,陷入极度惆怅之中。
看着愁眉苦脸的满满,小双也十分难过。他知道满满是有名的孝顺女儿,一直在为母亲治病的钱发愁。他轻轻拍拍满满的肩,安慰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办法总会有的。我有一万多块钱,本来是准备上大学的,要不先给大娘治病吧……”
“不!”满满没等小双说完,便坚定地打断了他的话。“上大学是你多年的愿望,也是你走出这穷山僻壤的途径,你去吧。给娘治病的钱我自己想办法,就是卖房子卖地,甚至把我自己卖掉,我也要为娘治病。不过,我是不能上大学了……”满满心情悲戚,喉咙哽咽,说不下去了。
柳满满传奇(4)
看见心爱的人伤心哭泣,小双也很伤感,一向巧如鹦鹉的嘴巴竟也讲不出话来。沉默片刻,小双忽然想起什么,对满满说:“实在没有办法就朝你表舅借吧———我知道这让你很为难,不过为了给大娘治病……”
“你说得对!”满满抢过小双的话茬,“为了给娘治病,再为难我也要去办!”满满骨子里有一股倔犟劲。
翌日,满满果然从表舅那里借来三万块钱,给娘交上了住院治疗费。
小双就要到省城上大学去了。满满恋恋不舍地来送小双。恋人分离,难舍难分。满满送一路,哭一路;小双则又是拥抱,又是亲吻。到了熙熙攘攘的长途客运站,这对恋人还是旁若无人地紧抱在一起吻个不停。在客车喇叭的再三鸣叫催促下,小双才最后一个登上客车。客车无情地开走了,留下一股股烟尘。
满满送走小双后,急忙回到县医院。看着躺在病床上长睡不醒的母亲,又瞧瞧身边还年幼的妹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地滚落下来。
“姐姐,你哭了?”妹妹看见姐姐掉眼泪,忍不住也想哭。
“好妹妹,姐姐没哭。”满满用手绢擦干眼泪,又为母亲轻轻擦脸。然后,她对妹妹说:“小妹,姐姐要到表舅家去了,照顾娘就靠你了……”满满话还没有说完,泪水又一次像越过堤坝的洪水哗哗流淌出来。为了不让妹妹看见流泪,满满起身跑出病房,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望着姐姐匆匆离去的背影,望着吱嘎吱嘎来回悠荡着的病房大门,小妹一脸茫然,仿佛在问:姐姐,你为什么不在医院照看母亲?你为什么要到表舅家去呀?
二 麒麟苑柳满满打工抵债 圣手坊花老板施威欲奸
满满有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表舅。表舅姓花名成,如今是县城“麒麟根雕艺苑”的老板。
花成原来也是虎屁股村人。他是那种上山伐木扛不动横锯,下地种田又握不住耘锄的人。不过,老天爷赐给他一双能雕会镂的巧手。凭着这双巧手,花成先是在虎屁股村自家屋里开了间“麒麟根雕艺苑”。他以虬干曲枝或盘根错节的树根为原材料,镂刻出一尊尊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的艺术形象。
随着经济发展大潮的不断高涨,地处偏僻的虎屁股村由于盛产木材的缘故,也随着热闹起来。到村子里购买木材的外地商人与日俱增。这些商人除了购买木材外,就是到麒麟根雕艺苑选购花成亲手制作的根雕。选购根雕的人一天比一天多起来,花成的“腰包”也一天比一天“膨胀”起来。俗话说“温饱思淫欲”。花成有钱了,到了晚上就失眠了,身子在火炕上翻来覆去地“烙饼”,脑海里像放电影似的总是出现那些丰乳肥臀的漂亮女人。
柳满满传奇(5)
花成曾经有过一个漂亮女人。这个女人是虎屁股村有名的风流美女。因为她总喜欢把自己的脸擦得白白的,把嘴唇涂得红红的,所以乡亲们都叫她“红嘴唇”。红嘴唇是个好吃懒做而又喜好风流的主儿,花成略施小计就把她弄上了床。可是好景不长,在一个万簌寂静的夜晚,红嘴唇跟着一个六十多岁大腹便便的木材商跑到城里享福去了。红嘴唇的不辞而别对花成打击很大,他不仅要打发一个个难熬的长夜,而且还得伺候他和红嘴唇的爱情纪念品———一个腿有残疾的孩子———德宝。德宝虽然腿有残疾,可他那双小手却与其父一样灵巧。他七八岁的时候就能够刻木雕根。长大以后,他坐在轮椅上,天天雕呀,镂呀,制作出来的根雕比他父亲花成做的还抢手。花成放心地把麒麟根雕艺苑交给德宝打理,他又开始“琢磨”女人了。
花成琢磨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柳满满。随着年龄的增长,满满发育得愈来愈丰满,愈来愈迷人了。花成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全是满满的倩影:白嫩的脸蛋,明澈的眼睛,特别是那连衬衣都裹不住仿佛跳跃欲出的乳房……想着想着,花成馋得直咽唾沫。最后,他终于下定决心,不惜重金也要把小美人柳满满娶过来当老婆。花成说干就干,次日一大早就来到满满家。他开门见山,让满满爹柳冲老汉开个价,多少钱可以“娶”满满。柳冲老汉把烟袋锅往炕沿儿上磕打两个,瞅都没瞅花成,说:“俺不卖闺女!”
在柳冲老汉面前,花成碰了一鼻子灰,一下子没咒念了。他带着一肚子气,离开虎屁股村到县城散心去了。县城这两年变化可真不小:一座座高楼在公路两旁拔地而起,柏油路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特别是到了晚上,广告灯箱五光十色,霓虹彩灯频频闪烁,什么桑拿呀,按摩呀,卡拉OK呀,一个个新字眼儿十分强烈地刺激着花成的眼神经。花成脑子开始不停地盘算:如果把麒麟根雕艺苑搬到县城来不是更有“钱”途吗?一周以后,花成真的就在县城最繁华的将军府街租了一爿门面房,把麒麟根雕艺苑落户在县城了。在县医院里,满满当着恋人小双的面表示朝表舅借钱,尽管态度十分坚决,但当她真的来到将军府街麒麟根雕艺苑门前时,她犹豫了,表舅花成在虎屁股村松树林里那张令人厌恶的嘴脸又浮现在她眼前。
那是一个骄阳似火、热浪逼人的盛夏。满满一身象牙白色装束:半截袖衬衫、短裙、薄棉线袜和旅游鞋。她坐在一棵树冠如伞的大树下面,正全神贯注地温习着功课,这时一股难闻的酒精气味钻进她的鼻孔。她扭头一看,“妈呀”一声惊叫,差点没吓晕过去。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表舅花成那张大饼子脸已经贴近了满满。由于距离太近,表舅大饼子脸上那双小圆眼睛、圆鼻头和满脸的疙瘩都仿佛变了形似的映在满满眼里。
柳满满传奇(6)
“别叫呀,满满!”大饼子脸上那双厚嘴唇开始启动,“你身上有一股茉莉花的清香味,我过来闻闻。传说清朝乾隆年间有个‘香妃’身上就有异香,看来真有这样的事。”花成说着又把圆鼻子凑过来。
满满惶恐地向后退着,不料被身后一棵粗壮的松树挡住了。眼看着花成那张令人讨厌的嘴脸就要贴近自己,满满急中生智,举起手中的书本朝大饼子脸狠狠砸去……
想到此,满满的双腿似乎有千斤重,很难迈进麒麟根雕艺苑的大门。就在这时候,她仿佛又看见躺在病床上母亲那张痛苦的脸和年幼妹妹那双无助的眼睛……她一咬牙,毅然推开了麒麟根雕艺苑的大门,大步迈了进去。
麒麟根雕艺苑面积不是很大,一进门就是营业室兼展厅。展厅里摆满了根雕作品,观音菩萨、大肚弥勒、雄狮猛虎、大雁老鹰等等应有尽有。展厅左侧有个小门,里面是德宝的房间;右侧也有个小门,门楣上面有黑底金字的匾额,上面雕刻着三个篆体大字:圣手坊。这里面就是花成花老板加工根雕的工作间兼寝室。
仿佛是嗅到了满满身上的茉莉花香味,满满刚一进屋,花老板就从圣手坊走了出来。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满满,浑浊的小圆眼睛里放射出贪婪、狡黠的光。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桃花运来了。
满满不自然地“戳”在花老板面前,低着头,不去看花老板的眼神,小声地把父亲去世,母亲病危住院急需用钱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花老板讲述了一遍。
花老板滴溜溜乱转的眼珠,一会儿盯在满满脸上,一会儿又盯在满满胸上。他操着一腔公鸭嗓说:“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我们是亲戚的面上,这个忙我帮。我可以借你三万块钱,不过,你拿什么还我呢?我辛辛苦苦赚来的钱,总不能让它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吧?”看见满满无言以答,花老板有些得意,“这样吧,你给我打三年工,这笔帐就算扯平了。如果你同意,我们就签订合同,立字为据!”
满满看着表舅花老板阴森森的眼神,真想一走了之,但想到躺在病床上的母亲急需用钱,她又犹豫了。正当她进退两难的时候,德宝摇动着轮椅从里屋出来了。德宝在里屋听到了父亲和满满的对话,知道满满家发生了不幸的事情,心里暗暗为满满着急。他怕满满不肯签订合同,拿不到钱,耽误了给她母亲治病,就从里屋出来了。德宝用善良、鼓励的眼神看了满满一眼,又冲她微微点点头,仿佛是在说:你签吧,给大娘治病要紧啊!一切有我呢!满满在德宝的鼓励下,咬了咬下唇,坚定地对花老板说:“我签!”
满满同花老板签订了合同,把借来的三万块钱交给县医院,含泪告别了母亲和小妹,来到麒麟根雕艺苑,开始了她吉凶未卜的打工还债生涯。
柳满满传奇(7)
满满人虽然来到了麒麟根雕艺苑,但心依然留在县医院里。她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思念着母亲和小妹。自从她把三万块钱交给县医院,县医院就决定对满满娘实施手术治疗。医生曾明确地告诉满满:手术中任何问题都有可能发生,手术成功了,患者可以从沉睡中醒来;如果手术失败了,患者可能成为植物人甚至死亡。由于与花老板有约在先,满满不能在医院照看母亲,只有在心中默默地为母亲祈祷着……到了母亲做手术那一天,满满简直就是热锅里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下午三点多钟,小妹终于从县医院打来电话,泣不成声地告诉满满:手术失败,娘去世了。听到娘去世的噩耗,满满登时觉得天眩地转,眼前发黑,手中的电话一下子掉在地上。她喊不出来,也哭不出来,茫然地推开店门,身不由己地走了出去。她旁若无人地横穿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将军府街大道,最后撞在一根电线杆上才停下来。这一撞仿佛使她清醒了一些,她声嘶力竭地昂首吼道:“老天爷啊,我的命为什么这么苦哇?”
呆呆坐在德宝原来居住的小屋子里(自从满满到来以后,德宝就搬进对面的圣手坊与父亲同住,腾出这间屋让给满满住),满满像一个泥塑木雕的人,面无表情,更无话语。她几天几夜不吃饭、不喝水、不睡觉。眼窝里迅速生出黑圈圈,颧骨突出了,人变得惊人的消瘦。这一下可急坏了德宝,他耐心地劝说着,可满满就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最后德宝把满满唯一的亲人小妹搬了出来,满满这才勉强喝了一小碗稀粥,昏昏沉沉地睡了两天两夜。
一个多月过去了,满满似乎开朗了一些。白天她热情地对待每一位顾客;傍晚她认真地跟德宝学习根雕技艺。一个是教授有方的师傅,一个是心灵手巧的徒弟。满满的根雕技艺进步得非常快,半个多月下来,她已经能够制作一些简单的根雕了。
这一天,满满推着德宝到百货商店为德宝买衣服。柜台里各式各样的服装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于是,德宝就请满满帮忙选购一件。满满仔细看了半天,最后选择了一件咖啡色立领三个兜的中式上衣。在满满挑选上衣的同时,德宝也在女性饰品的柜台上为满满选购了一条艳红色的丝巾。当满满让德宝试一试新买的上衣时,德宝却让满满先戴上丝巾。满满说什么也不肯戴,德宝急得脸都涨红了,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了:“满满,我是你哥嘛,哥送妹妹一条丝巾,妹妹应该收下。如果、如果你不收,我、我就把它丢掉!”说罢,德宝好像真的要把丝巾扔掉,满满这才接过丝巾戴在自己白晰的脖颈上。德宝在满满的帮助下也穿上了新上衣。满满把德宝推到穿衣镜前,并躬身帮德宝整理整理衣服,德宝也捋了捋满满的丝巾。然后,两个人像照像一样,美滋滋地面对着落地穿衣镜,脸上漾起甜蜜的笑容。一旁路过的顾客都用羡慕的目光看着他俩,最逗的是有一个爱说话的老太太,十分风趣地说:“看这幸福的一对,多像七仙女和董永啊!”听了老太太的话,满满和德宝登时闹了个大红脸。满满低着头,推起德宝就走,一会儿便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柳满满传奇(8)
一天傍晚,满满把营业室收拾停当,正准备收工,德宝摇着轮椅过来了:“满满,你当模特,我为你画张肖像好吗?”德宝从小就心灵手巧,自学画画很有成就,特别是他的素描肖像画更是惟妙惟肖,呼之欲出。
“好啊!”尽管满满有些疲倦,但还是答应了德宝。
满满坐在椅子上,摆了一个十分潇洒的姿势。德宝坐在满满对面,支起画板,正准备下笔,忽然满满说声“等等”,起身跑进她居住的小屋,一会儿又跑了出来。原来,她把德宝送给她的艳红色的丝巾戴在自己的玉颈上。
终于,德宝画完了。满满拿过画板,仔细端详着画板上的肖像:鹅蛋形的脸上明眸皓齿,神情有稍许忧郁,两腮上各有一个酒窝,头发和丝巾虽然有些零乱,却更加衬托出女性的绰约风姿……“你画的是电影明星吧?我哪有这么漂亮?”满满其实很喜欢德宝的“大作”,本想赞扬一番,可话一出口不知为什么就变了样。
“电影明星哪有你这么清秀。”德宝认真地辨解道,“我的画技实在是太差,其实,你本人要比这幅画美十倍百倍!”说着从满满手里夺回画板,“这幅拙作我留作纪念了。”
满满和德宝在一起的日子是快乐的。但是,当她一看见表舅花老板那充满欲火的眼神,就会不寒而栗,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满满,”花老板公鸭嗓吼叫起来,“省城张大明的那批货今晚要加班赶出来,明天一早张老板要来提货。”
夜幕初降,满满先把德宝送到距将军府街不远的著名老中医温老先生家中,为他治疗腿疾———最近一段时间,温老先生用家中祖传秘方治疗德宝那条有疾病的腿,已经初见成效———然后就匆匆赶回麒麟根雕艺苑,走进圣手坊,坐在案前,专心致志地工作起来。
“满满,”不知什么时候,花老板幽灵般地站在满满身后,“你来到麒麟根雕艺苑也有一段时间了,我想该谈谈咱俩的事了。我虽然年龄大了点,可并不是很老呀。如果你肯嫁给我的话,我的艺苑,我的全部财产,包括我这个人全部都由你支配。你看怎么样?”见满满没吱声,花老板以为满满动心了,又继续说:“经过了这么多事,你也该知道谁对你好了。满满你就答应我吧!我、我真想死你了。来,先让我稀罕稀罕……”花老板边说边把大饼子脸凑近满满,鼻子还哼哼地嗅着,然后,突然张开双臂,一下子把满满搂住,不由分说地就要亲吻。满满一边挣脱着,一边说:“你这个老色魔,老流氓,我不会嫁给你的!你赶快滚开,否则我喊人了!”花老板几次欲亲吻满满,都被满满躲开了。花老板欲火中烧,恼羞成怒,大声喝道:“柳满满,我出钱给你娘治病,又收留你,供你吃,供你喝,怎么,让老子稀罕稀罕你都不行吗?今天你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老子就要给你来一个霸王硬上弓!”说罢,花老板像鹞鹰捉小鸡般张开双翅扑向满满。满满拼命反抗着,但两条纤细、嫩白的手臂被花老板那双老虎钳子般的大手死死卡住,一点都动弹不了。花老板磨盘一样沉重的身体一下子把满满压倒在地。顷刻间,满满仿佛被人点了穴位,浑身上下一点劲也没有了。她绝望地闭上双眼,等待着恶运进一步朝她袭来。突然,花老板“唉哟”一声,“咕咚”倒在地上。满满睁开眼一看:愤怒的德宝坐在轮椅上,高举着已经砸碎了的花瓶。原来,德宝从温老先生家中回来,正赶上花老板欺负满满。
柳满满传奇(9)
“德宝哥!”满满猛地扑到德宝怀里,声泪俱下。
“满满,”德宝扶起满满,“你不用怕,有我呢。不过,你不能再在麒麟根雕艺苑待下去了。你到省城找小双去吧……”德宝读中学时与满满、小双在同一所学校,知道满满和小双的关系。
“德宝哥,我……”满满欲言又止,心中无限愁怅。
“满满,”德宝仿佛看穿了满满的心事,“你放心地走吧,村中的小妹我会帮你照顾的。你到省城闯一闯,也许会闯出一条路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说罢,德宝从兜里掏出一沓儿钞票塞进满满的衣兜里。
满满看了一眼就要苏醒过来的花老板,又看看双眼噙满泪水的德宝,站起身来,向德宝深深鞠了一躬,说:“德宝哥,我永远都忘不了你!”转身走出麒麟根雕艺苑,毅然朝着灯火通明的火车站走去……
三 粗粮馆老板娘巧设圈套 白石寨柳姑娘险入虎口
火车喷出最后一口长气,终于在省城火车站停下了。
走出火车站,眼前的情景几乎让满满看呆了: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高耸入云;水泥和钢筋筑成的立体交叉公路,纵横交错;过往的人群、车辆,熙熙攘攘,川流不息。不过,再好的景色也留不住满满的心,她最急切最想见到的是心上人———任小双。满满在候车室的洗手间里用凉水洗洗脸,对着镜子捋了捋凌乱的头发———她不想让小双看到她蓬头垢面的样子。
满满吃着在路边小摊上买来的热乎乎的茶鸡蛋,边走边打听小双就读的“北方大学”的地址。在临近中午的时候,满满终于来到了北方大学门口。
此时正是午休时间。满满站在黑色大铁门外,羡慕地看着一个个同自己年龄相仿的“天之骄子”,或在校园的林荫道上默默读书,或结伴坐在石椅上亲切交谈。联想到自己如果不是家中发生一连串不幸的事情,也会幸福的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泪水不禁模糊了她的视线。
“满满!”一个悦耳而又熟悉的声音把满满从遐想中拉了回来。
“小双!”看着仿佛是从天而降的小双,满满又惊又喜。
看着突然出现在校门口的满满,小双也十分诧异。他先朝身边的一个女同学说:“我表妹来了,你先去食堂吧。”然后,不由分说地拽起满满就走。
小双带着满满穿过几条街道,很快来到一家名叫“三姐妹”的小旅店。
“三姐妹”旅店是一座米黄色的二层小楼。小楼不大,但很洁净,大概有十几个房间。由于旅店位置靠近北方大学,所以,来此光顾的大多是北方大学处在热恋中的男女同学,他们每每在此度过难忘的夜晚。因此,学生们私下都称“三姐妹”旅店为“爱的驿站”。
柳满满传奇(10)
旅店的女服务员看见小双领着满满进来了,十分热情地迎上前,张开涂得红不棱登的小口说:“先生,还到205房间可以吗?”
小双抬手轻轻拍了拍女服务员的小脸蛋,说:“听你安排。”说罢,拽着满满跟着服务员走进205房间。
一进房间,满满就趴在小双的肩膀上放声痛哭,仿佛要把自己遭受的委屈和不幸一古脑儿地发泄出来。
小双一边用手擦拭着满满不断涌出来的泪水,一边耐心地安慰着她。在小双的爱抚下,满满逐渐恢复了平静。
小双深情地望着泪眼蒙的满满,觉得此时的满满更具有一种摄魂勾魄的魅力,他张开双臂将满满紧紧地搂抱在怀里,长时间地亲吻着她。满满被他吻得透不过气来,脸都憋成了紫红色,她用尽全力把小双推开。此时的小双却像一只发情的雄狮,他不顾一切地又扑回来,猛地把满满抱起,接着又把她摔放在富有弹性的席梦思床上。满满仿佛是一片深秋的树叶,飘落在行走在山路的马车上,起伏颠簸。还没等她平稳下来,小双就像另一片落叶严实合缝地覆盖上满满,于是,两片叠在一起的落叶又颠簸起来……与满满折腾了一阵之后,小双像被打倒在地的拳击手似的不停地喘着粗气。忽然,他猛地从床上爬起来,对满满说:“满满啊,省城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地方,你不宜久留此地。我学习也十分紧张,根本没有时间照顾你。我看,你还是回虎屁股村吧。”
“不!”满满整理好衣裤,态度坚决地说:“我不要你照顾。我要在省城打工,自己养活自己。”
“满满———”小双有些不耐烦,“你得替我想想,如果你留在省城,一定会牵涉我的精力,这样势必会影响我的学习甚至影响我的前途啊!”
“你、你只想到你自己,你怎么不替我想想呢?”满满没想到小双会如此自私,气得同他喊叫起来。
“满满!”小双俨然是满满的长者,态度十分严肃,语气也强硬起来。“现在我俩孰重孰轻,你应该明白。你必须乘今晚的火车回虎屁股村,以后没有得到我同意,绝对不允许擅自来省城,更不允许随便到学校来找我。就这样定了!我下午还有课,先走了。”说罢,小双丢下满满,拉开房间门,扬长而去。
与小双会面竟是这种结果,大大出乎满满的意料。她愣怔了好半天,既无语也无泪。她无法理解小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满满闷闷不乐地走下楼,女服务员朝她要了20元钱钟点费。满满走出“三姐妹”旅店,独自行走在一条僻静的柏油路上,脑海里一片空白,思维似乎也中断了。
“找死啊!”一辆卡车在她面前戛然而止,司机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句。
卡车开走了,满满也似乎清醒了一些,脑海里像放电影似的不断出现她和小双在一起的情景:她和小双手牵着手欢快地奔跑在家乡的秀女河畔,小双摘下一朵粉红色的野花插在她头上;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他俩来到郁郁葱葱的松树林,她把自己的贞操献给了他,他白晰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突然,那张好看的脸变了形,变成了青面獠牙的魔鬼,并且大声地向她吼着:你滚回去!你滚回去!满满被这吼声吓得一激灵,从沉思中惊醒。她朦朦胧胧地意识到:小双变心了。
柳满满传奇(22)
满满被德宝逗得破涕为笑,有些嗔怪地说:“瞧你说的,我哪有什么情人。我是来接我的网友。”
“这可巧了,我也是来会我的网友。”德宝不紧不忙地说。
“那你的网名叫什么?”满满却沉不住气,几乎是迫不及待了。
“我的网名叫保———尔!”
“德宝哥!”德宝话音刚落,满满兴奋地一下子扑上去抱住了德宝……
柳满满的故事讲到此似乎可以结束了,可是有些话还得向读者朋友罗嗦罗嗦:
满满的好姐妹迟珊珊最后漂泊到了首都北京,在一家音像公司当编剧。她以柳满满为原型创作了纪实电视剧《柳满满传奇》,据说该剧导演有意邀请柳满满本人亲自来饰演剧中女主角,以增加此剧的真实性和感染力。满满和德宝通过一段时间相处,彼此相爱了,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喜结良缘。他俩把结婚时拍照的合影照片洗印了许多,一部分寄给北京的迟珊珊;一部分寄给虎屁股村的众乡亲,让他们也来分享小两口的快乐。婚后小两口恩恩爱爱,和和睦睦,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红红火火。有一次,小两口到福乐天超市购物,恰巧碰到了任小双和一个胖女人也在逛超市。小双有些尴尬,意欲躲开,满满和德宝却大大方方迎上去与其打招呼,并把俩人喜结良缘的事告诉了小双。小双也只好硬着头皮把身旁的胖女人介绍给满满和德宝认识。满满、德宝这才知道,胖女人是东北服装批发大市场的“服装贩子”,小双认她为干娘。在干娘的帮助下,小双终于夙愿得偿留在了省城,在一家广告公司做文案工作。再后来,满满又听说小双为了感谢干娘的知遇之恩,便娶干娘为妻。但不知道这事是真是假。
万历年间,黄河大患,河南更是连逢水患,工部特拨二十万两白银,重新启用潘季驯修整河道,考虑到他年事已高,还专门派了一位青年俊才李臣辅佐。
河南黄河水患最重之处在开封府,几日后,开封知府魏松知道潘季驯前来,与幕僚陈元鼎出城十里相迎。
这日,潘季驯与李臣轻装简行来到黄河边,只见河床已高过地面,成了“地上悬河”,河堤摇摇欲垮,望之惊心。潘季驯眉头大皱,本打算尽快发动民夫整修河堤,谁料当地乡民一听要治理黄河,都神色大变,连连推辞。
原来,当地乡民既被黄河水患威胁,又靠着黄河吃饭。黄河泛滥无常,乡民也崇鬼敬神。前些年,朝廷陆续派来了一些官员前来治水,从那之后黄河怪事频出,似是有鬼神作祟,弄得民夫们都不敢去修缮河堤。
接下来的河官一个不如一个,都是走个过场,连黄河边上都不去,挨过几年便拍拍屁股走人了。乡民惧怕,只得日日祭拜大庙,黄河边上频出的怪事才有所减少。
李臣初听时还以为是乡野怪谈,不料连续几日探访下来,黄河两岸的乡民的说法都差不多,甚至有不少人亲眼见过!
潘季驯思虑良久,决定招募一批年轻力壮的民夫来修缮大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乡民们虽然也害怕黄河鬼怪,却总有些胆大的,很快便开工了。连续几日,黄河边上都没出现怪事,民夫们的精神也放松了不少。
一天夜里,周大胆与黄小七二人肩并肩走近堤防,黄小七突然颤声尖叫:“你看,那是什么!”
周大胆顺着他的手指一看,黄河对岸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顶大轿!
这大轿赤红如血,里面隐隐透着幽光,诡异非常。周大胆心中发毛,却看到轿子四周并没有人,强自干笑道:“看把你吓的,不过就是一顶无人的轿子……”
他话还没说完,那轿子忽地一抖,自行动了起来,像是有人抬着一样升了起来,颤巍巍地“走”到了黄河边上!
这还不算完,只见大轿竟飞到了黄河上空,顺着黄河向他们飘过来。黄小七终于忍不住,大喊一声“鬼啊”,扔下灯笼便跑。
他这一喊,将民夫都吓醒了,他们冲出营帐,只见一顶发光大轿悬浮在黄河上方。有谁说了一句:“莫不是黄河大王?”这一下点醒了众人,将他们吓得心惊胆战。那轿子却没有停下,缓缓向对岸飞来。民夫们哪见过这等场面,当场跪下来磕头不止,口里念叨着:“黄河大王饶命!”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民夫们的求饶,那大轿终于停下,缓缓没入黄河之中,只留下黑沉沉的河水暗自流淌。
直到东方露白,潘季驯与李臣匆匆赶来,民夫还惊魂未定,恐惧笼罩了黄河大营。
潘季驯一时给不出答案,只得让民夫暂时呆在营中,他则带着李臣前往大堤调查。一圈下来只有李臣找到了一根半截埋在黄土里、半截漂在河中的粗长麻绳。
潘季驯前脚刚走,开封知府魏松就来巡视了一遍,说除了祭祀毫无他法,更弄得人心浮动。几日后,李臣骑马踏进民夫大营,沉声道:“那黄河大王又出来了,你们快跟着我走!”
众人连忙跟上李臣,谁知李臣直接将他们带到了黄河边,正当他们疑惑不解时,眼尖的黄小七叫起来:“快看对岸!”
只见黄河对岸腾地出现了一顶血红大轿,腾空而起,向他们飞来。民夫们惊慌不已,身后却传来了潘季驯沉稳的声音:“稍安勿躁,不必担心。”
众人的心仍“扑扑”跳个不停,只见那大轿飞到了黄河上空,又直直飞过了黄河,只是和上次不同,没有落在河中,而是飞到了他们面前,在他们诧异的眼光中变成了一个火球,不一会儿便燃烧殆尽,只留下一截烧断了的麻绳和一捧黑灰。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潘季驯指着地上那堆黑灰道:“那就是你们说的黄河鬼轿,其实它并不是轿子,而是纸糊出来的轿子形的孔明灯。你们都去注意鬼轿,一定注意不到搞鬼的人吧?”
“那它不是会飞到天上去吗?”周大胆话一出口,身边就泛起了一片嗤笑。黄小七捅捅他,说:“你忘啦,还有一根麻绳呢!”
“黄小七说得对,”潘季驯举起手中的麻绳,“按常理说,这个轿子孔明灯是会往天上飞的,但有这么一根麻绳束缚,它便只能顺着麻绳在黄河上空飞行,等火把熄灭之后,孔明灯也飞不动了,就烧断麻绳,坠落到黄河之中,看起来好像是黄河大王回府了。
“而这连接两岸的麻绳两端埋在黄土里,中间漂在水里,很难被发现,事后更是难寻踪迹了。一根事先布置好的麻绳,一个糊成轿子的孔明灯,就是吓得你们不敢出营的‘黄河大王’!”
民夫们听罢都低下头来,潘季驯沉声道:“修黄河,也是修人心哪!同心协力,官民一心,才能保黄河百年平安……”
解决了黄河大王之后,民夫热情高涨,河堤修整进展颇快,但工部所拨的银子却迟迟未到,潘季驯只得再三催促。谁料官银还没到,黄河大营里却发生了一件大事:周大胆和另外三个民夫竟莫明失踪了!
有个民夫哆哆嗦嗦地说,当晚他听到了铁链的摩擦声,他透过帐篷的洞眼瞄了一眼,看到外面有戴着高帽、吐着长舌的黑袍怪影,那形象和阎罗府里的阴差一模一样,吓得他不敢动弹。
潘季驯只能一面安抚民夫,一面派人去寻找失踪的周大胆等人。
遍寻不着,潘季驯只得去查阅旧卷宗,却发现了更惊人的旧事:几年前另一位大臣受命治水,开封黄河也是怪事连连,大臣刨根问底,竟莫明遇刺,治水一事也草草了之,潘季驯才知道其中凶险。
思量之下,潘季驯索性在民夫的大营旁搭起帐篷,打算引诱那暗中布局的人出来。
一天晚上,潘季驯听见一阵铁链的响动,随即帐篷被利刃划开,他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一个麻袋套到脑袋上。他呼喊李臣的名字,李臣却不见踪影。
再度醒来时,潘季驯发现自己周边是牛头马面、黑白无常,而大堂“阴司阎罗殿”的牌匾下,竟端坐着阎罗王!
阎罗王道:“你不敬鬼神,屡屡惊扰黄河,今天就将你拿下送审!”
潘季驯已心知肚明,他就与前任那治水河官一样,被掳掠至此,看来是老命难保了。他一面敷衍阎罗王,一面向阎罗王讨要纸笔,好让自己签字画押。待阎罗王拿着油灯过来时,潘季驯突然一把打翻了油灯!
阎罗王毫无防备,衣袖顿时被点燃,上半身顿时成了个火人,在地上翻滚号叫。潘季驯乘乱要逃,牛头马面与黑白无常却操着尖刀利斧围了上来。潘季驯绝望之时,一旁突然杀出一道剑光,原是前来相救的李臣!
李臣不愧习武多年,竟能以一敌众,掩护着潘季驯退走。走到大门边,李臣大喊:“大人快走,不要管我!”
见潘季驯不走,他惨笑一声道:“潘大人,不瞒你说,这群人让我做大人身边的奸细。我开始不从,他们便要挟了我的老母,我不得已将您的消息都告诉了他们……可我不想一错再错了!请大人日后将他们一网打尽,不然我死不瞑目!”说完将潘季驯往门外一推,回头与追兵搏杀,直至战死。
潘季驯好不容易逃过一劫,他奔回黄河大营,告诉了那群民夫原委。民夫震骇,簇拥着潘季驯前去开封官府。
潘季驯一见魏虎,便说作恶之人已被烧伤,请开封知府严惩。魏虎震怒,发兵捉拿,回来时带着几具尸首,那被火烧伤的,竟是陈元鼎!魏虎道:“大人受惊了,想不到这贼人妄图行刺大人一行,还想顽抗到底,我已将此贼射杀!”
潘季驯已经明白,开封知府魏虎才是主谋,那陈元鼎只是魏虎幕僚,陈元鼎一死,便无法供出背后的主谋!
而几天之后,当潘季驯看到载满官银的官船时,心中已是冰凉:那官船吃水极浅,根本不似载了二十万两白银!
潘季驯这才知道,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从他上任开始,就已经置身阴谋之中!
只要黄河仍有水患,就必须拨款修缮,这些银子都进了大官小官的荷包。
治水官只有两个选择,一是与这些小人同流合污,或者像潘季驯与那位前任清官一样遇刺。所以,黄河永远都治不好。
潘季驯无奈,只得让人凿沉官船,并放出消息,说这官船上有二十万两白银。黄河两岸的居民听说有二十万两白银沉在了河底淤泥中,纷纷驾船打捞,无意中挖走了许多淤泥,河道也因此拓深,水患居然减轻了一些。
潘季驯因官船失事被罢官,他对着滚滚黄河长叹道:“这大明江山也像黄河堤防般千疮百孔,纵使有能臣东修西补,也难以回天了。”
竹孝才是镇上中药铺的老药剂。我们村离镇子有三里多地,他和我家邻居黄四儿是“拜把子”兄弟,时常来,所以我认识他。
村里有人小心眼儿,说竹孝才好吃,跟黄四儿“拜把子”,拜的是黄鳝。可我每次看竹孝才从黄四儿那儿提黄鳝走,两人都要推搡半天,一个塞钱,一个不收,最后竹孝才总要说,兄弟,你再不收,我下回不来了。黄四儿才收下。
竹孝才高个子,戴眼镜,地包天大撇嘴,离近了说话他好喷唾沫星子。小时候,一次我和黄四儿的儿子保根在村口皂角树下比尿高,我输了,被竹孝才看到了。竹孝才猫下腰把我屁股蛋子捏捏,又揪揪我脸,说,看你瘦的,两个地方加起来没二两肉,叫你爹弄条黄鳝炖炖参吃,包你赢。他说“包你赢”时,大嘴一撇,像青蛙撒尿般溅我一脸。
竹孝才是来给黄四儿送蛇药的。黄四儿夜黑儿里钓黄鳝,好被蛇咬,竹孝才就用百草给他配蛇药——一种碾碎的土色的粉子,叫五毒散。奇怪,蛇药也能治蜂子蜇!热天,我、要子、猫老五、保根等一群娃子到田冲里野,在渠沟边的树根上发现一个蜂窝,两个拳头大,细腰的胡蜂密麻麻的。大伙激动得两眼冒火,遂用砖块砸,用棍子戳,结果,除猫老五、保根滑头躲得远外,我们几个都被蜇了,我被蜇了十几口,脸、手、脖子立时就肿起来,发面馍似的,眼都睁不开了。尖锐的疼痛,还有恐惧,令我哇哇直哭。要子、会义也哭。保根害怕了,回去喊他爹。黄四儿快步跑来一看,痛斥道:“狗日的,胡球闹,那东西也能惹得的?!”转回去拿来一包药粉子,调鸡蛋清,一点一点给我们抹上。等黄四走了,我问保根,你爹给我抹的啥,保根说,是蛇药。神了,一会儿真不疼了,不到天黑,肿也消了。
不过,我对竹孝才的感觉依然不是很好,觉得他这人“日格外”。比如在大夏天,他穿打起膝盖的皮靴子,像个日本兵。开始我不知道那叫靴子,我问他:“又没下雨,你为什么要穿深筒雨鞋?”他说:“是靴子,内蒙的皮靴子咧,看,还带拉链儿的,你没见过。”我父亲、黄四儿、竹孝才一起喝酒,我父亲和黄四儿都打赤脚,裤腿高挽,竹孝才却要靴子把腿捂得严严的。我替他急,就悄悄蹲他身边把拉链拉开。他大叫:“哎唷!不要拉,不要拉,好臭好臭。”
我父亲说:“竹孝才,你黄牛黑卵子的,格外一条筋哪你。”我母亲说:“人家竹先生内蒙人,是个鞑子嘛。”我们那儿把草原上的人都叫“鞑子”。
后来,我长大一些了,渐渐知道,这个“鞑子”还是挺不简单的人物哩。他年轻时,曾在武汉的大学里教过书,是1957年,他口无遮拦犯了错误,才下到我们镇上的供销社,一直在中药铺里抓草药。他说他不是搞医的,是搞中文的,懂点医道是半路货。但镇上传他在治疗蛇伤、阴癣、背疮等方面有独到的手段。我没见他给人治过病,倒是在上小学三年级时,听他讲了一回课。遗憾得很,只讲了一节,就又犯下一个错误。
我们那会儿读书,是以学为主,兼学别样。先是学工、学农、学军,后又学医。学医时,就让医生或药剂师给我们讲医药常识,不知怎么学校就请到了竹孝才。下午,上课了,就见他背一个大麻包,打开,全是枝叶干枯的毛根、艾蒿、车前草、晕头花、老鼠藤、蒲公英等。竹老师是要给我们讲中草药!这些草药田边地头上还长着在,大家都认识,自然很兴奋,都争着抢着回答竹老师的提问——它们茎叶的模样,花的颜色,还有味道什么的,课堂气氛甚是热烈。可能是竹老师讲高兴了,一高兴,就深入了,讲到某种药的配制和它的用药方法。原话已记不太清,大意是:女人经前下药要猛,经后下药要缓;男人月头下药要重,月尾下药要轻……三年级小学生,连生理卫生课都没上过,哪里懂“经前”与“经后”?于是,他进一步解释:“‘经’,是指女人的月经,而女人的月经……”课堂一下子安静了,接着,女孩子低头红脸,男孩子尖声嘻笑。等竹老师回过神儿来,早已讲过河了。他撇嘴瞪目,愣那儿了。
那是我第一次听说女人有月经。
再上中草药常识课,就换人了。据说,为这,竹孝才住了一个星期的学习班,挨了好一顿批,可把他骇坏了,随便一顶“流氓”的帽子给他戴上,都够他“喝一壶”的。他说他怕老账加新罪,会下大狱。还好,批一顿后放回了,仍旧当他的老药剂。
竹孝才是个讲情讲义的人。1978年平反后,秋天,他还带全家到我们村前的山上看了他的盟兄黄四儿的坟,流了一把泪,然后就回内蒙去了。他说他不想待武汉了,老了,该归根了。算算,如果他还健在,该八十多岁了。
故事发生在苏联国内革命战争时期。当时,红军与白军的斗争是十分残酷的。这一天,红军一队25个人,在政委叶甫秀可夫的带领下,拼死突围出来。重重包围他们的,是大量手执闪闪发光的马刀的哥萨克。未能突围的119名战士和所有骆驼都直挺挺地长眠在那冰冷的荒滩上了。白军指挥哥萨克上尉,认为突围红军走的是沙漠,没有根草,没有骆驼,他们是活不了多久的,所以放弃了追击。
25个人中有1个是女的,名叫马丽娅。她是个小个子,身材纤瘦苗条,长一头的棕发,一对淘气的大眼睛,闪着猫眼一般的黄光。
马丽娅酷爱写诗,一空下来,就要舔着铅笔头,在报纸边角上,吃力地写下些字体歪歪斜斜的诗句。这些诗有写革命的,有写斗争的,也有写领袖的。可是编辑部里的那些人却说这些诗火候不够,还不能录用。
马丽娅写诗的火候或许真不太够,但她的枪法是十分够火候的。每逢上战场,只消政委用手指向前方一指,说:“马丽娅瞧,一个白党军官!”马丽娜会眯起眼睛,舔舔嘴唇,然后从容地端起枪来。到此为止,这个军官算是已向阎王报了到了。枪声一响,那人就会应声而倒。于是,马丽娅就会放下枪,说:“嗯,第29个,这个遭鱼瘟的!” “遭鱼瘟的”是马丽娅的口头禅。这也难怪,因为她是地地道道的渔家女。7岁起,她就穿着硬绑绑的油布裤子,坐在油腻腻的剖鱼凳上剖银白色的青鱼肚子了,这一剖就是12年。
到19岁那年,红军在招赤卫队志愿兵,她就报名去了。起初,人家取笑了她一顿,将她赶跑了,可是后来经不住她一次次的软磨硬缠,终于收下了她。于是,她就成了赤卫队中唯一的一名女性。
这伙突围的人自己也搞不清,他们该上哪儿去。到安全的地方,最近的也得走10天,可他们只有3天的粮食。
正当他们愁眉不展的时候,前面来了一个商队,他们迅速地包围了这个商队。政委登上沙丘,端着枪,发出喇叭般响亮的声音喊迫:“喂,站住!要是有枪,都撂在地上。不许动!否则将你们统统干掉。” 吉尔吉斯商人吓得魂飞魄散,全都屁股一撅,像只鸵鸟一般地卧倒在沙地上了,红军士兵们气喘吁吁地从四面八方围上去。
蓦地,一排枪声响处,政委身边一个士兵“咕咚”一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地伸直了胳膊。
政委一卧倒,高喊道:“卧倒!……打这些龟孙子们!” 枪声大作。骆驼后猫着的那些家伙枪法相当准,不像是商队里的人。荒野被这僻僻啪啪的枪声震动了。最后,商队里的枪声终于稀落下来。
红军一步一步逼近去,直到30步之遥才看清,骆驼后面有一个头戴皮帽、肩上佩金肩章的家伙。
政委回过头来,对马丽娅说:“马丽娅,瞧,一个白匪军官!” 马丽娅答应一声,从容端起枪,手起一枪。
不知是马丽娅的手指冻僵了,还是她跑得手发了颤,总之,正当她刚刚说出:“第41个,遭鱼瘟的”时,这个军官却活生生地从骆驼背后站了起来,两手举着长枪,刺刀上挑着块手帕。马丽娅气得将枪往地上一扔,哭了起来,眼泪顺着脱了皮的脏脸往下直淌。她的百发百中上哪里去了?
政委要人点清了这商队的财产,然后用化学铅笔写了一张收据,塞给了这些生意人,任他们倒在地上,捂着脸去痛哭。
他记起了这个军官,回过头来,只见这个军官泰然自若地站在那里,边抽烟,边冷冷地笑着,盯着政委瞧,两只眼睛湛蓝湛蓝的。
政委问他:“你是什么人?” 军官喷了口烟,回答:“近卫军中尉奥特罗克。” 人们在这军官的一只秘密的小口袋里找到了一张公文。公文里写明,白军头子高尔察克上将任命中尉奥特罗克为邓尼金将军里海军部政府的全权代表,由他去作口头汇报。看来,这个蓝眼睛是一个要人呢。
日照县城北有一座奎山,连绵数百里,山高林茂,易守难攻,自古就是土匪横行霸道的地方。
民国初年,奎山被一股土匪所盘踞,匪首姓王,因面皮黝黑,得了个外号叫王黑子。他要奎山周围的乡民定期向山寨供应粮草,如若不依,就要举兵下山攻打那个村子。曾经有一个刘家寨,因为没按时交清土匪索要的物品,结果土匪下山攻打,不但将没来得及逃出的村民全部杀死,将村内值钱的东西全部掳掠上山,还将村子一把火给烧了。
看着土匪渐成气候,官兵也来清剿过几次,但是因为奎山地形易守难攻,而土匪营寨全是用山上大块青石建成,墙体又厚又高,即便是炮弹打在墙上也不能损坏多少,所以官兵每次都惨败而归。
这王黑子别看人长得粗鲁,却很喜欢看戏,尤其是当地的吕剧。山下有一个姜家村,村民都会哼几段吕剧,还组织了一个剧社,农闲时就去四里八乡演出,很受欢迎,所以很自然地就被王黑子盯上了,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姜家村吕剧社前去山寨唱戏。迫于土匪的淫威,姜家村的村民不得不赔着笑脸给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唱戏。
这一年秋收季节,农民们都忙着在地里掰玉米,刨花生,忙得不亦乐乎,这王黑子又上了戏瘾,命手下小土匪给姜家村村长姜青山捎信,次日到山寨唱戏,姜青山向来胆小怕事,敢怒不敢言,只好答应了。
第二天,姜青山就带着戏班子上山了。路上,他们遇到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他叫刘天石,是奎山另一边一个村子里的人,这一次是因为前来山上采药迷了路,幸好见到了姜青山等人。
刘天石问姜青山要干什么去,姜青山一脸忿忿地说了原委,刘天石一听两眼放光,说自己也要跟着戏班子去土匪山寨。姜青山打量了一下刘天石,问:“你也会唱戏?”刘天石回答:“我不会唱戏,但是我会吹笛子,而且吹得还不错!”姜青山这才注意到,刘天石的药篓边上挂着一支黝黑的短笛,因为怕刘天石再迷路,姜青山只好再三叮嘱他到土匪山寨不要乱说话,然后将他带在身边,一行人继续向土匪山寨行进。
此时正是六月,山上蚊虫肆虐,姜青山一行人上山时便穿着长衣长衫,但是仍有小虫侵扰,叫苦不迭,刘天石见状,就递给姜青山一个小瓶,叫姜青山等人遍身涂抹,姜青山问那是什么,刘天石说:“这是我祖传神药,涂抹后百虫不侵。”姜青山忙在全身擦了一遍,接着递给众人涂抹,果然,蚊虫皆避而远之。
到了土匪营寨前,高高哨楼上的土匪哨兵见到了戏班子,早就进去通报,然后山寨的大门就打开了。
匪首王黑子听说戏班子来了,就招呼一帮弟兄在山寨的一块宽敞的地方坐下,王黑子一挥手:“开始吧!”
戏班子开演了,今天他们演出的是《王定保借当》,戏曲情节曲折,扮演王定保的姜青山唱功又好,惹得王黑子拍着大腿一个劲叫好。
戏班子一连唱了两段吕剧,土匪听得如痴如醉,非要戏班子再唱一段,姜青山为难地说:“大爷们,我们今天就准备了两段曲子,也只带了这两段的戏服……”
王黑子不肯罢休,掏出枪来,喝道:“别敬酒……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还非要老子动粗咋的?”
姜青山正在危难之际,那个刘天石站了起来,他对着王黑子一拱手,说:“大王,小的我吹得一口好笛子,想献给大王还有众位大爷听!”
王黑子一听,说:“一根破笛子能吹出好听的声音?”
刘天石说:“我吹的笛子与一般笛声不同,能引来百鸟合舞,百兽和鸣。”
王黑子一听果然来了兴趣,就命令刘天石开始吹奏,刘天石从身后取出那支黝黑的笛子,开始吹奏。
一只不知名的小鸟首先飞了过来,站在刘天石的肩膀上啾啾地叫着,接着呼啦一下,一大群鸟径直飞了过来,随着那悠扬的笛声翩翩起舞,又过了一会儿,刘天石的笛声变得浑厚起来,那群鸟儿呼啦一声都飞走了,却听见山上传来无数只动物的叫声,有野狼凄厉的嚎叫,猴子尖尖的哀鸣,野猪低沉的吼叫……土匪们这才知道刘天石所言非虚,都啧啧称奇。
忽然,刘天石的笛声变得尖厉起来,很刺耳,那些野兽的叫声戛然而止,土匪们正在诧异发生了什么事,忽然,山林中传来嗡嗡的闷叫声,接着几个粗大的黑影团就从四面八方向这边涌过来。
土匪们仔细一看,那些黑影团竟然是密密匝匝的黄蜂,那些黄蜂到了刘天石上空,却都止住不前,像一队队等待命令的士兵,刘天石用手一指众土匪,口中的笛子发出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只听见轰的一声,那些黄蜂纷纷攻击土匪,顿时惨叫声响成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刘天石又发出了什么指令,那群黄蜂就立刻停止了动作,像凯旋的勇士一般向四面八方飞去,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再看土匪,都已经倒在地上,浑身肿得像吹满了气的气球,在那里一个劲地哼哼,没有了一点还手之力,匪首王黑子的脑袋肿得像个猪头。姜青山惊魂未定,结结巴巴地问刘天石:“刘……刘兄弟,这……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刘天石并不是一个普通的采药人,他有一门祖传的手艺,那就是用一支笛子召唤飞禽走兽,甚至还能召唤黄蜂。
刘天石原是刘家寨人氏,土匪凶残地灭掉刘家寨之后,刘天石侥幸逃了出来,对土匪恨之入骨,就想借助黄蜂,灭了这帮土匪,为亲人报仇,但是苦于进不了山寨,这一次他听说姜青山要带着戏班子进山给土匪演戏,想跟着他们一起进山,但是他打听到姜青山胆小怕事,又怕他不让自己跟着进去,就在半路上等着他们,谎称自己迷了路,借机进了山寨,灭了山匪,救了姜青山还有山下众多黎民百姓。
至于黄蜂们为什么只叮土匪而不叮姜青山等人,前面早有交代——刘天石让姜青山等人身上涂抹了防蚊虫的神药,黄蜂再凶狠,也是虫子。
一、贵妇失踪
张文是个私人侦探,经营着小小的侦探事务所。最近一些日子,张文和妻子金莎发生了争执,两个人闹到了要离婚的地步。
这天,张文正在办公室看材料,金莎推开门闯了进来,她是来找张文办理离婚手续的,可张文说自己刚接手了一个案子,现在根本没时间陪着她去找律师。
金莎急了:“什么狗屁案子?少拿案子当借口,赶紧跟我去找律师,晚了,我说不定要反悔了!”
张文摇了摇头,他耐着性子告诉金莎:这次他的委托人是个富翁,和他签订了一周的短合同,要是自己能在一周内完成他委托的任务,就可以获得四十万美元的奖励;要是完不成,一分钱也拿不到。
“四十万?”金莎的眼睛一下瞪大了,“你是说,有人肯出四十万请你这个小侦探去破案子?”
张文点了点头:“是的,金莎,难道你不想离婚的时候多分一些财产吗?给我一周的时间,也许我能多给你一些补偿。”
金莎点了点头,说:“算你有良心!不过这次,我要跟你一块儿干,反正那四十万里也有我的二十万,我怎么也得付出点劳动是不是?”
张文想拒绝,可一看金莎那咄咄逼人的眼神,又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把案卷资料递给金莎,简单介绍了一下案情:这个案子的委托人叫罗杰,非常有钱,名下有一个海岛,岛上有一座古堡,罗杰和他的妻子一直生活在那里。罗杰有两大最爱,一是他祖上留下的古董,二是他的妻子维佳。可是不久前,罗杰在维佳书房的窗台上发现了一张小纸条,他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封情书,从情书的内容来看,对方和维佳似乎已经保持很长时间的关系了。情书上用肉麻的字眼赞美维佳,并希望维佳第二天晚八点设法跑到城里的明星夜总会,两个人一起私奔。信的落款是卢卡斯,一个罗杰根本不认识的人。
罗杰左思右想,总也想不明白妻子维佳为什么会出轨,他想质问维佳,又怕伤了维佳的心,斟酌再三,罗杰决定瞒着维佳,自己去赴约。
后来,罗杰按时到达了明星夜总会,楼上楼下找了很久,根本没有找到那个叫卢卡斯的人。第二天早上,他满脸沮丧地回到岛上,却发现维佳不见了!他问仆人,仆人告诉他,昨天晚上八点,夫人出门了,和一个男人坐最后一班船到城里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罗杰简直气疯了——原来自己中了调虎离山计!他找到了张文的侦探事务所,要求他在尽量保密的前提下,找到维佳和卢卡斯的下落,他要让维佳给自己一个解释。
贵妇失踪(2)
二、古堡勘察
罗杰给张文提供的材料非常有限,除了仆人的证言,就只有卢卡斯写给维佳的那张纸条了,这可上哪儿找卢卡斯呢?张文把几大本关于笔迹鉴定的书放在桌子上,试图根据卢卡斯的笔迹判断出他的外貌、性格特点、兴趣爱好和学历水平等。趁着张文忙着翻资料的空儿,金莎拿着纸条看了一会儿,突然“咦”了一声。
张文把脑袋从书堆里抬起来,金莎指着纸条告诉张文,这封情书其实并不是发自内心的,最起码写情书的这个人并不真的爱维佳。
张文纳闷了:“你怎么知道?难道你没看到那些让人脸红的句子吗?”
金莎摇了摇头:“那些句子,只会让你们男人脸红,却不能让我们女人心动。你还记得当年你给我写的情书吗?几乎每一行里,你都会深情地呼唤我的名字,可这封情书里呢,除了那些肉麻的字眼儿,只有开头称呼了一句维佳,你不觉得奇怪吗?”
张文的脸腾地一下又红了,的确,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自己当初给金莎写的情书,早就忘得精光了。他问金莎该怎么办,金莎告诉他,现在最紧要的是到古堡里去一趟,看一下维佳夫人的房间,试试能不能找到卢卡斯的蛛丝马迹。
张文和金莎坐船到了海岛。听说他们要检查夫人的房间,罗杰有些不大痛快,不过还是带着他们到书房和卧室看了看。张文仔细检查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却连一张相片或者纸片也没找到。金莎先是翻看了一会儿维佳的藏书,然后又打开维佳的衣柜看了起来,边看边不由自主地发出惊叹——这些衣服太漂亮了!
她指了指衣橱,问:“罗杰先生,您夫人私奔的时候,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有没有拿走你的什么宝贝东西,或者卷走你的钱财?”
罗杰不快地说:“女士,请您不要用那么刺耳的字眼说我的夫人!她离开这里的时候,穿的是一件很普通的衣服,除此之外,我家里一分钱都没丢!”
金莎继续问道:“普通衣服?难道她不喜欢这橱里的漂亮衣服吗?天啊,她怎么会不喜欢?这些衣服足以让女人们乐得发疯!”
罗杰气坏了:“女士,您是在破案,是在帮我找我的夫人维佳,不是在看时装展览!不错,这些衣服都是我夫人的最爱,可这跟找我夫人有关系吗?您到底懂不懂侦探?”
张文站起身来,拉了金莎一把,金莎悻悻地出去了,张文赶紧迫过去,到了门外,张文远远地看见金莎正在城堡门口,和看门人聊着什么。罗杰和张文走了过去,张文拉住金莎的手,说:“仆人们的证言,我已经有了,你也看过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金莎摇了摇头:“回去?回去还能找到维佳夫人吗?如果不出意料的话,她现在应该还在这座岛上,咱们在岛外找,一辈子也甭想找到她!”
这句话一出口,罗杰和张文全都愣住了。
贵妇失踪(3)
三、初现端倪
金莎告诉罗杰和张文,对于女人,他们两个还是了解得太少:一个女人要私奔的话,或者是为了所谓的“爱情”,或者是为了钱财,或者是为了逃离恶劣的婚姻环境。古堡里衣食无忧,应该跟钱没什么关系;且罗杰先生对夫人非常宠爱,所以维佳也不会因为对婚姻生活不满意而离开。剩下的只有婚外情了,可刚才检查书房的时候,金莎看到维佳读的都是一些非常严肃的书籍,可以看出维佳并不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更重要的是,假如一个女人要和自己最喜欢的男人去幽会的话,她肯定会穿上最漂亮的衣服,怎么会随随便便挑一件普通衣服穿上就走呢?刚才金莎在询问看门人的时候,得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细节,维佳夫人出门的时候,只是挥了挥手,没有说话,为什么呢?因为要装扮成一个人的样子并不难,而要把一个人的声音学得惟妙惟肖却并不容易,所以,维佳出门的时候没有说话,只能有一个解释——晚上出门的维佳是假的,有人靠着夜色和自己出色的易容术,装扮成维佳的样子,混出古堡的!
罗杰和张文听傻了,他们愣愣地看着金莎,想听她继续说下去,金莎却话头一转,对张文说:“现在,该是你显身手的时候了。你想想,什么样的人有这样的本事,能够随意进出古堡,还精通化装易容术?”
张文的身子一激灵:“难道是二十年前的夫妻大盗魏丽夫妇?不对啊,那夫妻俩早就退出江湖很多年了!”
这下轮到金莎疑惑了,她思忖了好半天,说:“那好,你还记不记得那对夫妻作案有什么规律?赶紧在古堡里检查一下,看是不是他们于的!”
张文点了点头,对于魏丽这对夫妻大盗,他的印象是非常深的,他们的作案手法都写进了侦探学校的教科书。这对夫妻作案从来没失过手,每次作案都会在墙上写上一些K字,用作撤退时的路标。不过,他们怎么可能来这里行窃呢?早在二十年前他们就宣布金盆洗手了,而且罗杰也没丢掉任何值钱的东西啊!
揣着一肚子的疑问,张文又回到了古堡里,顺着墙壁找下去,果然,他找到了一些K字标记,那些标记从古堡的一条隐蔽的排水沟附近出现,一直到了维佳夫人的书房附近。然后又从书房附近延伸出去,一直通向古堡的深处。只不过从排水沟到书房的K字显得很粗犷,从书房向古堡深处的K字却秀气了许多。
看到这里,张文点了点头,对金莎说:“果然是那对雌雄大盗,你看,那稍粗的笔迹是魏丽的,秀气的是魏丽夫人的,这些K字我在书上见过很多次了,没错!”
“那里是什么地方?”金莎指着古堡深处问,“魏丽夫人的记号通向哪里?”
罗杰顿了一下,有些犹豫,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那里是我藏宝的密室,上的全是智能锁,只有我和我的夫人能打开。夫人走后,我看过了,没有丢失任何东西。”
金莎迷惑了:“这真是一对奇怪的夫妻,两个人一起进了古堡,魏丽留在了女主人的房间里,却让自己的夫人去密室偷东西。魏丽夫人居然放心地去了,最后还什么也没偷着,回来后,魏丽却把女主人弄没了!”
一番话说得罗杰和张文面面相觑,金莎没理会他们,自己顺着K字路标走了过去,罗杰和张文追了过去,到了密室跟前,金莎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问罗杰:“您确认您夫人没在密室里?”
罗杰点了点头:“这里一共有四间密室,其中三间是珍藏珠宝古董的,一间是为了迷惑盗贼的空密室。”
金莎问:“那间空的你看过了吗?”
罗杰摇了摇头:“看那间干啥?我和我夫人都知道这间密室是空的,她到那里面去干什么?”
金莎一把揪住了罗杰的脖子上的领带:“您夫人已经失踪三天了,三天啊,您为什么不打开这间空密室看看?打开,马上打开!”
罗杰一脸不解地看着金莎,慢吞吞地掏出钥匙,打开了密室的门。随着一阵吱吱嘎嘎的响声,厚重的石门慢慢打开了,一道阳光照进密室,在墙角的阴影下.一个妇女静静地坐在那里,罗杰惊叫了起来:“维佳,我的维佳!”
维佳睁开眼睛,看到罗杰,微微一笑:“亲爱的,你的那些宝贝,没有丢吧?”说完,她头一歪,晕了过去。
贵妇失踪(4)
四、真相还原
维佳只是由于饥饿和脱水,造成了暂时的昏厥,经过大夫紧急救治,她很快就醒了过来。通过维佳的叙述,大家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维佳根本就不知道卢卡斯纸条的事。那天傍晚五点多,她正独自在书房看书,突然,一个年近五十的老太太闯进了屋里。老太太身手很是敏捷,一出手就控制住了她。老太太自称魏丽夫人,二十年前,她和丈夫魏丽是一对有名的夫妻大盗。后来两个人厌倦了心惊肉跳的日子,就选择退出了江湖。前些日子,魏丽被诊断为癌症晚期,活不了太长时间了,为了给妻子留下活命的钱,魏丽决定再冒一次险,于是就盯上了罗杰的古堡。魏丽虽然一直瞒着妻子,但妻子早就有所察觉了,她不想让丈夫以爱的名义重蹈覆辙,为了让固执的魏丽回心转意,她才决定用装扮维佳的办法来打动他。当魏丽把那封“情书”送来之后,魏丽夫人提前潜入古堡,她知道能打开密室的人只有罗杰和维佳,当时罗杰正在城里发疯一样找情敌“卢卡斯”,所以魏丽要进密室偷东西,肯定要逼迫维佳,让她帮助打开密室的门。魏丽夫人只要把维佳藏起来,魏丽的行窃计划就不能成功,所以她必须把维佳藏到一个魏丽找不到的地方,而密室是最好的选择。掌握密室钥匙的人被锁在里面,万一她不能说服魏丽,魏丽也无法偷窃成功了。
维佳听了魏丽夫人的话,半信半疑,她担心魏丽夫人是在骗她,可不听魏丽夫人又不行,于是她带着魏丽夫人来到了空密室门前,让魏丽夫人把自己锁了进去……
现在看来,真相再清楚不过了,魏丽夫人并没有说谎,她把维佳藏好以后,穿上了一件维佳的普通服装,在那里等待着丈夫的到来。后来,魏丽果然来了,当他控制住“维佳”之后,才发现原来对方竟然是自己的妻子!看到妻子用这种方法来阻止自己重蹈覆辙,魏丽感动极了,决定就此收手。于是,乔装改扮的魏丽夫人带着丈夫,挺胸抬头地从古堡的正门走了出去。
妻子找到了,罗杰非常高兴,他盛情招待了张文夫妇,并把一张四十万美元的支票交给了张文。张文想请罗杰把支票开成两张二十万美元的,话一出口,就被金莎在餐桌下狠狠拧了一下,只好把话又生生咽了下去。
当晚,罗杰安排他们住在了古堡里。张文问金莎为什么不让他说话,要知道,回去之后分割财产的话,说不定要交不少税呢!金莎用手指狠狠戳了张文的脑门一下:“分什么啊?钱这东西算什么?魏丽夫人宁愿穷困潦倒,也不想让丈夫为爱冒险;维佳夫人为了保护丈夫心爱的古董,几乎搭上自己的性命,难道咱俩还不如他们?”
张文一下开窍了,他一把抱住了金莎,深情地吻了过去……
苍苍莽莽的大山里,是野狼主宰的世界。赵炜所在的小村庄位于群山之中,四面环山。
山村往东南两里地,有一座山,村里人都管它叫乌龟山;向西南一里地,有一座首领山,听长辈说,相传宋江占山为王而得名。向东、向北和向西,是一群起起伏伏,断断续续的山岭,被人们统称为绵山,取绵延不绝之意。
因为长期与狼为邻,村里人有了一套祖传的对付狼的绝招,遇见狼最有效的两种办法是:一是,采用火攻,狼怕火;二是,在不具备火攻的条件下,就得打,是巧打。俗话说:“铜头铁脖纸糊腰”,要打它就要瞅准它的腰部,那是狼的薄弱环节。狼一旦折了脊梁骨就跟癞皮狗没什么区别,就很难再伤害到人了。
总之,不知是从哪代流传下来的:对狼,躲得开就躲,躲不开就吓,吓不跑就打的指导方针一直影响着山村里的人们。
凭心而论,狼并没有伤害过赵炜,所以赵炜对狼并没有太大的恶意,直到有一次一条母狼咬死了赵炜家一头小牛,他才对狼恨之入骨,并发誓要灭它九族,灭九族只是赵炜的气话,但把母狼的狼崽给掳回来却是铁了心要去做的。
狼窝虽然隐密,但也经不起猎犬的细心勘查,没过多久,赵炜就随猎犬小花跟踪找到了山洞口。在母狼再度出去觅食的空隙里,赵炜偷袭了狼窝,并掳走了全部五条狼崽。
掳回狼崽的结果,非但没有起到警告母狼的作用,相反,更激发了它对人类的不满。母狼采取了极端的行为。
母狼找上门兴师问罪来了。
事态按原计划发展,用狼崽引诱母狼,然后一举击毙,赵炜好像看到了母狼倒在血泊中的样子。
然而,母狼的高深智慧却让赵炜深感吃惊。在赵炜和小花的严密监控下,母狼居然从他眼皮底下先后叼回去了两条狼崽,而且此后与赵炜摩擦不断,赵炜家的家畜屡遭其害,越到后来,摩擦不断升级。袭击事件在全村发生,不少人家的猪羊被吃,事态扩展到狼可能袭击孩子了。母狼的复仇行为使这个村子里一向喜欢各自为战的人们开始自发组织起来,赵炜的人单力薄情况立刻得到改善,使得他更有信心诱杀这条狡黠的母狼。
解铃还须系铃人,赵炜自告奋勇地充任打狼先锋,按着祖辈传下的打狼高招,依葫芦画瓢。先贴安民告示,然后在母狼可能出入的路口挖陷阱、布圈套,还在几处制高点设置了观察哨,万事俱备,只等黑夜来临。
夜幕降临了,赵炜和几个体格健壮的年青人坚持户外值勤。这一夜,全村人提前回家、关门、熄灯、灭火,所有人都着装,或坐或卧,静候待命。火把已经扎好,棍棒、锹镢已经到位,全村人严阵以待,只等那表示总攻号令的鸣锣声。
过了大半夜,狼嗥声渐渐由远而近,赵炜招呼同伙们做好准备,不久,几声沉闷夹杂尖利的巨响传来,赵炜紧接着敲响了锣。
锣声就是命令,男子汉们拿着木棍,铁锹,举着火把,朝村口奔去。刹那间,干柴烈火,灯笼火把,火光冲天把整个小村照成了白昼。人的呼喊、狼的哀嚎、锣的轰响,在村子上空缠绕。那阵势,好像对付的不只是一条母狼,更像是在对付一群入侵的豺狼。
落入陷阱的母狼太过单薄,这是一条为了母爱而甘愿捐躯献身的母狼。没有援手,只能单独在火光中左冲右突,凝重而仓惶的脚步就好像在上演一出精彩的独脚连环舞。围了圆圈的人们在赵炜的指挥下向母狼喊打威吓,前呼后拥,整个场面不像是人在围杀狼,更像人与狼联合举办的别具一格的篝火晚会。
母狼在人群的围攻下,施尽浑身的解数,它不停地嘶鸣,那凄惨的声音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它的前爪不断刨着地面,以至于在不深的陷阱内刨出了一道道深深的壕沟,能将身子埋进去一小半,两束恐怖、愤怒的绿幽幽的光柱直逼玩车轮战术的人们。
这样的拉力赛,狼是斗不过人的,因为狼只有一条,而人却有一群。紧张的对峙足有一个时辰,母狼渐显体力不支,而人群却是更加兴奋了。
赵炜似乎在一瞬间就能梦想成功了。
赵炜一声令下,锹头、镢头一刹那间雨点般的落到了母狼的头上、身上。当然更多的是腰部,因为那是它的致命处。
一顿乱打,直至母狼没了声息,人们才善罢甘休。
据说后来,剩下的三条狼崽也被赵炜给杀了。
再后来,引来了一群复仇的公狼。
整个村子从此不得安宁。
春秋时期,咱鹿邑名叫苦县。城东十里有个村庄,叫曲仁里。村前有条象小河一样的赖乡沟。沟水清凌凌,两岸有很多李子树。沟边有一户人家,这家有个闺女,年长一十八岁,模样俊俏,知书识理,爹娘把她看成掌上明珠,这闺女有个犟脾气,她决定终身不嫁,一生守在二老身旁,安心攻读诗书,侍奉爹娘。
一天,这闺女到赖乡沟洗衣裳,在石头上搓了一阵,举起棒槌正要往下捶,忽然看见两个对肚子长在一起的李子从水面漂了上来。她放下棒槌伸手把李子捞起来。只见两个李子都是一面鼓肚儿,一面扁平,象两个切开的半拉李子对到一块,又象两个耳朵合在一起。这李子青里透黄,黄里透红,咬一口尝尝,又甜又酸。这闺女还没顾得仔细品味,几口就吃完了。
刚吃完李子,她就感觉心翻难受起来,光想呕吐,又吐不出来。她刚想站起来回家,忽听肚子里有人说起话来:“母亲大人,莫要难过,等孩儿坐正了也就好了。”她红着脸,小声对着肚子问:“你是谁:咋钻到我肚里了:”肚里说:“你刚才吃下李子,怀了我,我是你的孩子呀。”
“你既然是我的孩子,也会说话了,快出来吧。”
“不行,我要在娘肚里用心思考问题,考虑如何能使笨人变聪明,恶变善良。”
“你啥时候才出来呢?”“要等到天长严,牵骆驼的人来了,我才能出去。”转眼过了十个月,孩子还没有降生,这闺女害怕了。她偷偷跑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小声问肚里的孩子:“儿啦,人怀了孕有七个月。八个月生的,也有九个月十个月生的,你都十个月了,咋还不出生呢?”肚里问:“天长严没有?”
“天没长严,牵骆驼的没来。”
“时间不到,我不能出来。”
就这样,母子两经常隔着肚皮说话,可孩子一直不肯出生。整整过了九九八十一个年头,这闺女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姑娘,她觉得自己没有几年阳寿了,实在等不下去了。这天她走进自己的屋子,坐在床上,问肚里儿子说:“儿啦,我的冤家呀,整整八十一年了,你还不该降生吗?”儿子又问:“天长严了没有?牵骆驼的来了没有?”
“你咋老问这两句话呢?到底是啥意思?”
“娘啊娘,天机不可泄露,反正是天不长严,牵骆驼的不来,我不能出去。”又过几天,老闺女想:反正天就剩了东北角一点没长严,今天我干脆给孩子说天长严了,牵骆驼的来了,把孩子给哄出来。主意拿定,她坐在床上,对着肚子说:“孩子快出来吧,天长严了,牵骆驼的也来了。”话音刚落,肚里的孩子就顶短母亲的右肋,拱了出来。咦,原来是个小孩模样的白胡子老头,连头发眉毛都是白的。
母亲右肋流血不止,儿子见牵骆驼的没来,知道是母亲骗了他,一时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哭着说:“母亲大人,牵骆驼的没来,我无法撕下骆驼皮补在您身上,这该咋办呢?”说着,双膝跪地,给母亲磕了三个响头。母亲说:“儿啦别哭了,我不埋怨你。你是为娘吃李子怀孕生下来的,李子又象两个耳朵,娘给你指姓起名,就叫李耳吧。临死只前我没别的话讲,常言说人过留名厣过留声,娘进入九泉之后,你在尘世上做个好人,也不枉费我怀你八十载余了。”说罢,气绝身亡。李耳跪在母亲身旁边,好生痛苦一场。因为李耳出生时是老头模样,后来人们就把李耳称为老子。
再有三天,习武班就要结束了。法空和尚知道,危险的时刻来临了。
他是一个月前来到尚武村的。这个村子在江湖上非常有名,每年都要遍发英雄帖,邀请海内高手来村里传授武艺。但是听人说,最后却很少有人能活着出来。法空的师兄法天,就是去年在这个村里失踪的。
这么凶险的地方,法空并不想来。但是师父却硬逼着他来。
师父啊,我的功夫还不及师兄,你这不是要我去送死吗?
我要你去,自然知道你有比你师兄强的地方。去吧,去把事情搞清楚吧。
一个月来,法空小心翼翼、处处留心,但是他并没有发现村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许,师兄并不是在这里失踪的吧。
这天晚上,村长请法空吃饭。村长慈眉善目、说话和气,席间不断表扬法空,称他是他们请来的最好武师,连声问他可有什么要求。
法空说:贫僧此来,一为弘扬佛法,二为传播我寺武学,除此之外别无所求。善哉,善哉!村长最后和蔼地说:你这样讲,倒使我们过意不去了。客随主便,你就听我的安排吧。
饭毕,法空回到住处,奇怪屋里怎么亮着灯,进门更觉香气袭人。抬眼望去,但见灯光之下,一个艳丽的女子正坐在他的床前向他含羞微笑。
你是何人,来此何干?
奴家就是村里人,奉村长之命,前来为大师侍寝。
美女说着,上前要为法空宽衣解带。法空却闪身躲开了。
施主,法空本是出家之人,不近女色。谢谢村长的好意,请你离开吧。
出家人不也是人吗?嘻嘻,像你这样的和尚,我也伺候过,来吧。
不得无礼!法空说到做到,请你速速离开!法空义正词严。
美女又磨蹭了一会儿,她见法空真的不为所动,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走了。
翌日一早,法空听见村里锣声阵阵,有声音在喊:收习武费啊!等他上完最后一堂课,就有人把他带到了村里的广场上。村长正在那里等他。
大师,你辛辛苦苦地为我村传武一月,无以为报,家家户户凑了点份子钱,请笑纳吧。村长说着,抬手一指。
法空往前一看,只见广场中央摆了一张桌子,上面堆满了金银财宝,不用数,就知道足以使人富贵一生。
法空收回目光,甚至没有再看第二眼,他对村长单手作揖:多谢村长厚爱,法空本是出家之人,不爱钱财,善哉,善哉。
谁知村长却哈哈大笑,他说:法空武师,你不必不好意思。和尚可以出家,也可以还俗,只要你喜欢,这钱就都是你的,包你这辈子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法空听了,赶紧掏了掏耳朵,他说:村长,法空一心向佛,荣华富贵于我如浮云,我不是装,是真不能要的。
你可要想好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不用想,我真的不要,贫僧告退。
法空说着,坚定不移转地起身离开。在他背后,只听一声响亮,放桌子的地面突然裂开,桌子隐没,烈焰喷出。法空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法空收拾了简单的行囊,拿起僧棍,准备走了。村里静悄悄的,竟然没有一个人前来送行。
法空想这样也好,免得节外生枝,可冷不防就近一户人家院门突然洞开,几个人呐喊着:想走,没那么容易!喊罢手持武器将法空团团围住。
法空急忙把包袱系好,挥舞僧棍,和他们战在一处。好不容易打退了这一家,另一家的门却又开了……
真不愧是尚武村,家家户户都有武术奇招、南拳北腿、东邪西毒、刀枪剑戟、棍叉锹镐,真个是户户骁勇,人人善战,法空使出生平本事,只能且战且走。
这一场恶仗,一直从上午打到下午,又从下午打到晚上。当法空气喘吁吁、浑身是伤地打败了第九十九户人家时,大月亮下,他才看清自己已经来到了村外。
没人追来,只有村长的声音在空气里炸响:法空大师,好样的!你是走出尚武村的第一人,你去吧,去吧!
法空转身作揖,口称阿弥陀佛,之后急急离去。
他知道自己该如何向师父汇报了。
晚清年间浙江海宁有一个巧匠擅长微雕,能在枣核上雕刻米粒大小的人物、山水、文字,当地人叹为绝艺,尊称为巧手宋。凭借着高超的手艺,巧手宋家道渐渐殷实,不但娶了媳妇,还陆续生下了两男一女三个孩子,一家五口其乐融融。
光阴似箭,一晃十八年过去了,两个儿子长大成人,小女儿也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巧手宋年纪渐老,想把微雕绝艺传授给儿女,既能让他们凭此技谋生,也可以让微雕这门艺术一路流传下去。
谁料这个时候爆发了太平天国起义运动,大儿子就读于清军水师学堂,自然随军前往镇压,打仗十分危险,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宋老汉整夜忧叹,担心大儿子出事,偏偏这个时候二儿子也在外求学未归,膝下只有小女儿若兰,宋老汉更是愁上加愁。为了排遣愁绪,巧手宋每天只有靠回忆儿女们成长的历程来打发时间。女儿若兰看出父亲的心事,留下一张字条,说是出门找两个哥哥,半夜出走了。
一个月转眼过去,清军节节败退,伤亡惨重。宋老汉更是心急如焚,这时若兰回来了,她没有带回两个哥哥,却带回一个惊人的消息:老大因为作战勇敢,已经被提升为清军统领;但老二很早就加入了太平军,现在也是一个带兵的头领,而两兄弟所属的军队已经大大小小交战不下十余次,他们迟早要在战场上碰面,手足相残。
若兰曾拼命劝过两个哥哥,要他们弃官退让。可两兄弟各执一词,谁也不肯让步。大哥说二弟跟随太平军是谋反,大逆不道,应趁早回头是岸;二哥则说太平军是为了推翻腐朽反动的封建统治,是正义无私的百姓军队,不可为官禄而忘记父老乡亲。两个人各有各的想法,又都年少气盛,争吵得也越来越激烈,还差点拔刀相向。
听完女儿的讲述,巧手宋老泪纵横,自己二十年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到头来竟然要自相残杀吗?从此以后巧手宋整天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也不说话,但每次走出房间时,人明显瘦了一圈,也衰老了好几岁。
若兰为替老父分忧,偷偷模仿父亲的笔迹,写了家信给两个哥哥寄去。可是信写了一封又一封,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回音。清军与太平军的战况愈演愈烈,双方阵亡的将士人数每天都在激增。
两兄弟第一次在战场上兵戎相见的那一天,巧手宋病倒了,而且病势渐渐沉重,眼看着就要到病入膏肓的地步了。若兰每天在父亲的病榻旁以泪洗面,她对两个哥哥又恨又愁,恨他们不顾及父亲的感受,忧愁他们中某一个被自己兄弟击杀。
终于宋老汉到了弥留的那一天,他颤巍巍地从贴身衣袋里取出两个枣核,嘱咐女儿一定要把它们交给两个儿子。若兰看着手里两个一模一样的枣核,整个人怔住了。
战场上,两兄弟率领麾下士卒已经交手数次。大哥把弟弟一条胳膊卸了下来,弟弟也刺伤了大哥的一片肺叶。两个人都在疯狂地诅咒对方,准备再来一次殊死拼杀的时候,妹妹若兰出现在兄弟俩的面前,她带来了父亲去世的噩耗,也把父亲的枣核一人一个给了两个哥哥。
两兄弟看见枣核也怔住了,他们足足对着枣核看了一个时辰,突然不约而同放下手里的长刀抱头痛哭。
在小小的枣核上,巧手宋用米粒大小的微雕雕刻了三个子女从婴孩到幼童,从幼童到少年,从少年到青年成长过程中的点点滴滴,一共有三百个画面。这些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微雕记录着巧手宋对孩子们的宝贵回忆,也寄托着巧手宋深深的思念、忧愁和无言的父爱。这一对融合了巧手宋巅峰技艺和真挚感情,呕心沥血耗费大量时间才制作出来的枣核微雕,令巧手宋油尽灯枯而死,却感动和唤醒了两个儿子内心的手足之情。
三兄妹从此告别了战场,回到故里过起了隐居的生活。他们继承了巧手宋的微雕手艺,并且让这一门杰出的艺术一路流传下来。两个枣核历经战火洗礼,几度漂泊易主,辗转海外,最后终于被一位爱国侨胞高价请回,捐赠给了故宫博物院。
时至今日,两个价值连城的枣核依然静静地躺在那里。巧手宋虽然逝去,可是当人们看到枣核时,总是会想起这位无私而伟大的父亲,想起枣核家信的故事。
鲁迅先生住在北京时,每天晚上都会有客人来访,鲁迅先生总是热情接待,亲自为客人倒茶,拿花生和糖果给客人吃,当客人告辞的时候,他总是要端起灯来,将客人送出门外,客人作别离去,他并不立即回屋,而是一直那么端着灯站着,直到客人走远看不到了,才关上门回屋。未名社成员作家王冶秋曾在《怀想鲁迅先生》一文中这样写道:“深夜,他端着灯送出门外,我们走了老远,还看到地下的灯光,回头一看,灯光下他的影子好看得很,像是个海洋中孤岛上的灯塔,倔强地耸立着在这漆黑的天宇。”尊重,有时是说出来的,有时是做出来的。体现在细节中的尊重,是一种更加让人感动的尊重。
大时代背景下的一段短暂情感,就这样在旁人的过多关注、文士的过度抒情中逐渐演变为一个伟大爱情故事。这个故事里,小凤仙没有红拂的好结局,而成了痛失眷侣的小乔。
谈论蔡锷和小凤仙的故事之前,不妨先来看看刘半农与赛金花的一桩旧事。
1934年,北大教授刘半农六次登门,深度采访名妓赛金花,一时成为人文界一件大事。结果当年刘半农染病去世,《赛金花本事》由他的学生商鸿逵完成。据台湾老报人赵效沂回忆,刘半农与赛金花初会于交际饭局,谈及“床上救国”往事,赛不免满嘴火车,在座的胡适、傅斯年等大佬听得很HIGH,“均有欣然之色”。最终,不知是否大佬们商议的结果,《茶花女》译者刘半农,决定去做中国第一名妓的口述实录。
小凤仙故事为什么能流传多年?刘半农采访赛金花,是一个背景和参照。女性解放是五四运动,乃至民国思想演进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当时能走上前台的女性不多,革命家群体本身就殊少女性,新时代的女知识分子还在成长,大家难免去风尘人物身上找传奇。此外,女性地位确实在急剧提升——北大教授访一代名妓,事件本身就具备了相当的传播价值和象征意义。
赛金花相当擅长自我包装,与“传播界”又来往密切,除刘半农外,曾繁、齐如山、张恨水都写过她的故事或见闻。在没有电视的时代,这些报纸文霸,影响力远超《非诚勿扰》。而小凤仙,以及她和蔡锷的传奇爱情,则完全是另外一种故事——关于她,猜测、旁观的居多,殊少客观记载。
蔡锷与小凤仙的精彩故事,更多的应该来自于人们的想象。战乱年代,国家危急,英俊潇洒堪为栋梁的青年将军,沦落风尘出淤泥不染的真情青楼女子;有身份反差,有冲突,有恩怨,这样的故事太符合中国人的审美了。人们内心衷心希望乱世不但出豪杰,也出情侣;前者拯救民族,后者感动中国。就像有人会以岳飞之名填一阙《满江红》一样,那词填得太好了,也完全符合我们想象中的岳飞本人——但它确实不是真的,只是一场文人的角色扮演游戏。我们的文化里,好和真这两件事,总是容易被含混等同。
中国人心目中的好故事,从少年得志开始。
蔡锷17岁后,两度赴日留学,先读商科,次攻军事。22岁回国,督练新军。1911年,蔡锷29岁,在云南响应武昌起义,被公推为领袖,后任云南军政府都督。如日中天的少年将军深得袁世凯赏识,蔡锷也在公开通电中称袁“宏才伟略,群望所归”,欣然赴京任北洋政府高官。袁世凯甚至还让袁克定拜蔡锷为师——“太子首辅”的意义,大家都懂。
蜜月期结束于袁世凯决意称帝的1915年。革命出身的蔡锷完全不能容忍洪宪闹剧,他誓言“以武力为四万万人争人格”,奔回云南,通电起义,发动著名的护国战争。以上,均属史实,也是情感传说的基础题材。
而小凤仙,就出现在蔡锷和袁世凯决裂的这个时间点上。
两人相逢于风尘之中,据当时的一些小报说,最终情感发展到谈婚论嫁的地步。蔡锷身为高官,为什么要流连八大胡同?一是狎妓完全是中国名士的经典作派,并不是反道德之事;二是解放年代,性情开放,刘半农的故事可作参照。在那时,这基本是个正当交际。倒是演绎故事里,有人说蔡锷流连妓馆是为了迷惑袁世凯;在这样的观照和想象中,足见《三国演义》故事深入人心,蔡锷成了种菜的刘备,袁世凯成了青梅煮酒的曹操。
无论是为了排遣愁苦,还是暂敛锋芒,蔡锷和小凤仙确实携手于斯时。最优美的故事说,蔡锷在小凤仙的策划和协助下逃出京城。此后,蔡锷忙于国运,未能践行倒袁成功接走小凤仙的诺言,两人再未相见,最终生死相隔。
尽管无法证明真伪,但这个故事确实有一定合理性——蔡锷逃出北京是1915年。次年春,他率军在四川击败袁军,袁被迫取消帝制,旋即羞愤而死;秋天,蔡锷患病东渡日本,终于不治。与对手死在了同一年。从时间上来看,蔡锷的人生顶点就在此时,太多大事要做,没时间也没能力去北京接小凤仙——如果他确实想接的话。
蔡锷英年早逝后,小凤仙的挽联是:“谁识周郎竟短命,早知李靖是英雄。”而传说中蔡锷也曾经写对联给小凤仙:“不信美女终薄命,从来侠女出风尘。”这两幅对联完全可以拿来做故事注脚,特别是李靖红拂,风尘侠女的比喻,确实比较恰当——古有红拂助李靖逃出京城,这个传奇,在当时就投射到了蔡锷和小凤仙身上。
但必须注意的是,第一副挽联不是小凤仙本人所作,而是请文士代撰——由文人来考量双方身份,斟酌语调和情感表达。除了确实哀痛,这里面能有小凤仙自己的几成想法?当然,这对联确实写得相当不错,因此顷刻传遍全国。后一副对联,更十有八九又是文士的抒情创作,以配合挽联传播,而且时间应在蔡锷身后。
大时代背景下的一段短暂情感,就这样在旁人的过多关注、文士的过度抒情中逐渐演变为一个伟大爱情故事。这个故事里,小凤仙没有红拂的好结局,而成了痛失眷侣的小乔。而他们的情感生活,肯定没有那么伟大和美好。
蔡锷去世后,关于小凤仙有两种说法。一种是“从此不知所踪”。这个结局更像是《三国演义》里对貂蝉下落的处理。另一种说法是,小凤仙重操旧业,晚年又数度改嫁,终老于沈阳。有后面这个世俗故事做参考,“不知所踪”确实更具美感,但那显然不是事实。
除了死人,谁会真正不知所踪呢。只不过大家失去了继续关注一个风尘女子的理由。
许多年后,大家突然重新发现了这个故事。因为中国人永不磨灭的才子佳人情结。
她本是高原上一匹最美丽的母狼。全身黑油油的皮毛如缎子般光滑,额头上一抹新月般的白毛,让她成为狼群中至高无上的皇后。
那天她被一头还挂着脐带的鲜美小鹿所吸引,从山峰追过树林,奔到了澜沧江边。走投无路的小鹿奋力一跃,跳到了随着江水漂流而下的一捆柴草上,新月毫不迟疑地也跃了过去。绝望中,小鹿竟然转身投进了翻滚的江水。新月正待转身上岸,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漂浮的柴草堆已悄悄远离了江岸,到达江心了。
太阳升了又落,月亮圆了又缺。新月已经不记得自己顺着澜沧江漂流了多久、漂流了多远了,只是静静地趴在柴草堆上,等候死神的来临。
然而,一阵振荡让已经神志不清的新月苏醒了过来。原来,柴草堆已经搁浅在了一片沙滩上。
新月不知道,澜沧江的激流已经使她远离故土上千公里了。她上岸的地方,叫西双版纳。
西双版纳从来没有过猛兽的存在,新月捕猎动物就如同摘下路边的一枚野果一样轻松。不到半个月,新月的身体状况就完全恢复到了巅峰状态。
一日午后,新月正躺在树荫下小憩,前方的树丛里突然出现了一张黑白交杂的脸,来的是一条狗。
新月纹丝不动地躺着,看着对方一点点靠近。花狗停住了脚步,上下打量着新月,呼吸越来越沉重。忽然,他转身冲进了树丛,过了不一会儿,他又气喘吁吁地回来了,把嘴里叼着的一根鸡腿骨放在了新月的面前,并拖着舌头绕着新月转来转去。突然,在新月的背上试探性地舔了一下。
新月顿时浑身一颤,来自异性的久违接触让她迷离起来,那瞬间,她不知道面前是熟悉的狼王还是陌生的花狗了。
花狗,现在该叫他阿夏了。阿夏得寸进尺,最后,终于开始温柔地用自己的下颔摩擦新月的额头——这是犬科动物最亲昵的表白了。阿夏的喉管完全暴露在了新月的眼前,她只需要抬头轻轻一口顺应潮流就可以切断毫无防备的阿夏的喉咙。可是,她却迟迟下不了这个决心,她实在很需要阿夏陪她一起度过寂寞。
最后,阿夏终于与新月在树荫下缠绵起来……
当新月腹中的胎动越来越明显的时候,她变得越来越焦躁,阿夏是一只善解人意的狗,但他怎么能和狼王相比,怎么能与自己相配——不行,我一定要保证自己后代的血统,坚决不能让他们成为低贱的狗的后代。
于是,当新月吃完阿夏送来的半只新鲜鸭子,趁着阿夏温柔地摩擦着自己额头的时候,她闭上眼,冲着阿夏的喉管用尽全身的力量咬了下去。阿夏没有发出半点声息,便瞪着眼睛断了气。
很快,第一个孩子降生了,新月细心地舔舐干净他的身体,一身黑毛让她满意无比,他叫修罗;第二个,一身黄毛,新月叫他加罗;第三个,新月一呆,一身黑白相间的花毛?这怪不了他,阿夏本就是一只花狗,他的孩子,就应该是这个颜色,可是新月无法忍受自己的队伍里出现这样的异类,狼的孩子,就该只有黑黄两色,别的,都不能存在。于是,可怜的老三还没来得及吸上一口母乳,就被新月毫不迟疑地吞进了肚子。
在新月乳汁的喂养下,幸存的修罗和加罗如同被打气一般一日日壮大起来。为了早日让他们学会捕猎,新月到村里的猪圈里偷回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猪崽,而他们却像见到了最爱的玩具一般,撵得小猪崽惨叫着逃窜,却始终未在小猪崽身上留下一道伤痕。
新月的眉头皱了起来,这哪里有丝毫狼的风范啊!
新月摇摇头,冲过去一把按住小猪崽,咬断它的脖子,用利爪刷地撕开猪的肚子,满心期待地抬起头,看哪个儿子能先冲过来大快朵颐。“汪!”一声凄厉的狗叫顿时让新月如被雷击一般,她森然望去,加罗竟然很灵活地将尾巴夹在两腿之间,望着她发出恐怖的狗叫声。
新月怒吼一声,飞扑过去,将加罗的“汪汪”声咬断在了他的肚子里,然后,她回头冷冷打量着修罗,只要他发出一声狗叫,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结束这个狗儿子的性命。
修罗看着母亲冰冷的眼神,里面有一种死亡的味道。满地的鲜血和兄弟的尸体蓦然激发了他体内的兽性。他忽然疯了般地扑向加罗的尸体,用刚刚成型的尖牙利爪撕开加罗的肚子,拼命吞吃加罗的狗心狗肺。当他终于从加罗的肚子里抬起头时,眼中的童真纯净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路无尽的空洞和残忍。
在新月的教导下,修罗很快就成为了西双版纳完美的终极杀手,他与新月横扫整个森林。
一次,新月与修罗将一只岩羊逼到了一处悬崖上,当修罗闪电般地一口咬住岩羊咽喉的时候,垂死挣扎的岩羊竟然拖带着死不松口的修罗一起跳下了深不可测的悬崖。新月一路惨嚎着绕行数十公里下到山谷的时候,谷底只留下一片血迹,修罗与岩羊都已经无影无踪了……
当修罗睁开双眼的时候,发觉自己的两条腿被绑得死死的。眼前,是一张和蔼的笑脸:“好一条勇敢的小猎狗,一定是追岩羊的时候从山崖上摔下来的吧?我叫贡嘎,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了。给你起个名字,叫扎西吧!”
随后的日子里,尽管修罗很想马上逃走去找母亲,可腿伤让他寸步难行,只有乖乖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每天,贡嘎都会在他面前摆上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拌饭:“吃吧,这是你猎的岩羊哦!”
当修罗第一次咽进滚烫的人间烟火,他明白,自己不再是修罗,而是扎西了。
一个月后,扎西的腿伤完全康复了。
此时的新月已经不眠不休地找遍了附近所有的山川河谷,终于慢慢靠近了以往不敢轻易靠近的村庄……
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贡嘎吩咐扎西蹲在场坝上看守晾晒的谷子,自己背起背篓上山去了。在蘑菇遍地的草甸上,新月没有任何征兆地跳了出来,扑向了贡嘎。贡嘎虽然从未见过狼,但看新月气势汹汹的架势,也下意识地抽出了砍刀。一人一狼顿时在草地上翻翻滚滚地扭打作了一团,贡嘎情急之下大叫起来:“扎西——!”
当扎西听到主人的召唤奔跑到战场的时候,眼前的景象顿时让扎西惊呆了,主人和自己的母亲正扭打作一团。自己到底是扎西还是修罗,他已经不知道了,狼的血液占上风的时候,他站在新月身后,冲着贡嘎发出嚎叫;狗的血统回复的时候,他冲着新月汪汪地咆哮不止。新月与贡嘎继续缠斗着。
终于,战斗结束了,草地上一边躺着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主人;另一边躺着,独眼缺耳、身上刀口纵横,气若游丝的新月。
扎西冲过去,呜呜地低哼着,舔着主人的脸,用力咬起贡嘎的衣领,拖着他,一步一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新月的一只眼睛在淌着血,另一只眼睛淌着泪。她没想到,自己苦心打造的儿子,最后还是变成了一条狗。她静静地躺着,等待着死亡。
不知过了多久,她又听到了熟悉的吼声。面前回来的,是那个曾经狼味十足的修罗。他的尾巴又再次僵直,喉咙里发出阴森的低吼。他舔舐着母亲身上的伤口希望她能明白,自己还是她的狼儿子。
可是,新月已经看到了会摇尾巴会汪汪叫的扎西,她不会再相信自己的修罗是一匹狼了。当修罗小心地舔着新月眼睛的伤口的时候,新月用她生命最后的一股力量,干净利落地切断了扎西的喉咙。她的修罗,从摔下悬崖那天就已经死了!
西双版纳本没有狼,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再有……
生活中充满了许多必然,更多的是偶然。无数个无法预测的偶然,构建成了不可撼动的必然,人们便称之为宿命了。
舒馨不是相信宿命的人,林灵一个电话让她嗅出了冥冥中的天意。
林灵哭泣着说,馨姐,他死了。
他,谁?谁死了?
舒馨一时醒不过神来。
我丈夫,宁峰,他死了!
宁峰?死了?舒馨脑子里轰的一声响,似一颗地雷被引爆,炸得她血肉模糊。
怎么可能?!
就在昨晚,宁峰还与她耳鬓厮磨,他用温暖的,带着奇异香气的体温裹住她,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复述,馨,我爱你,爱你……
他的吻细致地停留在舒馨左脚的大拇趾上,说,缓步金莲移小小,持杯玉笋露纤纤,馨,你的脚真漂亮。只有水晶鞋,才配得上你的脚,明个儿,我就帮你买一双来!
舒馨淘气地将脚一缩。
她想要的,何止是一双水晶鞋?
宁峰懂的,她最渴望的,是一双婚姻之鞋。
宁峰保证,一定会与林灵离婚,娶了舒馨。
只是舒馨与林灵是最要好的闺蜜,舒馨不想背着挖闺蜜墙角的名义结婚。离婚的事,唯有从长计议。
用无数次看似偶然的争吵,换来一个必然的离婚,最好!舒馨授予宁峰锦囊妙计。
乖,早点睡!明早,我就帮你去买鞋!这是宁峰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了。
明早,即成永别。
宁峰躺在血泊里,手里还拎着那双水晶鞋,车轮从他的身体上碾过。从此,他的唇,再不会衔着舒馨的脚,对舒馨说那些温柔的情话了。
舒馨呆呆地傻站在那儿,看着林灵抱着宁峰的尸体,号啕大哭。
宁峰化作一道青烟远去,他,还留下了一双鞋。
林灵将鞋放在枕边,夜夜与鞋同眠,她对舒馨说,馨姐,这是他留给我最后的礼物。
不,这是留给我的!舒馨在心里拼命呐喊。
丈夫去世以后,林灵憔悴得脱了相。舒馨打起精神,日夜守护在林灵身边。林灵哭,她也哭,哭得比林灵还伤心。
有闺蜜如此,夫复何求?林灵逐渐开怀起来,乖,早点睡!临睡前,林灵冲舒馨眨眨眼睛。
舒馨心头一震。
林灵的这个表情,与宁峰多么的相似。
人们都说,夫妻相处久了,就会有夫妻相,舒馨居然在林灵身上,看到了宁峰的影子。
她有些嫉妒林灵了。
林灵不仅拥有了大笔赔偿款、遗产、孩子,至关重要的,是还拥有宁峰的表情。
而舒馨呢,死前宁峰让她见不得光,死后为她留下的一双鞋,还躺在林灵的枕边。
灵妹,你已经拥有了他给你的婚姻之鞋,这双水晶鞋,就送给我吧!何况,这双鞋,本来就属于我。
舒馨抚摸着那双鞋难以释怀,在心里默默地说。
趁着林灵熟睡时,舒馨离开了,同她一起离开的,还有那双水晶鞋。
灵妹,我母亲摔伤了,这几天你太悲痛,所以一直没对你说。我要离开了,回老家照顾母亲,那双鞋,就当作你送给我的礼物吧!乖,没有我和宁峰的日子,你要早点睡!
舒馨留给林灵的,只有一张纸条,还有,永远不会说出口的秘密。
鞋回到了舒馨手中,但是,她从来不曾穿过它。
不是她不想穿,而是,她穿不上。
也许,水晶鞋永远只属于灰姑娘,做姐姐的,即便偷来水晶鞋,也只能削足适履。
徒留下一双鞋,却穿不了,莫非是上天对她的嘲弄?
舒馨将鞋束之高阁,不再去触碰它。
某天,当鞋盒已蒙上一层灰时,舒馨的老母亲爬上梯子,她想将女儿视为珍宝的鞋拿下来,擦拭干净。
不知道是偶然,还是必然,老母亲从梯子上跌落下来。
水晶鞋从鞋盒中蹦跶出来,砸在老母亲的太阳穴上。
听到动静,舒馨扑到老母亲身边,将鞋一脚踢得远远的。
妈妈,妈妈!舒馨号哭着。
乖,记得早点睡!
老母亲挣扎着睁开眼睛,虚弱地冲舒馨眨了眨,再也没有合上。
这是发生在祖国西部沙漠里的一个我亲身经历的真实故事,至今想起来仍然感到不寒而栗,同时,也感到非常遗憾。
那是1997年6月10日下半夜3时23分,我独自一个人驾驶着奔驰牌沙漠水罐车,不知不觉地进入了那片神秘地带。
自从石油总公司与美国的一家勘探公司签订合作勘探塔里木石油以来,我们这支大漠石油勘探队便进驻了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腹地,进行了艰苦卓绝的石油勘探。我们的蔬菜、食品等物品有直升飞机从空中供给,而喝的水都是从遥远的塔里木河拉到勘探营地的。
我的任务就是开着沙漠水罐车去塔里木河拉水。从营地到塔里木河边,正常时间要走两天两夜。虽然大漠里无路可走,但毕竟是轻车熟"路",顺着原来的车印艰难地向塔里木河边行驶,已成习惯。
这天夜里,塔克拉玛干沙漠里刮起了微风,这是沙漠里少有的"无风天气"。借着朦胧的月光,我艰难地行进在原来推土机推出的沙山间的平路上。从半开着的驾驶室的玻璃窗上,可感觉到迎面扑来的阵阵热风。我看看夜光手表,已经是下半夜了,整个漠野里朦朦胧胧,下弦月色时隐时现。
我开着我的水罐车慢慢地走着,穿过一片古老的胡杨林地带,我的眼前呈现出一座又一座巨大的沙山,沙山又高又陡,这样的地貌在塔克拉玛干沙漠里是常见的,加之前面有车子走过的印迹,我们已经感觉习以为常了。
沙山在灰蒙蒙的夜色里静静地矗立着,整个大地深沉得令人毛骨悚然。要不是同志们等着用水,我才不夜间赶路呢。我紧紧地握着方向盘,目不转睛地盯视着前方。
前方出现了一座更高的大沙山,看来我的水罐车爬上去有些吃力。我急忙下车把轮胎里的气放了一些,这样可以增加轮胎与地面的接触面积,然后猛地一踩油门儿翻过了这座高大的沙山。我开始顺着细软的流沙慢慢向前爬着。
夜色虽然朦朦胧胧显得非常神秘,但整个漠野里气温却使人感觉非常舒服。夜风吹来,凉凉的,这是夏天的大漠里难得的好天气,只有在这静静的下半夜,才没有了白天难耐的酷热。我用二挡的车速向前走着,不知不觉困意却悄悄袭来,我刚想停车打个盹儿,猛然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里完全没有了高大的沙山,整个漠海一片平坦,偶尔有片片胡杨古树和几座不太高的沙包。前面既没有原来的车辙,也没有任何路可走。
面对陌生的地形,我完全没有了睡意。我立即停下车不敢再往前走了。心里不由得产生了一种恐惧感。假如在沙漠里迷了路而得不到及时的救助,那是相当危险的。
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的夜,充满了黑色的恐怖。我迫不及待地在沙包和胡杨之间绕来绕去,怎么也找不到原来的路了。我正着急的时候,忽然发现夜色里有一座破旧的土城墙静静地挡住了去路--我恍惚之中不知不觉将水罐车开进了一座黄色的土城里。
整个城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影,不见灯光,也听不见狗吠。一条黄褐色的沙路曲曲弯弯伸进土城中,沙路两旁长满了横七竖八枯死的胡杨树。枯树丛中有许多破败不堪的土房子,有的已经没有了门子和窗户,有的已经成了断墙残壁。我驾驶着水罐车顺着一条宽一些的沙路慢慢向前走着,在城里转来转去迷了路,看起来这座土城规模不大,可是转来转去就是出不了城,看看夜光手表,足足在这里转了3个小时,我像进了迷魂阵一样怎么也出不了城。这时候,沙漠里刮起了风,整个夜色更加迷蒙混沌。
怎么办?这样转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叫起个人来问问路,免得跑来跑去耽误时间。我打定主意,干脆把车停在一座看上去比较整齐的土房门前,悄悄走进一座小院子里,只见屋门敞开着,房间里有一老一少两个女人正在酣然大睡,再也没有其他的男人。我不由得吃了一惊,很不自然地急忙抽回身来,深夜里没有男人的人家我是不敢贸然进屋的。
我顿了顿神,走出这个神秘的小院,来到另一座房子里。这间房子比起前面的房子来显得更加破旧不堪,既没有门子也没有窗户,外间屋正中的一条大土炕上睡着两个中年汉子。我用手电照了照,只见这些人都是古香古色的打扮,夜色里分辨不清这些人到底是哪个民族的,相貌都阴沉沉的。
这是什么地方?在沙漠里工作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地方。我忽然觉得浑身冷飕飕的,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我的内心深处感到有些害怕了,茫茫的夜色中只有我一个人,除了风声,一切都像死去一般。
"莫非遇到了鬼城?"
我顿时感到整个天地融合在了一起,到处充满了阴森森的鬼气。听老人们讲,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里,不知埋没了多少探险者的生命,每当夜深人静或是阴风四起的时候,这些冒险者的白骨就会变成人间看不到的沙路,把路过的行人领进一座座鬼城里,挖出心脏献给死去的君王……这都是过去的传说了,我当然是不相信这些的,可是今天的确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急忙点了一支香烟,一口接一口地抽了起来。我知道鬼是怕火的,同时也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子。
我没有敢吱声,小心翼翼地来到一座比较低矮的土房旁。从窗户里看到里面睡着一个老大爷,我高声叫喊了几声,始终没有一个人答应。我猛抽了一口烟,索性冒昧地去推房门,没有想到门子却无声地倒在地上变成了碎木板。我仗着胆子闯进屋里,只见里面的土炕上一共睡着3个人,个个古香古色,相貌瘮人,有的龇着牙,有的咧着嘴,一幅使人不寒而栗的景象。我小心翼翼走向前去用手轻轻推了推其中的一个中年人,一股阴风吹来,中年人忽然变成了粉末。
"哎呀!"
我不由自主地惊叫了一声,头发根子都竖了起来。我急忙倒退了好几步,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我抽身回到院子里,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好久,我才稳住剧烈跳动的心脏,又到其他的土房里看了看,里面的人都是如此。
我似乎明白了:我来到了一座不知风化了多少年的古城遗址!
置身在这座神秘的古城,我才感到狂风似乎减弱了一些,迷蒙的夜色仿佛更深沉了。我又点着一支烟坐在一个避风处,默默地抽着。我感觉到自己所处的地理位置好像是在塔克拉玛干沙漠的中央偏西一点,而且是在去年曾经作过的一条地震测线上。在这条测线上整整干了一年的石油地震二维勘探,从没有见到过有什么古代城池。看来这座古城遗址不知被沙漠埋葬了多少年,又被风沙搬出地面风化了多少年。这座古城遗址肯定我们的文物管理部门目前还没有发现,必须马上回去告诉有关部门,说不定会是一个震惊世界的巨大发现呢?
我决定在这里呆到天明,进一步弄清神秘古城的确切地理位置,然后再走。由于太疲劳了,我不知不觉地坐在驾驶室里睡着了。
当我被巨大的狂风摇醒时,天已经放亮,狂风把沙粒打在驾驶室的挡风玻璃上,劈啪乱响。整个天地一片昏暗。奇怪的是眼前除了耸立着两座沙山之外,夜里看到的景象一切都没有了……
自从过了那个恐怖的夜晚,我积极配合有关部门对那座神秘的古城进行了多次探寻,遗憾的是,由于又刮了几天黑风暴,那座古城又被风沙掩埋了,至今还没有找到。
奇货可居
明正统十四年,瓦剌骑兵三路犯境,首领也先亲率人马直奔大同。消息传到北京,年轻气盛的明英宗朱祁镇在大太监王振的鼓动下带兵亲征,结果发生了震惊天下的“土木堡之变”,50万明军伤亡过半,明英宗成了俘虏。
捉到天朝的皇帝,也先大喜,认为是奇货可居,就挟持着英宗想来闯边关,但守关将士却没有上当。明廷也采取紧急措施,立英宗的弟弟朱祁钰为帝,将英宗尊为太上皇,让时局稳定下来。也先带着英宗到处招摇撞骗,竟没骗到多少好处,一咬牙便率领瓦剌精锐骑兵直杀往北京,又被明军打败,只得狼狈逃回。
看着手里的英宗,也先也感到为难,留着吧,又没多大的用处,明朝已经有新的皇帝,这个旧皇帝已经成不了人质。可就这样放回去,也先又不甘心。
这时,明朝派使者来,希望将英宗接回去,也先觉得英宗已经没多大用处,不如换些财物实在。不过做生意讲的就是个利益最大化,也先也想知道明朝能为这个旧皇帝花多少钱,所以他狮子大开口,明朝来了好几批使者,都无功而返。
真假难辨
没多久,又来了一批使者,带队的是御史杨善。
杨善也知道谈判只是走过场,也先的胃口不小,可真要割地换人,明廷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双方就这样谁也不当真地谈了两天,杨善也算是交了差,准备打道返回。
这天一早,杨善临走前打算见英宗一面。来到大营里,看到从前坐在金碧辉煌龙椅上的英宗此时住在破毡房里,杨善虽恨英宗从前只信太监不听大臣之言,但也觉得可怜。
君臣相拥而泣,英宗拉着杨善的手说:“也先早有放我回国之意,你们快些想办法。告诉弟弟,我回去只想做平民,绝不会有争皇位的念头。”
杨善点点头,说:“臣理解太上皇的心,一定会想办法的。只是现在想问太上皇一些私话,不想让别人听到,可否让其他人先出去一会儿。”
英宗招了招手,让平时服侍的人出帐外,杨善也让随从们离开,只留下一名大胡子士兵,这才说:“也先虽然想放太上皇,可却向大明提出以城池交换。”
话未说完,英宗就吃了一惊,叫道:“什么?也先胃口竟然如此之大?”杨善点了点头,英宗叹息道:“如此说来,就算朕还能回去,也会变成第二个石敬瑭,背上千古骂名。既然如此,朕宁愿老死漠北,也不会将大明的国土拱手让人。”
杨善微微一笑,将身旁的兵士拉到身旁,伸出手一把将他脸上的胡子扯下来,笑道:“太上皇请看看,这人长得怎么样?”
英宗盯着这人的脸一看,不禁吃了一惊,叫道:“他,他是——”
三人谈了半个时辰,杨善才带着兵丁出帐,一行人来到也先帐里道别,骑着马踏上归程。走了两天,来到一处山谷,就听身后有人叫道:“大明来使听着,太师淮王有令,请留步。”众人回首,原来是一名瓦剌骑兵飞奔而来。
太师淮王就是也先,自从蒙古人被明朝军队赶至漠北后,内部发生分裂,但不管怎么分,蒙古人还是只承认成吉思汗后代才是合法的大汗,也先虽然实权在握,但也不得不立皇室的后裔脱脱不花为汗,只给自己加了个太师淮王的称号。当然大汗并没什么发言权,一切还是也先说了算。
众人停了下来,杨善迎上去问:“太师有什么吩咐?”
瓦剌兵跳下马来说:“我也不知道,太师只叫你们往回走,他很快就会赶来。”
杨善无奈,只得对众人说:“既然太师叫我们回去,一定有要事,说不定是好事呢!大家休息一会儿,再往回走吧。”众人都下了马,围到瓦剌兵身旁打听消息。
这时,杨善突然对手下的一名卫士使了一个眼神,那名卫士走到瓦剌兵身后,突然一扬手,一掌劈在瓦剌兵脖子上,那人哪想到使者们会偷袭,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打晕了士兵,众人目光都望向杨善,问:“下一步怎么办?”
杨善道:“我们快离开这里。”于是大伙上马一路狂奔。
妙计救主
刚跑了一个时辰,就听一声炮响,一队人马横在路前,紧接着身后也是一阵马蹄声,一面大旗迎风飘扬。
无路可逃,杨善等人只得停了下来。追兵往两旁一分,中间走出一个人来,正是也先。
也先“哈哈”一笑,叫道:“杨御史,我们又见面了。”
杨善苦笑一声,问:“不知太师为何要追过来,莫非已经改变主意,要我等回去再谈太上皇的事?太师,如要珍宝,皇上会答应的,可要割地,大明的臣民绝不会答应。”
也先冷哼一声,叫道:“杨御史,别再装了,老夫来只想要一个人。”说罢抬手往人群中一指:“就是他,你叫他过来。”
所指之人,正是离开前曾和杨善一起跟英宗谈话的大胡子士兵。他一看也先手指着自己,只得走出来,问:“不知太师叫小人有何事?”
一名瓦剌兵走上前去,抓住士兵的胡子一扯,顿时出现一张白净的脸,也先“哈哈”笑道:“太上皇,我们瓦剌人待你不薄,何必这样私下逃走呢?”众人望去,这分明是英宗啊!
谁知“英宗”却叫道:“太师,小人叫王勇,绝不是太上皇,请明察。”杨善也急忙过来,解释这人的确叫王勇,并不是太上皇,只不过是长得实在太像,因此从军后,上司要求他必须戴上假胡须,以免让人产生错觉,这天长日久,大家也都习惯了他有大胡子的样子。
见两人说得如此肯定,也先也有些疑虑。大明来使走后不久,他突然得到一封密信,说太上皇已经被人掉包,急忙之间跑到英宗住所去看,发现英宗在生病,脸色苍白,而且喉咙疼得不能说话,就有几分疑惑,于是决定先将明廷来人追回来再说。
看眼前这士兵相貌和英宗很相似,也先一时也难辨真假,就问:“既然你们没将太上皇换走,为何我派兵去拦,你们却又逃走?”
杨善一脸无辜,说:“他又没太师的令牌,就一兵士,谁知是真是假啊,万一是冒充的劫匪,我们可不敢冒险啊!”
也先一时找不到理由来反驳,只得说:“劳请来使再回大营一趟。只要没说假话,我不会为难你们。”
天启七年夏,京畿五龙岗。应天府的府尹马骏祭拜过父亲的坟茔后,他一摆手,冥画师牛打滚就从他身后走了过来。冥画师就是给死去多年的亡者招魂画像的人。
牛打滚在坟前焚香祷告完毕,他徒弟苦瓜就递过来两片沾着鸡血的桑树叶?牛打滚借着鸡血的粘稠,将桑树叶沾在了自己的眼皮上。
牛打滚随后仰天而倒,抽风一样,在地上连连打滚,等他一连打了九个滚之后这才僵尸似的站了起来,他来到早就准备好的桌案前,右手抓起画笔,疾风骤雨般,在纸上画出了马骏父亲生前的形象。
牛打滚画完了亡者的形象,苦瓜急忙跑了过去,他伸手摘下了师傅眼睛上的两片桑叶,牛打滚这才大叫一声,清醒了过来。
马骏马大人原本是个布衣,自幼失父,直到中年,他才考中了进士,因为屡破奇案,被皇帝钦点为应天府的府尹。马骏的父亲死得早,连张画像都没有留下,马骏今天请牛打滚给自己的父亲画张像,这也算尽一点孝心。
牛打滚不愧为京城最厉害的冥画师。马骏的父亲咽气时,马骏虽小,可是对父亲的相貌却已有印象。牛打滚画的是一位中年的秀士,丰额广腮,手中持卷,双目眺望着远方。这张画像画得非常传神,真的很像马骏的父亲。
牛打滚看着马骏满意得连连点头,他悬在喉咙眼里的心,这才放到了肚子里。
马骏将桌子上的画像卷起,他转头对牛打滚说道: “牛先生神力无边,冥画通幽,本官现在就聘请您当应天府的画师,您还是帮我们破案子去吧!”
应天府主管着京城的治安,责任非常重大。特别是最近,皇官大内进贼,一块暹罗国进贡的夜明碧竞忽然失盗了=大内、刑部和应天府一起寻找,可是却苦无破案的线索,正需要牛打滚这样的绘画高才协助呢!
牛打滚连连摆手说道: “小民只会画冥画,可不会破案啊!”他讲完话,正欲招呼徒弟溜走,没想到马骏喝道: “将他绑了!”
人要走霉运,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牛打滚就这样被马骏绑到了应天府衙门。
马骏升座后堂,牛打滚跪在了地上,他连声哀求道: “大人,皇宫中丢失的那块夜明碧我真的不知道下落!”
马骏呵呵笑道: “谁问你夜明碧的下落了?”
三天前,京城中有一家陈家粮店,店主就是京城中最大的米商陈半城,他3岁的独生子陈天麟在后花园玩耍时,叫人贩子跳墙给拐走了。应天府的公差已经调查了三天,丢失的陈天麟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牛打滚一听叫他破拐童案,他长长地出了口气,这才稍稍地放下心来,他又故伎重施,一阵折腾后,一幅田庄图就被画了出来——这张图上画的是一个青砖门楼,门旁还生着两株粗壮的龙爪槐,不用想,陈天麟一定是被人贩子拐卖到这家了。
马骏得到牛打滚的图画,真是如获至珍,他急忙叫画师画了多份,然后给京城300里之内的州府县道分发了下去。两天后,公差们果然在100里外的邓家集找到了被拐的陈天麟,花钱买陈天麟当儿子的就是邓员外,邓家就是一个青砖的门楼,门楼外面的空地上,还种着两棵巨大的龙爪槐。
京城里一下子就轰动了,找到儿子的陈半城敲锣打鼓,将一千两赏银亲自送到了应天府。
刑部的王大人听到消息,急忙坐轿来到了应天府,他对着马骏一竖大拇指,羡慕地说道: “马府尹,你可真的是得到宝贝了!”
冥画师(2)
王大人来应天府,是有事相求的。半年前,刑部的公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捕住了飞天大盗玉面狐狸:可是这个玉面狐狸武功高强,竞在当天晚上,施用缩骨法,卸锁脱枷,从刑部逃之天天了。
王大人本来就和东厂的魏忠贤不睦,魏忠贤逮着机会,在熹宗皇帝面前以督查不力为由,狠狠地参了他一本。幸而王大人为官清正,在朝臣中很受拥戴,十几位耿直的朝臣联名作保,当今天子才勉强同意叫王大人戴罪立功。
马骏急忙领着他的顶头上司王大人来到东厢房,牛打滚正蹲在厢房的地上数银子呢。王大人一说要求,牛打滚“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他嘟嘟囔嚷地说道: “马大人,王大人,小人只是一个画死人的冥画师,这画活人,可不是我的专长!”
王大人一指地上的银子说道: “如果你能提供线索,将那玉面狐狸擒捕归案,刑部可有两千两的赏银等你来拿呢!”
王大人讲完赏格,牛打滚想了好一会,才勉强答应一试。可是这个牛打滚在地上连着打了十八个滚,桌子上的画纸还是一片空白。
马骏对一身尘土的牛打滚道: “牛画师,这是怎么一回事?”
牛打滚为难地说道: “如果我要画的人身上带着符咒,不管怎么打滚,我也找不到他!”
王大人已经拿牛打滚当救命的稻草了,他怎么会放过这最后抓住玉面狐狸的机会?他“砰”地一拍桌子,怒道:“你如果不提供玉面狐狸的线索,我就叫马骏永远不放你回家,你要是跟本大人敷衍,我就治你个妖祟蛊惑之罪!”
牛打滚被逼得冷汗直流,最后实在没法,只得一咬牙,用上了损他阳寿两年的阴招。他拿刀割开了自己的手指,用自己的指血涂到了自己的眼皮上,牛打滚这一次打完九个滚后,他终于在画纸上画出了一个巍峨的门楼,门楼外面是九级整齐的台阶,看样子窝藏玉面狐狸的人家,竟是个官宦大户!
刑部的公差成千上万,牛打滚的第二幅画像又被仿画了很多幅,图画被分发到了大明的各地,经过仔细地排查,玉面狐狸却没有现形。
王大人看着牛打滚的原画,他也不由得皱紧眉头,这个牛打滚究竟是个冥画奇人,还是个江湖骗子呢?想到此处,王大人把那幅画卷成一卷,拿在手里。他上了官轿,直奔应天府而去。
马骏把牛打滚找了过来,他指着挂在墙上的第二幅画,说道: “牛画师,天下各地和这幅画相像的地方都已经查过,却并没有找到玉面狐狸的踪迹,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牛打滚抹了一把冷汗说道:“两位大人,小人拼着损失两年阳寿,用刀割开了自己的手指,我,我已经是施用全力了!”
王大人皱着眉头看着那幅画,他忽然说道:“马府尹,你看这幅画上面好像飘着一层青烟?”
马骏手举蜡烛,凑到了画前,果见那座大宅子的上空,有牛打滚用毛笔淡扫的墨痕——那岂不就是飘着一层青娴的样子?
牛打滚画画的时候,神志是处在一种游离的状态,等他明白的时候,叫他解释画上的青烟是怎么回事,他却是一问三不知!
还是马骏聪明,他一拍脑门说道: “我知道了,牛画师画的不是住宅,而是寺庙,那上面飘飞的就是庙里和尚烧香的烟雾!”
玉面狐狸真是狡猾多端,他为了躲避追捕,竞在南华山落发为僧,最后,捕快们终于在南华寺,将玉面狐狸这个飞贼擒获了。
玉面狐狸被关在木笼囚车里,押运进京,牛打滚的威名传遍了大明天下的每一个角落,王大人不仅给牛打滚送来了两千两银子,他还将一块京城名家书写的——天下第一冥画师的大匾,送到了应天府中。
牛打滚见好就收,他在当天下午就找到了马骏,说已经离家一月有余了,他想请假回家,看看自己的老婆去!
冥画师(3)
马骏呵呵大笑道: “牛画师,你现在已经是天下第一冥画师了,我就是想放你走,当今天子也不会答应!”
牛打滚愁眉苦脸地叫道: “大人,您已经看到,为了完成第二幅画,我都已经折了两年的阳寿,皇宫大内丢失的夜光碧煞气太重,我根本无法捕捉到它的任何信息呀!”
马骏未及说话,就听守门的差人进来禀报,大内总管太监手持金牌来到了应天府,原来当今天子也知道了牛打滚的事,皇帝要夜传马骏和牛打滚进大内。叫牛打滚画一幅关于夜光碧下落的画来!
牛打滚的脸上都是冷汗,他悄悄地把马骏拉到了一边,带着哭音说道: “大人,我就跟您实话实说了吧!”
牛打滚其实就是个大骗子,什么冥画、杀鸡抹血、眼皮上贴桑叶满地打滚等等的一切都是障眼法,他画的冥画,都是根据后入的形象,然后推测出逝世先人的相貌。
第一幅画破了拐童案,第二幅画擒捕玉面狐狸,这都是他蒙的呀!马骏听完也愣住了,听着大内总管一个劲催促他们上路的声音,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牛打滚,你害得我好苦!”
欺君罔上,那是不折不扣的一个死罪,现在箭已在弦,难道还能不发吗?牛打滚说道: “马大人,救命啊!”
马骏想了想,说道: “现在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牛打滚和马骏跟在总管太监身后,来到了皇宫。果然熹宗皇帝是叫牛打滚画一张关于夜光碧失踪线索的画。熹宗皇帝重病在身,透过珠帘,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到他正躺在龙床上喝药呢。
君命如山,牛打滚哪敢违抗,他只得重施故伎,然后提起笔来,在桌子上的宣纸上画上了一幅画。
牛打滚将画画完,他假装昏迷“咕咚”一声摔倒在地,人事不知了。马骏急忙招呼围观的几位太监抢救牛打滚,他则拿起了桌子上的画纸,两手捧着,递给了等在门口的大内总管。
大内总管拿着这张画纸,呈给了连声咳嗽的熹宗皇帝。熹宗皇帝看了一眼,说道:“明天一早,到金銮殿上,叫文武大臣们辨一辨吧……”
马骏救醒了假装昏迷的牛打滚,两个人在皇宫中一直等到了五更天,他们俩这才跟在熹宗皇帝的龙辇后面,来到了金銮殿。
牛打滚画的第三张画在文武大臣们的手里传了一遍,最后这张画落到了九千岁魏忠贤的手中,魏忠贤看着那张画眉头一皱,说道:“万岁,这张画,画得怎么像是老奴的府邸呢?”
那张画上的宅子巍峨气派,门口一对石狮子,威风凛凛,对着行人咧着血盆的大口。除了魏忠贤的府邸,谁家的门楼也没有如此的气派!
熹宗皇帝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说道:“朕瞧着也像,可是魏公公一心为国,怎么会盗窃朕的夜明碧呢?”
马骏早就看出牛打滚画的那幅图是魏忠贤的府邸,他听熹宗皇帝说完,急忙出班跪奏道: “万岁,老奴回去一定把这张图画成几百份,然后分发到各地的衙门,相信不久之后,定会找到夜明碧!”
就在当天夜里,京城60里外的田庄一片黑暗,一个黑衣蒙面人翻进田庄,他用匕首悄悄地拨开东厢房的房门,他手举钢刀,对着床上酣睡的人就狠狠地砍了下去……藏身院外的马骏高叫道: “来人,抓刺客!”
冥画师(4)
那刺客一刀砍在被子里的枕头上,他才知道上当,再想转身逃走,却为时已晚,马骏手下的差人恶虎似的猛扑了上来,将那刺客按倒在地,捆粽子似的绑了起来。
这刺客就是魏忠贤九千岁府中的仇教头。盗取夜明碧的就是那巨奸魏忠贤,魏忠贤借着熹宗皇帝有病的机会,暗中正在实施着篡位的阴谋,他府中的十几名工匠正在赶制龙袍龙冠呢。那块夜明碧经过打磨后,将会镶嵌在龙冠的正顶之上。
可是魏忠贤听说牛打滚的冥画绝技后,生怕他会画出什么指向自己的线索,他就命管家魏福带着夜明碧躲到魏家的秘密田庄中
牛打滚果然厉害,他给熹宗天子画的那幅画就是魏忠贤家的府门。魏忠贤在金銮殿上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急匆匆地回府之后,决定叫府中的仇教头赶到田庄,杀了魏福,以图灭口……
没想到马骏棋高一着,他已经派人在田庄等着呢。
魏福一见魏忠贤竟要杀了自己灭口,只恨得咬牙朗齿,他决定弃暗投明。魏福跟在马骏身后,来到金銮殿上,他刚讲出了魏忠贤的几桩罪恶,魏忠贤就气得鬼叫一声,夺下了金甲侍卫的腰刀,一刀刺死了魏福。
魏福被魏忠贤一刀杀死在金銮殿上,飞溅的鲜血喷了熹宗皇帝一头一脸,这个特别喜欢做木匠活的皇帝吓得一声惨叫,两眼一翻,昏迷了过去,熹宗皇帝被太监抬回后宫,当天晚上就驾崩了。
熹宗皇帝死后,朱由检登基,他登基后,最先办的一件事就是把魏忠贤下到了大狱——魏忠贤最后被流放凤阳,死在了阜城南关的旅店中。
牛打滚真是越想越糊涂,最后实在忍不住,他悄悄地对马骏问道: “马大人,小人当时怕被杀头,我给皇帝画的是一座虚无缥缈的深山,可是最后怎么变成魏忠贤的府邸了呢?”
马骏眼睛一瞪,训斥他道: “当时你画的就是魏忠贤的府邸,是你记错了吧?记住你回家后,要干点正事,可不要再做那个骗人的冥画师了!”
看着牛打滚离开了应天府,躲在花厅中的王大人呵呵大笑着走了出来,这从头到尾的一切都是他们两个订的计策呀。
陈天麟和玉面狐狸的下落两个人早就知道。那块夜明碧他们觉得就是魏忠贤盗的,可是苦无证据。他们就根据牛打滚的冥画,把玉面狐狸和陈天麟押送到了和画上的环境相符的田庄和寺庙内……这场戏演下来,束城果然轰动。盗取夜明碧的魏忠贤因为做贼心虚,终于坐不住了,他派魏福连夜出府,把夜明碧藏到田庄那一刻,魏福就被应天府的公差盯上了。
牛打滚给熹宗皇帝画的第三幅画确实是一座深山,可是马骏为了打草惊蛇,他就来了个偷梁换柱,将自己袖子里暗藏的魏府府门图拿了出来,换下了那幅深山飘渺的图画。
马骏抓住了魏福后,却没有收网,他静等着魏忠贤派刺客来杀魏福,魏福一见魏忠贤要杀他灭口,他终于要反戈一击了……
一
毓秀是个千年古镇。镇上住着一位叫吕平川的离休少将,大伙尊称他“吕将军”。吕将军离休后,享受副军职待遇,本来可以住在大军区干休所颐养天年,但他不愿在城里生活,而是领着老伴玉琴回到了家乡。
这天,毓秀中学举行新团员宣誓仪式,邀请吕将军到会作革命传统报告。他讲述完解放战争、抗美援朝中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后,对着话筒说:“同学们,最后我给大伙唱个歌吧!”说着,蓦地站起来,攥紧拳头挥动着,激昂地唱起《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民族的希望,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伴随着铿锵的旋律,全场响起阵阵有节拍的掌声,很多同学心潮澎湃,泪光闪闪。报告结束时,面对热烈的场面,吕将军双脚并拢,一个立正姿势,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在返回家的路上,吕将军突然闻听街上有人在喊:“不得了啊!镇政府被人包围了……”他被这骇人听闻的事件震惊了,马上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家也不回,拔腿就急匆匆地赶往镇政府。
镇政府大院内聚集了二百多乡民,一个个情绪激愤,有几个年轻人还手持砖块,大有一番准备闹事的架势。镇政府的干部们生怕挨打,都吓得躲在各自的办公室内,将门关得严严实实。
一伙乡民径直冲到二楼的镇长办公室,把枯禾、残叶、死鱼等扔到镇长田青的办公桌上。一名领头的乡民言辞恳切地申诉着,强烈要求东亚化工公司停产。
事情的缘由是这样的——
去年3月,田青带人从沿海某省引进一家准备内迁的大型台资企业。这家化工公司规模大,光第一期投资就达上亿元,产品远销欧、美、日等地,国内也有广阔的市场。引进如此大的外资项目,举行开工奠基庆典时,不仅县里领导都来了,连市里也来了一位副市长。吕将军也应邀出席了剪彩仪式。一年后这家化工公司建成投产,产品供不应求,税利也相当可观。只是排放的污水使河沟里的鱼全被毒死,排出的废气使附近的树木、禾苗、蔬菜慢慢枯萎,连住在附近的人也开始得些稀奇古怪的病……化工公司的生产严重污染了周边环境,乡民们意见纷纷。尽管经常有人到镇政府反映,但东亚化工公司生产一直未停,据说台商还要扩大规模追加第二期投资,由此引发了这次乡民们集体上访事件。
将军魂(2)
此时,田青被堵在办公室内,揩着满头的汗水,耐心地说服解释:“乡亲们啊!请大伙理解镇里的难处!上面三天两头强调要加大招商引资力度,寻找新的经济增长点,增强乡镇的经济实力,现在好不容易引进这么大一个项目,已经同人家签订了5年的合同,怎么能说停产就停产呢?这岂不是儿戏吗?说到污染问题,这也是难免的,要上马化工项目,哪项不会有污染,大伙还是回去吧!”
“你田镇长不能为了政绩,不顾老百姓死活!”“不让化工公司停产,我们不走!”乡民们气愤地七嘴八舌嚷叫。
田青见眼前愤怒的乡民根本不听他的,眉头一皱,允诺道:“镇政府会督促台商添置环保设备,进行废水、废气的净化处理。”领头的乡民要求田青当场写下承诺书,确保今后周边的环境不会受到污染。田青不敢轻易打包票,乡民这回却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双方僵持着。田青无可奈何,阴沉着脸不紧不慢啜着茶,心中盘算着如何溜之大吉。
过了一会儿,田青起身要去小便,可办公室的门却被几个壮实汉子死死堵住,说是今天你田镇长不答应群众的要求,就休想脱身。又过了一会儿,田青真的是被一泡尿憋得实在受不了,正焦急万分的时候,透过窗户玻璃远远望见吕将军正在向围墙边的乡民询问着什么。他像遇见了救星一般,顾不得面子大声呼喊:“吕将军!吕将军!快来帮我解围啊!”
吕将军大步来到镇长办公室。乡民们见德高望重的吕将军来了,不得不让出一条道来。田青松了一口气,尴尬地同吕将军打了个招呼,就红着脸急不可耐奔向卫生间。
吕将军脸色严肃地对激动的乡民说:“大伙冷静些,千万不要闹事,有意见应好好向政府反映!”
一位年纪稍大的乡民向吕将军诉说着郁积多时的苦衷,说着说着流泪了,“扑通”一声跪下,恳求道:“吕将军,求求你,一定要替咱老百姓说话啊!”
见此情景,吕将军心头一热,赶紧扶起老人,动情地说:“请大伙放心,我一定反映你们的要求,做好镇领导的工作,让他们要求东亚化工公司尽快解决污染问题。”
将军魂(3)
乡民有些狐疑地望着无职无权的吕将军,还是不愿离开,并扬言要去县里上访。吕将军急了,向大伙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恳切地说:“请你们相信一个老兵的诺言,快散去吧!”
乡民们见吕将军竟然庄重地向自己行军礼,都面面相觑诚惶诚恐,一个个听话地转身离去。在大院内等待消息的人们听说吕将军会出面替大伙说话,一齐满意地欢呼起来。走出镇政府大门时,有人还买了封长长的爆竹点燃,以表达喜悦的心情。
二
镇政府大院终于安静下来。田青不知从何处狼狈地溜出来,回到办公室。吕将军正等着他。
田青面有愠色,忿忿地往老板椅上一坐,骂骂咧咧道:“妈的!刁民,一伙刁民!逼得老子一泡尿差点拉在裤裆里!”
吕将军苦笑着摇摇头,意味深长地说:“田镇长,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啊!”
田青也不评说什么,只是不以为然地重重“哼”了一声。
东亚化工公司污染环境的问题是不争的事实,吕将军不想再重复,只是要求镇政府认真考虑人民的利益,作出决定限期东亚化工公司治理好污染问题,否则,责令其停产并迁出毓秀镇。
“停产?搬迁?”田青激动地站起来,双手一摊,“吕将军啊,你又不是不清楚,镇里找信息托朋友花九牛二虎之力才引进这么个大项目,剪彩时不仅县领导来了,连副市长也来了,再说你当时也参加了剪彩嘛。现在要停产搬迁,叫我如何向县市领导交代?东亚化工公司是镇里财政收入的支柱,假如停了产,一年几百万元的税收到哪里去要?镇里干部、教师的工资如何按时发放?还有,镇上已同台商签订了5年的招商引资合同,现在中止合同,可要负法律责任赔偿对方的经济损失……”
“当时镇里引进这个污染环境的项目,就是个错误的决定!”吕将军毫不留情地说。
田青脸上通红,赶紧申辩:“考察项目时,我们也考虑了污染问题,可想不到污染有这么严重。当时台商承诺会对废水、废气进行净化处理,可是投产后又诉苦购置环保设备要投入巨额资金,生产根本没有利润空间,除非免5年的税,这怎么行?因此,这事就一直拖着。唉,现在是骑虎难下,只能等5年合同期满再叫他们搬迁吧!”
将军魂(4)
“不行!台商假如不肯投资解决污染问题,就必须立即停产!”吕将军态度很坚决。
田青还要强调原因,吕将军不禁生了气,正色道:“你不以人为本把人民的利益放在心上,假如乡民第二次集体上访,看你怎么办?”
田青大言不惭地说:“他们胆敢再闹事,我就要求镇公安分局派警察来抓人!”
吕将军眼睛一瞪,勃然大怒:“荒唐!用专政工具对付人民,亏你想得出!”
在老将军面前,田青不敢再颐指气使,只得低着头唉声叹气,显得挺为难的样子。吕将军见田青根本没有让东亚化工公司治理污染的意思,站起身几乎是咆哮着说:“镇里不行,我明天就去县里找书记、县长!我绝不让坑害乡亲们的项目在家乡落地生根!”
田青望着愤然离去的吕将军的背影,心中不由一阵冷笑,暗想:这回就看看你这离休的老兵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其实,当初这家台资企业就是因为严重污染环境而被迫内迁的,这个情况田青是清楚的。但为了完成招商引资任务,增加镇财政收入,凸显自己的政绩,还是签了合同。更关键的是,在商谈具体条款时,台商已暗中允诺给有关领导年终分红。像这样年年有油水可捞的项目,田青怎敢轻易表态让它下马关门?!
三
果然,吕将军来到县里后处处碰壁。
他一连几天去县里找书记、县长,总是吃闭门羹:不是外出学习考察,就是下乡检查工作,要不就是陪上头领导,总之见不到人。原来,田青已派人注意吕将军的行踪,一旦发现他去了县里,就赶紧打电话汇报。县里领导畏惧正气凛然的老将军,就避而不见。
吕将军见不到县领导,只好来到县环境保护局,总算找到了局长。局长一见吕将军上门,恭恭敬敬泡茶递烟。当谈及要关停东亚化工公司时,局长也不正面回答,而是翻出该项目开工奠基的庆典照片,微笑着说:“东亚化工公司开工时,老将军您也去剪彩了吧?”弦外之音是,这个项目上马你也是支持的。吕将军听了心中一愣: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开了工以后有污染就不能停产?他态度十分明朗,要求环保部门履行职责。局长连连点头:“我一定会派人去督促东亚化工公司减少废水废气的排放量,进行净化处理。说到责令停产,没有县政府的指示,我可没有这么大的权力。”之后,不管吕将军再怎么生气,局长仍是赔着笑脸打哈哈。
将军魂(5)
吕将军窝了一肚子的火回到镇上,也不休息就大步流星直接来到建在镇外的东亚化工公司。
时近年关,要货的订单不断,东亚化工公司正在加班生产。吕将军来到厂区一看,只见排水沟里流淌着五颜六色冒泡沫的污水,高耸的烟囱浓烟滚滚,老远就闻到刺鼻的怪味。
吕将军铁青着脸,昂首阔步来到总经理办公室。总经理是个台商,也姓吕,人称“吕老板”。他五十多岁年纪,五短身材,肥头大耳,正在同一个客户谈生意。见吕将军气昂昂进门,他似乎知晓来意,只是用眼角乜了一眼,既不打招呼也不让座。故意冷落他,吕将军只觉一股怒火在心头蹿动,又不便发作,只得在沙发上坐下来。
吕老板送走客户,才佯装不认识似的问:“你找谁?有什么事?”
当吕将军提出附近乡民受污染严重,要求东亚化工公司停产治污时,吕老板冷笑一声,问道:“停产?这是镇政府的决定,还是你的意见?”
吕将军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义正词严地说:“你的公司污染了环境,这是群众的意见!”
吕老板掏出一盒中华烟,也不敬烟,自个慢悠悠地点燃一支,阴阳怪气地说:“如果没记错的话,我只与镇政府签了合同,好像没与哪个群众签合同吧!既然你说群众意见要停产,行啊,我同意,只要群众拿出我第一期的投资一个亿来,我立马停产,否则,没门!”
吕将军见他如此猖狂,顿时来了火,呼地站起来走近吕老板,在老板桌上重重拍了一掌,吼道:“你的公司违反了环境保护法,国家和人民有权利责令你停产!”
吕老板似乎有人撑腰,并不胆怯,说:“你不能代表国家,也不能代表人民!我是按正式合同生产,谁也阻止不了!”说完起身大摇大摆地离去。吕将军气得浑身发抖,真想掀翻他的老板桌才解恨。
当天夜晚,吕将军戴上老花镜,寻出原来部队的信笺,以一个老兵的名义,给省、市环保部门写了举报信,强烈要求查处东亚化工公司的污染环境问题。
四
几天过去了,不见上级环保部门的动静。东亚化工公司生产未停,烟囱仍然在排放废气,水沟里的污水仍然在流淌。面对如此情况,吕将军心里十分烦恼,尤其是遇到那天集体上访的乡民,想起自己当时的郑重承诺,更是愧疚得不敢迎对他们热切而期待的目光,倒像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将军魂(6)
老伴玉琴劝他:“算啦,你已经到了县里找领导,也到了厂里,也向上反映了,尽到了你的责任。事情办不成,有什么办法!如今到了这么一把年纪,何必一条道走到黑。”
吕将军脖子一梗,动情地说:“不行!我要对乡亲们负责,否则,对不起死去的战友!”
说到死去的战友,玉琴脸上黯然失色,再也不敢吭声。是啊,老伴常跟她念叨:他参军那年,全镇走了20人,解放战争结束时,还剩下5个人;抗美援朝回国,活着的只有他吕平川一人。全县那批兵有158人,几十年下来,只有他一人是将军,如今健在的也寥寥无几。党和政府给了他崇高的荣誉和优厚的待遇,参军后,他家成了军属,几十年的“八一”建军节和春节,镇上都会买慰问品来探望他父母。他离休后回家乡的目的,就是要再为乡亲们干几件实事。
正当吕将军感到束手无策的时候,突然想起“文化大革命”中对付冲击部队的红卫兵的一种办法。第二天一大早,吕将军身穿旧军装,扛一条板凳,气喘吁吁地来到东亚化工公司,稳当当往大门口一坐,阻止工人进厂生产。正要进厂的工人见德高望重的吕将军端坐大门入口处,不由傻了眼,一个个进退两难。吕将军两手一拦,大义凛然道:“要想进厂生产污染环境的产品,除非从我身上踏过去!”
一连几天,上班时间吕将军就坐在厂门口,像一尊铁塔般镇守在关口。见此情景,吕老板气得暴跳如雷,但又奈何不了犯犟的吕将军,只得忍气吞声像办地下工厂一样,改为白天休息,夜晚生产。
这天清早,玉琴到屋后的院子里给花木浇水,只见扔满了瘟鸡、死猫之类的秽物。她忍不住大骂是谁干的缺德事!从这天起,每天晚上总有人扔些污秽不堪的脏东西进来。一天下半夜,窗户玻璃又被人砸烂,冷风直往屋里灌。这可是回家乡后从未发生的事,玉琴气得直掉泪,埋怨老伴得罪了人。吕将军不用猜就知道是谁指使干的下三烂的坏事,他毫不畏惧地对着院子外大声嚷:“老子在战场上死都不怕,还在乎你们这些无赖?!”
五
将军魂(7)
又过了十几天,仍不见上级环保部门派人来。吕将军急得寝食难安,天天去阻拦工人进厂生产,也不是长久之计。
这天,吕将军又一次来到东亚化工公司的总经理办公室,要说服吕老板转产其他无污染的项目。只见吕老板陪着一位瘦骨嶙峋的白发老者正亲热地谈着什么,身旁还坐着一位俊秀的姑娘。见吕将军进门,吕老板脸色一沉,贴着老者的耳根小声嘀咕了几句。老者满是皱纹的脸上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紧盯着吕将军,然后疑惑地问:“你,你是平川?当将军啦?”
吕将军不认识老者,反问道:“请问,你是……”
老者缓缓说道:“我刚从台湾过来,我是高山啊!”
“啊!高山哥,你还活着?”吕将军惊呆了。他当年参军入伍就是顶替吕高山的名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吕高山和吕平川是叔伯兄弟。年轻的时候,两人都爱上了镇上一个叫玉琴的姑娘。玉琴也喜欢他们两人,放出话来:“今后谁有出息,我就嫁给谁。”
机会终于来了。解放战争中,华东野战军6纵路过毓秀镇,当地青年积极报名参军。年仅19岁的吕高山不听父亲劝阻,怀着建功立业的志向报了名,并被批准入伍。出发的头天晚上,镇上办了几桌酒席,为参军的20名青年饯行,并让新兵家属也一起作陪。酒席上,镇长等人热情地轮番敬酒,穿上新军装的吕高山憧憬着鹏程万里,一连喝了几大碗酒。想不到平时酒量很大的他这回竟喝得酩酊大醉,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还是沉睡不醒。眼看部队就要出发,镇长只得临时让盼望参军但只有17岁的吕平川顶替他随部队出发了。吕高山整整昏睡了两天两晚才醒过来。后来听说不足年龄的兄弟参了军,懊悔不已,怀疑是与他家有成见的镇长在酒里做了手脚,不让他出人头地。
一个月后,国民党区寿年兵团来这里抓壮丁,吕高山就这样稀里糊涂成了国民党的兵。
这顿平平常常的酒席,竟改变了两兄弟的命运。吕平川入伍后英勇善战,屡建奇功,不断被提拔,抗美援朝结束后,回到镇里同玉琴结了婚。而吕高山随溃败的国民党军队到台湾后,仕途一直不顺,混到个中尉连副就弃武从商。打拼几十年,想不到财运亨通,积攒下巨额财富。上世纪90年代中期让儿子来大陆投资,又财源滚滚。前些日子听儿子说在毓秀的投资碰到了麻烦,一个叫吕平川的老将军从中作梗,工厂办不下去,于是就带着从未到过大陆的孙女过来,打算看看情况再决定如何处置。
将军魂(8)
吕高山深深叹了口气,然后对吕将军说:“平川,要是早知道几十年后你会挡住我家的财路,我真该在豫东战役中打死你!”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吕将军瞪着迷惘的双眼,面对气势汹汹的吕高山。
“你还记得当年国共两军那场攻守龙王店的血战吧?想知道那位据守奶子垛握机枪的神枪手吗?”吕高山冷笑着。
吕将军当然记得那场决定他生死命运的战斗——
吕平川所在的华野6纵,司令员王必成被敌我双方共称为王老虎,这是一支能打、会打、敢打的虎军。豫东战役攻打龙王店的战斗中,吕平川所在连奉命夺取奶子垛制高点。盘踞在碉堡里的敌军只剩下一挺机枪,火力异常凶猛,枪法相当准确,面对一批批奋不顾身冲上来的解放军战士,时而扫射,时而点射,冲锋的士兵一片片倒下……眼看总攻就要开始,在危急时刻,吕平川带一个班又冲了上去。在机枪疯狂的扫射面前,身旁的战友一个个被击中,最后只剩下他一人。他像戴有护身符一样未中弹,终于炸毁了这个有如血盆大口的碉堡,为总攻扫平了道路,全歼区寿年兵团立了大功。战斗结束后,吕平川荣立一等功,一下由班长越级提拔为连长……
“听你这么说,你难道就是那名机枪手?”吕将军简直不敢相信。
吕高山点点头,十分伤感地说:“你知道我在家时就是打猎的好手,当时被抓丁后抱着这样的念头:不管是解放军还是国军,只想好好干,当个官再回来娶玉琴。战斗中,我已看清了是你,尽管恨你顶替我参加了解放军,但你毕竟是我的兄弟啊,我不忍打死你……”说完,沮丧地低下了头。
“高山哥,你不该恨我,也不该恨镇上其他人。你难道还不明白,当年是你父亲偷偷在你酒里放了蒙汗药,他不想让你参军,担心你会在战争中丧命。”
“什么?有这回事?想不到是父亲改变了我的命运!”吕高山恍然大悟,唏嘘不已。
两个老兵,所走的道路不同,命运也截然相反。于是,到了晚年,一个抱着感恩的想法为人,一个则怀着仇恨的心理处事。
将军魂(9)
吕老板则是如坠五里雾中,左望一眼父亲,右看一眼吕将军,心中莫名惊诧,想不到和自己作对的竟是堂叔,想不到毓秀竟是父亲的家乡。只是还弄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把污染严重的项目办在家乡?
吕将军也没想到东亚化工公司竟是自己堂兄的产业,惊讶过后,对说服堂兄转产充满了信心。
谁知吕高山态度强硬,和儿子一个腔调。他理直气壮地说:“我在这里办厂,是田镇长请来的。现在按合同生产,按产值交税,凭什么要转产?”
吕将军脸红脖子粗地与他争辩:“你的公司严重污染了毓秀环境,毓秀乡亲有意见,希望你还毓秀一片绿水青山!”
吕高山也是火爆脾气,吼道:“你不要一口一个毓秀,毓秀不关我什么事!”
“吕高山!”吕将军气得哥也不喊了,嚷道,“你有脸说你不是毓秀人?!既然是毓秀人,你不为家乡办事,反而来毒害乡亲们,你、你简直是人渣!常言道,生财有道,像你这样办厂,完全是谋财害命!乡亲们倘若知道你就是当年被抓壮丁的吕高山,看他们怎么咒骂你!”
吕高山被这番振聋发聩的话语羞恼得面红耳赤,半天说不出话来。
六
吕高山回到毓秀镇的当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雪。第二天,只见一片冰天雪地。吕老板的女儿美枝是在台湾长大的,16年来从未见过下雪。早上起床后,看见银妆素裹、白雪皑皑的世界,不由得惊叹不已。她兴趣盎然地溜出镇招待所,来观赏壮丽的雪景。
镇招待所后面是锦江河,昨天还是缓缓流淌的河水,一夜之间就结了一层冰。当看见河里平坦如镜银光闪闪的冰面时,她忍不住好奇,蹑手蹑脚踏着冰面行走,觉得别有一番情趣。走着走着,突然脚底下“咔嚓”一声,薄冰碎了,整个人跌到冰冷的河里。她吓得两手乱抓,哭着大叫:“救命啊!救命啊!”吕将军正巧在河岸上打太极拳。见有人落水,他飞快地冲过去,衣服也来不及脱,毫不犹豫就“扑通”一下跳了下去,一把抱起美枝,奋力往岸边推。美枝急着乱抓冰层,冰面一块块塌落,折腾了好一阵,年事已高的吕将军好不容易把美枝推上了较厚的冰层,但此时他已筋疲力尽……
将军魂(10)
远处,吕老板焦急万分地狂奔过来,身后是拄着手杖行走的吕高山。吕老板瞧见冷得瑟瑟发抖的女儿,心痛地脱下大衣裹住她,关切地问:“你、你……怎么跑到河里来了?没,没事吧?”美枝指着落水处,急着要父亲赶紧救吕将军。吕老板抬眼一望,吕将军已不见了人影。吕老板吓得脸色煞白,扯开喉咙大喊:“快来人啊!吕将军落水啦!”乡民们应声赶来,当听说是吕将军为救人而落水了,不由得大吃一惊,一个个不顾一切跳到河里,用手砸,用脚踩,拼命打开封冻的冰面抢救吕将军。
玉琴闻讯哭喊着跌跌撞撞地奔过来,跪在河岸边,对着河里号啕大哭。美枝已换好衣服,也跪在玉琴身旁,哭泣着说:“奶奶,是我害了吕将军,我对不住您老人家!”吕高山搀扶着玉琴,不知说什么好。田青也闻讯赶来,指挥打捞行动。
这时,更多人从家里拿来锄头、铁锤、钢钎,整个锦江河里,凿冰打捞行动在紧张地进行。一会儿,这段河面的冰被砸得支离破碎,但仍没有发现吕将军的身影。吕高山急得发抖,口里不停地念叨:“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吕老板急得直跺脚,对着河里打捞的人们发疯似的哀求:“求大伙帮帮忙,一定要找到我的恩人!谁找到了,我给1万块钱,不,给10万块!”凿冰打捞的人们有人不屑一顾,喊道:“谁要你的臭钱!你还是尽早关掉毒害毓秀老百姓的厂子吧!”有人摇头叹息:“将军为救这种人的女儿丢命,真不值得啊!”有人痛惜不已:“吕将军是咱们的亲人,走了可惜啊!”听着乡民们发自肺腑的由衷之言,吕高山脸一阵红一阵白,真是无地自容。
到傍晚时分,人们才在锦江河下游的拦河坝找到了吕将军的尸体……
七
吕将军为抢救落水的台湾姑娘英勇献身了,噩耗传开,毓秀古镇沉浸在一片悲戚之中。
追悼会在毓秀中学礼堂举行。灵堂布置得庄重、肃穆,四周摆满了花圈,正面上方是“沉重悼念吕平川同志”的横幅,正面墙壁中间悬挂着吕将军的遗像,两旁贴有挽联:上联是“功勋卓著生当做人杰”,下联是“舍己救人死亦为鬼雄”。吕将军身穿威武的将军服,佩戴熠熠生辉的军功章,静静地躺在鲜花翠柏中间。身上覆盖着一面鲜红的党旗。玉琴身穿素衣,臂戴黑纱,在两名妇女搀扶下,悲痛欲绝地伫立在老伴身旁。田青率全镇机关单位的干部职工们来了,镇里的乡民扶老携幼来了,吕高山一家三代人来了,市长、县长来了,吕将军所在部队的政治部主任也来了。会场内外,站满了前来悼念的人。
将军魂(11)
追悼会开始后,人们怀着悲伤的心情默哀,然后,在低沉悲伤的哀乐声中,分批次向吕将军的遗体三鞠躬。
此时的吕高山真是痛心疾首,既为吕将军不幸离去难过,也为自己的龌龊行为愧疚。他低着头,简直不敢正视吕将军遗像中那对如炬的目光,望着身旁一大群像失去亲人般悲痛万分的乡亲,他心中感到阵阵悸动。他把有污染的化工项目办到家乡,完全是一种变态心理在作祟……
吕高山年轻时要求参加解放军的崇高理想未能实现,一直怀疑是镇长等人做了手脚,不让他有出息;“文化大革命”中,他父母亲因儿子在台湾,落了个“反革命分子家属”罪名,被造反派迫害致死。因此,他心中始终有解不开的结。当儿子说自家办在大陆沿海的化工公司因污染严重被责令停产时,适逢家乡来人招商引资,就顺水推舟把化工公司搬迁到了家乡。对于毓秀镇是自己的家乡,他一直未向儿子提及,因此吕老板也毫无顾忌地让污染企业加班生产,大赚黑心钱。
吕高山拄着手杖,在儿子和孙女的搀扶下,三代人来到吕将军遗体前,深深地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接着,又执意要向吕将军行个军礼,以表达自己崇高的敬意。他颤巍巍地来到吕将军遗像前,站定后,心中默念着:“平川兄弟,你才真正是乡亲们心中的高山啊!在你面前,我父子俩却是一撮黄土。你安息吧!化工公司已经彻底停产,我再也不会做有损乡亲的事,一定会热爱家乡,造福乡梓!”默哀毕,他双手伸直,五指并拢紧贴裤腿,右脚微微抬起往下一蹬,一个标准的立正姿势。吕高山泪流满面,铿锵有力地说:“报告吕将军,败兵之将国军区寿年兵团二师一团三连二排少尉排长吕高山向您敬礼!”说完,右手缓缓举起,久久不愿放下……
二十多岁的黑柏林年轻力壮,这一年的初秋时节,他到文山前的一块地里割谷子,在割到地中央的时候,黑柏林忽然发现那里谷子倒了一大片,中央还有一个大洞,好奇心促使黑柏林探头朝洞里看去,却见洞里黑乎乎的,啥也看不见,只是听到了里边传来吱吱的叫声,细细一看,那竟然是一只狼崽。
黑柏林把狼崽抱回家后,喂它啥它都不吃。黑柏林的爹说:“快扔了吧,养个白眼儿狼肯定不是什么好事。”黑柏林的娘信菩萨,说:“别扔了好歹是条命,不如让他三叔家的大黄狗奶着得了。”那只大黄狗五六十斤,才生了一只狗崽。黑柏林听了娘的话高高兴兴地抱着狼崽去了三叔家。
黑柏林把狼崽放在母狗的乳头上,那只狼崽竟然拼命地吃起狗奶,大黄狗性格很温顺,也没有拒绝狼崽,没过几天,大黄狗就把狼崽当成了它自己的孩子。因为小狼崽通身黑色,黑柏林就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小黑。
小黑在大黄狗的哺乳下长的很壮实。慢慢地小黑长成了大黑,它个头不亚于一头小牛犊,顶着一身油黑发亮的毛发,威风极了。村里最年长的杨四爷说:“看这狼崽子的派头,要是放回山中,是个狼王的材料!”
有一天,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黑柏林一家在三月三这天去海边的亲戚家串门,回来后一敞开大门,他们惊呆了。家里养的鸡鸭全被小黑咬死了,那个血腥的场面叫人毛骨悚然。一气之下黑柏林拿起一根棍子追打小黑。小黑东躲西藏的,还是挨了好几下,俗话说:狗急跳墙,小黑被打得急了,一下子跳出了矮矮的围墙,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回来。
一九三八年五月十二日,黑柏林的爹去赶南湖集,这竟然成了和家人的永别:日本人驾着飞机轰炸了南湖集,因为事情来得太突然,集上的人乱成了一团,四散而逃,被炸死的、踩死的就有三四百人之多。黑柏林在集上找到了爹被炸烂的衣物和残缺的肢体后就把爹埋葬了。第二天,黑柏林给娘磕了三个响头就到甲子山参加抗日游击队去了。
一九四三年的八月十五这一天,已是侦察排长的黑柏林和战士张茂堂、李兆芝奉命到石臼港侦查敌情。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可是在返回的路上他们和十个鬼子遭遇了。经过一番惨烈的战斗,张茂堂和李兆芝当场牺牲了,黑柏林的胳膊也受了伤,黑柏林凭着对地形的熟悉,钻进青纱帐一个劲的往甲子山方向跑,跑到日照城西的一大片玉米地后,黑柏林再也跑不动了。黑柏林在玉米地里坐了下来,他看了一下自己受伤的胳膊,黏糊糊的沾满了血。
天色已晚,外边的情形又不知,黑柏林决定躲在玉米地里,度过一夜明日再作打算。他望着天上惨淡的月光,想起牺牲的两个战友,心里难过极了。就在伤感之时,他觉得背后冷飕飕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黑柏林回头一看,可把他吓坏了,七八头狼眼里冒着绿光把他圈了起来。他知道狼是闻到了他胳膊上的血腥味而来的。黑柏林想这下完了,今夜非葬身狼腹不可。
然而不知怎么回事,狼群并没有立即对他发动攻击,一只个头很大的黑狼围着他转了两圈,还用鼻子使劲嗅着他。黑柏林细一看,他认出了,这正是当初自己养大的那只狼崽小黑。看着它那双放着寒光的眼睛,黑柏林叹道:“日本鬼子要杀我,你要吃我,你们都是丧尽天良的畜生。”就在这时,一路追赶的日本鬼子已经发现了黑柏林的踪迹,把黑柏林包围了。因为天色已黑,他们不敢擅自进玉米地,就在外边喊着什么,估计就是缴枪不杀之类,黑柏林的子弹打完了,身上没有任何武器,心说:“这下完了,连与鬼子同归于尽的本钱都没有了!”
正在这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小黑突然发出“呜”的一声长啸,接着就带着狼群调转身体,向玉米地外的日本鬼子冲去,日本鬼子哪里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慌乱之中,他们举起枪朝着狼群射击,群狼顿时倒下了好几只,但剩下的几只依旧疯狂的扑向他们。看这不要命的架势,鬼子们哪里还敢恋战,他们回头四散而逃,但他们这两条腿的禽兽哪如四条腿禽兽跑得快,狼群很快就追上了鬼子,然后就开始咬他们的脖子、胳膊、大腿……鬼子兵顿时发出一声声惨叫,好几个鬼子倒下了,剩下的几个屁滚尿流的向日照县城逃去。
战斗完毕,几只狼对着鬼子的尸体大快朵颐,而小黑却转头向着黑柏林跑过来,还没等到他身边,它摇晃一下就倒了下去,杨柏林不知出了啥事,赶紧走近并抱住了小黑,却见它胸前鲜血淋漓,原来它刚才挨了鬼子一枪。黑柏林把小黑抱在怀中,热泪盈眶,连说:“小黑,我误会你了,我误会你了……”
全国解放之后,在战争中因伤致残的黑柏林复员回到老家,他出钱请人在小黑的殉难处竖起了一块高高大大的石碑,上刻:兄弟小黑之墓。
已经夜深了,张安还没有睡觉,而是拿着望远镜,站在阳台上,朝对面的居民楼张望。望了一会儿,他有点累了,便低下头来,却猛然看到楼下的停车棚里,有个人影在一辆电动车旁鬼鬼祟祟晃动,片刻,又猫着腰在电动车上捣鼓起来。
张安猜测,这人是个小偷,可随后却又轻蔑地窃笑起来,因为在他的眼里,这个小偷太嫩了:老手的话,偷盗之前,不只是要看四周有没有人,还要往上看,什么树上啊、楼上啊,都应该仔细搜一遍。而且这小偷偷车动作太慢,都五六分钟了,还在捣鼓,还没弄开车锁。这一切都说明这个小偷是“生手”。
你道张安为何一眼就看出对方是生手,因为他本人就是个小偷,而且是个老手!他是一个在黑暗中练就火眼金睛,已有十多年偷盗经验的小偷。
这时,停车棚里的小偷直起身子,似乎弄开了车锁,果然,他推着电动车走出了车棚。楼上的张安还在不动声色地看着,忽然他心念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拿来照相机,冲着小偷连摁了好几下。相机的闪光惊动了小偷,他停下脚步朝楼上一张望,立刻就骑上车飞驰而去,转眼就没了踪影。张安却不急,把玩着手中的相机,得意至极。
转眼天亮了,张安还在熟睡中,忽然被一阵嘈杂声吵醒,不用到外面去看,他就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事,那一定是丢了电动车的车主在骂偷他车的贼,果然,细听之下,是一个姑娘在哭诉。张安只是笑了一下,也不理睬,拉过被子盖过脑袋,继续睡觉。
这一觉睡到了中午,起床后张安直接拿着照相机去外边冲印了照片,然后拿着照片,找那个小偷去。
那个小偷,张安认识的,就住在邻近一座居民楼里,名字叫小雷,听说还是一家公司的经理,没想到外表文质彬彬,却也会干这种事。
找到小雷,张安把照片递上,说:“不认识我不要紧,只要认识这照片上的画面就可以了。”小雷扫了一眼照片,虽然是夜里拍的,模模糊糊只能看到大概,但如果报警交到警察手中,自己也是逃不掉的。本来还有点睡意的小雷,顿时吓得彻底清醒过来,一把夺过照片,作势要撕碎,张安却很坦然:“这样的照片,我还有很多。”小雷愣愣地问:“你想干什么?”
张安只说:“跟我来。”把柄在人家手上,也只能听天由命了,小雷只好跟着张安去了他的家。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张安在家中对小雷热情款待,又是递烟,又是泡茶,不知葫芦里卖的啥药。
终于,张安指着对面的居民楼,说:“你知道这楼里住有一个交通局的局长吗?”见小雷摇头,张安继续道:他姓赵,很有钱,你知道吗?”小雷还是摇头。张安嘿嘿冷笑:“你知道他为什么有钱吗?因为他受贿。”小雷一惊,急忙问张安怎么知道的,张安得意地拿出望远镜,说:“我把他所有的行径都看在眼里了。”
局长和小贼(2)
“我观察赵局长有半年时间了,可他一点也不知情。前几天,我发现他把一捆一捆的钞票藏在卧室墙壁的夹层里。”一听到钞票,小雷的眼睛猛然亮了,张安的眼睛也在发亮,说:“我们合伙,一起偷赵局长的钱,你看怎么样?”
原来,张安打算偷赵局长的钱,只可惜没有帮手,势单力薄,一时不敢擅自行动。昨夜看到小雷偷电动车,知道是同道中人,忽然灵光一闪,打算逼小雷合伙,有个照应。
小雷犹豫了一下,半晌,终于点点头,表示愿意跟张安合伙,小偷也是偷,大偷也是偷,干脆做笔大的就收手。张安这时却把小雷偷电动车的照片往桌上狠狠一甩:“兄弟,虽然现在我们合伙了,但丑话还是说在前头,你千万不要做对不起我的事,否则我把照片公布出去,不只是派出所找你,这个生活区的居民也容不下你,就连你的老板,也会炒你鱿鱼。这些,你应该明白!”
小雷连连点头,信誓旦旦:“我们现在是同一条船上的兄弟了,只能是同舟共济、患难与共!”
很快,他们就讨论出一个细致方案:他们把行动时间定在凌晨三点,这时候人们睡得最沉,行动起来不易被外人察觉;他们用梯子架在赵局长家的窗台上,由梯子爬进赵局长的家,然后小雷用尖刀制服赵局长夫妇,余下的偷钱等事情,就留给张安来完成。
这哪是偷钱,这分明是抢钱!张安嘿嘿一笑道:“管他是偷还是抢,只要能弄来钱,就行!”
为了方便行动,当天小雷就在张安的家里住了下来。转眼到了凌晨三点,张安在小雷的帮助下,如计用梯子爬上赵局长家的窗台,见赵局长夫妇在床上睡得死猪似的,就放心对下面的小雷一招手,示意小雷可以爬上来了,可是小雷嘻嘻一笑,一边把梯子撤了,一边掏出手机。
张安慌了,不知道小雷唱的是哪一出,急忙压低声音问:“喂,你干什么?”小雷笑着说:“你没看出来吗?我报警啊。”张安急了,想不到小雷突然反水,当然,他没时间追究小雷为什么反水,现在最要紧的是在警察没来之前赶紧逃啊。可是梯子已撤去,无路可逃。张安急中生智,想出一个办法,就是弄醒赵局长,逼他拿出钥匙,把防盗门打开,这样,自己还是可能从正门逃跑的。
于是张安索性进了赵局长的卧室,把尖刀架在赵局长的脖子上,恶狠狠地威胁道:“把防盗门给我打开,否则……”还没说完,赵局长忽然一低头,竟然让尖刀顺着皮肤掠了过去,张安大凉,刚要回刀,赵局长已一肘撞在他的下巴上,他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原来,赵局长学过武术。
不久,警察赶来了,把张安押到了派出所。
张安苏醒时,发现四周来来往往的都是警察,才明白自己这十几年的道行算是自修了,如今竟然栽在了一个小毛贼手里。想到小毛贼,他突然又高兴起来,冲着警察叫嚷:“我要举报,我要求减刑!”可警察的回答却把他弄糊涂了:“你举报无效,小雷并没有偷电动车。”
原来,小雷偷的那辆电动车,是他女朋友的。那天,小雷和女朋友看了一部美国大片,说一个偷车贼在一分钟内,能偷好几辆车,小雷看得高兴,就随口吹牛皮,说开锁偷车这种小伎俩自己也会,可是女朋友却和他唱对台戏,说他偷不了车,还数落了他一番。这把他气坏了,当天趁着夜深,偷了女朋友的电动车,算是给女朋友一点颜色瞧瞧。到了中午,才把电动车还给女朋友。还好,还得及时,女友也还没报警,所以这不能算是偷。
电动车虽然还给了女朋友,小雷却并没有因“偷盗”成功被女友崇拜,反倒是被女朋友狠狠骂了一顿,他憋着气回家睡觉,这时,张安竟找上门来,以照片要挟,邀他合伙偷赵局长的钱。他决定将计就计,把张安这个老贼给擒了。
张安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不禁一声叹息。
警察说:“虽然你举报小雷不能将功补过,但是,刚才小雷说了,你这半年,偷看了赵局长受贿的过程。你还是详细地说说赵局长吧,可能还有立功的机会哦。”
在世界谍报史上,向影心这个名字,虽然不及川岛芳子等超级女谍的名气大,然而,在旧中国蒋介石的国民政府,向影心却是个非常活跃的风流女谍。她不仅是戴笠床上的尤物,手中的王牌,并且还被戴老板做为特殊的礼物,送给他的继承人毛人凤为妻。正因如此,向影心这个迷人的尤物在两位军统巨头之间,演绎出一个又一个从国民党上层社会流传到市井民间的桃色绯闻。
做为军统女谍,向影心极尽色欲之能事,游刃于那个时代的环境,固然可悲,但更可悲的,却是她当时“发迹”的时代。
一、美女甘做三姨太
向影心出生在陕西西安城郊一个有名的郎中家庭。她天生丽质,聪颖好学,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年方十八,成为方圆百里有名的才女。尽管登门求婚者络绎不绝,可一个又一个门当户对的小伙子都遭到了向影心的拒绝,这可使视她为掌上明珠的父母伤透了脑筋,猜不透女儿究竟要选一个什么样的如意郎君。
父母膝下就这么一个宝贝千金,任性惯了,婚姻大事,自然也得由着她,只要她高兴就行。
不料,当向影心对父母说出自己要嫁的那个人是谁时,她父母顿时目瞪口呆,以为女儿是患了神经病。
原来,向影心要嫁给驻扎在本地的西北军一位名叫胡逸武的团长做三姨太,这岂不太荒唐了?胡逸武的年龄比向影心的父亲还大一岁,并且已经有了两房女人,向影心怎么就会看上他呢?
向影心的父母不理解,更不同意这门亲事。他们费尽了口舌,向影心外表沉默不说,肚里却有一定之规。三个月后,当胡兔武所在的部队开拔时,向影心也和胡逸武的部队一样,在她父母的眼里消逝得无影无踪。
两天后,胡逸武手下的勤务兵给向影心的父母送来了1000块大洋,另外还有一封他们女儿的亲笔信。
向影心给父母的信写得很明白:她是个不安现状的女人,她要出人头地,要出去闯世界。嫁给胡逸武做三姨太,并非她的目的,而是她通向新生活的一块跳板。说白了,她可以随着胡逸武的步步高升享受荣华富贵,实现她梦寐以求的挤身上层社会去过那种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的贵妇生活。
二、戴老板的五大法宝
在胡逸武身边做了两年多的三姨太,向影心的命运终于出现了转机。
“九一八”事变后,胡逸武升任西北军驻南京办事处主任,向影心随胡逸武来到繁华的南京城,逐渐挤身于上层社会,成为达官贵族经常出没的社交圈里一颗耀眼的新星。这一年,向影心20刚出头,似出水芙蓉一般美艳夺目,难怪连大名鼎鼎的军统局长戴笠见了她都不禁怦然心动,赞叹她是个具有夺人魂魄能量的小妖女。从此,向影心不仅与戴老板有了许许多多的恩怨,并且加入了军统,成为中国现代史上一名可憎、可恶、可悲、可叹的军统女特务。
做为军统巨头,戴笠称得上是中国现代史上一个魔鬼般的风云人物。
在多年的特务生涯中,戴笠总结出一套所谓特务成功必备的五大密诀,也称战无不胜的五大法宝,即:“裙”、“师”、“办”、“财”、“干”。所说的“裙”,指的是裙带关系,也称美人计;“师”指的是出谋划策的智囊;“办”指的是四面灵通的外交;“财”指的是钱财;“干”指的则是勇往直前又因势利导地干事。
能在军统局稳坐第一把交椅,并深得蒋介石的赏识,可以说与戴老板把自己总结的五大法宝应用得游刃有余关系很大。没点儿看家本领和独到之处,戴笠又怎么能爬到他人生的顶峰呢?
“九·一八”事变后,西北的张学良、杨虎城二将军在蒋介石不抵抗的命令下,深感家乡沦陷的痛苦,对这种时候还打内战表现出强烈的不满情绪,因而引起了蒋介石的注意。做为蒋介石的耳目,戴笠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张学良、杨虎城两位将军身上。
特别是杨虎城。
戴笠派出许多特务了解杨虎城的情况,然而却一无所获。他苦思冥想,最后决定利用他的五大法宝之一:裙,目标是向影心这位社交场上的交际花。
身为杨虎城派驻南京办事处主任胡逸武的三姨太,向影心不仅风流成性,并且爱财如命。得知向影心这些情况,戴笠不禁大喜过望,决定亲自出马。虽然他戴雨农长着一副马脸,是个丑陋的男人,然而,凭他的名望和挥金如土的作风,不愁小小的向影心不上钩。
戴笠没有直接出面,而是指使他的心腹蔡孟坚夫妻去笼络向影心,与向影心交上朋友,然后他再出场。
三、加入军统
这天,向影心接到蔡孟坚妻子打来的电话,约她去打牌。
来到孟家,只见牌桌端坐一位容貌虽丑,但却衣冠楚楚、气宇不凡的中年男子。蔡孟坚起身介绍道:“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戴雨农先生。”
一听此人便是声名显赫的军统局长戴笠,向影心顿时眉开眼笑,嗲声嗲气说道:“你就是戴老板,久仰久仰!”说着伸出自己白嫩秀巧的手。
戴笠马上握住向影心伸来的小手,同时上上下下打量向影心一番。只见她身穿紧身开领旗袍,一头柔黑飘逸的秀发,白白净净的瓜子脸,弯弯的柳叶眉下,一双水泉映月般的秀目闪烁出万种风情,涂着殷红唇膏的樱唇,鲜艳欲滴,充满了性感。望着如此美艳的佳人,堪称风月高手的戴老板怦然心动,眼里登时熠熠发光,以至于握住向影心的小手忘了放松。
在女人面前失态,戴笠这是第一次,由此可见向影心魅力十足。
4个人围坐在牌桌旁,戴笠无心打牌,色迷迷的小眼睛在向影心的面颊上游来荡去,不时与向影心投来那含情脉脉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风流成性的戴老板,不知见过多少千秋各异的美女,然而,令他怦然心动的却着实很少。
后来,若不是出现了著名的影星胡蝶,那么,戴笠和向影心的关系也许会有特别的发展。
戴老板声名显赫,不仅在钱财上对向影心出手大方,就是在床上,戴雨农亦能使向影心获得极大的满足。加上他对向影心又很有几分情意缠绵,喜得向影心心花怒放,一心一意充当戴老板床上温顺的小羔羊,两人打得火热,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戴老板毕竟不是寻常之辈,尽管他和向影心如漆似胶,却并没因儿女情长而误了所谓的党国大事。
这天晚上,两人在温泉招待所幽会,从男欢女爱中刚刚喘匀气,戴老板便笑咪咪望着脸色绯红的向影心,问道:“向小姐,以你的才能,要是加入我们军统,你会干得很出色;我保你财运亨通,怎么样,愿不愿意到我的手下工作?”
向影心娇嗔地一笑:“我人都给了你,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再说,有你这大老板给我撑腰,别说加入军统,就是刀山火海,我也敢闯!”
戴笠伸出大拇指:“果然是女中豪杰,有胆识,好!”
第二天,戴笠在和向影心幽会时,除了给她一张3万元钱的支票,还给她带来了申请加入军统组织的表格,把向影心发展为军统组织的秘密特工。
四、“党国的利益”
向影心死心榻地为戴老板效力,由她穿针引线,戴笠很快便收买了杨虎城将军手下的宪兵营长、军需处长、办公厅主任、兵工厂厂长等骨干成员,使杨虎城将军的一举一动都在军统局老板和蒋介石的掌握之中。
常言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向影心和戴笠勾搭在一起,无论他们觉得如何隐密,这件事还是传到了向影心的丈夫———西北军驻南京办事处主任胡逸武的耳中。胡逸武亦是老奸巨滑,知道惹不起心狠手毒的戴老板,所以也没声张,只是赶紧和向影心脱离了夫妻关系。
当初充当胡逸武的三姨太,向影心便只是把胡逸武当成一块人生的跳板。如今,她已是军统局的特工,加上又有戴老板这强有力的靠山,就算胡逸武不提出离婚,她也会提出和胡逸武打八刀的。
向影心离了婚,戴笠给她买下一套住房,两人的来往更加密切,并且毫无顾忌。
随着时间的推移,向影心身上的新鲜感逐渐消逝了。也难怪堂堂的军统局头,再好的女人,时间一长,他也会乏味的,再加上此时的戴笠又被著名影星胡蝶弄得神魂颠倒,小小的向影心在他心中自然也就不占位置了。不过,对于向影心的特工才能,戴笠还是刮目相看的。
为了支开向影心,并且还得让向影心为军统效力,戴笠决定交给向影心一项特殊的使命。
备上一桌丰盛的酒宴,戴笠请来了向影心。
3杯酒过后,戴笠庄严地向向影心发布了指令。
“你说什么?”听完戴老板的指令,向影心瞪大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让我去做殷汝耕这个大汉奸的小老婆?你……不会是开玩笑?”
戴笠威严地点了点头:“做为军统人员,党国的利益高于一切!”
殷汝耕,渐江平阳人,早年在日本留学,对日本军国主义很有好感,回国后便开始在各军阀之间进行投机活动,并把蒋介石当成了自己的靠山。当蒋介石有意与日本人“调情”时,殷汝耕便出面充当蒋介石的特使,与日本人进行勾结。1932年参与签定了卖.国条约《淞沪停战协定》、《塘沽协定》,成为国人唾骂的大汉奸。
1935年,日本帝国主义为了实现吞并全中国的野心,向华北地区发动新的侵略,制造了华北事变。5月,日本政府向国民党政府提出了华北政权特殊化的无理要求,并从东北调大批日军入关,以武力相要挟。10月,日军在河北香河指使汉奸暴动,11月,日军又策动汉奸进行所谓的“华北五省自治活动”。与此同时,平津地区的日军开始加紧演习,进行挑衅。日本特务到处横行,大小汉奸及日本浪人公然游行,叫嚷“自治”,华北局势十分危急。
五、汉奸殷汝耕
11月25日,在华北通县的一个空场地,公开卖.国投敌的殷汝耕声嘶力竭地叫喊:“冀东防共自治政府宣告成立了!”殷汝耕话音刚落,顿时引起台下大小汉奸、流氓地痞的一片狂呼乱叫。
“冀东防共自治政府”是在日本人的授意和帮助下建立的一个傀儡政权。作为“冀东事变”的组织者,殷汝耕成了日本侵略者的忠实走狗。同时,这个举国唾骂的大汉奸,背地里仍与蒋介石藕断丝连。
对于这样一个大汉奸,身为军统局长的戴老板自然要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为了监视殷汝耕的举动,同时又摆脱向影心对他的纠缠,戴笠将监视殷汝耕的使命交给了向影心。
要完成任务,仅仅出卖色相还不够,必须打进殷汝耕内部,设法嫁给殷汝耕为妾,讨得殷汝耕的欢心和信任,否则很难达到目地。
听了戴老板这一指令,向影心惊讶得目瞪口呆。这不仅是把自己送进虎口,给汉奸做妾,自己岂不也成了国人唾骂的坏女人吗?
戴笠把向影心揽在怀里,装模作样地说道:“其实,我也舍不得让你去,可为了你的将来,做点儿牺牲也是应该的。”
向影心一阵伤感,泪水蓄满了眼窝;“往虎口里送我,还说什么为了我?”
戴笠用手拍了拍向影心的肩膀:“你是个有所作为的小美人,这件事的成败,直接关系到你在军统的前途,你不想有所建树吗?你想想,事成之后,还能少了你的好处不成?”
向影心忽扇着长而密的睫毛,若有所思地看着戴老板。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干我们这一行,做点儿牺牲是难免的。”戴笠进一步开导她道。
“可是……”向影心喃喃道,“嫁给一个大汉奸,我……”戴笠道:“嫁给他只是暂时的。如果你能很好地完成任务,不仅少不了你的好处,你还可以成为名扬天下的女英雄呢!到时候,不仅军统局的人对你刮目相看,就连蒋委员长,对你也会高看一眼的,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哩!”
向影心被戴笠说动了心,接受了使命,与一位名叫周志英的女特工一块儿来到了冀东,被戴笠巧妙地安排与殷汝耕这个不可一世的大汉奸见了面。
殷汝耕年近50,虽然老态龙钟,却一肚子花花肠子,见了漂亮女人,便如同苍蝇见了血,非吸几口不可。
六、媚人的小妾
向影心天生丽质,又很有一套媚人的手腕,与殷汝耕见过几面之后,马上便引逗得老色魔连睡梦里都直咽口水。
见火侯已到,向影心趁热打铁,精心设置一间极具情调的雅室,殷汝耕应邀而来,只见向影心半卧半坐在柔软的床榻之上,此时正值月朗风清,向影心身穿半透明的轻纱睡衣,里面两只诱人的奶子若隐若现,殷汝耕登时被眼前的影像引诱得欲火中烧,如同猫儿见了鱼,马上便扑了过去。
“殷主席,不行!我不能……”向影心装模作样地反抗着。“我敬仰您是个大英雄,可我……不是下流女人,我怕毁了自己的名声。”
向影心的反抗虽然无力,却也使得殷汝耕气喘吁吁。
“美人,我知道你不是坏女人,你放心,我殷某真心……喜欢你,不会给你亏吃的。”
“此话当真?”向影心狐媚的眸子凝视着殷汝耕臃肿的面孔。
“我殷某人说话历来掷地有声,岂能骗你?”殷汝耕一副信誓旦旦的神情看着向影心。此时此刻,他的魂都被面前这个小妖女勾去了,得不到这个绝色美女,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来吧,美人儿!我真的不会亏待你!”说着,殷汝耕又开始进攻,一双手在向影心丰满诱人的乳房上搓揉起来。
向影心半推半就,后来又做出很陶醉的样子,微闭双目,轻声呻吟。
殷汝耕早已控制不住,三下两下便脱得精光,他那瘦弱松懈的身躯,与向影心白嫩光滑的身子在床上麻花一般拧成了一团。
向影心成了殷汝耕的玩物,殷汝耕也成了向影心的俘虏。
殷汝耕虽然身为“冀东防共自治政府”主席,却毕竟是个傀儡,再加上容貌丑陋,老态龙钟,能得到向影心这样出色迷人的美女,不能不使他喜出望外,觉得自己艳福不浅。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和考查,殷汝耕发现,向影心不仅在床上有媚功,更是一个多才多艺、知书达理的秀女。
为了达到长期占有向影心的目的,没等向影心开口,殷汝耕便主动向向影心求了婚。
向影心答应了殷汝耕的请求,但却提出一个条件:“给你做妾我认了,可我不想呆在家里吃闲饭。”
殷汝耕笑道:“你这么聪明,又有才干,想在家闲着也不能。我每天有那么多的事要处理,你可以做我的秘书。别人我信不过,有了你,我也该轻松轻松了。”
七、密杀指令
向影心达到目地,却并没喜形于色:“能不能胜任,我先试试看。”
向影心成了殷汝耕的小妾兼秘书,殷汝耕把她当成好帮手,越来越放心大胆地让向影心去处理一些机密文件,自己的所做所为同样在向影心面前毫不隐瞒。殷汝耕的举动,从此便在军统局戴老板的掌握之中。
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后,戴笠领导的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也进行了一些抗日行动,其中包括暗杀一些汉奸。
地处冀东的汉奸头子殷汝耕上了戴笠的死亡名单。
因为向影心出色地打入殷汝耕的内部,深得殷汝耕的宠爱和信任,因而,戴老板对暗杀殷汝耕的行动计划充满了必胜的信心。
密杀殷汝耕的指令是由负责外围行动的女特工周志英亲自交到向影心手中的。
接到戴老板的密杀指令,向影心不仅没觉得为难,反倒长出了一口气,觉得内心轻松了许多。
在卖.国求荣老气横秋的大汉奸身边生活了一年多,向影心扮演的是一个温情脉脉、尽职尽责的小妾兼秘书这样一个角色。终日里面露微笑,谁又知道她的内心有多痛苦呢?做为一个风华正茂的女人来说,明明心里不愿意,甚至作呕,但又不得不强颜欢笑去陪一个让人厌恶透顶的大汉奸上床,这种滋味有多苦,真是可想而知。眼下,戴老板下达了暗杀殷汝耕的密令,向影心扮演的这一不堪忍受的角色终于要收场了,所以面对戴老板的密杀指令,向影心首先感到的是自己就要解脱了。另外,面对戴老板的密杀指令,向影心还看到曙光:自己功成名就、出人头地的机会终于来了。殷汝耕是有名的大汉奸,干掉他,自己就是大英雄,不仅要受到军统局和戴老板的嘉奖,也许真会如戴老板当初所言,连蒋委员长都要对自己高看一眼,到时候,真是享不尽的荣华,出不尽的风头。
与密杀指令一块儿交到向影心手中的,还有一小包无色无味的剧毒。无疑戴老板是要求向影心用投毒的办法来除掉殷汝耕。
接受完指令,向影心开始寻找投毒除奸的机会。
殷汝耕有个习惯,每晚在临睡觉之前,都要吃一顿宵夜,向影心决定在殷汝耕的宵夜上下手。
决定性的时刻到了。
这是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在殷汝耕面前,向影心比往日更多了几分妩媚和温存,正所谓:“楼堂春五里,厅前树三重,娇语闻声转,谁晓杀气浓,”向影心的软语春风,把殷汝耕熏得晕晕乎乎,迷迷登登。
八、投毒失手
“汝耕,你饿了吧?今晚,我亲自下厨,为你煮一碗可口的宵夜。”说完,不等殷汝耕说什么,向影心便轻摇她那柔软的身姿去了厨房。
来到厨房,向影心吩咐仆人们退下,然后亲自点火煮面。面好之后,向影心马上从胸口鸡心项链中取出戴老板派人送来的毒药:“哼!殷汝耕,这是上边的指令,你见阎王可怪不得我了!”想罢,向影心将一小抹剧毒投进面碗,用勺搅和一下就不见了。
向影心双手端着面碗,笑吟吟来到殷汝耕面前:“汝耕,趁热吃了,咱们好早点儿安歇。”
殷汝耕美滋滋接过面碗,拿起筷子,正待要吃,家人来报:小野三郎师团长来访。殷汝耕荒忙放下面碗,起身去了会客厅。
日本主子深夜来访,殷汝耕岂敢怠慢?热腾腾香喷喷的面殷汝耕一口没来得及吃,便匆匆离开了卧室。 向影心惴惴不安地坐在藤椅上,望着掺有剧毒的汤面,正不知如何是好,殷汝耕满面春风返回到卧室。
“客人走了?”向影心起身问道。
“哪能这么块?”殷汝耕道。
“有什么重要的事?”向影心问。
殷汝耕晃晃头:“小野师团长只是来这儿闲聊。走,你随我一块儿去陪陪他。”
向影心不想去,殷汝耕却执意要她过去。无奈,向影心与殷汝耕去了会客厅。
原以为小野三郎呆得不会太久,不曾想他屁股很沉,一坐就是两个多小时,直到过了午夜时分,这才起身告辞。
送走日本主子,回到卧室,殷汝耕望了桌上那碗汤面一眼,见面的颜色已经变黑,不禁大惊失色。
原来,戴老板派人送来的剧毒,虽然无色无味,但混在食物中的时间却不能过长,否则就会变色。
向影心倒吸一口凉气,正在故做镇静,只见殷汝耕冷笑几声:“老天在上,我殷汝耕命不该绝,哈哈哈……”笑了一会儿,殷汝耕突然脸色一沉,大喝一声:“来人,把向影心给我拿下!”
几个心腹保镖应声而进,当即将向影心五花大绑起来。
“汝耕,我冤枉!我冤枉哪!”向影心口口声声喊叫冤枉。
“是不是冤枉,马上就能证明。”殷汝耕命人拿面出去化验,很快便出来了结果,面里果然剧毒无比。
九、死里逃生
殷汝耕咬牙切齿,狠狠打了向影心几记耳光:“妈的!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下此毒手?谁在你背后指使?谁又是你的同党?快快招来,免得皮肉受苦!”
向影心临危不惧,把心一横,反正都是个死,不如死不承认,尽管皮肉受苦,可只有这样,自己才有一线死里逃生的生机。
“我冤枉!汝耕,我真的是很冤枉啊!”向影心一边忍受皮肉之苦,一边口口声声喊冤不止。
“你这贱人还想抵赖!”殷汝耕火冒三丈。“如果这毒药是别人放的,那么这碗面恰巧是你自己下厨房做的,又亲自双手递给我,平时你是没这样做,我吃了面也没有死,今天你突然讨起好来,这碗面便出了问题,如果不是小野三郎深夜来访,此刻我早七窍流血,一命呜呼了!”殷汝耕越说越气,狠狠在向影心身上踢了几脚。“你这贱人,看来不动大刑你是不会如实招来。今天,老子非给你来点真格的不可!”
殷汝耕命人把向影心押到审讯室,他亲自审问,不信一个小小的女子能挺过严刑拷打。
审讯开始,4个彪形大汉轮番在向影心身上动用酷刑。向影心被打得皮开肉绽,死去活来。
“说!谁指使你干的?你的同党是谁?说出来就可免去皮肉之苦,你说不说?”殷汝耕恶狠狠地逼问。
“我冤枉!汝耕,我冤枉啊!”向影心声泪俱下,只是喊冤。
向影心果然不是寻常女流,面对许多七尺男儿都不容易挺得住的严刑拷打,她始终坚持着不肯招供,即使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她嘴里说得也只是:“我冤!”
望着皮开肉绽的向影心,殷汝耕心里也没了底。这毒明明是向影心所投,她居然死不招供,难道真的冤枉她了不成?
一连审讯了两天,向影心仍矢口否认,一口咬定毒药是他人所投,而她所说的他人,无非是指殷家的几个佣人。殷汝耕清楚,此事根本不是这几个佣人所为,但第三天上午,有个平日与向影心闹过矛盾的女佣,害怕被向影心反咬一口,竟不辞而别,这下不仅向影心一口咬定是他人所为,连殷汝耕也给搞昏了头。他停止审讯,把向影心关进监狱,待抓回不辞而别那个女佣再说。
向影心被关进监狱,尽管看守严密,但却给戴老板往外营救她争取到了时间。
半个月后,戴笠通过内线,里应外合,将险些丧命的向影心营救出来,送回了南京。
回到戴老板身边,一见面,向影心马上哭成了泪人。
十、逢场做戏
“尽管投毒失手,可你宁死不屈,是军统局的功臣,我为你感到骄傲!”戴笠由衷地赞道。“这是给你的重奖。”说着,戴笠将一张20万元的支票送到向影心手中。
面对如此重赏,向影心的心这才获得了平衡。
久别胜新婚,戴笠和向影心分开了一年多,此次见面,两人又在一起缠缠绵绵了许多天。
向影心虽正式加入了军统,却是一个只有少数人了解情况的秘密特工。通过她在对付殷汝耕这个大汉奸的行动上的表现,戴笠觉得向影心确是军统局一张秘密王牌,将来还能派上用场。因而,向影心的身份始终没有对外公开。
此次回到戴老板身边,向影心觉得凭自己的贡献和同戴老板的关系,争取嫁给戴老板应该不算难事。
与向影心分别这一年多的时间,戴笠虽然与影星胡蝶留下了许多风流韵事,但最终还是各奔东西,留下一个无言的结局。
就向影心的年龄、容貌和才干,包括两人在床上的满足程度,戴笠对向影心确实很有几分好感。可一个靠出卖色相换取情报的女谍,即使给戴笠做姨太,这也是有辱名声,万万不可能的。如果只是逢场做戏,玩玩而已,这还可以,毕竟向影心有利用价值,并且还是一个很有味的性伙伴。
戴笠能稳坐军统局的第一把交椅,并且深得老蒋的欢心和器重,靠的是手腕。那么在处理向影心这个女人的问题上,他只须略施手腕,小小的向影心被人卖了还得帮人数钱,戴老板就有这么大的能量,后来的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
这天,在向影心的书房里,戴笠现出一副闷闷不乐又心事重重的神态。
春风得意的戴老板居然也有愁事,向影心觉得很稀奇。再三询问,戴笠这才娓娓道出他的苦恼之所在:原来,中统头子陈立夫、陈果夫兄弟俩在蒋介石面前,正同戴笠较着劲儿。
抗日战争开始后,国民党政府下设“军统”和“中统”两个特务组织。尽管这两个特务机构同属国民政府领导,但两家的关系却如同水火,各不相容,军统巨头戴雨农和中统巨头陈立夫、陈果夫兄弟之间更是冤家对头,为了在蒋介石面前取得“专宠”,双方绞尽脑汁,互相拆台。
有人说,旧中国最大的毒瘤,便是国民党特务机关———军统和中统的畸形膨胀;而要论旧中国最大的毒枭是谁,恐怕非戴笠和陈立夫、陈果夫莫属。
十一、同行是冤家
在这特务横行的年代,黑暗和恐怖笼罩在中国人民的头上。军统和中统两个特务机构的权力已经膨胀到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可两个特务机构的巨头,为了压倒对方,以便在蒋介石心中占有特殊的位置,纷纷使出各自的看家本领,与对方明争暗斗。
与陈立夫、陈果夫兄弟相比,戴笠始终是技高一筹,尽管占上了风头,可戴笠内心的危机感却始终没有消除。除了派人打进中统内部,戴笠又在陈立夫、陈果夫两位中统巨头身上打起了主意。这哥俩虽然身为中统巨头,却也并非无懈可击,风流成性,见到美女便想往怀里揽,这便是陈立夫、陈果夫两兄弟的致命弱点。假如有个女人能够成为这两兄弟中一个受宠的枕边女人,那么,对二陈的一举一动就会了如指掌。能够担此重任的女人,戴笠思来想去,只有向影心是最佳人选。只要向影心肯担此重任,凭她的色相和才干,讨得二陈的欢心不算难事,那么,陈立夫、陈果夫及中统的一切活动,岂不都掌握在了戴笠的手掌心?只是,向影心从冀东回来不久,惊魂未定,马上派她到二陈身边施展媚功,她能接受吗?
向影心见戴笠面露难色,再三询问,戴笠吞吞吐吐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一听戴笠打算派自己打进二陈身边,向影心不仅没表现出不快,反而满心欢喜地接受了这一使命。
向影心是个有头脑的女人,从冀东回到戴老板身边,原以为只要自己争取,嫁给戴笠的可能性很大。然而,与戴笠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向影心发现,戴老板玩自己利用自己,却根本不可能娶自己。认识到这一点,向影心并没有过分悲观,虽然戴老板不能娶自己,可他毕竟也是自己的靠山。有他做靠山,凭着自己的姿色和才干,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能多捞点儿钱才是真格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年月,只有钱才是硬头货。正因为有了这种思想,戴老板安排她打入二陈的身边,她首先想到的不是任务的危险和艰巨,而是觉得自己从中可以大捞特捞。
历史上所谓的中统,指的是“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的简称。它是由蒋介石安插在国民党内的一个派别组织CC系直接操纵控制的一个庞大的特务机构。
CC系的形成较早,CC的含义是双关的。
十二、“二陈”的发迹与中统内幕
1927年“四·一二”政变之后,国民党政府分裂成武汉、南京两个国民政府。李宗仁、白崇禧等桂系军阀乘机联络何应钦倒蒋,要求罢免蒋介石的国民革命军总司令之职。蒋介石被迫于当年8月13日宣布下野。蒋介石的嫡系爪牙陈立夫、陈果夫兄弟二人,在原“浙江革命同志会”的基础上发起成立“中央俱乐部”,积极开展拥蒋上台的活动。
“中央俱乐部”的英文是CEN—TRDCLUB,缩写为CC,所以被称之为CC派,这个组织操纵在二陈的手中,“陈“的汉语拼音是CHEN,所以CC又表示“二陈。”
由于CC派拥蒋有功,1928年2月,蒋介石东山再起,任国民党中央会议主席兼军委会主席之后,马上任命陈立夫代理国民党中央组织部长,随后又由二陈着手组建“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调查统计局“。这也许就是蒋介石对二陈的一种回报。
中统局下设三个组:第一组主管情报、档案、文牍及总务;第二组主管党派,专门对付共产党和其他进步团体;第三组管训练和对外事务。同时,中统局还设有经济调查处、交通处、统计处、研究室、专员室,下辖全国各省、市党部调查室,拥有1.3万多名特务人员。另外,中统特务和军统特务一样,都是以特务为终生职业,一旦加入,中途便不得自行脱离。
二陈与蒋介石的关系不仅密切,还有一层特殊的关系。蒋介石与陈其美共过事,是盟兄弟,而二陈则是陈其美的侄儿,所以二陈又是蒋介石的盟侄,难怪二陈在蒋介石面前一口一个“介叔”。
由于和蒋介石有这些特别的关系,二陈深受蒋介石的器重,他们操纵的中统局的势力也越来越大,几乎和戴笠领导的军统局势均力敌。
在国民政府内部,许多元老一直主张将军统合并,蒋介石亦有此意;然而一旦合并,由谁出任总管,这便是摆在蒋介石和中执委大员面前的一个难题。二陈与蒋介石关系密切,戴笠戴老板与蒋介石的关系也很微妙,这是人所共知的。
在这错综复杂的局势面前,戴笠对二陈始终不敢掉以轻心。官场如战场,戴笠不能坐以待毙。他绞尽脑汁,只有给二陈拆台,自己在老蒋心目中才能获得专宠。可怎么样才能拆二陈的台呢?戴笠拿出了自己的五大法宝之一的“裙”。
向影心毫不犹豫便接受了戴笠的指令,戴笠不禁大喜过望。在他看来,向影心是一张王牌,打出去,只要将二陈中的一个俘虏上床,那么,有关二陈和中统局的情报就会源源不断地送到他的手中。鸡蛋里挑骨头是戴老板的拿手好戏,到时候,自己不愁在蒋介石面前奏不了二陈的本。 十三、双双坠网
抗战开始,尽管前方血流成河,国土沦陷,然而,国民党所在地南京,每当夜幕降临,仍然到处一片霓虹闪烁,歌舞升平的太平景象。
在戴老板的精心策划下,妆扮得既美艳又性感的向影心开始频频出现于豪门巨富举办的舞会上。这种舞会刚刚在南京城盛行不久,参加者尽是达官贵人,陈立夫、陈果夫兄弟更是经常光顾。
向影心在这种场合出现很自然,很快便成为令人瞩目的豪门舞会上飞来荡去的夜蝴蝶。
向影心的美艳,她的气质,包括她浑身洋溢着的性感十足的韵味,很快便引起了陈立夫、陈果夫两位中统巨头的注意。
经人介绍,向影心与陈立夫、陈果夫兄弟二人很自然地相识了,不久,向影心便与二陈在舞会上建立起了既亲密又很固定的舞伴关系。
向影心原以为只要把陈立夫、陈果夫兄弟中的一个抓到手,自己的大功便告成了一半。想不到,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和交往,陈立夫、陈果夫兄弟二人竟双双坠入她的情网,这却是她始料不及的。
也难怪,一个美艳无比、性感十足的美女,既能歌善舞,又多才多艺,风情万种,哪个男儿能经得起这样一个出色美女的诱惑?更何况,春风得意的陈立夫、陈果夫原本就是喜欢拈花惹草的风流种,同时坠入向影心的情网,看来并不奇怪。
为了讨得向影心的欢心,二陈频频向向影心发起攻势。
得知二陈双双成为向影心的俘虏,戴笠也着实兴奋了一阵子,不过,兴奋之余,戴笠并没忘了提醒向影心,二陈双双坠入情网故然不错,但却很容易把戏演砸,男女私情毕竟是自私的,一旦出了乱子将不可收拾。
对自己的媚功,向影心心里有底数,但戴笠的提醒,向影心也觉得不无道理。她开始在二陈之间进行选择,究竟投靠哪一个对自己才更有利。
陈立夫、陈果夫兄弟各有各的性格和特点。兄长陈立夫,性格温和,城府很深,身边虽有三四名秘书,但他对重大事务和机要文件的处理并不完全放手让秘书去做,即使是贴身秘书,陈立夫也不是什么事都信得过让他去处理。生性多疑但外表让人觉得很亲切是陈立夫的特点。另外,向影心还得知,陈立夫患有很严重的肺病,这无异很使人讨厌。相比之下,陈果夫比其兄陈立夫,在向影心眼里却有许多可取之外。陈果夫性格比较粗,说话喜欢高声大嗓,为人处事也不及其兄陈立夫那么严谨,并且生性豪爽,很容易感情用事,经过一番比较,向影心最后半推半就投入了陈果夫的怀抱。
十四、功败垂成
陈果夫公开了与向影心的暧昧关系,其兄陈立夫虽婉惜到嘴边的美味又滑走了,可陈果夫毕竟是自己的兄弟,他争不得,恼不得,只好悻悻地退出了这场游戏。
向影心使出自己浑身的解数,把陈果夫迷惑得晕晕糊糊,假如此时不是有人出来揭了向影心的底,戴笠射向二陈和中统的这支暗箭,无疑也就击中了二陈和中统的要害。
在军统局,向影心属于秘密特工,只有戴老板和几位核心人物才知道向影心的身份。
中统与军统互相拆台,说来也巧,就在戴笠委派向影心与陈果夫打得火热这个节骨眼上,中统局也把军统局一名女特工收买过去。这个女特工不是别人,正是与向影心一块儿到冀东执行任务负责外围行动的周志英。
从冀东回来,向影心得了重赏,周志英却什么也没得到,因而心怀不满,所以被中统的特务没费多大劲儿便收买了过去。
为中统局拿钱效力的周志英,在一个偶然场合,发觉中统局二老板陈果夫与军统女特工向影心出双入对,她马上便猜出了其中的谜底,于是紧急面见陈立夫,把向影心的底细合盘托出。 一听向影心是戴笠的手下,陈立夫差点儿惊出一身冷汗。
当陈立夫把向影心的底细说给其弟陈果夫时,被向影心迷惑得意乱情迷的陈果夫,直到这个时候还将信将疑,拿不准究竟信谁的。
向影心是个非常机敏的女人,陈果夫言谈举止中细微的变化,马上使她从中嗅出了自己处境的危险,趁二陈尚未对她采取行动,她赶忙溜之大吉,从陈果夫的身边消逝了。
眼看就要开场的好戏中途流了产,戴笠为此懊悔不已。后来查出周志英是个吃里扒外的奸细,气得戴老板命人把周志英秘密处决,抛尸荒野。
为了不使二陈抓住把柄,戴笠把向影心安排到远离南京的军统局南昌工作站,继续从事特务活动,只不过,从此以后,戴老板再没有委派向影心去从事什么重要的活动。
南京沦陷后,国民党政府迁都重庆,军统和中统两大特务机构的总部也随之迁到了重庆。
两年后,向影心从二陈的记忆里遗忘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向影心来到重庆,重新回到戴老板的身边。
十五、忍!等!狠!
两年没见,连戴老板都险些没有认出向影心。
给向影心安排了住处,戴笠与向影心久别重逢,自然免不了要亲热一番。
当两人从亲热中平静下来的时候,戴笠看着仍然面似桃花的向影心。眨了半天亮晶晶的小眼睛,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你该成家了。”
向影心迎视着戴笠诡计多端的目光,没明白戴老板何出此言。
自从同胡逸武离婚到现在,4年多的时光一晃而过。这期间,向影心经历了人世间那么多的沧桑,虽然她的身边不乏男人,并且积攒了足够她后半生享用的钱财,可作为一个女人,她的内心深处,却无时无刻不向往着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温馨而又安定的家。
“你的年龄己经不小了,我不能误了你的青春。再说,你对军统局贡献很大,所以,我想帮你建立一个家庭。人嘛,我己经为你物色好了。”
“是谁?”向影心随便问了句。
“毛人凤。”戴笠答道。
“他?”向影心有些意外。
“是他。”戴笠道。“别看他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机要秘书,他飞黄腾达的日子在后边呢!”
在军统局,毛人凤能够从一名小小的书记员,机要秘书,最终爬到局长的宝座,成为戴笠的继承人,靠的是他从打牌中悟出的一生受用不尽的人生谋略,归纳起来只有三个字:忍!等!狠!
虽然,毛人凤的人生谋略与戴笠的五大法宝相比,称得上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毛人凤之兄毛万里与戴笠既是同乡,又是结拜兄弟。那时候,戴笠还很落魄,不过是上海滩一个很不起眼但却野心勃勃的小瘪三。
戴笠发迹之后,毛万里将刚从黄埔军校毕业的毛人凤介绍到戴笠的门下,当了军统局一名抄抄写写的书记员。
毛人凤深知戴笠的用人之道,所以始终表现出一种与世无争的样子,并且在办公桌前挂着一个小小的横幅:“宁静淡泊”,他解释道:“宁静方能致远。我本性如此,恐怕不是立非常之功的料,唯勤勉做好本职,尽心而己。”
在军统局,毛人凤人缘极佳,连堂堂的戴老板对他都刮目相看,称此人将来必成大器。
十六、葬身火海
抗战时期,军统局明文规定,凡军统人员,战时不得结婚,违者处5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 然而,对毛人凤和向影心却例外,由戴老板亲自撮合,毛人凤与向影心在战时结为了夫妻。
一个是自己器重的心腹红人,一个是自己利用和玩弄过的女人,把他俩撮合成夫妻,戴老板是何居心呢?
从外表看,毛人凤给人的印象始终是温文尔雅,一副儒相。向影心嫁给毛人凤为妻,两人虽然谈不上恩恩爱爱,却也相处得比较融洽,起码小日子过得风平浪静。
人前人后,毛人凤对戴老板给自己撮合的这门婚事总是表现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尽管他明知戴老板与向影心的关系非同一般,两人结婚后,戴老板仍不时地约向影心前去“单独谈话”,可毛人凤深知,“绿帽”之名事小,升官之事事大,所以不仅对向影心和戴老板的关系熟视无睹,反而尽量为他们创造方便。结果,毛人凤步步高升,很快便成了军统局的二老板。直到这时,也没人知道毛人凤仍在奉行他人生谋略中的“忍”和“等”。至于“狠”,他之所以藏而不露,是因为火候不到。
功夫不负有心人,机会终于来了。
1946年3月17日,戴笠乘座一架DC47型222号专机,从青岛机场起飞,在飞往上海的途中,飞机撞在江阴板桥镇南一座不到200公尺高的岱山上,大火烧了3天3夜,杀人不眨眼的一代魔王终于葬身火海。
戴笠之死给毛人凤带来了曙光,使他得以由军统局二老板晋升为军统局的大老板,随之,毛人凤的人生也达到了巅峰。
四平八稳坐上了军统局的第一把交椅,毛人凤人生谋略中的“狠”也到了他发挥应用的时候了。
排除异己,对付共产党,就连对待妻子向影心这个曾为自己、升官充当“软梯”的女人,毛人凤也开始动用他人生谋略中的“狠”。
1947年5月,军统局长毛人凤之妻向影心因患感冒持续发烧,被送进了医院。
一周后,向影心病情开始好转,不料,就在这个时候,向影心又被转到了精神病院接受检查。
“我没有精神病!大夫,我没有精神病!”向影心预感到这是一个阴谋,然而为时已晚。
十七、梦断疯人院
“我没疯!这是阴谋,是陷害!”向影心声嘶力竭,大喊大叫,然而,无论她怎样争辩和反抗,精神病专家仍在她的诊断书上确定了她是一个严重的精神病患者,需强化治疗。随后,向影心被送进了位于青岛市郊的一家全封闭疗法的疯人院。
“放我出去!这是阴谋!我没疯,我不是好好的吗?”向影心逢人便说自己没疯,这都是毛人凤对她的陷害,然而,没人听她的话,更没有人相信她的话。
随着时间的推移,向影心知道自己怎么反抗也都是徒劳的,因而就平静了许多。
失去自由,与疯人为伍,在这样的环境里,向影心开始反思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
做为军统局一名女特工,在近十年的特务生涯中,向影心极尽色欲之能事,以自己的肉体做本钱,为军统局收集到了大量的情报,可最终自己得到了什么呢?
作为一个女人,向影心虽然与那么多达官贵人有过床第之欢,可哪一个男人的心真正属于过她?
也许有人说,向影心在特务生涯中,虽然出卖肉体,但毕竟捞到了那么多的钱财,应该知足。可是,一个被关在疯人院连活动自由都没有的人,再多的钱财对她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恨戴笠,是他把自己引进军统,利用自己,玩弄自己,最后又把自己当礼物送人。
她恨毛人凤,他明知自己和戴笠不清白,却为自己和戴笠的约会大开绿灯,利用自己的“软梯”,一旦爬到他所要达到的高度,马上便把自己一脚踢开,并且这一脚踢得又是那么狠,那么损!
她恨自己是个贪图荣华富贵的不安分的女人,如果不爱慕虚荣,不与狼为伍,又怎么会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
她恨,恨她所处的时代和所处的社会,自己无论是“发迹”也好,还是被人一脚蹬进万丈深渊也好,难道不都与这黑暗的社会环境密切相关?
向影心在疯人院里悟出了自己人生悲剧的根源之所在。一年后,当向影心的家人来疯人院探视向影心的时候,向影心已经成为了疯人院里一个名副其实的精神病患者!大陆解放的前夕,向影心去了香港。70年代初,向影心的精神逐渐恢复了正常。
1976年9月,一本名为《一个军统女特工的血与泪》的书在香港出版发行,因书中披露了大量鲜为人知的军统内幕而畅销一时。
那是30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正在云南农场支边。
1973年秋的一个下午,我们农场的职工老张同知青小刘驾驶着农场的铁牛55型拖拉机,拉了一车胶片送到芒市(今云南德宏州州府)制胶厂后,打算休息一下便返回农场——芒市离我们农场有60公里,中途还要翻越陡峭的三台山,路况不太好,得抓紧时间赶路。
就在这时,从不远处的汽车站走出一男一女两位军人,男的长得五大三粗,女的则十分苗条,绿军装再一衬托,更增添了几分妩媚。看到这么漂亮的军妹,正在做出车准备的小刘不禁多瞟了几眼,见师傅正瞪着自己,连忙转过头去。两位军人四处打量了一番,小声商量了几句,便径直走到了拖拉机面前。男的掏出当时很高级的牡丹牌香烟,双手递过来,急切地问:“师傅,请问你这个车到不到户拉寨?我们想搭个车。”
那时交通很不方便,除每天早晨从芒市汽车总站发往畹町的班车,中途经过户拉寨外,再无其他班车了,运气好的话可以搭便车。但当时边境地区控制较严,为防止阶级敌人搞破坏,上级规定,外出人员必须凭单位介绍信才能乘车。所以张师傅对这两个陌生的搭车人很警惕,当即就拒绝了。
两位军人脸上一下露出失望的神色。但看到天色渐晚,公路上再没有车辆的影子,只得继续对张师傅软磨硬泡,解释说上级命令他们临时到户拉寨执行一项特殊任务,时间紧急,并且掏出了军区介绍信、出差证明等。因为向来对人民子弟兵比较信任,张师傅犹豫了一下,还是勉强让他们上了车。但又告诉他们,拖拉机只到户拉寨前面的农场,后面的路程自己想法。
拖拉机驾驶室小,张师傅和小刘坐前面,两个搭车人挤在后面。一路上,他们没怎么说话,只是两眼呆呆地看着窗外,非常谨慎,也十分着急。经过几小时颠簸,拖拉机终于到达农场。
天快黑了,两位军人跳下拖拉机,望着眼前空旷的公路,不禁发起愁来:“这里离户拉寨还有7公里,咋赶得过去呀?”
张师傅关切地说:“要不你们先在农场招待所住下来,明天一大早再搭班车走?”
“不行啊,上级要求我们今晚必须到达指定位置,耽误军机是要受到纪律处分的。”男的一脸无奈,女的则站在一旁一声不吭,显得焦急万分。
见此情形,张师傅动了恻隐之心,他叫小刘先回宿舍,说干脆再送他们一程算了。两位军人一下又见到了希望,高兴得不知说什么才好。20分钟后,拖拉机到达户拉寨,这时天已经全黑了,搭车人感激万分地下了车。男军人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1/50000的军用地图,借助车灯,熟练地判定了方位。他刚要离开,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把女军人身上披的军大衣拿过来,双手递给张师傅说:“这一路上多亏了您,我们外出执行任务,大衣也是累赘,干脆送给您留作纪念吧!”说完便拉着那女军人迅速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张师傅抱着军大衣高兴得说不出话来。这是一件崭新的军大衣,哔叽面料,高档毛领,亮闪闪的纽扣,连农场的干部都没见他们穿过。
返回农场,张师傅停好拖拉机便回到宿舍,没将搭载两名军人的事向领导汇报,军大衣的事更没提起。倒是知青小刘一回到宿舍,便向我们吹嘘,说是他们今天从芒市搭了两个军人过来,那位女军人长得特别漂亮,“粉”极了,农场没有哪个“知妹”可以相比。听得我们几个男知青羡慕不已。
追捕神秘的搭车人(2)
第二天天刚亮,张师傅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开门一看,原来是农场保卫科的干事及当地派出所的警察。也不知咋回事,平时见面就点头打招呼的熟人,今天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他们要张师傅马上到场部办公室去一趟,具体原因不清楚。张师傅心里直犯嘀咕,又不好问。是不是昨晚那两个搭车的军人惹了事?仔细一想还真有点问题:一男一女俩人,女的弱不禁风,走路都要人扶,又没有车,深夜去执行什么紧急任务?而户拉寨离边境又不远……自己当时咋没多想想呢?
张师傅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进办公室,见小刘也规规矩矩地坐在里面。讯问他们的是几个从昆明赶来的军人。他们详细讯问了那两个搭车人的情况,又以严厉的语气对张师傅说:“你说当初考虑到军民一家,他们又亮出介绍信,你同意顺路搭他们到农场还可以理解,可你为什么不请示领导,私自将他们送到户拉寨呢?你的行为给我们下一步追捕工作造成非常大的困难,这里面是否还有其他原因?要知道,这是两个携带大量绝密文件企图叛逃的罪犯。如果那两个人没抓捕归案,后果你是知道的!”一番话说得张师傅从前胸凉到后背。
原来,那男的身居军队某部要害部门,因个人私欲不能满足,竟携带大量军事绝密文件和他的小姨妹密谋外逃。当天,他们一早从昆明坐飞机到达保山,又立即登上保山开往芒市的班车。到芒市后已无开往边境的车辆,正焦急万分,恰巧遇到张师傅师徒二人……
这两名军人前脚刚走,有关方面发现后就立即开始追捕。当天就从昆明追到保山,又从保山追到芒市,但目标到了芒市便失去踪影。那两人在芒市人生地不熟,不可能有人接应,他们能去哪里呢?经多方打听,得知他们搭了一辆农场的拖拉机,于是立即追踪到我所在的农场。得知两个嫌疑人已逃到离边境不远的村寨后,上级首长十分震怒,下令当地公安、边防及民兵必须严防死守,决不能让二人逃出国境。
命令下达后,农场及当地少数民族村寨立刻行动起来,组织干部、民兵配合当地边防部队搜山。我们农场的武装民兵班全副武装,身背五〇式冲锋枪,每人30发子弹,再挂上水壶、干粮包,有人还在头上戴一顶绿树叶编的草帽当伪装。大家都十分兴奋,领导简单交代了注意事项后,队伍立即乘拖拉机向户拉寨进发。
通往边境的山路崎岖不平,开始还可以见到郁郁葱葱的胶林,再往上走,便是茂密的灌木林了,杂草丛生,藤蔓植物遮天蔽日。大家排成一条散兵线,仔细向前搜索,力保不放过每一个可疑目标。边境地区昼夜温差大,早晚冷,中午气温高,原以为搜山行动好耍,可没过多久,个个又热又渴,气喘吁吁,汗水早已打湿了衣服,挎在胸前的钢枪也成了沉重的负担。有人开始发牢骚:“那两个罪犯恐怕早就越过边境了,我们还在这里淘神费力地瞎忙!”带队领导不停地给我们打气:“虽然叛逃者有军用地图、指北针等,但毕竟不熟悉地形,又是夜晚,更主要的还有个女的,一晚上肯定走不出边境。”大家又增强了信心。
夜幕降临,指挥部下令搜山队伍将各个山口小路堵得水泄不通,加强巡查,决不能让两个嫌犯逃走。
却说当晚一景颇族民兵上哨,经过一片丛林时,突然听到一声异响,吓了一跳。他再仔细听,又是死一片沉寂,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难道是自己听错了?他正想离开,林中又传出一点声响,猎人出身的他立即明白肯定有情况,赶紧跳到一旁卧倒,把枪栓一拉,大声喝道:“什么人,不出来我就开枪了!”话音未落,“砰,砰”两声枪响,子弹从林中射出来,打在民兵身旁的树干上。景颇族民兵急了,端起冲锋枪对着枪响处狠狠就是一梭子,爬起来转身就跑到村里报信去了。
枪声就是命令,搜山队伍迅速赶过来,把那片树林团团围住,仔细搜寻,这才发现,那男的身中数弹倒在草丛中,早已气绝身亡。那女的手臂上负了伤,躺在地上不停地呻吟。指挥部立即派人用担架将她抬往农场医院包扎,随即又押解回昆明。两人携带的各种绝密文件、两支手枪等尽数缴获。
后来才得知,两个嫌犯到达户拉寨后,根据地图很快找准直通边境的小路,一路狂奔。他们估计,天亮前肯定能越过边境,只要过去就好办了。谁知那女的从未摸黑走过这种山路,再加上神经整天高度紧张,早已疲惫不堪。在那男的不停催促下,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走,过一条小沟时崴了脚,男的只好搀扶着她慢慢前行。天亮了,他们好不容易走到了黑山垭口,从地图上的标记来看,只要翻过这个山凹,便是M国了,眼看胜利在望,两人一下子又来了劲儿,那女的脚也好像有劲多了。但这时他们听到了从四周山林传来的嘈杂声和犬吠声,知道大事不好!没法,两人只好就近找一隐蔽处躲藏,打算天黑后再想办法出逃。一天胆战心惊,好容易躲过了大部队搜山,等到了天黑。两人正暗自庆幸,准备行动,不料又碰到上哨的景颇族民兵。那民兵听到一点动静后便大声吆喝,男的沉得住气,一声不吭;女的却以为被发现了,一下慌了神,首先向外开枪,暴露了目标。
这次行动取得胜利后,指挥部召开了隆重的庆功大会,表扬并嘉奖了参战有功人员,有关方面奖励那位亲手击毙嫌犯的景颇族民兵一部手扶拖拉机。农场拖拉机驾驶员张师傅,因为警惕性不高,误搭两个叛逃者,差点给国家造成重大损失,受到农场降薪降级处分,此是后话。
在古代,每一个女人的命运都掌握在男人的手中,赵飞燕也不例外,就是“赫赫有名”的汉成帝彻底扭转了她的一生。在中国古代昏君的行列中,汉成帝可是名列前茅的。他一生沉溺于酒色之间,自甘堕落、荒淫无道、不理国事,留下的骂名数不胜数。向来喜欢游玩的他有一天偶发兴趣来到了阳阿公主的府上,阳阿公主便盛情款待,唤出了几名美女歌舞助兴。汉成帝一眼就看中了在舞伎中央唱歌跳舞的赵飞燕,深深地被她的美貌与舞姿所吸引,她的一颦一笑彻底征服了好色的汉成帝。于是汉成帝就向公主请求,想要把光彩照人的舞伎带回宫去。公主自然是满口答应,就这样赵飞燕飞入了汉宫,成了成帝最宠爱的妃子。
在进宫的第二天她就被册封为婕妤。在汉朝后宫妃嫔排列的高低中,这个封号是仅次于皇后的,赵飞燕真可谓是“麻雀变凤凰”一步登天了。赵飞燕的秀丽姿容、轻盈如飞燕的身材和出众的舞技,使得她在后宫佳丽中成为最耀眼的一颗明珠,她的一举一动都让成帝为之着迷。为了讨成帝的欢心,她自己创作了很多舞蹈,如单人舞发展成双人舞就是赵飞燕的杰作,而且每个动作都有新招,姿态也是完美之极。她的苦心没有白费,成帝越来越宠爱这位有才情的妃子。因而当代人们都称其为宫廷杰出的舞蹈家。
“踽步”是赵飞燕擅长的一种独特的舞步,在当时除了赵飞燕,恐怕没有第二个人能走出这个舞步来。成帝别出心裁地令人做了一个水晶盘,目的就是为了能更好地观赏赵飞燕的舞蹈。在招待外国使节的宴会上,他下令让仆人用手把水晶盘托起,然后赵飞燕在盘上歌舞。要在一个小小的水晶盘上面歌舞,这可真不是谁都能做的。若没有轻盈的身躯和娴熟的舞姿以及舞蹈功底,恐怕很难在水晶盘上载歌载舞,潇洒自如。当时,赵飞燕的精彩表演把使者们看得一个个目瞪口呆,成帝十分开心,也更加宠爱于她。
姐妹同心专宠后宫
女人天生小气且爱忌妒,尤其是深宫里的女人争风吃醋更甚。由于成帝对赵飞燕极其宠爱,引起了后宫其他嫔妃的不满。于是各种各样的诅咒和讥讽便从汉宫的千门万户中传出,飘进了赵飞燕的耳朵里。一心想讨成帝欢心的赵飞燕根本就没想到那些看似温柔贤淑的姐姐妹妹们竟如此可怕。后宫就好比一个危机四伏的战场,随时都可能爆发战争,这让赵飞燕越想越怕。如果后宫之战是以美丽决定胜负的话,那么她足以稳操胜券,可是若论心机和计谋她就有些寡不敌众了。于是,她便整日地思索这个问题。
有一次成帝问赵飞燕:“听说你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不知道她是不是和你一样漂亮?”赵飞燕一听觉得时机来了,妹妹虽与自己是孪生姐妹,可脾气秉性和自己却大不一样。妹妹想得出做得到,好胜心强,从来不吃亏。如果有她在身边,自己不就多了个帮手。于是她向成帝说道:“合德比我漂亮不止十倍呢!”成帝吃惊地问道:“这天底下难道还有比你更美的女子吗?”为了验证,他令内侍吕延福持符节宣赵合德进宫,谁知吕延福却空手而返。他对成帝说:“赵合德说,若没有赵婕妤的亲笔书信,她不能奉诏。”成帝非常纳闷,问道:“难道朕的符节还抵不了婕妤的一封书信?”这时赵飞燕马上迎合道:“皇上莫急,这就是我妹妹的精细之处。她担心进宫后会夺去您对我的宠爱,遭到我的不满,这才有意回避。我给她写一封信,向她宣示陛下的恩德就是了。”成帝说道:“你告诉她,她若来了,朕对你们姐妹二人一视同仁。”于是才迎来了赵合德。
在成帝的焦急等待中赵合德终于出现了。不出赵飞燕所言,赵合德果然娇艳夺目、光彩照人,别有一番魅力。不过,与清瘦著称的赵飞燕不同,赵合德以丰腴见长,她看上去比赵飞燕大了一圈,却又显得很匀称。尤其是她的肌肤洁白晶莹,仿佛玉砌一般。好色的汉成帝十分喜欢,笑道:“朕原来以为天下的美色都已经在皇宫中了,可和你们姐妹二人相比,那些佳丽现在都黯然失色,变成了庸脂俗粉。”随即便命赵合德住进了昭阳宫。
自从成帝有了两位美人后,整天与赵氏姐妹饮酒狂欢。赵氏姐妹更是变着花样地给成帝找乐,死死地拴住了成帝的心。而这时的姐妹两人更是以宠妃的姿态向着早已地位较高的许皇后、班婕妤二人发动进攻,一场女人的战争遂在后宫展开。
自赵飞燕进宫的那天起许皇后就被成帝冷落,甚至连和成帝见一面都很难,许皇后一肚子的怨气无从发泄。后来因许皇后为了争权夺势造谣生事被赵飞燕揭发,不久便被成帝废黜,许氏家族也遭到厄运,全族人都被流放。皇后的位置空缺了,赵飞燕就缠着成帝立她为后,然而这个做法遭到了皇太后的强烈反对。直到后来淳于长从中斡旋,赵飞燕才如愿以偿地登上了皇后的宝座,同时册封赵合德为昭仪。
为了讨好刚坐上皇后宝座的赵飞燕,成帝便命人在皇宫太液池修建了一艘华丽的御船,名叫“合宫舟”。有一天,成帝带着赵氏姐妹及乐工歌伎一同泛舟赏景,要求赵飞燕当众歌舞一曲。身穿着云英紫裙、碧琼轻绡的赵飞燕一面轻歌,一面起舞,成帝觉得跳舞时配上演奏岂不更加完美,于是令侍郎冯无方吹笙以配飞燕歌舞,此时的舟内一片欢声笑语。谁料当舟行至中流时狂风大作,赵飞燕差一点被风吹走,成帝看到惊慌地大叫:“快保护皇后!”离她最近的冯无方扔掉乐器,拽住皇后的两只脚不肯松手,裙子也被抓皱了,而飞燕对此全不理会只顾继续歌舞。此后,宫中便流传着“飞燕能做掌上舞”的佳话,并且那种折叠有皱的裙子也开始风行一时,被称为“留仙裙”。
南康有一书生,屡屡参加科举不中,便静下心来习字练画。日久,在当地也有几分名气,但还没成大家,书生只有苦苦钻研,以求有朝一日名满天下。一日,他进黎山拜访了空大师,归来已是暮色黄昏。走至一山崖前,忽见一野兔出现在前面,书生走快它也走快,书生走慢它也走慢。书生甚感奇怪,不觉跟着它来到一个洞穴前,野兔不见了,倒是昏暗中洞口有一位紫衣姑娘正含羞地望着他。书生一愣,猛地站住,揉揉眼睛再看,哪有什么姑娘?咦,地上有什么东西在闪亮发光!书生赶紧上前拾起来一看,不由大喜,原来是一支紫毫笔,笔杆为白玉制成,圆润温婉,笔尖紫中带亮,熠熠生辉。
书生得此笔后,书写绘画更是得心应手,技艺日增,名声远扬,人称“江南一支笔”,求字画者络绎不绝。
知府双手施礼道:“别的我也不用,我只向你借一样东西。”
书生问:“什么东西?”
知府瞧了一眼书桌上的紫毫笔,道:“借你这支神笔一用。”
书生一听此话,不悦道:“这江南谁不知道我这支笔是笔在人在,人随笔走,人笔不分,如今你说要借笔一用,岂不是强人所难吗?再说,一支笔怎能去救人?”知府这才坐下告诉书生他此来的目的。
只因近来鄱阳湖湖水猛涨,加上长江水倒灌,浔阳遭受大水灾,全城百姓正遇灭顶之难。浔阳府急急上报了朝廷,可毕竟远水难解近渴,怎样赈灾?他们也想了几个办法,组织义演,动员捐赠,效果都不大。这才想到“江南一支笔”,早就闻名他的字画有如神鬼出没,在浔阳城富商中一直以得到他的字画为荣耀,何不请他来出面主持一个书画义卖、以赈水灾呢?又素闻书生清高难请,从不与官府打交道,可如今事关浔阳城百姓之生死,知府只好亲自来了。声言借笔,实是请人。
书生听完知府的话,半天没有作声。知府以为他不肯答应,正要开口,哪知书生道:“请大人再稍坐片刻,我收拾一下东西就跟大人动身。”知府大喜。
书生果然跟着知府来到浔阳,当日知府便召集手下议事,布置书画义卖之事。第二天,浔阳城富商听说“江南一支笔”举行赈灾义卖,纷纷前来抢购。书生现写现画,果然是神笔非凡,当下把义卖所得银两全部捐献给灾民。由于书生开了个头,浔阳城本地书画人士也积极效仿,把赈灾搞得热火朝天。许多灾民因此得到及时救治,一个大水灾,竟然没有饿死人,那支神笔功不可没。
书生临走时给知府画了一幅画,画面是一江清水,远处隐约现出一座屋亭,旁题四个字:清水衙门。书生说,这是他唯一的一次破例主动赠给官员的字画。
不久,“江南一支笔”的名声传到了京城,朝廷下旨宣他进京,为当今皇帝写字作画。
消息传来,整个南康城都震动了。想不到一个穷书生,能有如此好运,进京享受荣华富贵了。书生却很为难,他最不愿意的就是与官府交往,如今还要给皇帝写字作画,虽说荣耀无比,可他心中还是一百个不愿。但不听皇帝的旨意可是要杀头的呀,怎么办?
这天,他来到黎山拜访了空大师,大师只“呵呵”大笑,指著书生手中的笔,并不回话。书生似有所悟,返回途中,在一处山道上竟然遇到了赐笔姑娘。姑娘先是给书生道了谢,然后开口道:“此为最后一面,书生好自珍重。”书生问姑娘此话何意?姑娘看了书生一眼,低下头道:“当初,我是羡慕书生才华才忍痛把身上的毛发制成紫毫笔送与你的,见笔如见人,能终身与书生相伴,此生足矣。后又难为书生力救父亲,如此大恩感激不尽。如今小女要闭关修炼,再要相见,只有隔世了。”说罢,姑娘泪如雨下。书生一把抓住姑娘,说:“你我心心相应,何不白头偕老?”姑娘摇了摇头说:“你我非属同类,小女修练未到,不能与公子相伴。如若有缘,来生再见!”话说完,姑娘飘然而去。
回来的途中,书生恍恍惚惚,回想赐笔姑娘所说的话,心中陡然一亮,作出了一个决定:他要躲进深山磨练,只为技艺,不图眼前富贵。
却说差官来到书生家里,早已不见书生踪影,只见书桌留有一纸条,上书:笔为神赐,吾为民书。
三百年后,南康又出了一位书生,人称“江南一支笔”,那支笔也是紫毫白玉杆,熠熠生辉。所不同的是,书生身边有一紫衣姑娘为他斟茶磨墨,相伴一生。
先前他一个穷书生,父母早亡,只有一间茅屋安身,媒婆见了都要绕道走开。如今名声大了,上门提亲的媒婆把门槛都快踩平了,可书生毫不动心。为啥呢?只为这支神笔。当初得到神笔时,书生明明看到有个漂亮姑娘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可一眨眼就不见了,只留下了这支笔。书生对那姑娘一见钟情,时刻铭记心中,他在心中暗暗打定主意,除非找到那赐笔姑娘,否则终生不娶。为寻找那姑娘,书生曾多次重返得到神笔的那个地方,可找来找去,根本就找不到那个洞口,更不要说见到那个赐笔的姑娘了。
有天晚上,书生刚刚睡去,忽见一人影飘到床前。书生先是一惊,而后大喜,原来此人正是他日夜思念的赐笔姑娘。姑娘见了书生,没有欢喜之状,而是满面泪流,书生大惊,问:“姑娘何故如此悲伤?有什么难处请说出来,书生一定全力相帮。”姑娘叹了口气道:“只因家父今遇一难,书生若能相帮,小女感激不尽。”之后,姑娘在书生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话,书生连连点头。姑娘脉脉含情望了一眼书生,转身离去。书生伸手去拉,一下醒来,原来是南柯一梦。虽是梦境,可姑娘刚才说的事书生却记得一清二楚。
第二天,书生按照梦中姑娘的指点,来到南康府的一条小街上,果然看见有个猎户站在那儿大声叫卖:“快来呀,刚猎获的大野兔。”猎户身旁的笼中,一只大灰兔正眼巴巴地望着他。书生立即上前应道:“多少钱?我买了。”猎户伸出了一个指头,正要开口,不料旁边过来一个人大声说:“此兔本大爷买了!”书生回头一看,认得是府衙刘捕头家的仆人,忙说:“我先来,我已买了。”哪知那仆人说:“谁说是你先来的?不信你问这个卖兔的猎户。”仆人转头眼睛狠狠地盯着猎户说:“刘大人特地命小人来的,误了刘大人的大事你可担当不起啊!”猎户只好小声地对仆人说:“你先来,我卖给你。”书生急了,拼死也不能让猎户把兔子卖给那仆人。
正在争执间,正好刘捕头经过小街,他认得书生,知道他的字画值钱,见了这般情景,便向书生提出一个要求,就是书生要给他写一幅字,他才把兔子让给书生。情急之下,救大灰兔要紧,书生只好破例当场给刘捕头写了一幅草书:“狐假虎威。”刘捕头本就不识几个字,当下欢天喜地捧着字走了,书生这才把大灰兔买下,急急赶了回来。
书生进得深山,按照梦中姑娘说的路线,左转右转,终于在一处山崖前看到一个洞口。呀!这不就是那次得到神笔的地方吗?书生把大灰兔放出来,那大灰兔没有立即跑进洞,而是捧起前脚对著书生作了个揖,然后一步三回头地进了洞穴中。
当夜,书生又梦见了那姑娘。姑娘再次向他道谢,走时还说了四个字:“后会有期!”
这天,书生正在书房泼墨挥毫,忽有人来报,浔阳知府求见。书生一怔,心想,自己与浔阳知府从未有过来往,今天他上门求见,定是为讨要字画之事,这事真让人为难。这浔阳虽与南康仅一河之隔,属于邻地,按说应该多多走动交流才是。可书生有一怪癖,凡是官府求字画者,一概不理,只与文人雅士交往甚密。如今这浔阳知府来访,是理还是不理?
没等书生想好如何回复,那知府大人已闯进了他的书房。书生恼怒道:“你纵然是官府之人,也不能私闯民宅吧?”知府大人急道:“请不要责怪本府,只因有要事相求,才如此冒昧,还望海涵!”书生问:“何事有劳大人如此慌乱?”知府脸色一沉,说:“救人!”书生冷笑道:“我一介书生,一不能舞刀动枪,二不会出谋划策,拿什么帮你救人?”
有个小伙叫刘大宝,过几天就要办喜事了。这天傍晚,他正在新房里忙活,听到街上呜呜的警笛响。“这是来抓哪个的?”刘大宝最好看热闹,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兴冲冲地往外跑。
一出门,却见一辆警车“嘎吱”一声,不偏不歪正好停在了自家门口。车门一开,从车上跳下两个威武的警察,直奔他过来了。大宝有些着慌,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两只手就被人家逮住了,接着手腕上一凉,大宝定睛一看,我的天,手铐!他当即懵了,一迭声地问:“这……干什么、干什么?”
警察说:“你是不是刘大宝?”
刘大宝脸色煞白,点头跟鸡啄米一样。警察说:“你跟一个案子有关,跟我们走一趟吧。”说着,就往警车那儿推他。
大宝死活不肯上车,嘴里大叫大嚷:“冤枉!你们搞错了,一定搞错了,我没犯法呀。”
警察见状,严厉地说:“冤不冤枉去了就搞清楚了。你要是再不配合,我们就要采取强制措施了!”大宝平时一贯挺畏惧警察的,一听要对他采取措施,马上就闭了嘴,心里自我安慰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去了派出所终归会弄清楚的,就不再挣扎,老老实实地上了警车。车门关上的一刹那,他听见看热闹的街坊邻居们在议论:“真没想到,大宝平常蛮老实的,竟也犯了事?”“唉,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什么案子?是不是最近传得挺凶的那起强奸杀人案?”“啧、啧,这孩子,还有几天就结婚了,咋就等不及了呢!”
到了派出所,警察们把大宝带到一间小屋,开始审问。果然跟前几天的那起强奸杀人案有关。大宝心中有数了,他没做过,自然坚决不承认。这时候,天也晚了,警察们一商量,决定等明天找来目击证人辨认一下;临走,还苦口婆心地劝他:“今晚上你好好想想,坦白从宽,告诉你,我们可是有目击证人的。”
当天晚上,刘大宝蜷缩在墙角,一夜未曾合眼,好不容易熬到了天明。上班后,一个警察把他带到一间屋子,让他面朝墙壁上的大镜子站好。大宝平常爱看警匪片,猜想这面镜子大概就是透视镜,自己看不到外面,外面却能看到自己。他估计现在外面那目击证人正在辨认自己,便竭力摆出一副坦然的样子,怕对方看不真切,还使劲把脸凑到镜面上。结果旁边的警察警告说:“往后站,脸都挤扁了!”
果然是误会,很快,就进来一个警察,给大宝打开了手铐,满脸歉意地说:“不好意思,那人认错人了,没你的事儿,你可以走了。”
闻听此言,大宝浑身一松,不由热泪盈眶,连声说:“谢谢!谢谢!”虽说是受了点委屈,他还是由衷感谢人民警察这么快就弄清楚了事实,还了自己清白。往回走的路上,他的心情不错,嘴里哼开了流行小曲:“谁使用双节棍,哼嘿哈嘿……”拐过街角,几个正在街上唠嗑的闲人见到他,眼珠子瞪圆了,表情都有些吃惊,其中一个招呼道:“大宝,放出来了?”
大宝说:“他们抓错人了。”就把事情的经过说了说。大家一听,原来是这样呀,就说:“他们可是冤枉你了,这些警察可真不像话。对了大宝,他们向你道歉了没有?”大宝说:“人家跟我说不好意思了,算是道歉了吧。再说他们又不是故意的,用不着道歉。”对方就说:“那你快回家看看吧,你家现在只怕乱得开了锅了。”
大宝吃了一惊,拔腿就往家里跑。果然,他未等进家,就听见娘的哭声,呜呜的,还有爹的骂声,嗷嗷的。他赶紧一步跨进门,叫道:“爹,娘。”这一声真管用,哭声和骂声立即止了,娘抹了把眼泪,欢喜得声音都哆嗦了:“儿啊,你回来了?”爹刚才还在转着圈儿骂他忤逆、畜生,现在也过来把儿子左看右看,眉毛胡子直抖:“没事了?”
大宝轻松地说:“没事,虚惊一场,他们搞错了。”
爹和娘如释重负。娘便说:“看这事弄得,你快到喜梅家,跟他们说说,别退婚了。”喜梅是大宝的未婚妻,大宝闻听吃了一惊:“她家要退婚?”原来,消息传得真是快,大宝昨天刚出事,今天早上,喜梅娘马上就打发人把彩礼退回来了。
大宝不敢耽搁,骑上自行车心急火燎地往喜梅家奔。到了后,那村的人也有认识他的,冲他指指点点。大宝顾不得理会,直奔喜梅家。喜梅的爹娘看见他,四只眼瞪成了铃铛,惊道:“这么快就把你放出来了?”
大宝说:“警察抓错人了。”
他本来以为此事解释清楚就没事了,没想到喜梅娘本来就对大宝这个毛脚女婿不是太满意,要不,大宝一出事,她也不能立马就去退了婚。此时听说是抓错了,喜梅娘就表示不信,反问道:“抓错了?警察咋没去抓别人单要抓你?”
大宝被呛得一愣,低声下气地说:“真的弄错了,娘,喜梅哪儿去了?”
喜梅娘的老脸拉得足有二尺长,冷冷地说:“我家喜梅被你害惨了,走到哪里都有人戳脊梁骨,我们家清清白白,可不能找一个不干不净的人当女婿。”
大宝急了:“我不是说了嘛,我真的是被冤枉的,要是真有事,警察也不会放我出来呀。”
可喜梅娘抱着葫芦不开瓢,横竖就是不相信:“有事没事你自己最清楚,反正现在十里八乡的人没有不知道你被警察抓过的。你以后别来找喜梅了,她没脸在家里呆,今天一早就坐车到南方打工去了,到啥地方我也不知道。”
大宝一听傻了眼,又死缠硬磨了半天,喜梅娘就是不松口,还让他马上开路。最后大宝也上火了,赌气说:“我就不信,死了张屠户我不吃带毛猪,不找她张喜梅我刘大宝也打不了光棍!”
大宝垂头丧气地往回走,越想心里越窝火,我怎么这么倒霉,平白无故地被抓进去关了一宿不说,出来后还不清不白,把媳妇都弄没了?他也是有点头脑的人,马上找到了罪魁祸首——都怪那帮警察,案子没调查清楚就胡乱抓人。他一顿脚,家也不回了,风风火火直奔派出所。干吗?——找警察讨个说法!要人家赔偿损失,还他清白!
警察对刘大宝很客气,听他把原由说完后,接待他的警察再次道歉说:“实在对不起,是我们工作失误给你造成的麻烦。”
大宝胆气壮了:“光道歉没用,你们还得给我恢复名誉。”
警察看着他,问:“你打算要我们怎么办?”
恨天高去了,到了那个人人都知道却从来没有人真正去过又再次回来的地方。他原来的名字不叫恨天高,可人们都这样叫他,尤其是四邻八乡的外村人,他的真名叫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恨天高已经成了他的专有名称。不少人听了这个名字就会想到《水浒传》里的那个三寸地丁——打虎英雄的哥哥武大郎,是的,恨天高就是武大郎一样的身材。
恨天高也知道武大郎的故事,但他瞧不起武大郎,他说武大郎不明智,说娶那样的美人做老婆是自讨苦吃。他比武大郎更恨潘金莲,认为潘金莲纵有千条理由也不能杀人.杀人罪不可赦。
恨天高的父亲一生什么也没有留下,他只继承了父亲的身高和这个带有贬义的名字。他不但矮而且黑,两腮和下巴泛着油墨的光,圆圆的鼻尖也随着脑袋的不停转动而变幻着光点,但一双黑黑的小眼很机灵,这一点说明他不是傻子。
恨天高是在镇上的敬老院里走的,那是个秋天的傍晚,他停止了呼吸,眼睛却没有合上,仍然有一种含糊不清的光,谁也猜不透是什么意思。工作人员拔了吊瓶,用手把他的双眼抚合,然后打电话通知了他的村长。
村长接到电话就到了七爷家,七爷和恨天高同岁,是从小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恨天高一辈子被人瞧不起,唯独七爷和他是知心朋友,七爷听了他的死讯后眼眶湿了,他长叹一声:恨天高是好人啊,就是命不济。当然七爷比其他人更了解恨天高。
恨天高和父亲都是矮子,他父亲年轻时人们也叫他恨天高而不叫他的名字。母亲死得很早,爷俩的日子一直过得很艰难,他也因此没能上学读书。当年父亲带他四乡里去讨饭,每到一个村子便有一群孩子围住他们像看西洋镜一般,跟在他们后边大喊:小人龟,恨天高,小人龟,恨天高。一群狗也跟着汪汪地乱叫。
村长对七爷说第二天一早去把恨天高烧了,不必按风俗等到三日了,因为恨天高没有亲戚,等也没有什么意思,七爷同意了。
恨天高生前曾当过丧事理事组的组长,当地不管谁家有人亡故都要等到三日后才发丧,恨天高给人家主持丧事非常认真,他觉得那样很光荣,那是他努力了十几年才争取到的,他说能为大伙做点事才活得不冤枉。可恨天高在村民们的眼里却是无足轻重的,有他没他都一样,丝毫不影响过日子,人们对他的漠视使他很伤心,他很想得到人们的认可和尊重,他知道村里有威望的人都是能为大伙办事的人,譬如医生、木匠或教师,可自己能做什么呢?于是他先学会了编筐,那各种大小不同的筐子是农村家家户户都用得着的工具,割草、担粪、卖菜谁家不用筐呢?编筐的材料山上到处都有,荆条、葛条、柳条都行,那时他在生产队里放牛,每天把牛赶到山上,牛在吃草时他就割一些条子带回家,晚上就在家里编筐,一编就编到下半夜,这样也好,他觉得不再那么空虚寂寞了。他把筐送给邻居们,邻居们说不能白要他的筐,就给他三毛两毛的钱,他倒觉得不好意思了。一个筐能用好几年,总不能老送筐子给人家,后来他就把筐拿到集市上去卖,可那时批判资本主义,他就成了典型,全村开大会批判他,把他揪上台被全村社员声讨了一顿。他本想做点对群众有益的好事,没想到第一次出头露面是在那样的场合,他从此就不再编筐了。
在农村谁家有了喜事或丧事,全村的人都会去帮忙,恨天高当然也不例外,但恨天高很自觉,人家有喜事的时候他是很少去的,他知道自己其貌不扬会惹主人不高兴。而谁家如果有了丧事,他就主动去干些零活,比如在角落里烧开水或是为死者编一个五谷囤,远不如主丧人的地位重要。主丧人就是主持丧事的司仪,在整个丧事过程中是领军人物,所有人都听他的。时间长了,那些千篇一律的丧仪程序恨天高都了如指掌,他完全能做一个合格的司仪了。
那年村里的丧事司仪老了,没有人给人主丧了,多少有点社会地位的人谁都不愿意干这事,恨天高出于好心主动去干,没想到遭到了一些丧主的拒绝。事后才知道是因为他没有家口,不能算个十全的人,这样的人做这样的大事对主人家是不吉利的。那晚他哭了一夜,两眼都肿了,此后他很长时间把自己关在家里没有出门。
文革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暴风骤雨毫不例外地洗礼了偏僻的小山村,村里原来的领导班子被打倒推翻,取而代之的是造反派成立的革命委员会。革命委员会要破四旧立四新,移风易俗,就成立了红白理事会负责喜丧事宜。红事组的组长马上就有人抢着当了,可白事组组长却没人肯干,原来村里的丧事司仪跟造反派的观点不同,坚决不干,这个位子就临时空缺。后来七爷保举了恨天高,说他完全能胜任此职,是个合适人选,恨天高自然很高兴,觉得还有人瞧得起他。
恨天高有了革命委员会的任命,他第一次主持丧事的当天中午就在丧主家喝了酒,丧主亲自给他斟酒点烟,并且说感谢他帮忙。喝酒的时候恨天高心里很复杂,因为死了人心情很沉痛,又因为他能为社员们办事受到社员的感谢而高兴。下午他安排孝子给亡灵指路,革委会主任说这是四旧,这些仪式都免了罢。恨天高说一下子去掉这些仪式社员们的思想还一时转不过弯来,很难接受,得循序渐进,再说这又不用花钱,不违背节约闹革命的精神,如果不给亡灵指路,亡灵不能顺利归西,革委会主任听了也就不再反对。
恨天高把丧事的每一个环节都做得认真仔细,每一件事情做完后他都要细心复查,生怕做错了或是有遗漏使主人不满。第三天出殡的时候,他敲着铜锣指挥着出殡的队伍,大声喊着口令,抬棺的、送葬的、哭丧的、帮忙的一大队人马都听他的指挥。什么时候停什么时候走,都是他先郑重敲一声锣,再郑重地一喊,没有一个不服从的。那一刻既庄严又神圣,他觉得他不再是那么矮,仿佛是站在云端的神仙,所有的人都敬仰他、尊重他、服从他。
第二天早上村长就和七爷的儿子到了敬老院,敬老院的职工把恨天高的遗体装进一个塑料袋子抬到了殡仪车上,就向县里的火化场驶去。
殡仪车开走了,什么仪式也没有,没有人给他指路,没有人给他烧纸,没有人给他哭丧,也没有人给他摔盆打碗,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平静。
恨天高给别人主丧时可不是这样,文革结束后不再喊破四旧了,一些旧的风俗又恢复过来,送葬队伍可谓浩浩荡荡,走在最前头是一人提了纸筐先撒下为死者买路的纸钱,紧跟着是十几杆花花绿绿的旗子开道,再接着是为死者轧制的纸人纸马等物件。恨天高提了铜锣发号施令,一群披麻缟素的男孝子们走在灵柩前面,灵柩有八个精壮的汉子抬着慢慢行走,再后面才是死者的女亲眷,也都穿了缟衣素服坐在车子里,一边慢慢地走,一边唱一样地拖着长腔慢慢地哭。长长的队伍顺着曲折的山路或停或走,到了墓地,然后是下葬、烧纸、筑坟、圆坟等一系列繁文缛节。
发生在苏联国内革命战争时期。当时,红军与白军的斗争是十分残酷的。这一天,红军一队25个人,在政委叶甫秀可夫的带领下,拼死突围出来。重重包围他们的,是大量手执闪闪发光的马刀的哥萨克。未能突围的119名战士和所有骆驼都直挺挺地长眠在那冰冷的荒滩上了。白军指挥哥萨克上尉,认为突围红军走的是沙漠,没有根草,没有骆驼,他们是活不了多久的,所以放弃了追击。
25个人中有1个是女的,名叫马丽娅。她是个小个子,身材纤瘦苗条,长一头的棕发,一对淘气的大眼睛,闪着猫眼一般的黄光。
马丽娅酷爱写诗,一空下来,就要舔着铅笔头,在报纸边角上,吃力地写下些字体歪歪斜斜的诗句。这些诗有写革命的,有写斗争的,也有写领袖的。可是编辑部里的那些人却说这些诗火候不够,还不能录用。
马丽娅写诗的火候或许真不太够,但她的枪法是十分够火候的。每逢上战场,只消政委用手指向前方一指,说:“马丽娅瞧,一个白党军官!”马丽娜会眯起眼睛,舔舔嘴唇,然后从容地端起枪来。到此为止,这个军官算是已向阎王报了到了。枪声一响,那人就会应声而倒。于是,马丽娅就会放下枪,说:“嗯,第29个,这个遭鱼瘟的!”“遭鱼瘟的”是马丽娅的口头禅。这也难怪,因为她是地地道道的渔家女。7岁起,她就穿着硬绑绑的油布裤子,坐在油腻腻的剖鱼凳上剖银白色的青鱼肚子了,这一剖就是12年。
到19岁那年,红军在招赤卫队志愿兵,她就报名去了。起初,人家取笑了她一顿,将她赶跑了,可是后来经不住她一次次的软磨硬缠,终于收下了她。于是,她就成了赤卫队中唯一的一名女性。
这伙突围的人自己也搞不清,他们该上哪儿去。到安全的地方,最近的也得走10天,可他们只有3天的粮食。
正当他们愁眉不展的时候,前面来了一个商队,他们迅速地包围了这个商队。政委登上沙丘,端着枪,发出喇叭般响亮的声音喊迫:“喂,站住!”
要是有枪,都撂在地上。不许动!否则将你们统统干掉。”吉尔吉斯商人吓得魂飞魄散,全都屁股一撅,像只鸵鸟一般地卧倒在沙地上了,红军士兵们气喘吁吁地从四面八方围上去。
蓦地,一排枪声响处,政委身边一个士兵“咕咚”一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地伸直了胳膊。
政委一卧倒,高喊道:“卧倒!..打这些龟孙子们!”枪声大作。骆驼后猫着的那些家伙枪法相当准,不像是商队里的人。荒野被这僻僻啪啪的枪声震动了。最后,商队里的枪声终于稀落下来。
红军一步一步逼近去,直到30步之遥才看清,骆驼后面有一个头戴皮帽、肩上佩金肩章的家伙。
政委回过头来,对马丽娅说:“马丽娅,瞧,一个白匪军官!”马丽娅答应一声,从容端起枪,手起一枪。
不知是马丽娅的手指冻僵了,还是她跑得手发了颤,总之,正当她刚刚说出:“第41个,遭鱼瘟的”时,这个军官却活生生地从骆驼背后站了起来,两手举着长枪,刺刀上挑着块手帕。马丽娅气得将枪往地上一扔,哭了起来,眼泪顺着脱了皮的脏脸往下直淌。她的百发百中上哪里去了?
政委要人点清了这商队的财产,然后用化学铅笔写了一张收据,塞给了这些生意人,任他们倒在地上,捂着脸去痛哭。
他记起了这个军官,回过头来,只见这个军官泰然自若地站在那里,边抽烟,边冷冷地笑着,盯着政委瞧,两只眼睛湛蓝湛蓝的。
政委问他:“你是什么人?”军官喷了口烟,回答:“近卫军中尉奥特罗克。”人们在这军官的一只秘密的小口袋里找到了一张公文。公文里写明,白军头子高尔察克上将任命中尉奥特罗克为邓尼金将军里海军部政府的全权代表,由他去作口头汇报。看来,这个蓝眼睛是一个要人呢。
政委问了他几句后,发现他的态度极其恶劣,就对马丽娅说:“喂,马丽娅,我把他交给你了。你得好好儿看着他。要是放跑了他,我就扒了你的皮!”马丽娅没有吭声,将枪往肩上一背,走上前去说:“喂,跟着我,你是归我管的了。你别以为我是个女人,就想溜之大吉。我让你先跑300步,看我能不能一枪将你嘣了。一次失手,第二次保险饶不过你,遭鱼瘟的!”中尉斜了她一眼,咯咯笑着,很斯文地鞠了一个躬,说:“能在您这样漂亮的小手下当俘虏,真是三生有幸!”马丽娅哼了一声道:“废话少说,你大概只会跳跳四步舞吧。抬起你的蹄子,起步..走!”就这样,这个白军中尉就当了马丽娅俘虏。
这天夜里,他门在一个湖的岸上宿营。
马丽娅用驼毛绳子把这个中尉的手和脚捆起来,然后又在腰间缠上一圈,将绳头紧紧惧在自己手里。红军小伙们都来嘲笑她,可她不睬他们,倒下来睡在这中尉的身边。
这天夜间,风声呼啸,雪片像鹅毛似的飘下来,哨兵只好钻到毛毡里去避寒。这一避,竟睡着了。3个商人潜回来偷偷牵走了所有的骆驼,而骆驼上还背着救命的粮食呢。
第二天一早,中尉从毛毡下探出脑袋来。望了一下,吹了一声口哨,冷笑说:“太帅了,苏维埃的纪律性,十足的笨蛋!”政委气得七窍生烟,大喝一声:“闭上你的鸟嘴,坏蛋!”现在,生活变得异常艰难,走着走着,他们已只剩下10个人了,其他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去了。几乎每天早晨总有这个或者那个睁不开眼睛,腿肿得像圆木一般,他们的鼻孔里只有出气,已没有进气,于是政委只好流着眼泪,亲手用枪打死了他,让他早些解脱。
10个人走得跌跌磕磕的,唯独这个白军中尉腰板笔挺,走得很沉着。红军战士们已不止一次地劝政委:”政委同志,干吗还带着这个累赘?口粮已经不足了,还让这家伙白吃?嘣掉算了,他那身衣服和靴子还蛮好的,大家也可以分着穿。”可是政委就是不让他们动中尉一根毛。政委说:“只要我们还活着,我们就要带他到司令部去。他是一本活材料,肚子里的资料大有用处,不能白白打死了他。”就这样,他们走啊走啊,终于走到了阿拉尔海边。
第二天,他们来到了一个吉尔吉斯的村落。乡亲们既可怜,又佩服他们,就给他们东西吃,使他们迅速恢复了体力。
一个星期后,他们弄到一条被风刮来的渔船。这船还有几分新。他们将船修理好了,坐上4人,2个摇船掌舵,1个是马丽娅,1个是白军中尉。
政委吩咐要将他早日送到司令部,万一路上有变,就毙了他。
开始时一路顺风,可是第三天的夜里,狂风呼呼地怒号起来,滚滚巨浪越来越高。一个巨浪滚过之后,桅杆旁的两个红军战士不见了。白军中尉坐在齐腰深的水里在画十字祈祷。
马丽娅生气地叫道:“魔鬼!..你干吗泡在水里?快舀水!”中尉跳起来,赶快用自己的皮帽舀起船里的水来。
马丽娅朝着狂风怒号、黑乎乎的大海大声叫道:“谢明!维赫尔!你们在哪里?”浪花激荡着,听不见有人回答。显然,这两个红军战士被浪卷走淹死了。
接着,风将这艘半浮半沉的船送到了一个小岛边,船底在沙子上擦得“籁籁”发响。
马丽娅跳下水去,说:“来,跟我下水!”中尉也跳进水里。
他们两人先将船拖上岸。马丽娅抓起了枪,叫中尉将口粮袋背上岸来。
登岛四望,这里原来只是一座孤岛,岛上连一个人也没有。马丽娅不由丢下枪,号陶大哭起来。
白军中尉安慰她说:“喂,别哭了,小姐,哭也没用。这里既有屯鱼的木仓,我们就先上木仓去吧。”说着,他弯下腰去取枪。
马丽娅连忙推开他,说:“多谢你帮忙。不过..不过,我是奉命将你押送到司令部里去的..我就不能让你拿枪。”鱼仓找到了。黑漆漆的木仓里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鱼腥味。
中尉摸着黑进去,竟摸到了一大堆干鱼。
他叫了起来:“啊哈,有鱼!有鱼就饿不死!”马丽娅呻吟道:“湿淋淋的,冻坏了。用鱼生一堆火吧!”中尉从没听说鱼可以当柴烧,简直是听呆了。
马丽娅拿他取笑了一顿,就拔出子弹头,倒出火药,用火药引着了火,再用小木片引着了鱼干,生起了一个簧火堆。
孤岛上有的是鱼干。这是渔民在渔汛时捕获的,他们晒干了堆在这里,然后用船来运走。
他俩烘干了衣服,吃了鱼干和烧饼。但是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中尉却病倒了。
这么许多天的奔走,饥饿、劳累,加上在水里一浸,他像一只口袋似的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然而,祸不单行,拖在岸上的船被海浪冲走了,他们两个己被围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孤岛上了。
马丽娅弯下腰来仔细打量中尉,只见他瞪着眼睛,张着嘴,他那对湛蓝的眼珠模糊了,疯疯癫癫的,浑身火烧火烫的,嘴里胡乱说着呓语梦话。马丽娅灰心丧气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她脱下皮衣,铺在沙地上,拼死力将中尉失去了知觉的身子拖过来,让他睡在皮衣上,然后再盖上皮袄。她束手无策,只好缩作一团,蹲在一边。浑浊的泪水顺着她消瘦的双颊,缓缓地淌下来。
她仰着脸,喃喃地说:“他要死了..叫我怎么去向政委交待呢?”这个白军中尉足足病了一个星期。他烧得很厉害,一会儿梦见阅兵式,一会儿梦见皇宫,一会儿梦见有人将肚肠拉了出来,最后他终于醒了过来。
他之所以能活下来,靠的就是马丽娅的护理和体贴。这个孤岛上没有淡水,没有药,没有床;而中尉在昏迷中则又是大喊大叫,又是喊口令,又是骂人,闹得天翻地覆。说实话,这一个礼拜,也真够马丽娅受的。
现在,中尉终于活了下来,马丽娅的心里也很高兴,她为他煮好了鱼,烘干了湿透的烟,还因为没有纸卷烟丝,竟将自己写着诗的小纸片也捐献了出来。
以后的几天里天气很好,太阳暖烘烘的。马丽娅已走遍了全岛,找到了一间渔民小屋,这小屋又干燥,又结实,窗子上还有玻璃,那里有炉子,有碗盏,有床。最主要的,储藏室里还有些面粉和大米。估计他们还得在岛上再呆上两个星期,这以后,渔民就会来运鱼。这样,他们就有救了。
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里,他们已少了敌意。马丽娅替中尉干活,中尉为马丽娅讲故事,讲鲁滨孙漂流记给她听。就这样过了些日子,他们两个就像朋友,像爱人一般地好上了。
但是,有一次,他们吵了起来,这是因为两个人的世界观压根儿不同:中尉恨战争,恨劳动人民,恨革命破坏了他美好的生活;可是马丽娅是劳动人民出身,她知道只有打倒了这些吸血的地主富人,才有好日子过。当中尉骂她是“无赖”的时候,马丽娅扑了上去,举起手照中尉瘦削的、没有刮过的脸上抽了一个耳光。
但是,岛上只有两个人,不和好也得和好。
三天后的中午,他们正躺在门口的沙子上闲聊,突然,中尉的蓝眼睛死死地盯着地平线。他眼睛里闪出狂喜的光芒,低声他说:“看,船帆!”马丽娅跳了起来。果然,远处蔚蓝的地平线上,有一个小白点在闪烁,在微微颤动、摇摆,这是迎风飘动的船帆。马丽娅双手按住起伏不定的胸脯,眼睛死不盯着,还不相信那是久久期待的帆影。中尉甚至高兴得拉着她跳起舞、唱起歌来。
然后,中尉跑进屋去,取出枪来,一连放了3枪。震耳的枪声冲破了四周的沉寂。但每放一枪,中尉的身子都要摇晃一下,这是因为他的身子还很弱。
船上人听见了枪声,船帆摆动了一下,改变了航向,侧着船身,向这边驶来。这时,船已看得清楚,这是一艘橙黄色的帆船,不像是一艘渔船。
马丽娅小声嘟哝着:“是巡逻船,见鬼,这个时候,有谁会出来巡逻?”相距百把米的时候,船尾上突然站起一个人来,他用双手拢成喇叭筒,喊起话来。
中尉颤抖了一下,把枪往沙地上一扔,两个箭步窜进了水里。
他伸开两臂狂喊起来:“乌啦!是我们的人!..是我们的人!..快,先生们,快,快!”马丽娅的目光死死盯着船,猛的,她看清楚了,舵柄跟前坐着的人肩上有闪金光的肩章。啊,这是白军!
她记起了政委的话,“唉呀”一声,咬着嘴唇,拾起中尉扔掉的枪,拼命大叫:“喂,你这个..这个白党坏蛋!你给我回来!..我在对你说呢,你听见吗?回来,你这个鬼东西!”中尉站在齐脚深的水里,急切地挥舞着双手,要船快过来。
陡然间,一声震天动地的响声起处,中尉一头栽在水里,鲜红的血浆从打碎的脑壳里涌了出来,散开在海水里。
他,就是被她打死的第41个!
马丽娅丢开枪,跑过去,抱起他来,低声地痛哭起来..
天门和汉川交界的沉湖畔有陈李张三大姓,经常为争夺湖田打官司。有一次,姓李的和姓陈的同盟,侵占了姓张的湖田,姓张的告到县衙,没有引起县老爷的重视。以后,姓李的和姓陈的更肆无忌禅,吞并张姓人家的滩田。姓张的无可奈何,听说徐苟三足智多谋,爱打不平,特备礼物,去请苟三。苟三问了始末根由,亲自去现场了解。然后叫姓张的人拿状词来看睦,苟三看了状词,摇着头说:“唉!原来如此。”拿了羊毫在状词上重重地签了一笔,说道:“请把状词拿去,你们的官司会赢的。”姓张人莫明其妙的拿了状词进县城,呈给县老爷。县老爷看了大怒,说:“原先只霸占湖口,现在胆敢霸占湖中。还有王法吗?”于是传姓李的和姓陈的族长到堂,勒令他们将所霸之田全部退还姓张家。消息传开,姓张人对苟三万分感激。
原来的状词上写着:陈李两姓霸占张家的湖口。县老爷认为是鸡毛算皮之事,不置可否。经苟三在口字上加了一竖,改成陈李两姓人霸占到了姓张的湖中。县老爷感到事太严重,才非查处不可,徐苟三一笔赢官司的事就这样传开了。
他,一位叱咤风云的人物,一个成功的企业家,谱写了商届无数传奇的精英。而真正让他开启人生传奇的却是因为一个苹果。下面请允许我来讲讲他的故事。
他年轻的时候,喜欢冒险,喜欢刺激。爬雪山、攀珠峰、过险桥,进沼泽。。。。。。所有这些大胆新奇的项目他都愿意去挑战、尝试一番。
对沙漠之奇早有耳闻的他,在这天,准备好充足的食物和水,带上涉险必要的工具和设备,一大早便开始了他的沙漠之行。大家都知道,沙漠的天气变化莫测,没有足够的经验和当地人的引导,很难成功的穿越。正当他在沙漠之中艰难跋涉的时候,一场突然的沙漠风暴席卷而来,顿时漫天黄沙飞舞,遮住了前行的视线,他顿时就迷失了前进的方向。更糟糕更可怕的是,他装满食物和水的背包也被风暴卷走了。正当他绝望之际,突然在衣服的口袋里摸到了一个圆鼓鼓的东西,他翻开口袋,是一个红红的小苹果。“谢天谢地,我还有一个苹果!”他惊喜地叫着,仿佛在他手里的是一个稀世珍宝。
他紧紧地握着这个珍贵的苹果,开始在沙漠中寻找出路。每当干渴、饥饿、疲乏袭来的时候,他都要看一看手中的苹果,抿一抿干裂的嘴唇,陡然间身上就会增添不少的力量。就这样,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第三天,他终于走出了荒漠。然而那个他宝贝似的一直紧攥在手里的小苹果,他却始终未曾舍得咬过一口,即使它已经干巴的不成样子。
很多人慕名而来,都想看看那个神秘传奇的苹果,想探究一下到底他是怎样在没有食物和水的情况下走出了那个不可思议的荒漠。他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的给每个来着讲述他的那段沙漠奇旅。人们赞叹的是他的这段传奇经历和那个看似神奇的苹果,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信念和精神的力量给他创造了这个奇迹。
后来,为了纪念这个苹果,也为了纪念这段传奇的经历,他包下了一片果园,而果园里种的正是各种各样的苹果。他的创业之路也从此开启。人们在听故事的同时也会参观他的果园。果园规模的不断扩大,让他在管理上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随着很多人加入到果园的行列中来,他开始把果树租给每个感兴趣的人,给他们一年的管理权限,也就有了后来的果树认养活动。
再后来,他拥有了自己的果品公司,也相继开发出很多大的项目来。他的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俨然成为商界的一股新生力量,他也逐渐成为商场上一位不可小觑的大人物。但是人们印象中的最深的仍然是那个传奇的苹果。当然,这已经是后话了。
一、是谁贴的对联
小鞋匠陈刚有块房宅地,被李艳丽女士看中了,她想买,但他不卖。后来,他申请建房,李艳丽给他出了一个难题。建房申请表上有个四邻盖章签字的栏目,李艳丽是他房宅地的东邻,就是不给他盖章签字。小鞋匠心急火燎地找到刘镇长说:“我土地证什么都有,李艳丽不给签字盖章怎么办?”刘镇长答复:“镇政府之所以做这样的规定,是为了安定团结,四邻中有一邻不签字盖章,那就不能批准建房!”
小鞋匠知道李艳丽是刘镇长的情人,他俩是一唱一和,仗势欺人。他被逼得实在无路可走了,就递了一纸诉状,把李艳丽告上了法庭,但法院驳回了他的起诉,理由是:这样的案子不属于法院受理范围,四邻盖章签字这条,不是法律规定的,是镇政府的土政策,李艳丽不能当被告。
小鞋匠告状未果,只好心灰意冷地回家去。他刚一下班车,见自己的修鞋棚子前围了几十号人。出了什么事?他好生奇怪,急忙上前一看,不知是谁给他的鞋棚子贴了一副对联,红纸黑字,十分醒目。
上联是:东来风西来风不能见到云彩就当及时雨;
下联是:这法律那法规只有选准被告才能上法庭。
横批:民可告官。
看到“民可告官”这四个大字,小鞋匠心里一亮:“对呀,告李艳丽跑偏了,还有行政诉讼法,政府不作为,可以告政府呀!”
这时,有人发现小鞋匠也站在人群中,就问他,这对联是何人所写。
小鞋匠说:“我也不知道呀!我昨天回家时,还没这对联;今天早晨起来没到鞋棚子来,就直接到县法院去了,现在才回来。这对联一定是昨天夜里谁给贴的!”
人群中有位老者说:“写这对联的人一定懂法。这笔体我怎么越看越像是陈律师写的!”他这一说不要紧,又有一个上岁数的老头说:“像,真像,过去我家贴过陈律师写的对联!就是这笔体!”
陈律师是小鞋匠故去的父亲。他俩这一说,大家心里都有点发怵!小鞋匠一细看,也觉得这字体真像父亲写的。
大家都用奇异的眼光望着这神秘的对联,眼神里都饱含着怀疑和惊恐。
转眼工夫,小镇就传得沸沸扬扬,说小鞋匠被人欺负了,他父亲陈律师回来给他贴了一副对联,让他民告官!这消息也传到了刘镇长耳朵里,他让镇上法律顾问老苏去看看。老苏回来绘声绘色地说:“这对联上的笔体,还真像陈律师写的,镇里没有一个人能写这种字体!”
刘镇长不相信死去的陈律师会回来贴对联,他认为这一定是小鞋匠捣的鬼,模仿他爸爸的笔体写对联,故意制造恐怖,吓唬人。
对联告状(2)
二、镇政府不是好告的
不管这对联是谁写的,小鞋匠觉得这对联说得有理,他就一纸行政诉状,把镇政府告到了法院。
当起诉状副本放在刘镇长的写字台上时,他暴跳如雷,二目圆瞪:“反了,反了,真是反了!一个修破鞋的瘸子,竟敢告镇政府!”
刘镇长把法律顾问老苏找来了。
老苏说:“如果真打这个官司,镇上非输不可!”
刘镇长拍案而起:“输什么输?没开庭你就说熊话了!咱们还斗不过一个修破鞋的瘸子?”
老苏说:“这诉状上说得非常清楚,申请建房让四邻盖章签字这一条,法律上没规定,镇政府坚持这样做,是不合法的……”
老苏还想往下说,但看刘镇长脸色不对,就把话咽了回去。
刘镇长发了一阵脾气后,也觉得底气不足,就建议老苏去法院做工作,走调解之路。老苏说:“关于行政诉讼案件,法律上有规定,还不适用调解。”刘镇长问老苏:“你的意见呢?”老苏说:“上策是马上批准小鞋匠建房,然后再动员他把案子撤回来。”
马上批准小鞋匠建房,这不等于给我刘镇长脸上抹黑吗?这不是说我害怕小鞋匠告状了吗?不行,这比打我一顿还难受!那到底怎么办才好呢?刘镇长搜肠刮肚,终于想出了个一打二拉的高招。
他对老苏说:“你告诉小鞋匠,就说行政诉讼的案子一审审理期限是三个月,镇政府如果败诉了,还会上诉;二审是两个月的期限,如果镇政府上诉再败诉了,李艳丽还可以告他,这官司打个三年五年的都可以。只要不结案,小鞋匠的房子就盖不上。如果他把案子撤回来,镇政府可以出头做李艳丽的工作,待她盖章签字后,就可以研究审批他的建房了!”
老苏向小鞋匠转达了刘镇长的意思,小鞋匠犯寻思了:到底怎么办好,不撤诉,这官司打个没完没了,何年何月才能建房呀;撤诉,李艳丽不盖章签字怎么办,镇上还是不批怎么办……那不是跑了一圈又回到原地踏步走了吗?他想了半天,对老苏说:“想让我撤诉可以,但必须得先发给我建房批件!否则,我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一告到底了!”
刘镇长听了老苏的汇报后,十分气恼,说:“那好,咱们就拖他,看他有多大章程!”
三、第二副对联又出现了
这天早晨,小鞋匠的鞋棚子又出现了第二副对联。
上联是:打官司时间太长等不起;
下联是:要建房必须另找告状方。
横批是:声东击西。
小鞋匠望着对联,心中一片茫然,哪里还有“告状方”呀,怎么去“声东击西”呀?他想了一阵子,也没理出个头绪来。他心事重重地打开了鞋棚子门上的锁,一进屋,见地上还有一页纸,很显然这纸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他捡起一看,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也是父亲的笔体。
他慌忙展开纸一看,上面对告状的内容、法律依据、地方等等都说得详详细细。小鞋匠看完后,心里豁然开朗。他眼前出现了一条新的有希望的告状之路,他也理解了怎么做才是声东击西!
他在鞋棚子里刚坐稳,来看对联的人就围了一大帮,还边看边议论。有的说,陈律师活着时打官司就厉害,外号“法律通”、“陈铁嘴”;他变成了鬼,更有道行了。还有的说,这回可够刘镇长喝一壶的!
这第二副对联出现的消息,传到刘镇长的耳朵里后,他还是怀疑。
他问老苏:“这对联会不会是小鞋匠模仿他爸爸的笔体写的?”老苏肯定地说:“小鞋匠就初中文化,也没学过书法,他哪有这运笔的功夫?这字写的,是横如棒,撇似刀,笔笔都力道十足,我看这对联真是他父亲写的!”
“不可能,不可能……”刘镇长嘴上是这么说,但心里还是没底、发毛。
这对联到底是谁贴的?为了弄清这对联的来路,小鞋匠昼思夜想,终于琢磨出一个科学的侦查办法。
自从第一副对联出现后,小鞋匠就天天晚上睡觉前,到鞋棚子门口撒上一层细沙面,然后再用扫帚扫平。他想,不管是谁再来贴对联,他一定会留下鞋印的。
这第二副对联贴出后,他仔细地观察了现场,惊喜地发现,沙地上留下的是42号鞋印,而且还清晰地复印出了鞋跟凹陷处的“?”形图案。带有这样图案的鞋跟,是他刚学修鞋时、从省城鞋料店购回来的,是他亲手给爸爸钉在鞋后跟上的,到现在已经近十年了。他相信,这样图案的鞋跟,在小镇里肯定是绝迹了!
小鞋匠从字体、鞋号、鞋跟上的“?”形图案等几方面综合判断,他认定这对联是在天堂的父亲回来贴的。带着对父亲的思念和感谢之情,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相机,把父亲的鞋印照了下来。
对联告状(3)
四、这一状告到了纪检委
这一天,太阳刚刚爬上东山,小鞋匠就来到了父亲的墓地。他跪在父亲的公墓前,泪如泉涌。给父亲磕了三个响头后,他口里就念念有词起来:“爸爸呀,你真是我的好爸爸呀,生前你无微不至地照顾我,死后还这样关心我。儿子想念你呀!爸爸呀,我就按你对联上的意见,今天还告状去!我就走您指点的另一条告状路。爸爸,你和我一块去吧!我不懂法,有说错的地方,你好给我提个醒!”
小鞋匠迈着坚定的步伐上路了,他觉得爸爸就在他身边,陪他走路,陪他坐车,陪他聊案子。
他信心十足地来到了县纪检委。他对信访室赵主任说:“我有一条法律不懂,想请教一下可以吗?”
赵主任回答:“当然可以,什么法律呀?不过,得看我懂不懂呀!”
小鞋匠问:“擅自变卖被法院查封、扣押、冻结财物的党员,应该给什么处分?”
赵主任翻看着桌上的。《党员处分条例》说:“情节较轻的,也要给予警告或者严重警告处分;情节较重的,给予撤销党内职务或者留党察看处分;情节严重的,给予开除党籍处分。”
小鞋匠说:“按规定,凡是违犯这一条的,都得给处分的吧?”
赵主任又看了一遍条文,说:“对,都得给处分!”
小鞋匠在起诉李艳丽和镇政府前,取证’时了解到,李艳丽和他家相连的这块土地,原来是镇上扎花厂的,后来扎花厂解体了,债权债务都交给了镇上,因扎花厂有外债被,起诉了,法院把扎花厂的这块地皮扣押了。李艳丽看好了这块地皮。要买。刘镇长就签字硬把这块土地廉价卖给了李艳丽。后来这事被原告发现了,就找到了法院。刘镇长又来了个移花接木,和法院通融,把镇上的另一块闲置的土地给被告抵押了。
小鞋匠说完上面的事实后,又说:“刘镇长犯的就是这条,铁证如山,我写了一封检举信。”说着,他从兜里把检举信掏出来,递给了赵主任。他又说:“材料后,有一个复印件,是刘镇长批准卖这块地的签字材料。看来,你们是必须得给刘镇长处分了吧?”
“那……那得看领导的态度了,我说了不算!”赵主任像泄了气的皮球,犹豫了一下,有气无力地说。
小鞋匠虽然是第一次走进县委大院,但他觉得今天来告状,是父亲的在天之灵陪他来的,此刻,父亲应该就站在他身后,所以,他胆子很壮。他掷地有声地说:“县纪委领导,不也得听中纪委的吗?如果你们不给处分,你就把揭发材料给我吧,我去市里告!”
赵主任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哪有胆量把检举信退给小鞋匠,赶紧连声说:“你别着急呀,我向领导汇报一下再说,你先等一等吧!”
小鞋匠说:“我等半月怎么样?半月后,我再来一趟,如果你们不立案,我就上市里或省里告去了!”
听小鞋匠说话铿锵有力,赵主任问:“你在什么单位工作?”
小鞋匠笑了:“我在街头工作,是修鞋的,外号‘小鞋匠’!”
第二天,赵主任就把小鞋匠告状的事透露给了刘镇长,他说:“咱俩是多年的好朋友,我把实底交给你,你必须得安排好小鞋匠,他要什么条件你都得满足。如果他不追了,不告了,这事还有缓:他要再追再告,谁也压不下,你非挨处分不可。”
刘镇长像当头挨了一棒,他这才理解了对联上“另找告状方“和“声东击西”的含义了,第二天他就责成办事人员给小鞋匠办了建房批件。
对联告状(4)
五、第三副对联吓坏了刘镇长
这一天,镇法律顾问老苏拎着一双鞋,来找小鞋匠修鞋。当他把鞋摆在小鞋匠面前时,小鞋匠一看鞋底,大吃一惊:这鞋跟的凹陷处也有一个“?”形图标,和那天印在沙地上的鞋印一模一样,这鞋也是42号。顷刻间,小鞋匠原来认为对联百分之百是父亲贴的想法模糊了,动摇了,这对联会不会是老苏写的呢,他痴痴地用眼盯着这鞋跟苦思冥想,老苏如果真想帮自己打官司,有事和自己直接说就可以了,何苦还贴对联呢?
小鞋匠如坠五里雾中,犹豫半天,决定用话试探一下老苏,就说:“苏叔,你几次写对联,指点我告状,辛苦了,谢谢你了!”
老苏像晴空中听到了一声霹雳,急忙矢口否认:“啥?你说啥?我可没写对联,也没指点你告状!”
小鞋匠把手中的鞋举到了老苏眼前,说:“证据就在这里!”接着,他便说了自己撒细沙面侦察照相的全过程。他还拿出了那天拍的照片给老苏看。
老苏一看,那照片上的“?”形图标真和自己鞋跟上的图案一样。
老苏支支吾吾地说:“就算鞋跟一样,也不是我写的!”
小鞋匠猜测老苏有顾虑,就故意吓唬他说:“那我就把你的鞋跟也拍张照片,然后和我的这张照片一起,拿到鉴定部门去鉴定一下,看沙地上的脚印到底是不是你留下的?”
老苏嗖的一下子站了起来,说:“那可使不得,那可使不得!”
小鞋匠笑了说:“我是找帮我忙的恩人,要谢谢他,又不是抓小偷,看把你吓的!”
“我也没想让你知道是我帮你忙的呀!”老苏一着急就坦白了!
在小鞋匠的穷追不舍下,老苏说了实话。他和小鞋匠的父亲,原来是好朋友,他俩一起学过法律,一起练过书法。这双鞋也是他俩一起上街买的,他这鞋跟,也是小鞋匠当年给钉的。他之所以暗中帮小鞋匠,一是因为和小鞋匠父亲的友情,二是出于对小鞋匠的同情,同时,他对刘镇长仗势欺人的做法也很不满意,也想为小鞋匠出口恶气。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而要写对联呢?”小鞋匠又问。
老苏笑了:“大侄子呀,因为我是镇上的法律顾问,这事我为什么不想让你知道呢,怕日后暴露了,我落个吃里扒外的罪名。再说,刘镇长这人心思很重,说不定会报复我。你爸爸的字体,没有一个人知道我能模仿。我以为这样做,会神不知、鬼不觉,谁知还是让你侦破了。”
小鞋匠感动得热泪盈眶,一把抓住了老苏的手:“苏叔呀,在这个世界上,像你这样的好人太少了!通过打这个官司,我体会到,不懂法真不行呀,这要不是你这高人暗中指点,我哪有今天呀!苏叔,以后我跟着你学法律吧!”
三天后,又是一个漆黑的夜里,鞋棚子又贴出了一幅对联。
上联是:练修鞋,要一针一线一丝不苟;
下联是:学法律,要一字一词一句不疏。
横批是:告状到底。
小鞋匠看着这对联,百感交集,内心充满了对老苏的感激。
周围群众看了这对联,都说陈律师的在天之灵,帮助小鞋匠把刘镇长告老实了,但这事应该还没完,这是要小鞋匠告状到底呢!
刘镇长看了这对联,两腿直哆嗦。小鞋匠还会不会告他,纪检委会不会查他,都是个未知数。他连续多日失眠,精神有点恍惚。
这一天,他找到了小鞋匠父亲的公墓。对着墓碑,他深深地鞠了三个躬,说:“尊敬的陈律师呀,论年龄我得叫你大哥,我求你了,大哥,你就别再写对联了吧,让小鞋匠就此止步吧,别告状到底了!”
民国年间,河西有两个出名的戏班子,四喜班和五福班。这年,凉州皇台寺起庙会,请来两个班子对戏,经过七天对唱,四喜班败给了五福班的头牌张武。
张武六岁时拜四喜班刘班主为师,学唱秦腔,因他聪慧好学,又能吃苦,八岁时就能登台唱戏。谁知没过多久,他却被五福班挖了过去,在五福班王班主的指点下,改行专攻武生,十八岁那年,靠出演《三气周瑜》,一炮打红,成了河西一带的头牌武生。
这天晚上,张武唱罢一折戏,到茅房解手。他刚进茅房,突然从暗中蹿出几个汉子,将他嘴一捂,喝声:“不许动,动就废了你!”张武没敢乱动,任由他们用黑布蒙上头,挟持到了一处地方。
进了屋里,这帮人才把他头上的黑布取下来。张武揉眼一看,眼前站的竟是四喜班的刘班主,他心里立刻明白过来。
刘班主已备好了酒席,冲张武说声:“得罪了!”张武坐定后一声不吭,看他咋唱这戏。刘班主端起酒杯,说:“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今天请你来,是想要你重回四喜班,你看如何?”张武听了,却不是你的!”张武听后,这才终于开口说话:“师父,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已经做错了一次,不能一错再错了!”说完,“扑通”跪倒在地上,给刘班主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就离开了酒楼。
刘班主不死心,思索再三,叫来女儿红袖,如此这般一说。红袖红着脸,点头答应了。第二天,他亲自出面找到张武,又加了一个筹码,愿将女儿红袖许配给他。没想到的是,张武仍不为所动。刘班主一打听才得知,原来他已经和五福班王班主的女儿小金枝定了婚约。有人出主意说,这小子是吃了木耳忘了根,干脆把他废了!刘班主却摇头说:“张武是块好料子,废了实在可惜。”
这年秋天,四喜班辗转来到甘州唱戏,恰逢城防司令李豁牙过五十岁大寿,被请去唱堂会。没想到,李豁牙一眼就盯上了红袖,第二天派马副官前来说亲,要娶红袖当九姨太。
红袖听了,死活不答应。刘班主以劝女儿为由,把马副官支走,一个人在屋里寻思对策。他想,要是得罪了李豁牙,甭说唱戏,就连甘州城都走不出去,这可如何是好?就在他愁眉不展时,忽然听到五福班被甘州有名的梨园茶园请来唱戏的消息,眼睛顿时一亮,想出了个一箭双雕的主意。
第二天天刚亮,刘班主备了一份厚礼,来见李豁牙。李豁牙听到未来的老丈人登门,以为红袖答应了婚事,高兴坏了,连忙出来迎接。一看只有刘班主一人,他心中顿时不高兴了,问:“红袖姑娘咋没来?”刘班主叹了一口气,说:“小女开始不情愿这门亲事,我劝了半天她才答应下来,不过,她提出了一个条件……”李豁牙问:“啥条件?”刘班主却吞吞吐吐不愿说。李豁牙急了:“怕啥,有话你尽管说!”他这才说道:“小女虽然不才,但也是个名角。这些年来,她一直和五福班的花旦小金枝争高低,她要司令先娶了小金枝做十姨太,才肯做你的九姨太。”
刘班主这招真狠,不但解了女儿.的燃眉之急,还将矛头直指张武和小金枝,五福班不垮才怪呢。
李豁牙一听,哈哈大笑,说:“竟有这等好事!”送走刘班主后,他立即带着马副官直奔梨园茶园。王班主见李司令来捧场,不敢怠慢,赶紧把他迎进戏园里,拿出折子,请他点戏。李豁牙懒得看,问:“今儿小金枝唱啥戏?”王班主说是《打金枝》。他手一挥:“就唱《打金枝>!”
锣鼓响罢,二胡声起,小金枝扮演的皇姑迈着碎步终于出场了。只听她红唇一启,唱腔轻柔抑扬,再看她身段,婀娜多姿,‘如风摆杨柳,和红袖相比,另有一番风韵。李豁牙瞪大鱼泡眼,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台上的小金枝。
演完一折后,他就叫过马副官耳语几句,马副官立刻心领神会,径直找到王班主,双手一拱:“王班主,恭喜你啊!我们司令看上了小金枝,要娶她当十姨太,命我特来提亲,三日后正式迎娶,你赶紧准备一下吧!”王班主一听,吓坏了,忙对马副官说:“实不相瞒,小女已经许配人家了!”马副官说:“许给谁了,我这就去把他抓起来!”吓得王班主一下没了话说。
小金枝宁死也不愿做啥十姨太。晚上,王班主把戏班的人聚在一起,商量该咋办?有人说,干脆今晚就把他俩的喜事给办了,李豁牙自然就无话可说了。王班主摇头说,万一他把张武抓起来咋办?有人傀出要他俩连夜离开甘州!张武却不答应,问:“戏班子咋办?”王班主见大家都想不出个万全之策,急得在地上转来转去。
挖头牌(2)
这时,张武在王班主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王班主却连连摇头,说:“万万不行,你这不是自投罗网么?”第二天,王班主忽然发现张武不见了,他叫来小金枝一问,她才说去找李豁牙了。王班主顿时大吃一惊!
张武来到李府,在后花园里见到了李豁牙。李豁牙耷拉着眼皮子问:“你来干啥?”张武不卑不亢地回答道:“特来向李司令讨个人情!请你高抬贵手,放过小金枝一马!”李豁牙不由得打量了张武几眼,乜着眼睛问:“你是小金枝的啥人?”张武说:“不瞒李司令,在下和小金枝一年前就定了婚约。”
李豁牙哈哈一笑,蛮横地说:“本司令要是不答应呢?”张武微微一笑:“五福班曾受张督军的邀请,在督军府唱过堂会,如果此事被督军知道了,恐怕对李司令的前途不利啊!要是李司令能够成人之美,在下今年赴督军府时,一定不忘报答你的美意……”李豁牙听后,愣了一下,鱼泡眼咕噜一转,一眼瞥见了南边墙根下的那片牵牛花。他顿时眼睛一亮,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法子。
李豁牙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对张武说:“本司令可以答应你,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三日之内,你要是能叫我园子里的牵牛花开花,我就成全你们!否则的话……”张武一听李豁牙松了口,也没多想,赶紧点头答应下来。
等李豁牙起身回房后,张武来到南墙根下,仔细一看,发现这花有些奇怪,虽然长得枝繁叶茂,却一朵花也没开,这究竟是咋回事?
回到五福班后,张武把李豁牙提出的条件给戏班子里的人一讲,想请大家想个法子,众人想了半天,最后你望着我,我瞅着你,却想不出个好办法。王班主忧心忡忡地说:“三天之内,你用啥办法叫牵牛花开?”张武低头想了想,说:“总会有办法的。”
这天,张武演罢戏后,来到甘州城外,发现不少地方的牵牛花在太阳的照耀下朵朵绽放,心中很是不解,同在一个地方,为啥这儿的花能开,李豁牙那儿就不开呢?他正在冥思苦想时,迎面走来一位肩扛锄头的老农,张武急忙拦住老农向他请教。老农听后,哈哈一笑,只说了一句话,张武顿时恍然大悟!
第二天,张武买了几十个空花盆来到李府,把墙角的牵牛花全部移到了花盆里,在盆里插上木棍,把藤秧往木棍上一缠,浇足了水,然后一声不吭就回去了。这一切都被马副官看在了眼里。等张武前脚一走,他就把张武的举动禀报给了李豁牙。李豁牙听后不以为然,自从他搬进来后,这花就一直没开过,除非张武能把天上的花仙请来!
第三天正好是个大晴天,快到晌午时,张武不慌不忙地找到李豁牙说:“李司令,你过来看看,牵牛花已经开了!”李豁牙不相信,刚走进后花园,就一下子瞪大了鱼泡眼,只见花盆里的牵牛花,在阳光的照耀下,绽开了朵朵喇叭!他一下子没了话说。
马副官也觉得十分惊讶,问:“你用的是啥办法?”张武微微一笑,回答说:“办法其实很简单,这些牵牛花长在阴凉下,一直照不到太阳,所以开不了花,只要把它移到有阳光的地方,花自然就开了。”马副官听后,这才明白过来,只好乖乖放了张武。
当天傍晚,刘班主见李豁牙那边没动静,正纳闷时,马副官忽然带了一班大兵,冲进戏班子里,把聘礼一放,命令红袖赶紧梳妆打扮,司令今晚要成亲。刘班主急了,拦住马副官,把李司令答应的条件讲了出来。马副官不耐烦地说:“司令不娶小金枝了!”刘班主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被马副官的人强行架上了花轿。
当天晚上,李豁牙喝得醉醺醺,一头撞进洞房,见着红袖后,就色迷迷地扑了过来!红袖灵活地一闪,从身上掏出准备好的剪刀,一下子扎进了李豁牙的胸口。李豁牙气坏了,拔检对准红袖就是一枪!红袖当即就倒在了血泊中……
刘班主闻听女儿刺杀李豁牙未成,反遭杀害,心中又惊又悲。他害怕李豁牙报复,连夜带着戏班子逃到北山,躲了起来。立冬前夕,老天爷突然下了一场大雪,封住了山。四喜班的人都没带冬衣,被困在了山里。一班人缺衣少吃,眼巴巴地盼到第二年开春,积雪融化后,才从北山走了出来。四喜班因此损失惨重,养了两个月才缓过劲来。
刘班主把所有的怒火都推到了张武身上,要不是因为他,戏班子不会败走甘州,也碰不到李豁牙,女儿不会死于非命,戏班子更落不到如此地步。他咽不下这口恶气,决定废了张武!
他买通了五福班一个跑龙套的,暗中把张武演戏的那把椅子腿掏空了一条。这天轮到张武出演《三气周瑜》,到演出高潮时,他扮演的周瑜被赵子龙一推,周瑜一气之下,一个纵身,跃上椅子,来了一个倒挂金钟,开始摇起翎来!众人正要鼓掌叫好,突然听到“咔嚓”一声,就见张武连人带椅子栽倒在台上,摔断了腿!
刘班主趁机向五福班发帖对戏,一举对败了五福班。四喜班没了对手,生意开始红火起来,前来下帖的主顾是一拨接一拨。而五福班的生意从此一落千丈。
张武的腿治愈后,成了个瘸子,不能登台演戏了。大家都知道是四喜班暗中下的毒手,要张武找到李豁牙,把姓刘的抓起来,他却摇头说:“刘班主曾经有恩于我,这事就别再提了吧!”
挖头牌(3)
张武见戏班的生意举步维艰,不忍心再拖累大家,便向王班主提出回老家种地去。王班主沉思片刻,点头答应了。临走时,他把张武叫进屋里,拿出一双靴子和一把椅子,交给了他。张武很纳闷,问:“师父,我已经上不了戏台了,你还送我这些行头干啥呀?”王班主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三年后,我在皇台寺庙会等你!”
张武只好收下东西,和戏班里的人一一辞别。回到老家后,他拿出这两件行头,仔细一看,心中一震,立刻就明白了王班主的真正用意。他眼含热泪,立刻穿上靴子,搬起椅子,来到院子当中……
三年后。刘班主来到皇台寺唱庙会,忽然听到五福班也来到了凉州,他有些不以为然。这天,他正在带人排练新戏,突然接到一个请帖,打开一看,一下子愣住了,五福班要重演《三气周瑜》,头牌武生正是张武!刘班主很是惊讶,张武早已成了废人,如何还能登台表演?好奇之下,他如约来到五福班唱戏的戏园子。
戏迷们闻听张武又重返戏台,纷纷前来观看,把个戏园子挤得满满当当。开场鼓一敲响,在众人的期待中,张武终于登场了。只见他亮相、抬足、走步如履平地,哪里还像个摔断腿的瘸子!观众见张武和三年前一模一样,都齐声叫起好来。
刘班主开始觉得不可思议,后来定睛一细看,终于发现了其中的门道,原来张武脚上穿的那双靴子,左脚靴底薄,右脚靴底厚。他冷笑一声,耐下性子,看张武如何表演那倒挂金钟?
等到出演倒挂这出戏时,刘班主惊奇地发现,台上那把枣木椅子的四条腿竟然全部被镂空了,只剩下外围薄薄的一圈木头皮。众人紧张地瞪大着双眼,都替张武捏起汗来,这镂空的椅子腿,如何能经得住他的身子?
在阵阵鼓点声中,只见张武身轻如燕,“噌”地来了一个漂亮的后空翻,脚尖眨眼间就稳稳地勾住了椅子背。忽然,后边的两条椅子腿借着惯性翘了起来,眼看张武就要随着椅子倒在地上,戏迷们的心一下子被揪了起来!此时的刘班主,就等着张武倒地后,看他如何收场?
就在这一刹那,只见张武腰一挺,身子趁势往上一起,那两条翘起的椅子腿顿时停在了半空中,他仅靠着前边的两条椅子腿支撑,瞬间便稳如泰山,未见半点晃动!随即,他开始面向观众,一边唱一边开始摇起翎来……刘班主一下子被震惊了,等他回过神来,台下已经响起了暴雷般的掌声……
这时,刘班主才猛然明白,原来,张武瞒着所有人,用三年的时间,苦练武功,硬是练成了倒挂空心椅子腿的惊人绝技!
回到戏班子后,刘班主啥话也没说,带着四喜班悄然离开凉州,从此再也没在河西露过面。
舅舅是有名的神枪手,枪法百发百中不说,还敢闯狼窝,入虎穴,胆子大得吓人。山里山外,没有人不知道舅舅的。可这几年。国家颁布了动物保护法,舅舅便不再与野生动物为敌了。他扔下猎枪,到山外打工。
去年冬天,舅舅去应聘保安工作,为了节省时间。舅舅抄近路出山。
那天黄昏,舅舅在穿过一片荒山野岭时,脚一踩空。一头跌进了一个深坑,那是捕猎人留下的废弃陷阱,有好几米深呢。舅舅顿时失去了知觉。昏迷中,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舔他的鼻尖和额头,热乎乎的,还散发出一种难闻的腥臭味。舅舅睁眼一看,呀,是头大狗熊!舅舅立刻想到,大狗熊肯定是和自己一样掉进来的。他吓得魂飞魄散,脸都变了色。幸亏他见的场面多,很快冷静下来,斜眼望去,那狗熊的脑门上有一块巴掌大的伤疤。舅舅心里咯噔一下。真是冤家路窄。怎么会是它呢!
五年前,这头熊曾多次闯进我们的村子,钻进羊圈,把舅舅家的几十只羊全部咬死。那些天,舅舅吃不下,睡不安,发誓抓住大狗熊,让它尝尝厉害。
在一次砍柴时,舅舅终于和大狗熊相遇了。舅舅怒火冲天,挥起柴刀,叫喊着迎上去,狠狠给了大狗熊一砍刀,大狗熊被舅舅的气势镇住了,带着一头血,转身就跑……于是,它的前额上就留下了这块伤疤。
舅舅做梦也没想到,现在他竟跟这个畜牲在这里碰面了!舅舅知道,狗熊是动物中比较聪明的;很会记仇。看来,这回他的这条命算掉进熊嘴里了!舅舅闭上眼睛。等待狗熊下一步行动。
怪事,大狗熊并没有下口,只在他的手臂上轻轻吻了几下,眼里闪着温和的光,那光跟舅舅家的老山羊一样和善可亲。
舅舅慢慢地坐起。大狗熊忽然用一双肥厚的前掌按住他的臂膀,硬要他把身体转过去,并朝前一推。舅舅有些纳闷。顺势往角落里一扒。大狗熊拍拍他的臂膀,拍得很轻很轻,没有一丝伤害他的意思。舅舅不知所措。只是用眼神表示出一种无可奈何。
等舅舅定下身子,大狗熊便不再拍了,将前掌往舅舅臂膀上一按,用力一撑,猛地跳起,这一来。它的两条后腿便自然落在舅舅的臂上。舅舅顿时明白,好家伙。是想用他的身体当自己的垫脚石,好让自己逃出陷阱呢。
舅舅毫无准备,身子_下塌了下去,大狗熊便滚到地下。
舅舅眼珠一转,想出一条妙计。他挤出一脸笑容,顺从地走到陷阱的角落里,转过身,双手扶着陷阱壁,好像在老老实实地等待着大狗熊的摆布。
大狗熊又是一跃,后腿刚刚踏上舅舅的臂膀,他像架不住的样子,身子往旁边直歪。歪了两下。倒在地下,大狗熊也被摔得四脚朝天,仰在阱底直喘粗气。舅舅装出内疚的样子。不住地向它鞠躬,表示对不起。接下来,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直到第八次失败后,大狗熊瘫坐在地,瞪着眼。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舅舅苦苦一笑,摇摇头,好像在说:“我是真心想帮你一把,可力不从心哪!”
大狗熊低着脑袋。嚼晤噜噜地在地下转了两圈,一会儿,又慢慢踱到阱壁前,趴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舅舅看出来了,它是想让舅舅踩着它的臂膀,让舅舅先上去。
这个大狗熊,还有舍己为人的思想呢。不过看得出,它也是实在没办法才这样做的。
舅舅激动得心怦怦跳,恨不得马上脱离陷阱。正想着,大狗熊忽然回过头,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眼里闪着凶光。舅舅断定。大狗熊是在警告自己:你上去后,必须救我,如果失信,哼,走着瞧!
舅舅感到机会来了,双手按住大狗熊那宽厚的臂膀,用力一撑,踏上熊背。一眨眼,舅舅逃出了陷阱。回到地面上。太阳明晃晃地照着山林,刺得舅舅两眼发花。他低下头看看陷阱,里面黑咕隆咚,只见大狗熊两只眼睛在暗处闪闪发光,那是期待的目光,是求救的目光。刹那间,舅舅想起那一只只山羊,心里再也不能平静。弯腰从陷阱边抱起一块大石头,高高举起,对准陷阱里的大狗熊准备狠狠砸下去。
大狗熊没有后退,只是瞪眼望着居高临下的舅舅,很快,它两眼变得暗淡无光,嘴里又发出那种唔噜声,像是在哀求。在向舅舅表示忏悔。也就在这一瞬间,舅舅感到心被猛揪了一下,问自己,人家救了你,你怎么恩将仇报呢?是的,它曾经对不住你,但那是过去的事了,你毕竟是人呀,人怎么和动物一般见识,更何况,狗熊还是国家保护动物呢!不行。得把它救上来!
舅舅喘了口气,慢慢把石头放下,找来一块小一点的,沿着陷阱壁往下滑,一块。两块,三块,等差不多了。舅舅做了个手势请大狗熊上来。
大狗熊真的踩着舅舅滑下的石块上来了。
舅舅生怕它出尔反尔,慌忙爬到旁边一棵大树上。大狗熊却没有扑向他,只是仰脸看看在树上索索发抖的舅舅,看了好一会,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了,一直消失在远处的丛林深处。
这件怪事很快在山里传开了。人们惊喜万分,都说狗熊通人性,是人类的朋友。从此。山里人再也不去猎杀狗熊了,更不许任何人吃熊掌取熊胆什么的。
更让人奇怪的是,也就是从那时起,山里人再也见不到那头额头上有伤疤的犬狗熊了。有人说它觉得对不住舅舅,不好意思见人,躲到很远很远的深山老林里去了。
徐苟三因耿直,豪爽,有才气,被请去做了县里的师爷。这年回家探亲,路过伍阎王的家门口,伍阎王硬是要徐苟三进去做客。盛情难却,徐苟三答应吃餐饭后再走。
到了吃中饭的时候,伍阎王用碗端出一个鸡蛋来,十分客气地对徐苟三说:“真是太不凑巧了,我是有心请你喝碗鸡汤的,要是你迟来三个月的话,我的这个鸡蛋就是碗味道美美的鸡肉汤了。”徐苟三没说什么,吃完便走了。
过了几天,伍阎王赶来给徐苟三送行,刚好赶上徐苟三家里吃中饭。徐苟三非常殷勤地要伍阎王就席吃一顿中饭,伍阎王也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一会儿,徐苟三端出一碗用竹叶煮的汤对伍阎王说:“真是太不凑巧了,我是有心请你吃竹笋的,要是早来三个月的话,我这竹叶就是一碗鲜嫩可口的笋衣汤了。”伍阎王想想起自己那天请徐苟三吃饭的事,只好硬着头皮吃完这碗又酸又涩的竹叶汤。
龙威是个土匪头子,他最心爱的东西是一匹通体黑缎子一样的骏马,龙威给它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乌骓马。历史上项羽的马也叫乌骓马,号称天下第一骏马,龙威敬重项羽,希望自己也能做一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霸王,所以给马取了这么个名字。
那天下午,龙威的手下在一片山洼里发现了几个掉队的红军战士,龙威就指挥手下打了他们一个伏击,抢劫了他们身上的所有物品。突然,他看到远处还有一个红军战士在奔逃。龙威一勒马缰,风驰电掣般地追了过去。
追着追着,红军战士的身影不见了,前面出现了一个两米高的土丘。乌骓马一声嘶吼,前蹄呈八字形腾空而起,前胸宽阔地敞开,纵身跃过土丘,正要凌空落下,突然,一支生锈的长矛斜着对准了它的前胸,借着它猛烈前冲的力量,插进了它的腹腔。乌骓马长啸一声,最后向上纵了一纵,轰然倒下。
龙威被摔倒在几米开外,持矛者也被震昏在地。龙威立即爬起身,拎起那个倒在地上的持矛者,突然,龙威惊讶地怔住了,眼前竟然是个孩子,从他稚气的脸庞来看,最多也不过十五岁。龙威注意到,他腰间挂着一把拴红色布条的军号。
“原来是个胎毛未褪的小号兵。”龙威右手执一把马刀,左手揪着小号兵的领口,猛烈摇晃起来。
小号兵被龙威摇醒了,呆呆看着眼前凶神恶煞似的龙威。龙威把小号兵一推,小号兵顿时跌倒在地。龙威瞟了一眼正在垂死挣扎的乌骓马,想到自己心爱的坐骑居然被这个毛孩子的一根长矛给戳没了,不由得怒火中烧。他的马刀挥了起来,又停在半空,他在犹豫:杀了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会不会给自己带来骂名?
这时,跌倒在地的小号兵顽强地站了起来,竟然向前跨了两步,对龙威怒目而视,毫无惧色。小号兵说:“你力气大,我力气小;你有刀,我没有刀。可是,我不怕你。”
“长大了是条好汉。”龙威脱口而出,禁不住夸了一句。
小号兵的嘴角撇了一下,以毫不掩饰的轻蔑回答了这句情不自禁的夸奖,他说:“我瞧不起你。”
龙威的心里感到了火烧般的灼痛,他再次缓缓地举起刀来,刀尖直指小号兵的胸口,喝道:“跪下。”
小号兵看看胸前锋利的马刀,仰起黄瘦黄瘦的小脸,抬起手背抹了一下鼻涕,不屑地说:“你要我跪我就跪?你算哪根葱?”
这句话小号兵说得很轻松,那最后五个字还带着孩子的天真和顽皮,可就是这句话,像一个炸雷在龙威心里爆炸了,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看不起他。龙威把指向小号兵的马刀抽回,又缓缓扬起,在抡臂猛劈前的瞬间,他产生了一丝犹豫—他一直想做一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霸王,可此时此刻,他举起的不是千斤大鼎,对面也没有千军万马,只有一个手无寸铁的倔强孩子,杀了他,有什么荣耀可言?
龙威迟疑了,他高扬马刀,再次对小号兵喝道:“跪下!”小号兵仰着头,不服输地说:“你算哪根葱?我不怕你!”
龙威全身抖了一下,他隐隐感觉到,小号兵的语气里有一种他不理解的尊严,这种尊严让他一下子怒火满腔。他竭力稳住身子,重新运了一口气,挥刀猛劈。马刀即将落到小号兵脖子上的时候,龙威自己也不知为什么,他的手往边上偏了一点,刀锋几乎紧贴着小号兵的肩膀落下,险些就砍到了他。
龙威期待着小号兵在刀落之时会发出一声撕肝裂胆的惨叫或是吓得下跪求饶,但他失望了,小号兵连个“哼”字都没有发出。刀子落下后,小号兵愣了片刻,但紧接着,就像静默过后的火山爆发,小号兵再次冲着龙威大声吼出了那五个字:“你算哪根葱?”
龙威望了一眼小号兵涨得通红的脸,逃也似的转身走了。他知道,这场比试,自己输了。即使走出了老远,他的耳边还在回响着小号兵那掷地有声的话语:“你算哪根葱?”
这声辱骂带着一种难忍的辛辣味儿,在龙威的心底留了三年。
三年后,龙威成为了八路军某部骑兵连的副连长。龙威参加八路军是因为日本鬼子蹂躏了他的家乡,他带着手下去报仇时被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最后是八路军下山救了他。这时候,他才知道八路军就是当年的红军,八路军是打日本鬼子的。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加入了这支抗战的队伍。
龙威的马仍然是一匹黑马,只是不叫乌骓马了,现在这匹马叫乌云踏雪,据说三国时张飞的马就叫乌云踏雪。龙威骑着乌云踏雪在战场上纵横驰骋,冲杀突击,他希望自己能像张飞一样成为战场上的“万人敌”。
在一个深秋的日子里,龙威带领骑兵连执行任务,遭遇了一个日军中队,他带领队伍全歼敌军,骑兵连也壮烈殉国,仅剩下身负重伤的龙威。龙威躺在已遭日军击毙的乌云踏雪身边,气息微弱。
日军的增援部队赶到后,一个日军大佐骑在马上,望着遍布日军尸体的原野,脸色铁青。当他知道还有一个八路活着时,迅速从马上下来,让人领着走到了龙威身边。
日军大佐狠狠地盯着地上的龙威,说了一句在龙威听来极其愚蠢的话:“你的投降,我可以饶恕你。”
龙威流血的嘴角绽开了微笑。他想起了三年前那个十五岁的红军小号兵,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小号兵说的那句话无时无刻不在刺痛着他的心,比他的马刀锐利十倍。
龙威缓缓吐出了五个字:“你算哪根葱?”
此时此刻,龙威终于体会到了这五个字全部的悲壮,体会到了一种蔑视对手的快感。
日军大佐明显没料到龙威的反应,他愣怔了一下,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他的右手握住了指挥刀柄,“哗”的一声抽出了刀,吼道:“你说什么?你在骂我,死啦死啦的!”
日军大佐居然听懂了龙威说出的这五个字。龙威笑了,他很欣慰这个日本人能听懂这五个字,如果听不懂,他就白说了。于是,他又用尽最后的气力说道:“你算哪根葱—”
说完,龙威满意地咧了咧嘴。他知道自己挥出了最为有力的一刀,这一刀将面前的日军大佐击得伤痕累累,毫无还手之力。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再也不动了。
日军大佐站在那里,像一个犯人,垂下了头颅。他慢慢地把指挥刀送回刀鞘,他被死去的龙威彻底打败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刚才受到了什么样的打击,那句“你算哪根葱”的轻蔑,仿佛烧红的烙铁一样烙在他的心上。
徒儿功成,拜别师父下山。师父送至山门。
风雨凄迷,山色空蒙。
山风拂动师傅银髯,撩起师父衣带。师傅走了,就如山间一片飘零的黄叶。
这是师父最后一个徒儿,师父再也不会收徒了。师父潜心武功绝技“天罡刀法”的修炼,终生不娶,因而没有子嗣,以后就只有师父一个人孤守寒山了。这也是师父一生中最疼爱的一个徒儿,聪明好学,伶俐精明,平日饮食起居待师父如同亲父。师父于是把毕生心血全都传给了他。此时此刻,师父望着徒儿踽踽而行的背影,心想以后他立足江湖,是可以大有作为的,因而孤寒凄苦的同时,心中也就有了欣慰。
可是,就在这时候,徒儿回首了。
师父一怔。
徒儿不该回首,这是武林中的规矩。徒儿回首意味着他对师父还有所求。可是,这位风烛残年的师父已经一无所有了。
是师徒情份实在难分难舍么?
师父想到这层,心中不快;似这等儿女情长,今后怎生成得大器?却又一热: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何况自己待他如同亲生,这孩子怎能丢舍得下也是人之常情。这么想着,又见那凄迷冷雨,徒儿可还是光着个脑袋呢!于是一阵心痛,慌忙回身找了把雨伞,给徒儿送去。
徒儿在前面断崖边的青石板小道上跪下了。
师父热泪盈眶,慌忙上前伸出双手,欲将徒儿扶起。
却是扶不起。
师父愕然。
一会儿心里明白了,师傅好容易冷静下来,说:“天罡刀法乃我平生绝技,于今你已经得到了,可以无敌于天下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徒儿拜磕在地,说:“师傅曾教我,金、木、水、火、土五行相克相生,徒儿想这天罡刀法总有解法,望师父教我。”
师父说:“刀法乃精、气、神所致,实在五行之外。”
“谢师父。”徒儿起来,拱手。然后背转身去,却是不走。横在小道上,如一截树桩。
“师父,天罡刀法就算无敌于天下,若是师父另传他人,徒儿与他也只是个平手。”
师父长叹,说:“为师已是风烛残年,你是我最后一个徒弟,这话可不是今天说的呵!”
“别怨徒儿放心不下。”徒儿说着,别过脸拿眼睛向小道一边的断崖斜斜,“师父从这儿跳下去,就算说了真话。”
断崖万丈,但见崖边烟缭雾绕。
师父心中打个寒噤,随即哈哈大笑。
师父说:“只是担心爱徒的刀法未必学到了家。”
徒儿想,他的刀法已经炉火纯青,这一点他自己心里绝对有把握;师父笑,说明这刀法果然有解。
“求师父指点。”徒儿又跪下了。
师傅把撑着的伞收拢,一边说:“何必如此多礼,起来吧。”
待徒儿起来,师父将那伞伸到他面前说:“你未必一刀能断得了它。”
这自然是一把极普通的伞,哪里需要许多功力。一刀下去,纸伞顿时骨散筋飞,老师父手里握着的只是一把竹匕。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徒儿用力躬身的一瞬,师父的竹匕也就从他的后脑直穿咽喉,把他钉在青石板上。
山雨凄迷,山风如诉。
师父老泪纵横,一声长啸,扑下山崖。
有一天,王财主喊住准备下地干活的徐苟三说:“喂,徐苟三!人人都说你聪明,有计谋 ,骗了不少东家。我这个人轻易没上过当。今天我站在这台坡上,你要是把我骗到了台坡下,我就算服了你,把我手里的这串铜钱输给你。”说完,王财主抖了抖手中的钱串。
徐苟三看了看王财主,笑着说:“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把你骗下来。不过,要是你站在这台坡下,也许我还可以想个法子把你哄上去。”
“真的?”王财主睁大眼睛:“好,今天我倒要试一试,看你究竟有多大本事能把我哄上去!”
王财主说着就跳下台坡,站在徐苟三面前,摇头晃脑地说:“来吧,随便你耍什么花招,使什么诡计,我都不动,难道你能把我背上去不成?”
徐苟三拉过王财主手里的钱串,笑嘻嘻地说:“东家,你输了!”说完,转身就走了。
王财主望了望台坡,又望了望扬长而去的徐苟三,顿时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晃过神来,原来自己早已中了徐苟三的圈套。
爱玩的女村官
玉山村来了个女大学生村官,叫艾婷婷,还是大学里人的党呢,乡里派她任村支书助理。
哎呀,老支书刘万松一看,这个村官身骨子嫩嫩的,是个妞妞呀。支书脸色不好看了。
果然,这个妞妞来山村没几天,就让刘万松眉头直皱,原来她是个爱玩的村官,把他的女儿山红也带疯了。你看,艾婷婷正经事不干,一来就在村委的电话线接上手提电脑,里边花花绿绿,办公室整天响着她“噼里啪啦”敲打键盘的声音,闹得刘万松心烦意乱。可女儿山红对此感到新奇又激动,眼睛瞪得山核桃大,恨不得把脑袋钻进去……她们疯了一阵子电脑后,两个妞又疯到村外的山野里去了。刘万松的心吊起来,这山里有野物,伤着了她们怎么办?怎么劝说也阻止不了。
最让刘万松哭笑不得的是,到了吃饭的时刻,艾婷婷竟然到一户户山民家老着脸皮去蹭食。一个多月,几乎吃遍了山村的家家户户……刘万松再也忍不住了,脸一板批评艾婷婷,她大小也是个村官。怎一天到晚疯玩,不干一点正经事每到这时,他的宝贝女儿山红为艾婷婷解围:“爹,你瞎批评什么呀,你知道不知道,凡世界上有成就的人,都是玩出来的!”
“哼!玩得还有理?”刘万松气得朝女儿扬起巴掌,山红一缩脑袋,拉起艾婷婷一路逃、一路笑。
一天傍晚,太阳已经落下西山头,刘万松从村委回家,发现山红和艾婷婷互相搀扶着,一瘸一瘸走在山路上。他大吃一惊,出什么事了?急忙奔过去,而两个妞十分机警,看到他的影子,抢先奔回家,等他赶到,她们已经钻进房间关上门了。
原来,艾婷婷进村后,刘万松不放心她独自居宿,安排在自己家吃住。
山红娘喊她们出来吃晚饭,开门探出一个脑袋叫:“娘,把饭端给我。”
刘万松几下扒完饭,扔下碗大声说:“山红娘,村里有事,我出去了。”
刘万松离开后,山红娘叫开女儿的房门,发现她们的脖子、胳膊、双腿满是血痕,像被什么野物抓伤似的,她吃了一惊,“你们……这是为啥呀?”
艾婷婷同山红都笑嘻嘻的,全然没有一点痛苦的样子,你一句我一句像说着一桩开心事,把白天发生的事告诉山红娘:
今天,艾婷婷带着数码相机,让山红带着,爬上村东头的老猴山。山上怪石嶙峋,千年老松、飞瀑清泉、苍鹰翱翔,极像西游记里的花果山。婷婷兴奋地拍了一阵子风景,突然从岩石后面钻出十几头猴子,蹦蹦跳跳把她们围住。这可不是在城里的动物园,而是在极佳的自然风光中看到野猴,艾婷婷激动极了,举着数码相机“嚓嚓嚓”拍了一张又一张。突然,一头老猴蹿上来,闪电般抢去艾婷婷手里的相机,蹦起来就逃。
艾婷婷大吃一惊,相机储存着她和山红拍摄的几百张山水风光,急忙同山红去与猴子抢夺。可是这群猴子十分顽皮,把数码相机传来传去,同她们做游戏似的,怎么也抢不回,倒是让她们在石头与荆棘丛中一连摔跟斗。
眼看数码相机夺不回了,急得艾婷婷泪珠子直抛。山红脑子里闪出个主意。从背包里掏出香喷喷的玉米饼子,朝猴群扔去。只听得一阵“叽叽叽”的欢乐叫声。猴子只顾抢夺玉米饼子,扔下了数码相机,玉米饼子是山红娘烙的。怕她们疯玩饿坏了肚子。
艾婷婷破涕为笑,捡起相机,看看没有损坏,立刻又抢拍下这群野猴滑稽的抢食场面。
就这样,她俩头发蓬乱,衣衫不整,四肢擦伤,双腿扭歪,害怕刘万松看到发火,回来后急忙躲进房间……山红娘听了,又好笑又好气,“你们呀,疯过头了……”
赵万松突然推门进来,气得灰白胡子直撅。原来,他根本就没有走远,杀了个回马枪,刚才借着门缝,看到了一切。也听到了一切。他觉得让她们疯玩下去影响不好不去说,出了事可不得了。
那天晚上,刘万松翻来覆去不能合眼,终于做出决定,这个爱玩的村官不能留,赶快找个机会,送她出山。
女村官的故事(2)
撵不走的女村官
一天,山外来了个戴眼镜的后生,眼睛发红,来村委找到刘万松,大声喊:“刘支书,你要帮帮我呀!”
刘万松感到奇怪,扶住他说:“你有什么事,能帮的我一定帮。”
后生自我介绍,他叫王斌,是艾婷婷的男友,一同大学毕业。他凭着父亲的关系,为艾婷婷找了一份待遇丰厚的工作。可是,两人出现了分歧,艾婷婷报名考了村官。这回。那个单位催他,如果艾婷婷再不去报到,名额要给别人了。因此,他急着来到玉山村,在村东山上找到正同山红玩疯的艾婷婷,要她跟他回城。艾婷婷冷冷回答他:“城里不少我一个大学生,可这山村却少不了我这个大学生!”一王斌觉得艾婷婷的回答十分可笑,质问她:“婷婷,就凭你手里玩着数码相机,山村就少不了你这个大学生?荒唐!”
艾婷婷回答:“话不投机半句多,你快回去吧!”
王斌只好来求村支书刘万松,说服艾婷婷不要放弃这个回城的机会……刘万松听后,觉得艾婷婷的行为真是不可思议,如今城里的大学生多得像一群群山雀子,食少难刨,而男友早已为她找了一只金饭碗。她偏不要,犯傻呀?他觉得这是个劝说艾婷婷出山的好机会,让王斌回去等着。
谁知道当刘万松同艾婷婷一谈到这个问题,艾婷婷嘻嘻笑着回答:“刘支书,你就别管这闲事了,你是赶不跑我的!”
难道山里出金出银,粘得艾婷婷不肯离开?正当刘万松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艾婷婷突然向刘万松提出,她要为村里做点事了。
这个妞玩腻了,改邪归正了?刘万松惊奇地问她想干点什么。
艾婷婷说,她来村里后,发现村民的文明卫生太差劲了,比如满屋子灰尘,乱倒垃圾,粪坑露天,有人不洗澡,手指甲太长。讲粗俗话……她想在一个月内彻底改变这种状况。
刘万松一听就笑了,想:山村世世代代传下的习惯,你能在一个月中改变?笑话!不过,他马上答应让她抓这件事。还故意鼓励她一番。其实呢,他觉得艾婷婷抓这种事简直是嫩黄瓜落在钉板上,不把她扎得满身窟窿才怪!到时候,她得乖乖出山,不用他劝。
接着,艾婷婷同山红你一句我一句,编了首“玉山村文明卫生歌”,配的曲子是山里的民歌,一同在村里的喇叭里唱。哎呀,她俩的嗓子比春晚的歌星还好听,一时间,男女老少都跟着疯唱……刘万松又在心里暗笑:唱歌能把村里唱文明卫生了,日头落西山了更叫刘万松笑歪嘴巴的是,艾婷婷居然挨家挨户向山民承诺:一个月后评比。一等奖一台彩电,二等奖一台冰箱,三等奖一只手机,还有优胜奖若干,获奖名额占了山村大半,所有奖品两个月内兑现。
这下本来平静的村子一下沸腾起来了,家家户户按照文明卫生歌的要求行动起来。这些山民居然都信艾婷婷的承诺,一个个中了她的邪。
刘万松按艾婷婷说的奖算了算,加起来起码两三万钞票,哪里来?她自己掏,乡里每个月才给她500元工资,不吃不喝也掏不出呀!这个妞,大话说过头了,到时候兑现不了奖品,这戏收不了场,你不离开也得离开玉山村了……
女村官的故事(3)
让山民喜气洋洋的女村官
一个月后,艾婷婷邀请刘万松一同参加文明卫生户验收。刘万松一路走来,惊奇地发现村里家家户户打扫得干干净净,墙壁粉刷得洁白耀眼。锅灶抹得没有一点油污,桌椅擦得一尘不染,路边场头看不到一点垃圾。每户的主人没有开口就给你一张甜甜的笑脸,听不到一声粗俗语言……看来这是艾婷婷的承诺起了作用。刘万松惊奇之后,忍不住问艾婷婷:“你承诺的奖品哪里来?”到了这种时候,他有点不忍心真的出现让她下不了台的尴尬局面。
艾婷婷却故意神秘地回答:“这是个秘密!”
这又让刘万松一头雾水了。
几天后,村委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刘万松急忙抬起头,发现进来一男一女两个山外人,还拎着一捆东西,男的放下东西,跑到艾婷婷跟前,握住她手问:“你就是玉山村大学生村官、支书助理艾婷婷?”
“是呀!”艾婷婷激动地点头,“欢迎,您……您是周局长,还有是孙经理?你们一路进山辛苦了!”
刘万松一下怔住了,这躺在深山里的一个穷村子,以前来的最大的官只是副乡长,他们来干什么艾婷婷兴奋地向刘万松介绍:男的是市旅游局的周局长,女的是市旅游公司的孙经理,他们一同来考察开发玉山村的旅游资源。
这下刘万松更是如坠入五里雾中,眼睛直发愣。
周局长握住刘万松双手,告诉他:“真是想不到,你们村有这么丰富的原生态旅游资源,策划工作又做得那么周到,全靠你的支书助理艾婷婷同志啊,她是个了不起的大学生村官!”
周局长打开拎来的一捆东西,原来是几十本印刷精美的画册。画册封面写着《玉山村原始风光旅游手册》。随着周局长的翻动,出现一幅幅玉山村的自然风光。对刘万松来说,几十年住在山村,这些都看惯了,以前感觉不到什么美不美的,可印到画册上,由于角度不同,色彩鲜艳,每幅画都美得像人间仙境。不但如此,它们都有好听的名字,什么金鼠抱苍松、白龙腾彩云、老牛渡天河、顽猴戏寿星、长蛇锁龙宫……哎呀,这名儿取得可绝了,把村里的12座山,都与人的12生肖相对应,有趣好记。
更妙的是,12幅画后面有段令你遐想翩翩的解说:到了晚上,如果你能对着自己的生肖围着那座山兜着圈子,就会看到自己的命运变化,如果态度虔诚,坏运转为好运,好运更上一层楼……旅游公司孙经理感慨地说:“艾婷婷的意思是让游客一看到画册,就想起浙江雁荡山的风光,可是,你们村的旅游资源比雁荡山更丰富,气势更大,神秘色彩更浓……”
刘万松乐得手都发抖了,以前抱着宝贝不识宝呀!随着画册一页页往下翻,又出现玉山村12样农家菜谱,什么野菇蒸、珍炖石鼓、嫩笋炒山红豆……最后是旅游须读,怎么对付顽皮的猴子等等。
刘万松翻完手册,激动之后心里有了疑虑。问艾婷婷:“你这个妞,没有出过山村一趟,这些山呀菜呀,怎么上了画册的?”
艾婷婷掩嘴而笑,不答。
“爹,是婷婷姐带我疯出来的嘛!”山红说。
刘万松瞪一眼女儿,艾婷婷告诉他:“靠相机拍嘛,电脑传呗……”
刘万松一拍脑袋,原来这大学生妞不是来村里疯玩的,联想起艾婷婷嘴馋,去山民家蹭食,这一切都是为着开发村里的旅游资源……周局长、孙经理对玉山村的旅游资源整整考察了一天,当天还住宿山民家里,品尝山里的特色菜,看了比雁荡山神秘莫测的夜色山景,让他们发出无限感叹:这里的风光没有雕琢,没有粉饰,天然而成;农家干净,山民淳朴,是条很有特色的旅游线路。他们提了几处整改意见,当场拍板:下个月,就有第一个团队前来试水。
一个月后的一天。玉山村一片喜气洋洋,山外果然进来一个试水的首批旅游团,山红带着20多位漂亮妹子载歌载舞迎接。绮丽的山水风光,富有特色的山里菜肴,神秘莫测的夜游。睡在干净的农家木床上,听着深夜低低的林涛,让游客进入到一个宁静脱俗的清新世界……游客恋恋不舍地离开时,都表示下回还要带上亲友家属一块来。而当艾婷婷一家家去兑现上个月向山民承诺的奖品时,他们激动地拉住她的手说,他们明白了,所谓的奖品,就是按上回评的等级,由村里安排不同数量的游客食宿,只要再来两三回,彩电呀、冰箱呀、手机呀不是都有了刘万松这才服了这个嫩嫩的村官妞。以前他小看了她,千方百计要撵她出山,现在想想,她是飞进玉山村的金凤凰呢!
女村官的故事(4)
撑着拐棍进城的女村官
可是,当市里的旅游团队来玉山村四五回后。突然寂静起来,再不见一个团队进来,让艾婷婷和刘万松不安起来,不知在哪个环节上出了毛病艾婷婷打周局长的电话,着急地问:
“周局长,旅游团为什么不来了呀?”
“小艾,很抱歉,也许是你们的旅游资源一般。”周局长回答。
“不,周局长,上回你同孙经理是那么赞叹玉山村的旅游资源,怎么说是一般了?”艾婷婷急得想哭。
周局长说:“确实是游客来了几趟后,没有了新鲜感。”
后来再打周局长的电话,电话里拖着“嘟嘟嘟”忙音,一直不接。从没有掉过眼泪的艾婷婷伏在桌上,不住地耸动肩膀。一旁的山红也没有了主意,陪着她一同哭。
刘万松只好劝:“两个妞呀,别哭嘛,想想看。我们村有没有再好看点的景色?”
艾婷婷一经提醒,一下抬起头,擦擦红肿的眼睛,对刘万松说:“村北不是有叫个深坑叫旱海吗,我想下去看看。”
刘万松吓了一跳。大喊:“妞呀,千万不能下去,太深太危险了!”
所谓旱海,是指村北一块五六十亩地大小的深坑,地理上把这种地貌叫天坑。艾婷婷曾向山红提过下去看看,山红说,不能下去,四周悬崖峭壁的,难下又难上,以后再说吧。
艾婷婷急切地向刘万松解释:“这种地貌在其他地方很少,十分神秘,一定有许多新鲜东西。游客都是求新求奇的,旱海是我们玉山村的独特资源,一定要下去看看。”
山红也支持艾婷婷的想法。刘万松拗不过。答应带她们一同下去。
做好准备后,当天他们就来到村北的旱海。先用三根尼龙绳的一头系在坑口的老松树上,另一头分别捆在他们腰间。在刘万松的保护下,艾婷婷和山红沿着岩壁、石缝小心翼翼地往下溜,花了个把小时,才下到七八十米深的旱海底部。
下面的景物果然与上面不同,有珍稀树木,有各种小动物,特别是发现了几十只猫一般大的花猴,十分可爱活泼。许多说不出名字的花朵遍地都是。空中飞舞着色彩艳丽的大小蝴蝶,像流动的彩云。旱海的中间,还有一个亩把地大小的湖泊,静得像一面镜子,映着蓝天白云,湖水里游动着一群群鱼,优哉游哉……哎呀,如果以后搭了梯子上下,还不让游客如入神仙居住的世外桃源,迷恋忘返就在艾婷婷兴奋得脸上汗水直淌,举起数码相机“嚓嚓嚓”拍摄的时候,却没有在意脚下一块石头已经被踩松动,一不小心连人带数码相机滚下五六米深的小石坑。在滚下去的一刹那,如果她能抓住小坑壁上的藤葛,也许不会摔得很重,可她紧紧抱住数码相机,保护拍摄的资料,摔得爬不起来了。
刘万松大吃一惊,下去把艾婷婷抱起来,可她的左腿半步都挪不开了。
刘万松着急地喊:“妞,上去吧,别拍了!”
山红也急得泪水直淌,“婷婷姐,你坚持得住吗?”
艾婷婷在他们父女俩的搀扶下,爬上小坑后,稍稍用右腿支撑住身子。掠掠头上被汗水、草屑粘住的头发,忍住钻心的疼痛,举起数码相机,笑笑对刘万松和山红说:“不要紧,让我拍完。”
那一刻。刘万松激动万分,对艾婷婷的看法已经彻底改变,鼻子发酸,像呵护自己的亲闺女一般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安慰她。
上旱海的时候,艾婷婷夹在刘万松父女中间,一个在上面拉,一个在下面用身子顶。三个人汗水淋淋爬上旱海,太阳已经歪西。
这时,艾婷婷脸色煞白,痛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刘万松毫不犹豫地蹲下身子背起她,同山红直奔村里刘老安家。刘老安世传专治骨伤,摔得再厉害,也能接上。一路上,刘万松感到背上的村官妞妞好轻啊,想不到在她这样轻薄的身子骨里,竟然深藏着如此坚强的意志刘老安检查了艾婷婷的左腿,心疼地对她说:“你是怎么走路的呀?小腿骨摔断了。”刘老师马上替她敷上伤药,夹桑树板,再用羊皮搓的绳子扎紧,然后从葫芦里倒出一包黑色药丸,严肃地交代:“回去只能躺躺、坐坐,三个月后,腿骨才能完全接上,否则你就残了。”
一个月后,艾婷婷觉得左腿可动动了,硬是一手撑着树棍,一手让山红扶着去了村委办公室。刘万松吃了一惊,朝艾婷婷喊:“你怎么来了?”
“能走动了,不要紧。”艾婷婷拿出相机,接上电脑,“噼里啪啦”把旱海的一张张图片发给周局长。
很快,周局长收到后在电脑上回复:“真美,真奇!”
“周局长,赶快把我们村的线路开通吧,让我们同旅游公司共同开发旱海景点。”
周局长回答:“艾婷婷,我理解你,可是,我明确告诉你:开通玉山村的线路已经没有可能!”
“为什么啊……”艾婷婷疯了似的在键盘上敲打。
周局长再不回答,像断了线的风筝。
艾婷婷毅然对山红说:“明天,你陪我出山,去找周局长!”
刘万松同山红急忙阻止她:“你的腿不能走!”
“撑根树棍!”艾婷婷的态度十分坚决。
情势所逼,谁也阻挡不住她了。
第二天,刘万松用村里的拖拉机送艾婷婷和山红出山。在山口,他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们一路小心。他看着她们上了开往城里的公交车,不觉眼睛一酸,滚出两颗老泪来。这个大学生妞,为什么城里的好日子不去过,偏偏甘愿来山村吃苦,她不欠他们什么呀?他呆呆站着,还担心着她们此去不知是什么结果。
一路的颠簸,艾婷婷忍受着钻心的腿痛,终于来到了市政府。她一手撑着拐棍,一手让山红扶着,找到旅游局,推开周局长的办公室。
周局长大吃一惊,见艾婷婷撑着拐棍,脸色苍白,人瘦了一圈,可单薄的身骨子在他面前站着一动不动。他一下从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跳起来,声音发颤:“艾……艾婷婷同志,你的腿怎……怎么啦?”
山红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边哭边诉说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最后责问周局长,他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周局长一脸惭愧,叹口气回答:“艾婷婷同志,我不是不答应你们,实在是我有难处,你要谅解。”
艾婷婷愤怒了,大声说出了一直憋在心里的话:“周局长,如果你心里坦坦荡荡,如果你还记着玉山村的老百姓,如果你对自己以前的表态还有一点诚信。那么,我觉得开通玉山村的旅游线路是水到渠成的好事,我觉得你一定怀着什么见不得人的鬼心思……”
周局长一下抬起头,终于被撑着拐棍的大学生村官的精神所震撼,情不自禁地拉住艾婷婷的手说:“三天后,我一定给你们满意的答复!”
“周局长,你说话算数?”艾婷婷同山红还是有点不放心。
周局长斩钉截铁地回答:“开不通玉山村的线路,我还不如回家种红薯!”
为了减轻路上对艾婷婷腿伤的震动,周局长用自己的车送她们回村,并再三关照驾驶员,路上一定要开稳。艾婷婷虽然感到腿伤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但此次的目的达到了,心里热乎乎的,禁不住朝着周局长流下感激的热泪。
女村官的故事(5)
转正的女村官
回村的第三天,周局长果然打来电话,向艾婷婷做了诚恳的检查,并拨下10万元,帮助艾婷婷在山村创业。不过,以前为什么会产生变卦?周局长也没有做出解释。艾婷婷手握电话筒,情绪由委屈到激动,竟然呜呜哭了。
玉山村的旅游线路恢复后,由于景致特别,很快在省内外有了名声,进山旅游的团体陆续不断。同时,村北旱海景点也同旅游公司合作,进人开发阶段。
一晃两年过去了,玉山村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家家盖楼房,户户过上小康生活,一跃而成了县里的富裕山村。
而艾婷婷呢,由于创出了一番事业,被省里评为三八红旗手,获市大学生村官标兵等荣誉。可惜的是她的腿由于那回急着奔忙旅游线路的事,一直没有养好,拐棍再也扔不掉了,这让山村的山民十分痛心,觉得对不起这个村官妞妞。艾婷婷却笑着回答:“没事,只要撑着拐棍能走路就行。”
不久,市里组织部门对艾婷婷进行了考察,根据对大学生村官的有关精神,她被录取为公务员,调市政府任用,通知已经下达。
艾婷婷要调离的消息传出后,玉山村的山民都为她高兴,但是想到她就要离开,他们又非常难受。那些日子,艾婷婷撑着拐棍一瘸一瘸地走在村里。一路上都是“村官妞妞”的喊声,山民舍不得她离开。
山红晚上捂着被子哭,眼睛都红肿了。刘万松则不敢多看一眼艾婷婷,他早把她看成自己的闺女了。可他不能拉住她呀,这些天他饭食无味,真不知分离那一刻该怎么过。
在艾婷婷离开玉山村的前一天,正好乡里组织部门的干部来村里,组织村支书换届选举。艾婷婷撑着拐棍来到村委办公室。说她是党员,让她投上最后一票。
哪里知道选举还没有开始,村委外面围满了山民,要挤进来选举村支书。刘万松感到奇怪,跑到门外大声解释:“现在不是选村主任,是选村支书,党员才有选举资格。”
一个个山民激动地表示,他们虽然不是党员。可也要投一票,选村官妞妞当玉山村的新支书,喝水不忘掘井人,山民们记着艾婷婷带着他们过上的好日子,如今她就要离开山村了,他们难受得都哭了起来,觉得让她当一天半日村支书也好选举结果,即将离开玉山村的艾婷婷全票当选。奇怪的是,艾婷婷也投了自己一票,为什么投自己一票?她向乡亲们说出了心声:
原来,三十多年前,有一对夫妻从城里来到玉山村,在那长达十来年的日子里,他们相爱在一起,同山民刨地在一块,可山民依旧穷困,一点没有改变。回到城里后,这对夫妻一直遗憾,他们的青春在玉山村没有留下一点光和热。而那对夫妻就是艾婷婷的爸爸妈妈,他们婚后很多年不育,生她时已经很晚了。女儿大了,他们常常对她提起这段经历,玉山村就深深印在她的脑子里。
两年前,艾婷婷为了弥补爸爸妈妈的缺憾,毅然报名当村官,已经退休的爸爸妈妈全力支持女儿……艾婷婷说她已经离不开玉山村了。要在这里干一辈子。当年的爸爸妈妈在玉山村越干越穷,她呢,却是越干越有前途……不久,新当选的玉山村支书艾婷婷撑着拐棍,站在高高的山坡上,俯瞰美丽的玉山村,心里又在规划着另一张发展蓝图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激动的声音:“婷婷,我也来了!”
艾婷婷回身一看,来的不是别人,而是一直反对她当村官的男友王斌。艾婷婷淡淡笑了一声,问:“哎,你现在是副市长的公子,又是市机关的一个科长,前途光明,来这山沟沟干什么?”
王斌脸发红,低着头回答:“婷婷,我错了!”
“各走各的路吧!”艾婷婷大度地说。
王斌拉住艾婷婷的手,真诚地说:“婷婷,我从你身上看到了当今大学生的价值是什么,明白了城里不少你一个大学生,可这玉山村却是少不了你这个大学生的道理。我已经辞职了,来玉山村永远陪伴着你。还有,爸爸要我代他向你认错,道歉……”
艾婷婷推开王斌,心里感到奇怪,王副市长为什么要向她认错、道歉王斌告诉她:两年多前,他为了阻止艾婷婷留在玉山村,央求已经提为副市长的爸爸向旅游局周局长施加压力,周局长怕影响自己的仕途,违心地撤去玉山村的旅游线路。后来周局长被艾婷婷的精神强烈震撼,直接向市委书记提出,市委书记也震惊了,把王副市长狠狠批评了一顿,玉山村的旅游线路才得以恢复。如今王斌的爸爸看到了艾婷婷的成就,感到自己错了,真诚地向艾婷婷认错,并且支持儿子的选择……艾婷听了,眼睛一酸,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正要劝王斌别为她冲动时,身后又传来一个银铃般的姑娘笑声:“哟,婷婷姐,人家赔礼道歉来了,该欢迎呀,玉山村要发展,光你一个大学生怎么够呀!”
来的是已经当了玉山村村主任的山红。王斌先找的是她。此刻,她见艾婷婷脸有些红,伸手拉起王斌就走,说:“别理我姐,她是刀子嘴豆腐心,我们先回去,我娘为你们做了好吃的,她嘴馋,一定会跟来……”
十二月份的辽宁早已是冰天雪地。从西奉到亚口绵延5叩里更是白雪皑皑,这一段路程经常有狼群出没。
赵子飞快马加鞭,在雪地里狂奔着,这已经是从西奉军团出来的第二天下午了。根据军团首长的指示,赵子飞送递的重要文件务必在明天上午10点前送达亚口军团,这直接关系到两军此次联合作战的胜败,赵子飞深感责任重大。
大白马撒开四蹄在雪地上飞奔,就像一个白色的精灵在雪原上移动,这是西奉军团领导的坐骑,高大、威猛,跟它的主人一样有着钢铁般的意志。要不是因为军情紧急,赵子飞是绝对没有机会骑这匹无数次征战沙场的战马的。
夕阳渐渐西沉,入夜寒气更是直侵肌肤。赵子飞浑身打着寒颤,那单薄的军装根本不足以御寒,装信的军用皮包冻得僵硬。枪套早已打开,手枪里装满了子弹,是为防狼和敌人准备的。
赵子飞频繁地晃动着胳膊,挥舞着马鞭,双腿不停地夹靠马腹,想通过大白马的快速奔跑来抵御这寒气。然而,狂奔了将近两天的大白马,脚步渐渐迟缓了起来,任凭赵子飞怎么抽打,也只是自顾的小跑着。赵子飞只得松开马嚼子,让它自己率性而为。
茫茫的雪地里,不急不缓行进着。赵子飞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他担心马会迷路,他担心会遇上狼。
这是一条经常穿梭于这两地的战马,老马识途,所以赵子飞的这种担心是多余的。但是,担心会遇上狼却是应验了。
前面是一个幽深的谷口,大白马还没靠近,倾听四处的耳朵开始不停的扇动,离谷口越近,扇动得越厉害,突然,奔跑中的大白马紧急停住了,前蹄腾空而起,马嘶长鸣,脚步错乱。
赵子飞从大白马的反常中预感陷入了险地,但他转念一想,我是军人,没什么可怕的,况且还有要事在身,怎能临阵逃脱。想到此,收紧嚼口,继续催马前行。
危险是显而易见的,在谷口一字形排着十余条杀气腾腾的东北狼,与夜相融的灰色狼群在雪地里尤为显眼。
据说狼能在一里地之外闻到猎物的动静,所以狼群早就做好了准备,等猎物自投狼网。
赵子飞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军人,多次的征战早已使他对生死置之度外,但面对这样一群远比人更狡猾和更凶残的东北狼,也不由得心里发悚。
也许是狼群没料到马上有人,赵子飞的突然出现,使得十余条蹲在雪地上的狼突然呼地一下全部站了起来,尾巴平翘,身子成了弓字形,后腿牢牢地蹲在雪地里,一副弓在弦上,憋足了劲,准备随时扑杀的姿式。一条全身灰黄的大狼更是表现出一股王者霸气,凶残的眼里射出刺人的光芒。
赵子飞是机智、勇敢的军人。
大白马是一条勇猛、通灵性的军马。
人和马在短暂的慌乱之后,转瞬已变得异常的镇静。大白马无视狼群的存在,仍然以稳健的步伐缓缓前行。从它的行进中,看不到心慌,它稳稳地驮着这个临时的主人。
赵子飞稳稳地端坐马鞍,好像在给大白马传递信息,狼群没什么可怕的,我们都是战士,战士是不畏生死的。
人、马与狼群越来越近,空气似乎凝固了,空旷的雪原上只有马蹄踩着积雪发出的嚓、嚓声。
狼是多疑的,它们惊讶于赵子飞和大白马的目中无狼,它们愤怒了,行动了,一条狼离开了狼群??夕阳早已西下,月亮慢慢爬上了天际,雪将黑夜衬得犹如白昼。人马离狼更近了。大白马又向前走了几步,一条狼向赵子飞身后的雪坡跑去,赵子飞不明白狼的举动,继续催马前行,腰间的左轮手枪已偷偷地抓在了左手上,右手握住了插在背上的厚厚的砍刀的刀柄。
赵子飞作好了战前准备。
赵子飞是西奉军团侦察连连长,素以胆大、冷静和机智著称于西奉军团。
一场人狼大战在所难免,靠近狼群一步,赵子飞抓刀的手更紧了一分。正在赵子飞全神贯注防御狼群时,一声狼嗥从来路传来,狼声刚起,另一声充满恐惧的狼嗥声在正前方响起,是那头大灰狼。原来,前面那条狼和赵子飞有一样的“身份”是一个侦察兵,它发现赵子飞没有援兵,就发出了可以进攻的信号。狼群随着这声狼嗥如离弦之箭向赵子飞和大白马扑了过来。
狼群一上来就围攻大白马。大白马噗噗地喷着鼻孔,瞪大着双眼,毫无畏惧地蹬、踢,全然不顾抓伤咬伤。
赵子飞在一瞬间放弃了开枪的念头,子弹是用来打鬼子的,对付狼,背上的砍刀就够了。
赵子飞不愧是赵子飞,月光下,雪地里,马背上,寒光一闪,一柄专砍鬼子的大刀抡了起来,一头向上猛蹿,张牙舞爪的大狼,被迅速下砍的砍刀劈了个正着。狼来不及出声脖子应声而断,一股鲜红的狼血喷颈而出,大狼轰然倒地。赵子飞抓住狼还没反应过来的空档,刀又朝另一条狼的脊背狠狠砍去,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撕裂了整个雪夜,又一股狼血洒向了雪地,大狼的凄绝叫嗥,立即把围攻大白马的群狼全都给震慑住了,它们猛然醒悟,不再前扑,但仍然顽强的挡在赵子飞前进的路上。
大白马显然也见识了临时主人的厉害,竟然对挡在前面的狼群毫无惧意,径直走了过去。
人和马前进一步,狼群后退一步。狼群眼里的凶光有增无减,复仇的欲望使它们很想扑上去将这一人一马撕得粉碎,可赵子飞手里那柄夺命寒刀让狼群望而却步。
人和马在前进,狼在后退。
人和马继续在前进,狼在继续后退。
突然,狼王一声哀嗥,就像发出死的命令,狼群成散兵线又围了正来,攻击的目标不再是大白马而是马背上的赵子飞。
狼王领着两条身手敏捷的狼佯攻赵子飞的右侧,其余五条狼没命地猛攻左侧。刀在右侧,所以赵子飞无法顾及左侧,狼似乎发现了这个弱点,可狼又忘了赵子飞的坐骑是一匹久经沙场的老将。每每狼从左侧进攻时,大白马迅速原地掉头90度,用马尾狠狠地横扫,用后腿使劲地蹬踏,人和马娴熟的配合,又有两条狼倒在了血泊中。
人和马越战越勇,狼群越战越恐慌,转瞬间的损兵折将让狼王大为恼火,狼王退出了战斗,静静地观看局势。
“噢呜?”狼嗥声再一次响起。正准备再一次发动进攻的狼群突然停了下来,哀怒的绿森森的眼睛齐刷刷望向狼王。
雪夜刹那间归于平静,良久,狼王朝南而立头冲天,一声凄厉的狼嗥后,狼王朝赵子飞幽幽地望了一眼,带着存活的几条狼黯然撤离??狼群刚走,大白马如离弦的箭飞了出去?
一九三五年,世界大战的阴影还未降临英伦三岛上空,伦敦的富人还在寻欢作乐,醉生梦死。一天,拥有百万英镑遗产的寡妇巴雷特太太和她的崇拜者们来到夏季夜总会,观看火池跳水表演。
巴雷特太太已经五十多岁了,但因为舍得大把大把地花钱,引来一批一批崇拜者。其中有位想娶她做夫人的俄国亲王,还有位自称有上校头衔的哈特先生,这两个是她的“密友”,其他人就纯粹是冲着美酒佳看来的馋鬼了。
水池很浅,放满水也只有五英尺深。俄国亲王哆嗦了一下,回头对巴雷特太太说:“真不可思议,水池还够不上我的脖子,从他边跳下去也要碰着底,怎么能从六十英尺的高处往这里跳呢?!” 巴雷特太太也故作惊讶地睁大眼睛说:“对,据说还要烧起熊熊火焰,够刺激的!” 哈特上校却用玩世不恭的口气说:“这玩意儿,见得太多啦,这只是一种骗局,并不存在真正的危险。” 亲王觉得上校的话有些扫兴,马上纠正他说:“从那么高的地方跳进这么浅的水池里,起码,她得在接触水面的一刹那来个紧急转体。如果动作做得不准确,头就会狠狠地撞在游泳池底上,摔断头颈骨!” 巴雷特太太惊叫着说:“是呀,真可怕,但愿别被咱们撞上摔断头颈骨的事!” 哈特上校冷酷地微微一笑说:“如果真遇到这种事,那对咱们的友谊来说,是一次难忘的纪念。” 亲王听了这话,又哆嗦了一下,巴雷特太太却觉得有点冷,紧靠着亲王说:“节目什么时候开始呢?” 正在这时,音乐停止了,灯光暗了下来,一支聚光灯照射到游泳池上。接着,一个身材不高的男子进入光圈,爬上六七级高梯子,清晰地大声喊道:“女士们,先生们,你们就要看到本世纪最了不起的技艺,全世界最有名的跳水健将斯苔拉女士将从六十英尺高的地方跳到五英尺深的火海里去。这种技艺以前没人表演过。有谁要是想试一下,斯苔拉女士愿意付给他一百英镑。” 这时,一些性急的观众已在大声叫嚷:“没人敢,没人敢,快跳吧!” 那个男子鞠了一躬,说:“女士们,先生们,我就荣幸地向诸位介绍斯苔拉女士了。” 随着他的手势,通往平台的大理石阶梯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她快速跑到水池旁,向欢呼着的观众鞠躬致礼。她穿着丝绸晨衣,头戴游泳帽,瘦削的脸孔上化了妆。那个男子叫科特曼,是她的丈夫。她穿着件非常紧身的游泳衣,开始攀登梯子。
聚光灯跟着斯苔拉向上移动,梯子好像高得难以想象,使观众看得喘不过气来。好一会儿,斯苔拉登上梯子顶端,在跳水台上站稳了,一个侍者把汽油浇到水面上,另一个侍者递给科特曼一支燃着的火炬。
科特曼喊道:“准备好了吗?” 站在顶端的斯苔拉答道:“好了。” 科特曼说了声:“跳!” 在科特曼叫喊的同时,只见他把点燃的火炬向水里抛去,火焰立即窜跃得很高,看起来马上要烧着高处的斯苔拉了,观众们都吓得张大了嘴巴。就在这一刹那间,斯苔拉跳了下来,她像电光一闪,穿过火焰,在接触水面后不久,火焰熄灭了。观众的视线顿时集中在水池里。一秒钟后,她的头露了出来,她微笑着,在暴风雨般的掌声和欢呼声中跳出水池。科特曼迎上前去,用晨衣裹住她的身体。
这时,音乐响了起来,斯苔拉在经久不息的欢呼声中下了场。
巴雷特太太赞叹不已,俄国亲王也陪着不断翘大拇指,哈特上校却皱着眉头说:“还可以再刺激一点。” 巴雷特太太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忽然叫了起来。原来,她看见,离她们的桌子不远,坐着一对老年夫妇。他们的衣着使人感到滑稽:老头儿的模样像个国王,但他穿的夜礼服和硬领却是二十年代的;老太太戴着假发,穿着件黑缎子的舞衣,开得很低的胸前挂着几串彩色的珠子,脸上的皮肤耷拉着,形成许多很深的皱纹。这么寒酸的人,怎么会到这么高级的夏季夜总会来呢? 巴雷特太太叫来侍者领班,一问,才知道这对滑稽的老夫妇年轻时也表演过类似的节目,今天,他们是特地赶来看火地跳水的。
一、祸起红玉球
话说末代皇帝溥仪退位,不久就被冯玉祥赶出了紫禁城,来到天津静园做了寓公。“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自然少不得有人追随服侍,街市上便出现了一些古里古怪的人。
说他们古怪不是留辫子穿马褂,是他们的做派。比如当时做买卖从来都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可这些人不管买东西还是卖东西,从来就是一口价,他说多少钱就是多少钱,商家只要一还价,这些人掉头就走,任你再招呼也不理睬。这就叫大爷派头,说得好听是“虎死威风在”,说白了就是“吊死鬼擦胭脂——死要面子”。
那天,亨通当铺里来了一个辫子马褂,这人五十多岁的年纪,面白无须,进了门一拱手:“掌柜的生意好呀!”细声细气的一口娘娘腔儿,郑掌柜一听差点儿笑出来:这人八成是个那人!
清廷被驱做鸟兽散,那人手里准有好东西。郑掌柜赶紧让座上茶,那人摆摆手,拿出一个小锦盒,从里面取出一个鸽子蛋大小的红球儿,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桌子上。郑掌柜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这是上好的红玉。红玉本来罕见,红得这么鲜艳匀称更是难得,只是上面有一个没有钻透的小孔,好像是钻了半截儿又改了主意,用行话说是坏了品相。
郑掌柜正在心里头估价,那人先开了口:“当五十块大洋。”郑掌柜知道这种人的做派,没敢讨价还价,指指红玉球上的小孔说:“破了相了。”那人努努嘴:“你往孔里看看。”孔里能看到什么?郑掌柜挺好奇,对着亮处往孔里一看:小孔直达球心,外面的光亮透进去,眼前是一团艳丽的红光,红光里端坐着手托净瓶的观世音,就像坐在了太阳中间,把个观世音衬托得无比崇高庄严。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郑掌柜懂得其中奥秘,这是先在红玉球上钻一个米粒大的小孔,在小孔底部微雕一幅观音像,再给小孔里嵌上放大镜片,才能产生这种效果,这么巧妙的设计、这么精细的雕工,它的价值可就不止是红玉了!
那人可不知道郑掌柜心里在想什么,只道他嫌价高,一把抄起红玉球便走,郑掌柜叫起来:“留步留步,我没说不收呀!”赶紧跟那人商定了半年的当期,亲自写了当票,双手奉上五十块大洋。对这样的主顾一定要放长线,郑掌柜拱手作揖:“敢问爷尊姓名讳?”那人答道:“在下姓柳。”不等郑掌柜再套近乎,那人拿上大洋转身就走,郑掌柜不好硬留,顺口说了声:“柳公公慢走。”那人一愣,回头瞪了郑掌柜一眼,快步走了。
这笔买卖太划算了,郑掌柜如获至宝,高兴得对着门外射进来的阳光,往红玉球小孔里细看,才发现观音像旁边还有五个微雕小字:“不肯去观音”,郑掌柜想起来了,这正是普陀山“不肯去观音院”里的观音像呀!
郑掌柜正在走神儿,外面进来了两个身穿和服腰别洋刀的日本浪人,一个是塌鼻子,一个是独眼龙,不用说就是打架斗殴留下的揍相。塌鼻子一眼看见郑掌柜手里的红玉球,嘻嘻笑着伸出手来:“这个的、我的看看!”郑掌柜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说嘛才好。
自从小日本儿在中国驻了军,北平天津就来了不少日本浪人。郑掌柜听说过,日本浪人过去都是豪门大户豢养的“武士”,主子破落后成了丧家犬,仗着会点儿武艺到处招摇撞骗,说白了就是日本的流氓混混儿,可是混混儿跟混混儿不一样,中国混混儿们都是民不跟官斗,这些日本浪人却专跟中国的官府军警作对,倒是很少给商家百姓找麻烦。
进店就是客,郑掌柜量他们也不敢明抢,便把红玉球递了过去。独眼龙抢先接过来,学着郑掌柜的样子拿独眼往小孔里一看,哇哇怪叫起来:“大大的好!”塌鼻子也赶紧凑上来,看过之后却没有作声,独自转了会儿眼珠子,低声跟独眼龙咕噜了几句,独眼龙又叫唤起来:“这个的,我们的买了!”
看来他们是不懂规矩,郑掌柜赶紧拿回了红玉球:“这儿可不是古董店,当铺收了东西不能随便出手,只有过期死了当才能卖……”独眼龙不耐烦了:“不卖的我们的不走!”郑掌柜知道再说也是对牛弹琴,只好扭过头去不理他们。塌鼻子冷笑一声,冲着独眼龙一摆手,两个人各搬了一把椅子,一边一个,放在大门口两旁,盘起腿坐在椅子上,来了个二鬼把门,当铺的生意没法儿做了。
碰上这种事儿只好叫巡警,店家逢年过节都要给巡警送礼发红包,现在正是用他们的时候了。郑掌柜给伙计丢了个眼色,伙计悄悄从后门溜出去,不大工夫就请来了蔡巡长。
蔡巡长跟郑掌柜有多年的交情了,自打当巡警就没少收郑掌柜的红包,现在有了报答的机会,当然要亲自出马。他威风凛凛地站在门口,眼冒凶光瞪着两个浪人,只等他们自己滚蛋。哪知两个浪人不吃这一套,掀开眼皮瞥了蔡巡长一眼,依旧盘着腿一动不动。蔡巡长脸上挂不住了,拿警棍敲敲门框:“坐在这里的不行,快快的开路!”两个浪人就像没听见似的,仰着脸只管翻白眼儿。蔡巡长火了,使劲儿地敲门框:“快快的滚蛋,别他妈找不自在!”
话音没落,独眼龙突然从椅子上跳下来,一把夺过蔡巡长手里的警棍,“嗖”地扔到了对面房顶上。蔡巡长脸都气青了,掏出警笛就要召唤巡警。郑掌柜赶紧抓住他的手:“别吹别吹,你们在这儿打起来,我的店可就被砸烂了!”蔡巡长住了手:“依你说怎么办?”
郑掌柜把蔡巡长拉到一边儿,说了柳公公当红玉球的事儿,这种宝贝来历不明,闹起来肯定会漏了风。蔡巡长想了想说:“我也不愿意把事儿闹大,可这俩家伙怎么打发?”郑掌柜无耐地说:“我豁出去今天不做买卖了,就让他们坐着吧,看他们能耗到什么时候!”蔡巡长点点头:“也不能让他们耗着没完,我去找人帮帮你。”回头朝两个浪人狠狠啐了一口,窝着一肚子气走了……
观音不肯去(2)
二、观音不肯去
两个浪人守住了当铺,引来了好多人看热闹,来当东西的也不敢进门。一个当东西的想是急着用钱,犹犹豫豫地刚蹬上台阶,两个浪人“嗖”地拔出洋刀,盘腿坐在椅子上斗起刀来,“叮叮当当”刀光闪闪,吓得那人连连倒退,差点儿摔了个倒栽葱。
郑掌柜又气又怕,惹不起还躲得起,干脆躲进后堂里不出来了。快到吃晚饭的时候,当铺门前看热闹的人们纷纷散去,两个浪人真有定力,依旧盘着腿端坐不动。
又过了一会儿,当铺门口来了个“叫街的”,叫街的其实就是乞丐,这儿的乞丐分两种:一种“文叫”,一种“武叫”,文叫的会说数来宝,他们的本事就是现编词儿,先编的都是吉利话,哄得你高兴赏几个钱,你若是不给钱,他就开始胡说八道,什么话丧气就编什么话,有人怕搅了买卖只好给俩钱;武叫的就是光着膀子,手拿板砖在胸脯上边拍边叫,你给钱便罢,不给钱就拍得胸脯通红,再急了眼就敢往脑袋上拍,做生意的怕门前见血也只好给钱把他打发走。
来的这个叫街的人称“瘦猴儿”,瘦猴儿是文叫,他看看两个日本浪人没敢靠前,拿着两块牛肩胛骨做的“哈拉巴”,冲着当铺“呱嗒呱嗒”敲着念喜歌:
“掌柜的,发大财,
文武财神送宝来,
财宝多,老婆棒,
养了个儿子叫大胖!”
瘦猴儿连着念了好几段吉利话,见当铺里没有反应,一生气改了口:
“你不给,我不要,
省钱给你去抓药,
吃了药,不见效,
最后只好去上吊!”
瘦猴儿念完了见里面还没有反应,认定是两个日本浪人碍了事儿,便敲着“哈拉巴”骂了起来:
“掌柜的,不开口,
养了两条看门狗,
塌鼻子,独眼龙,
祖宗八代缺德行!”
两个浪人虽然半知半解,但听得出那词儿不是好话,独眼龙骂了声:“八嘎牙路!”一窜跳下台阶,拔刀向瘦猴儿脖子上砍去,瘦猴儿吓得一缩脖子,洋刀贴着头皮儿掠过,瘦猴儿“妈呀!”一声惊叫,抱着脑袋逃跑了。
到了打烊的时候,郑掌柜关不上店门,他知道讲不通道理,干脆开了个大价钱:“你们非要买也行,拿一根十两金条来!”独眼龙叫唤起来:“八嘎!你的良心坏了坏了的!”塌鼻子却不生气:“好好的,金条的我的拿来,红玉球的给我留下!”
两个浪人走了,郑掌柜这一夜也没睡塌实,开当铺最要讲求的是信誉,哪怕还差一个时辰,当期没到也不能卖人家的东西,今天为一根金条毁了信誉,往后还有人来登门吗?
第二天开了门,昨天被吓跑的主顾们都回来了,柜上忙得不可开交。郑掌柜正忙活,一个细嗓子叫道:“掌柜的生意好啊!”原来是柳公公来了。郑掌柜赶紧把他请到后堂,一口气说了昨天的事,柳公公听了默不作声,郑掌柜只好直言:“按说当铺不该问当物的来历,可我看这红玉球不像民间的,还是求您给我撂个底儿,遇上事儿才好心里头有数。”
柳公公知道瞒不住了,只好告诉郑掌柜:这个红玉球是他从宫里夹带出来的,卖给古董店虽然钱多一些,只是那里收了就要卖出去,店家买家都是内行,很快就会漏出风声来,所以只好把东西送进当铺,虽然当的钱不如古董店多,起码不会惹出麻烦。柳公公说着又从怀里拿出一柄玉如意,说是康熙爷传下来的宝贝,还要当五十块大洋。
玉如意晶莹剔透,确是上等的羊脂玉,又是一桩挺划算的买卖。郑掌柜马上把柳公公请进后堂,正拿放大镜仔细鉴赏时,蔡巡长溜达进来了。蔡巡长是常客,伙计自然不用通报,他一眼看到柳公公和玉如意就明白了,冷着脸问柳公公:“你当了红玉球又当玉如意,手里还有多少赃物?”柳公公摆起了派头:“这是怎么说话呢?我的东西都是皇上赏的!”蔡巡长喝道:“胡说八道!皇上能把这么贵重的东西赏给你?现在把日本浪人都勾来了,闹出事儿来算谁的?走,跟我去趟警察署!”
一句话击中要害,柳公公软了下来,赶紧从腰包里掏出几块大洋塞给蔡巡长:“长官高抬贵手,现在是树倒猢狲散,皇上也顾不得我们了。我们这种人没儿没女,下半辈子全靠这几件东西养老啊!”见柳公公服了软,蔡巡长伸手接下了大洋:“看你也有难处,算了吧,下回来当东西小心点儿,别他妈再把日本浪人招来!”柳公公喏喏连声,催着郑掌柜写了当票,拿上五十块大洋走了。
蔡巡长得意地朝郑掌柜挤挤眼,接着问郑掌柜是怎样把两个浪人打发走的,郑掌柜说了开价一根金条的事,蔡巡长乐了:“好!论起敲竹杠,我这两下子比您可差远了,您这是周瑜打黄盖,两个王八蛋浪人情愿挨宰!”郑掌柜摇摇头:“我可不想敲竹杠,他们真拿来金条也不能卖!”蔡巡长一愣:“你财迷疯了?一根金条还嫌少呀?”
跟蔡巡长有嘛说嘛,郑掌柜给他讲了这里边的缘故:那是唐朝咸通年间,有个日本和尚来中国游方,求来了五台山寺院里的一尊紫檀木观音像,打算带回日本去供奉,哪知连续三次出海都遇到了大风大浪,每次都把船吹回了普陀山。日本和尚方才明白,这是观音不肯离开中国,他只好停在了普陀山,在山上建了一座寺院供奉,这就是现在的“不肯去观音院”。
蔡巡长沉默了好久才说:“我明白了,观音不肯去,咱们更不能忘了祖宗,给座金山也不能卖!”
观音不肯去(3)
三、叫街斗二鬼
蔡巡长要去找人帮帮郑掌柜,便急匆匆地走了。郑掌柜也没闲着,想好了主意跟日本浪人周旋。不到两个时辰,两个日本浪人果然来了。
塌鼻子把一根金条扔在柜台上:“快快的,红玉球的拿来!”郑掌柜早就打算找岔子刁难两个浪人,他看那根金条颜色发暗,多半儿是成色不足,正要拿起来细看,大门外一声吆喝:“掌柜的发财啦!”紧接着听见板砖拍得胸脯“砰砰”响,这是武叫街的来了,郑掌柜让伙计给了几个钱,可是板砖还是“砰砰”地响个不停。
郑掌柜奇怪了,甩下浪人到门外一看,原来是武叫街的“杨疯子”。杨疯子膀大腰圆半疯半傻,平时来讨钱也不死缠烂打,店家有零钱就给几个,不想给就说今儿没开张,杨疯子也就走了,今天多半儿是又犯了傻,给了钱反倒不走了。郑掌柜又丢给他几个钱,杨疯子捡起来掖进腰里,抄起板砖又照胸脯上“砰砰”地拍起来。
郑掌柜火儿了:“杨疯子!再不滚我叫巡警了!”郑掌柜知道,叫街的最怕巡警,看见巡警就赶紧躲起来,等巡警走远了才敢再叫,否则被巡警堵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警棍,保准半个月起不来炕。
这次杨疯子竟然不怕,照样儿“砰砰”拍胸脯,招来了好多人看热闹。郑掌柜脑瓜一转,估摸他可能是蔡巡长派来搅局的,索性也抄着手看热闹,把两个浪人晾在了店里。
塌鼻子挺有耐心,独眼龙可忍不住了,一下子跳了出来,指着杨疯子大叫:“你的,快快滚蛋的!”杨疯子大怒:“去你妈的小日本儿,你他妈的才该滚蛋呢!”独眼龙故技重施,大喝一声拔出洋刀,照准杨疯子的脖子砍去。杨疯子可不吃这一套,挺着脖子一动没动,独眼龙赶紧抬手,洋刀“嗖”地贴着杨疯子的头皮掠过,杨疯子连眼皮都没眨,围观的人们一齐叫起好来。
独眼龙吃了窝脖儿,提着洋刀不知所措,塌鼻子赶紧跑出来解围,要把独眼龙拉进当铺。杨疯子却不干了,跳过来挡住去路,把左手里的板砖丢到了独眼龙脚下,举起了右手里的板砖,围观的人们更是大声叫起好来。
这是武叫街的规矩:你不给钱行,可是不能打骂,否则他就要跟你叫板,比着拿板砖拍自己的脑袋,看谁拍得狠拍得重,你赢了他滚蛋,你输了就得给他赔礼赔钱。
独眼龙不懂这一套,只当杨疯子举起板砖要拍他,急忙捡起脚下的板砖,“啪”地拍在了杨疯子的脑袋上,杨疯子脑袋上登时冒出血来,晃了两晃倒下了!
这一下可是茅坑里扔炸弹——激起了公愤(粪),人堆里几个看热闹的年轻人气急了,捡起地下的砖头瓦块就砸了过去,大伙儿一看也不骂了,都跟着一通乱砸,两个浪人被雨点般的砖头瓦块砸得哇哇直叫,抱着脑袋逃进了当铺。大伙儿哪里肯放,举着砖头就要往里冲,郑掌柜慌了,若是让这些人冲进去,店里可就要砸烂了,赶紧跑上去阻拦,可是拉住一个冲上去两个,急得郑掌柜嗓子都喊哑了。
正在乱成一锅粥,忽听一阵警笛响,蔡巡长带着几个巡警跑过来,拦住众人喝问缘故,大伙儿七嘴八舌地讲了事情的经过。蔡巡长看看倒在地上的杨疯子,正要过去查看伤情,两个日本浪人从店里闪出来,打算趁着乱溜走,蔡巡长大喝一声:“哪里跑!”命令巡警:“把他俩带到警察署去!”
巡警们“呼啦”一下涌上去,两个浪人对视了一眼,“嗖”地拔出洋刀,背对背靠在一起,对着围上来的巡警们,狗咬尾巴似地转起圈儿来。
巡警们没见过这种阵势,一个大个子巡警照着独眼龙一棍打下,独眼龙挥刀迎上去,只听“唰”地一声,警棍被削作两截,吓得大个子赶紧后退。独眼龙跟塌鼻子趁势逼上来,挥舞着洋刀企图突围,围观的人们吆喝起来:“砸狗日的!”抄起砖头瓦块又砸了过去,两个浪人舞起洋刀招架,哪里抵得住雨点般的砖头瓦块,独眼龙腿上挨了一砖头,疼得一瘸一拐,圈子也转不动了,塌鼻子嘴上挨了一瓦块,砸掉了两个门牙,满嘴都是血沫子。
这样下去要出人命的,蔡巡长连推带踹,赶着巡警们挡在了浪人前面,人们怕伤了巡警,只好住了手。这样僵持下去总不是个办法,蔡巡长跑到对面的洋行里打了个电话,回来对着两个浪人喝道:“把刀放下!我已经通知了你们领事馆,都去警察署解决问题,快走吧!”
两个浪人一听有领事馆出面,赶紧把洋刀别在腰里,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催着巡警快走。蔡巡长冷冷一笑,命令巡警搀上满头是血的杨疯子,又招呼郑掌柜:“你也跟去做个证。”
一行人才走出不远,一辆插着膏药旗的小轿车飞快地驶来,冲到队伍跟前“嘎”地紧急刹车,人们正在愣神儿,一个戴金丝眼镜的小胡子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冲着两个浪人一招手,两个浪人飞快地钻进了车里。蔡巡长才要命令巡警们拦车,小胡子冲蔡巡长叫道:“你们有话到领事馆说!”脑袋一缩,小轿车开起来就走。当铺前的人群还没有散去,见状一起冲上来,不知谁大叫一声:“砸狗日的!”
人们一齐动手,捡起砖头瓦块追着小轿车猛砸,蔡巡长哪里拦得住,眼看车窗玻璃碎了,膏药旗打掉了,小轿车上砸出了一片大坑小坑,拖着一溜儿黑烟逃跑了。
蔡巡长又是跺脚又是叹气:糟了,惹出外交纠纷了!
观音不肯去(4)
四、天地有正气
事儿闹大了,最害怕的是郑掌柜,纠纷出在自己的当铺,日本人没事儿还要找邪火,何况这次砸了领事馆的车!
郑掌柜提心吊胆地等着消息,等到第二天,蔡巡长垂头丧气地来了,领章上少了一个花。他告诉郑掌柜:咱们的政府惹不起日本人,赔了好多钱才算了事,自己也被署长骂了个狗血喷头,降一级留职查看。这样虽然应付了领事馆,两个浪人却未必甘心,少不了还要来捣乱。
看郑掌柜愁容满面,蔡巡长又告诉他:“瘦猴子杨疯子都是我叫来的,本来是想把两个浪人赶走,没想到他们竟敢拍了杨疯子的脑袋。叫街的都是一帮死党,打一个惹一帮,准会找他们报仇。我告诉巡警们都装看不见,让小日本儿尝尝叫街的厉害!”
连累了蔡巡长,郑掌柜好生过意不去,拿了十块大洋塞过去,让他给署长送份大礼,买一个早点儿复职。十块大洋是蔡巡长两个月的饷钱,郑掌柜挣钱也不容易,蔡巡长实在不好意思收,郑掌柜硬把大洋塞进他的兜里,蔡巡长拗不过郑掌柜,叹口气走了……
当铺里闹了事儿,生意冷冷清清,郑掌柜正打算早点儿打烊,日本领事馆那个小胡子来了。
郑掌柜冷眼看着他,板着脸不说话。小胡子却是厚脸皮,只管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牛哄哄地架起了二郎腿。郑掌柜也不好把他推出去,只得问他有何贵干,小胡子方才开了口,自我介绍是领事馆的翻译,他告诉郑掌柜:大日本一贯主张中日亲善,浪人们也并非故意闹事儿,因为很快就到日本天皇的寿辰了,浪人们是想买件贺礼献给天皇,这红玉球正好对了路。你想想,日本是日出之国,如果把观音的雕像换成天皇,让天皇坐在太阳中间,那不正是普照天下吗!
郑掌柜实在听不下去了:“他们既是日出之国,那就让天皇在他们国里坐着好了,红玉球里是中国的不肯去观音,凭嘛让日本天皇坐在里头?”小胡子冷笑:“你只管赚大钱,谁坐里头关你屁事?观音又不是你祖宗!”郑掌柜实在忍不住了:“中国人总是你祖宗吧!你就不怕把他们气得从祖坟里跳出来?”小胡子气急败坏:“你、你他妈有种,咱们……骑驴看唱本!”郑掌柜朝外一挥手:“不送!”小胡子抬起屁股,急头白脸地滚蛋了……
贼去了关门,郑掌柜看看天已经黑了,正要招呼伙计上门板,一个黑影闪进了当铺,把郑掌柜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柳公公。郑掌柜赶紧打发走伙计,请柳公公坐下说话。看来柳公公不知道当铺出了事儿,笑嘻嘻地拿出了一方鸡血石印章,要郑掌柜掌眼。郑掌柜数落柳公公:“你有东西为嘛不一气儿拿来?还来惹是生非呀!”柳公公莫名其妙,待听了砸车经过也害怕了,赶紧给张掌柜作揖:“这是最后一次了,我只要三十块大洋,得了钱我就回乡下养老去了。”
三十块实在很划算,郑掌柜只盼他早点儿消失,马上拿出了大洋:“你拿了钱赶紧走,千万别再露面了!”
柳公公连连点头,揣上大洋就出了门。郑掌柜看着他上了大街,刚要转身进店,忽听一阵马达响,一辆黑轿车如飞驶来,猛然停在柳公公身边,两个黑衣人紧跟着从车里跳出来,架起发愣的柳公公塞进了轿车,没等郑掌柜回过味儿来,黑轿车呜的一声疾驶而去。
糟糕!郑掌柜急忙叫伙计去找蔡巡长。过了一会儿,蔡巡长匆匆跑来,听了郑掌柜的报告也愣住了,是谁绑架了柳公公呢?两个人正在猜测,外面有人砰砰敲门,郑掌柜从门缝里一看,却是武叫街的杨疯子,郑掌柜怕他在门外折腾,只好放他进来。杨疯子现在没有了疯傻样儿,看见蔡巡长赶紧报告:“您在这儿正好!刚才瘦猴儿告诉我,他看见有个人从当铺里出来被绑架了,动手的好像是日本浪人!”
蔡巡长点点头:“我猜也是他们。”杨疯子说:“我们往常没少挨巡警的揍,按说我不该帮你管闲事,还让他们把脑袋拍了。可我再孬也是中国人,不能让小日本这么横行霸道!你们信得过我就说说缘故,我帮忙也要帮个明白。”
郑掌柜看看蔡巡长,蔡巡长点点头,郑掌柜就一五一十地讲了事情的经过。
杨疯子猛地一拍胸脯:“好!观音不肯去,咱们更不能丢祖宗的脸!别看我一个大字不认得,可我听说书的讲过文天祥,上有天,下有地,做人就得有股子正气!你们既然信得过我,我也不瞒你们了,我就是叫街帮的帮主,平日里装疯卖傻可不卖良心,这件事我管定了!”
郑掌柜乐坏了,蔡巡长也挑起了大拇指,杨疯子想了想接着说:“要保住红玉球我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先把红玉球存在我手里,不管谁来买谁来搜,就说是太监让我来赎走了,他们有本事就来找我,天大的事我顶着,等事情过去再原物奉还,可我拿不出五十块大洋押给你,掌柜的看着办吧。”
只要能保住红玉球又不招来灾祸,五十块大洋算个嘛!郑掌柜又看看蔡巡长,蔡巡长又点点头,郑掌柜拿来红玉球交给了杨疯子。
观音不肯去(5)
五、谁的脑袋硬
第二天,当铺开门不大工夫,两个日本浪人就来了,塌鼻子牛烘烘地把一张纸片往柜上一拍:“赎当!”郑掌柜拿起来一看,正是红玉球的当票!
郑掌柜早想好了对策:“不对头吧?太监已经托付别人把红玉球赎走了,这当票肯定是假的!”塌鼻子火了:“八嘎!当票是太监给我的!”郑掌柜想证实太监的下落,冷笑一声说:“好啊,那你就叫太监来对质吧!”塌鼻子正在转眼珠儿,独眼龙大叫起来:“你的,良心坏了坏了的!红玉球不交出来死了死了的!”
话刚落音,当铺门外“哈拉巴”呱嗒呱嗒响起来:
狼吃肉,狗咂嘴儿,
禽兽不如小日本儿,
中国人,有骨气,
咱们的观音不肯去!
郑掌柜哈哈大笑起来,伙计们也跟着拍巴掌叫好。独眼龙大怒,一蹿跳了出去,他原以为只是文叫街的瘦猴儿,没想到旁边还站了十多个武叫街的,手拿板砖怒目而视,独眼龙没了脾气,干瞪眼不敢动了。
杨疯子把手里的板砖丢给独眼龙:“那天你拍了我,今天你先还账!”独眼龙现在知道武叫街的规矩了,捡起那块砖掂了掂,硬邦邦沉甸甸,他练过柔道,可没练过拍脑袋,心里不禁有些发虚,杨疯子看他不敢动手,叉开双腿哈哈大笑:“害怕了?好,不敢拍也行,你从我裤裆底下爬过去,爷爷就饶了你!”
武士道岂能钻裤裆,独眼龙看看塌鼻子,指望他想出个抽身之计,十几个武叫街的却等不得,手拿板砖吆喝着围了上来。独眼龙知道没有退路,狠狠心一砖拍下去,只听“砰”的一声闷响,脑袋上淌出血来,独眼龙只觉头昏腿软,硬撑着没有倒下。
杨疯子叫了声:“好!老账还完了,咱俩再比比谁的脑袋硬!”摆开架式运了口气,双手举砖照自己脑袋上猛地一拍,板砖“咔嚓”一声粉碎,杨疯子面不改色地抖掉头上的碎砖渣子:“该你拍了!”
瘦驴拉硬屎,独眼龙豁出去了,也学着杨疯子的样子憋了口气,咬着牙一砖拍了下去,又是“砰”的一声闷响,板砖断作两截儿,独眼龙瘫在了地下。
塌鼻子“哇”的一声,扑上去救护独眼龙,杨疯子一把拉住他,从一个叫街的手里接过两块板砖,拿了一块丢给塌鼻子:“该咱俩比了!”塌鼻子急忙摇手:“我的不比,我的不比!”搀起满头是血的独眼龙就要走,杨疯子横身挡住:“想走?没那么容易!把你们抢走的当票交出来!”举起板砖逼了上去,叫街的也一齐吼叫起来。
塌鼻子大叫:“你们的人多,打架的不要,明天的,我的让太监来说话!”杨疯子还要逼上去,郑掌柜一把拉住了他:“放他走,看他敢不敢把太监带来!”杨疯子明白了,郑掌柜是想找机会把柳公公救出来,冲着叫街的们一挥手,大伙儿让开了一条路,塌鼻子拖起独眼龙,夹着尾巴逃跑了……
郑掌柜心里高兴,招呼众叫街的:“大家伙儿辛苦了,咱们去酒楼喝个痛快!”叫街的都欢呼起来,跟着郑掌柜来到当铺对面的大酒楼,郑掌柜吩咐跑堂的只管上好酒好菜,这些人也不会客气,大碗酒大块肉猛吃起来。
凭郑掌柜的身份,做梦也想不到会跟叫街的一起喝酒,一者是心里头高兴,二者也是受了这些人的感染,郑掌柜也放开了,跟他们称兄道弟吆五喝六,比往常喝斯文酒痛快多了。
喝得高兴,瘦猴儿敲起“哈拉巴”助兴:
郑掌柜,来请客,
跟咱叫街的一起坐,
杨疯子,玩板砖,
专拍浪人不伤咱!
郑掌柜实在好奇,推推洋洋得意的杨疯子:“你们都会硬气功吧?”杨疯子拿来两块板砖递给郑掌柜:“你掂掂。”郑掌柜接过来掂了掂,一块轻一块重,杨疯子拿过那块轻的在桌角上一磕,砖断了,原来里面是空心的!杨疯子哈哈大笑:“我们要是会硬气功就不叫街了,开场子卖艺多来劲儿呀!”
杨疯子告诉郑掌柜:这是他们专门在窑上定做的空心砖,这种砖拍起来声音大,叫街的时候又省力气又不疼,到了比拍脑袋的时候就给人家实心的,自己用空心的。空心砖使点儿劲一拍就碎了,谁也看不出是假的,用实心的可就吃了大亏,上次独眼龙拿实心砖拍了杨疯子,这次也该他尝尝滋味儿了!
郑掌柜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又挺感动,这是叫街的赖以为生的秘诀呀,今天竟泄露给他这个外行,这是把他当做自己人了!自己人说话直来直去,郑掌柜便问他往后怎么对付日本人,杨疯子笑道:“咱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儿,你只管放心喝酒,我准让他小日本儿竹篮打水一场空!”
看他那胸有成竹的样子,郑掌柜乐得放心喝酒,大伙儿喝得正热闹,当铺伙计跑来给郑掌柜送信,说蔡巡长在当铺里等他有事商量,郑掌柜只好让大伙儿先喝着,自己赶紧跑回当铺来。
观音不肯去(6)
六、板砖做纪念
蔡巡长正在屋里转磨,一见郑掌柜就叫:“你还有心思喝酒!这事儿闹大了!”原来日本领事馆把柳公公盗卖宫中古董的事通知了溥仪,溥仪已经派人报告了当局,要找郑掌柜追还赃物。郑掌柜慌了,钱财损失是小事,收买赃物是要吃官司的!
郑掌柜赶紧问蔡巡长:“当局说嘛了?”蔡巡长说:“当局对日本人也是又恨又怕,好在是溥仪要追赃,打官司也是中国人的事,跟他们日本人没关系,所以要他们先把柳公公交出来,等调查清楚再说,可是日本人说柳公公把当票给了他们,一定要赎回红玉球才能放人,现在两边正交涉呢!”
这事儿麻烦了,当局来追赃还好一些,自己可以装作不知情,大不了花钱免灾,红玉球总归还在中国人手里,如果真下了命令,一定让日本人赎走红玉球怎么办?两个人正在商量对策,伙计通报柳公公来了!
郑掌柜和蔡巡长又惊又喜,急忙迎了上去,却见柳公公摇摇晃晃地走进来,两眼发直脸色铁青,好像是喝醉了酒。两个人赶紧请他坐下,只见柳公公突然抱住肚子,喉咙里咕咕响了两声,猛地一张嘴,“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咕咚”一声摔在了地上。
郑掌柜吓呆了,还是蔡巡长惯见凶案,上前摸摸柳公公没了脉动,再试试口鼻也没了呼吸,看他那七窍流血的样子就是中了毒。蔡巡长急忙冲出当铺,只模糊地看到远处有一辆黑轿车,一闪就不见了。蔡巡长没有办法追踪,只好告诉郑掌柜保护现场,自己赶紧去报告警察署。
看到蔡巡长跑远,郑掌柜招呼伙计赶快关门,大门刚关上,门外突然跑来了二十多个日本浪人,冲着当铺哇哇大叫,塌鼻子叫得最凶:“我的看见太监的进去了,你的叫他出来说话,我要赎红玉球的!”接着乒乒乓乓砸起门来。
这一闹惊动了对面酒楼里那些叫街的,推窗一看又是浪人来闹事,杨疯子狠狠把酒碗摔在地下:“来得好快呀,弟兄们,就按照咱们商量好的办,跟我上!”大伙儿一声呐喊,一齐冲下楼去。
当铺门前,二十多个浪人和十几个叫街的摆开了阵势,斗殴一触即发。塌鼻子冷笑:“打架的你们的不行,红玉球拿来的最好!”杨疯子喝道:“太监让我把红玉球赎出来了,想要红玉球拿金条来!”
塌鼻子不信:“你的撒谎!红玉球的拿出来,我的看看!”杨疯子从怀里掏出了红玉球,把那个小孔凑到塌鼻子眼前:“看见了吧?你的金条呢?”塌鼻子也从怀里掏出来一根金条,一手递金条一手来接红玉球,杨疯子嘻嘻一笑,又把红玉球揣进了怀里:“一根金条的不行,我要两根!”塌鼻子大怒,骂了声:“八格牙鲁!”扬手给了杨疯子一个大耳光,杨疯子大叫一声,一脚踢在塌鼻子裤裆里,塌鼻子捂着裆倒在地下,哇哇号叫着打起滚儿来。
两伙人都急了眼,嗷嗷叫着一哄而上,叫街的举起板砖就砸,日本浪人早有准备,一头扑进叫街的怀里,扭在一起厮打起来。日本浪人都会柔道,乒乒乓乓把叫街的摔倒了好几个。杨疯子眼看吃了亏,急忙打了一声呼哨,叫街的马上后退几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照着浪人的脸上掷去,纸包在浪人的脸上爆裂,一股刺鼻的石灰味儿随着白烟弥漫开来,浪人躲避不及,一个个捂着眼睛哇哇号叫。叫街的得了手,扑上去一顿拳打脚踢,揍得浪人鬼哭狼嚎。
正在这时,蔡巡长呜呜地吹着警笛,带着几个巡警跑了过来。巡警看到叫街的占了上风,谁也不去动手阻拦,只在嘴上吆喝叫喊。蔡巡长生怕闹出人命,喝令巡警动手把他们拉开。别看巡警平时常常追打叫街的,现在可知道该向着谁,自然而然地就要“拉偏手”,都上去推搡浪人,有的还趁机下绊子,这一来叫街的更得了手,大板砖拍得浪人头破血流。
这时有几个浪人揉开了眼,一看原来是巡警拉偏手,气得返回身打起巡警来,巡警的手早就痒痒了,现在可是有了借口,抡起警棍奋勇参战,蔡巡长喊巡警,巡警装听不见,喊杨疯子,杨疯子不理睬,整个乱成了一锅粥。
倒在街边的塌鼻子裆里疼得轻了些,爬起来刚要参战,却见杨疯子一个跟头从混战的人堆里跌出来,骨碌碌恰好滚到塌鼻子身边,红玉球也从怀里掉了出来,看样子是被浪人摔昏了。塌鼻子大喜,赶紧抓起红玉球揣在身上,跳起来大叫了一声日本话,这一声可比蔡巡长的警笛管用,浪人急忙摆脱了各自的对手,顶着雨点般的拳脚警棍,架起几个受伤的浪人,跟着塌鼻子就跑……
蔡巡长费了好大劲儿才拦住了大伙儿的追击,郑掌柜也赶紧打开门,查看有没有人受伤。一通忙乱之后,大伙儿才发现不见了杨疯子。郑掌柜知道红玉球在杨疯子身上,急得一个劲儿地跺脚,蔡巡长也顾不得这么多,当铺里还躺着一个死人呢!
这次事儿可真是闹大了,大伙儿都以为要惹出一场大官司,没想到斗殴过后风平浪静,直到蔡巡长从警察署回来才知道:日本方面竟然没有提出抗议,柳公公之死也没有人追究,这一来正对了当局的心思,干脆就当没这回事儿了。
蔡巡长只好来料理后事,郑掌柜掏钱买了口好棺材,把柳公公当作无主尸埋到了城外义地……
红玉球丢了,郑掌柜痛惜不已,杨疯子下落不明,郑掌柜满腹狐疑,到处打听杨疯子的下落,可那些叫街的众口一词,都说杨疯子带着红玉球逃跑了。过了几天,郑掌柜又听到玉器行里传说,日本浪人正在出高价寻找匠人,要改雕一个红玉球里的画像。难道浪人把红玉球搞到手了?郑掌柜闹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急得干瞪眼没办法。谁知过了几天,日本浪人也到处寻找起杨疯子来。郑掌柜心里又燃起了希望,反倒盼着杨疯子跑得越远越好。
日子久了,红玉球的事儿渐渐被人们淡忘了,叫街的照旧叫街,郑掌柜照旧做生意,蔡巡长告诉郑掌柜:好多日本浪人去了东三省,那边儿八成要出麻烦,这边儿的街面上倒清净多了。
一天傍晚,郑掌柜正在后堂吃晚饭,忽听门外敲起了“哈拉巴”:
郑掌柜,别发愁,
别怕丢了红玉球儿,
红玉球,换板砖,
留下板砖做纪念!
郑掌柜心里一动,放下饭碗正要出去,伙计送进一块板砖来。郑掌柜接过板砖,掂了掂是空心的,却听到砖里面“骨碌骨碌”响,郑掌柜仔细看看板砖,中间有一道细细的裂纹,好像是两截断砖粘在了一起。郑掌柜蓦然省悟,拿起板砖一磕,板砖断做了两截,里面滚出来一个红玉球!
郑掌柜大喜,赶紧往小孔里看看,不肯去观音仍旧端坐在红光里。郑掌柜现在明白了:日本浪人抢走的红玉球是假的!街上有的是能工巧匠,只要有真东西做样子,没有仿不出来的假货。只是杨疯子的安排实在高明,在双方打架时故意装作摔昏了,让塌鼻子抢走了假球。但杨疯子也知道,这种假货瞒不过内行,日本浪人早晚会发现上当,所以就趁乱失踪了,故意让郑掌柜到处找他,放出他带着红玉球逃走的消息,日本浪人只顾到处去抓他,当然就不会找郑掌柜的麻烦了……
杨疯子躲到哪里去了呢?郑掌柜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唉!等着吧,谁愿意背井离乡呢,听说东三省那边要开仗了,等咱们打跑了小日本儿,他一准儿还要回来叫街的!
徐苟三一生稀呵,所作所为无不成趣,可惜时光匆匆,转眼已年届八十矣!这天早上,他起床下地,顿觉气塞胸膛,血冲脑门,身体晃忽,立足不稳,大叫一声“不好!”便倒在地上。
待儿子将他扶上床时,已是气息虚弱,自知不久将离开人世了,他对儿子说:“快去喊你媳妇来,我不行了,得吩咐几句话。”
徐苟三是五十来岁生的儿子,接媳妇时,自己年近古稀。那媳妇是远近闻名的一枝花,生的细皮嫩肉,俏俊诱人。但“好看不好吃”,水性杨花,常生出一些风流韵事来,遭人议论。不过,公公徐苟三十分厉害,屡屡严加教训,才没弄出大事情。因此,爹媳不和,各自心中有数。
当媳妇来到床前后,徐苟三凄凉地说:“你嫁到我家吃了不少苦。现在我要走路了,以后你们要好过日子,和睦相处,不要闹得别人笑话。只是为父病在突然,没吃上什么,好不憾哉!前几天,我在东湖捉了一些鲫鱼,喂在缸里,你去煎来为我送终吧!不过我想吃活全鱼,你就不杀鱼了,用清水漂漂即可,然后把油烧热,就把鱼倒进锅里去弄吧,去吧,——”
人之将死,其言也哀,媳妇平进对爹爹不好心存介蒂,但此时也不觉大动恻隐之心,真的将鲫鱼用清水洗好,把锅烧得热热的,把油烧得直冒青烟,然后将鲫鱼倒了下去。那些鱼一下锅,便沾着油乱蹦乱跳,直往媳妇的脸上撞,媳妇痛得一阵“哇呀!哎哟……”乱叫,顷刻,那姣白圆莹的脸庞被烫的焦红焦红,起了一团团沧子——后来脸上结出许多粗糙黑紫的丑疤子。
当徐苟三听到媳妇的怪叫时,不但不急,反而欣慰地笑了。原来,他怕自己死后,薄义的媳妇撩事惹非,不规规矩矩过日子,所以略施小计,破了媳妇的脸相。
林澜有老公却与苏文同居,并又把自己的好友介绍给苏文做女朋友,这女人怎么回事?现在是晚上十来点钟的光景。苏文躺在床上很不在意地翻弄一本画册消遣。就是在这时候林澜敲响了苏文宿舍的门。
林澜说,我找欧阳。
苏文说,这里没有欧阳。
林澜说,我可以进去吗?苏文说,我不认识你。
其实苏文对林澜并不是不认识,苏文经常看到她和自己出入同一座办公大楼。
准确地说是彼此没有搭过话,相互之间不了解。
林澜并不在乎苏文的不友好。林澜说,你放我进去不就认识了嘛。
林澜进苏文的宿舍,苏文用一种探询的目光看着林澜。林澜说,你不用这样看我的,我进你宿舍的理由非常冠冕堂皇。你一个人不闷吗?我一个人很闷,我想找人聊天。林澜坐在苏文的床沿上,低头翻看苏文刚才看过的画册。一绺黑发从额上斜着滑下来,吊在领口那儿。不知道出于什么动机,苏文伸手给林澜理额前的头发,当他的手触到林澜额头的那一刹那,两个人突然觉得彼此已经是认识多年的朋友了。
林澜是后半夜离开苏文宿舍的。
苏文说,你不是鸡吧?林澜说,我找你收钱了吗?苏文说,不知道你有没有性病。
林澜说,我又不是鸡。
苏文说,反正你不是处女。
林澜说,我给你表白我是处女了吗?之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苏文没有看到林澜出入这座办公大楼,也没有接到她的电话或信件,林澜更没有到办公室或宿舍找他,林澜就像风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机关组织篮球比赛,苏文参加了。林澜出现了。等球赛结束之后,林澜拣个时机凑上去在苏文的耳朵边上说,咱们俩租间房子吧。说完这句话林澜就像影子一样飘走了。在什么地方租房子,租什么样的房子,林澜一点都没有交代。
林澜要和苏文租房子,苏文没有问为什么。可是林澜的这个提议很有磁性的,而苏文就像是一粒铁屑。从这一天起,苏文开始特别注意晚报报缝里的房屋出租广告。
在晚报的报缝里苏文发现了比手指肚还小的那么一则信息。苏文把它剪下来和自己的身份证放在一起。苏文打的去看房子。几乎是在苏文下车的同时,从另一个出租车上走下来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就是林澜。他们事先并没有相约,但是他们却神奇地同时出现在这里。林澜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她飞快地冲上去给苏文脸上吻了一下,苏文使劲擦去林澜印在自己脸上的口红唇印。
这间楼顶小屋不大,但是很明亮。平时苏文和林澜不住在这里,只是到楼顶小屋来度周末。他们是同住在这套楼顶小屋里,但是,不论谁,只要有些微暗示,他们的关系就会深入地向前发展一步。但是谁都像是怕破坏了什么似的,认真保持着沉默,吝啬到谁都不提起和情感有关的字。
苏文一直在为他和林澜的行为找一种合理的解释——这个世界一天比一天变得繁华起来,但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却越来越找不到自己的去处,这个世界的通讯一天比一天发达,但是,人与人之间的心灵越来越难以沟通。苏文为能找到这样的解释十分满意。
垂落到地上的窗帘是粉红色的。壁灯的光线透过灯罩射到窗帘上,窗帘反射给房间的色调太容易滋生情感。林澜面向墙壁,背对着苏文脱掉内衣,把内衣一件一件地扔在地板上,穿起那件洁白的真丝睡衣。等林澜转过身来,苏文看到林澜的眼中水波荡漾,邃如深潭。苏文说,林澜,你睡床吧,我去睡客厅。苏文出去了,睡到了客厅的长沙发上,林澜没有阻拦。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他们隔着房门使劲说话,一直说到凌晨四点都没合眼。这就是他们第一次到楼顶小屋度周末的情形。后来,苏文睡沙发林澜睡床就成了他俩之间的惯例。
时光一步步走向季节深处,终于,苏文和林澜决堤了小心守候和关闭着的情感。
这天晚上,苏文不由自主地走进了林澜的房间。当苏文看到林澜穿的还是那件洁白的真丝睡衣之后,他发现自己只穿了一条短内裤。苏文举着一本杂志走到林澜的床边,用这本杂志蒙上了林澜的眼,整个这张脸上,林澜鲜艳的嘴唇就显得格外突出。苏文俯下身去把这两片红唇含进自己嘴里。林澜没有移开盖在脸上的杂志,而是把一双光滑的玉臂缠到了苏文的脖子上。林澜用极大的热情迎接了苏文强壮的身体。这一天晚上他们谁也没有合眼,当火红的太阳升上中天的时候他们才相互缠绕着进入梦乡。苏文醒来后突然觉得,不论自己的观念如何开放,在交出自己身体的时候就无法不交出自己的心。
苏文说,我想我不能老是埋伏在地下,我想请你带我拜见你父母。
林澜说,看不出来,你这人还很传统。
苏文说,你会不会抱怨我买的东西拿不出手?苏文看到林澜眼里的光暗了一下。林澜说,你的心意让人感到很温暖,可是我父母不住在这个城市里呀。
苏文说,你是不是告诉我,你这是在拒绝?林澜说,你快看,天上的月亮多美呀,那么亮那么圆。
苏文从楼顶小屋的阳台上望幽远的天,天上的月亮很饱满,饱满的月亮里有嫦娥,有玉兔,还有那棵永远也不老的老桂花树。当苏文回过头来看林澜的时候,苏文发现林澜在用被角蒙着眼睛偷偷地哭。
苏文说,是谁伤了你的心?你是不是在嫉妒天上的月亮?林澜说,别说了苏文,我想要你,马上。
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苏文小心地不在林澜面前提起月亮,他怕提到月亮会引起林澜的悲泣。林澜悲泣苏文同样伤心。
屋外的季节已经走到秋天的末端,楼顶小屋下面的那一片一片的玉米地已经变成空阔的田野。一群一群的喜鹊落下来悠闲地飘香的时候,在这一片空阔的田野上将翻动起炫目的金黄。在楼顶小屋的那张双人床上,苏文把林澜紧紧搂在怀里,一遍一遍抚摸林澜的肚皮。
林澜说,苏文,你和我在一起是不是感到孤独。
苏文说,那一片麦田都播下种子了。林澜,我想让你给我生个孩子。
林澜说,你想结婚了吗?我知道了,你是想结婚。
苏文说,是的,我想娶你。
林澜说,咱们出去吧,到夜市上去吧,我特别想喝酒。
苏文和林澜到了马路边烤羊肉串的小摊上。深秋的夜晚天气很凉,苏文和林澜一口一口地喝着啤酒,疲惫的摊主披着大衣靠在水泥电线杆上打起了呼噜,苏文和林澜还在端着杯子,不回那间楼顶小屋。
苏文正在卫生间里冲澡,听到外面的门响。苏文水淋淋地冲着外面喊,林澜,是你回来了吗?苏文裹着一条浴巾,赤着上身趿着拖鞋从卫生间出来。客厅的沙发上除林澜之外还坐着另一个女孩。苏文的这种姿态只对着林澜非常自然,有另外一个陌生女孩在场,苏文显得特别的狼狈不堪。林澜不给苏文打招呼就带陌生女孩到这里来,苏文心里有些不高兴。林澜却微笑着对苏文说,还愣着干什么,快回屋换衣服出来见客人。
苏文换好衣服从卧室出来和女孩握过手,女孩很大方地自我介绍,我叫欧阳,在市人民医院妇产科当医生。我已经知道你的名字了,苏文。
林澜说,欧阳是个好女孩,也是我的好朋友。你们俩很般配,我介绍你们认识。
苏文加把劲,别错过这个机会。
林澜站起身,冲苏文和欧阳友好地点一下头,然后向门口走。苏文嚯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把拽住林澜的胳膊说,你先别走,你把这一切给我说清楚!林澜轻轻推开苏文捏着自己胳膊的手,平静地说,苏文你放手。当着陌生女孩的面对朋友粗野,很不礼貌,没风度。当心让欧阳笑话你。
苏文的修养让他不得不放林澜走。
欧阳说,看得出来,苏文你很激动。
苏文说,对不起欧阳,我不是针对你。
欧阳说,你本人和林澜给我介绍的一样。
苏文说,林澜是怎么给你介绍我的?欧阳说,林澜说你和他是好朋友。
苏文说,好到什么程度恐怕她没给你介绍。
欧阳说,能知道的林澜会告诉我,不该让我知道的我也不想知道。人和人之间,还是别把关系搞得那么沉重的好。
苏文说,欧阳小姐,我不想欺骗你,我和林澜有性接触。
欧阳说,从你的表现中能看得出来。
苏文说,所以说我现在就想送你走,因为我不想伤害你。
欧阳说,你不想伤害我,可你伤害了林澜。朋友之间的隐秘不能在生人面前抖落。
送走欧阳,苏文再没有勇气走进那个楼顶小屋。那间小屋和林澜联系太紧密,走进那扇门就是把自己浸泡在羞辱里。整整一个晚上苏文都在城市的街头游荡。疲惫失意的苏文胸中燃烧着怒火,他要和林澜大闹一场。
脸色灰暗的苏文走进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和林澜打电话。苏文用气得发抖的手拨完电话号码。当林澜拿起听筒的时候,苏文突然间没有了一丝暴怒,说出的话语异常平静。苏文说,林澜,我想和你谈谈。林澜说,好的,今天晚上八点我在紫丁香咖啡屋等你。
紫丁香咖啡屋的光线很柔和,飘散着的酒吧音乐把这里的气氛营造得情意绵绵。
苏文和林澜在一张小台上相对而坐。苏文说,林澜,你让我很难堪,很尴尬。
林澜说,对不起,都怪我,一开始我没有把事情和你说清楚。
苏文说,你不嫁给我我不会强迫你,但是你不应该连招呼都不打就把别的女孩介绍给我。换句话说,介绍女孩子给我的不应该是你。
林澜说,我们不应该在方式上拘泥或争高低,关键是欧阳是一个很不错的女孩,她肯定适合你。
苏文说,可是我并不感受到你的好意,相反,我觉得你是在耍弄我。你无论如何也体味不到我心里的感受。
林澜说,我已经向你表示过歉意。
苏文不再说什么,低下头用小匙搅弄杯子里面的咖啡。林澜说,好了,就到这里吧。我先走,你别走。我已经给你约了欧阳,我说是你让我替你约的,她九点钟来。
苏文说,我想她绝对不会来。
林澜说,我比你更了解她,她肯定准时来。
林澜站起来和苏文握手,林澜要走。林澜说,苏文,我想我们以后还会是朋友。
苏文说,要是也只能是最普通的朋友。
林澜走了。
九点整,欧阳准时来到紫丁香。苏文说,林澜告诉我你九点钟要来,我相信你不会来,不过你真来了。欧阳说,你直接约我我不一定来,林澜替你约我我不能不来。
苏文替欧阳要东西,欧阳说我自己来吧。她点了这家咖啡屋最贵的饮品,相见恨晚。结帐的时候苏文发现自己口袋里没带那么多钱。以前和林澜一起出来不用带很多钱的,因为林澜的一切消费都由她自己付帐,不让苏文管。况且林澜出来也从来不点什么贵东西。今天晚上欧阳点的那杯相见恨晚二百元。
欧阳拿出二百元钱给苏文。欧阳说,你身上没钱没关系,我可以借给你,只是你借我的钱得还。带女孩子出来喝东西,男人替女孩子付帐天经地义。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着,飘雪的冬日在不知不觉中从人们身边走向深远,明天就是圣诞节。下午下班的时候,欧阳出现在苏文的办公楼前。欧阳对苏文说,跟我走吧,咱们一起去见一个朋友。
苏文说,怎么,拿不定主意了,要找朋友帮你验收?欧阳说,你这人嘴上很硬,实际你的内心很虚弱。
欧阳带苏文去的是林澜家。过来开门的是林澜的丈夫。林澜家的房子很大,三房两厅,绝对是高知住房标准。四个人围坐在餐桌旁的时候林澜说,老公在国外添了西方人的毛病,请朋友吃饭从不在家里,到外面餐馆。老公说这几年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全靠朋友照顾,明天就是圣诞节了,今天他亲自下厨,在家里请我最好的朋友吃顿饭。
苏文觉得这种场面很讽刺,苏文就无不调侃地说,感激涕零,很失算来的时候没带一打纸巾。
欧阳说,你们看我们苏文多幽默。我们苏文就是这么幽默的一个人。
苏文说,欧阳你别老是开玩笑,免得让人产生误会。你是你,我是我,又多会儿成了我们,你说是吧林澜。
林澜的丈夫说,打情骂俏,风趣。不过,苏文你心里装着许多怨恨,我们林澜肯定在什么地方得罪过你。
苏文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欧阳和林澜同时举起杯来,说,来来来,喝酒,大家喝酒。
在并不轻松的气氛中,终于结束了这场宴请。从林澜家出来,苏文和欧阳走在大街上,街上的空气很冷。
苏文说,这算什么宴请呢,林澜是在拿这顿饭说事情。
欧阳说,对呀,没错呀。林澜的丈夫刚从国外回来。林澜的丈夫在国外的时候,林澜一直住在现在的房子里。但她从不带你到这间房子里来,也从未对你提起过这套房子,所以你们租借了那个楼顶小屋。就是这样呀,林澜心里怎么想的,难道你还不明白?苏文说,我和林澜的事林澜都告诉你了?欧阳说,是呀,林澜很坦率。我们是好朋友。
苏文说,那你还和我在一块,难道你不觉得恶心!欧阳说,我是妇产科医生。
这就是回答吗,这也算解释?即便这就是解释苏文也听不懂。这时候电信大楼顶上的那个巨大的报时钟突然响起,告诉人们,现在是午夜时分。在这个圣诞前的午夜,一瞬间天空就飘起了雪。飞飞扬扬的雪花在一排排路灯的桔黄色光线里欢快地舞动。不知不觉中,大步流星的苏文已经把欧阳甩下很远。苏文想,这场大雪一晚上就能把这个城市覆盖。明天早晨这个城市展现给人们的将是一派洁白和纯净。
苏文决定,今天晚上他要在雪中漫游,在雪中等待,等雪积存起来以后,他要在马路中间堆一个大大的雪人。
欧阳吃力地从后面追上来,紧紧挽住苏文的一只胳膊说,苏文,你伤风了?苏文说,没有哇。
欧阳说,那你怎么就像摔鼻涕一样摔下我。
苏文说,对不起欧阳,现在我就送你回家。
坐落于北三环西路的大钟寺因永乐大钟驰名中外,如今鼓楼西侧的铸钟厂胡同即是缘于明代永乐年间铸造出这口大钟而得名的。其实,重达46.5吨的大钟曾几经辗转迁移,才最终落户到了觉生寺。那么,觉生寺为什么被称为大钟寺?永乐大钟为何从万寿寺移走?重达46.5吨大钟是如何搬移至大钟寺的?
觉生寺啥时被叫成的大钟寺?
觉生寺创建于清雍正十一年(1733年)正月,在建成后,真正使其成为重寺的原因,却是悬挂在觉生寺藏经楼之后,铸造于明朝永乐年间的华严钟(现俗称永乐大钟)。永乐大钟铸造于北京鼓楼以西的铸钟厂。大钟铸成后,先是悬挂在明朝内宫掌管百官作佛事的机构汉经厂——专门为皇帝、后妃礼佛的场所。永乐大钟之所以被收藏在汉经厂,主要是因为钟体内、外壁均铸有佛教经文,所以被当作是佛经文献的一种收藏版本。
明成祖朱棣死后,汉经厂被废。万历年间,明神宗恢复汉经厂,并将永乐大钟移至当时京西新建的万寿寺。因为万寿寺是继承汉经厂的制度而兴建的,汉经厂所收藏的汉文佛经被迁移时,这口大钟也被一起迁至万寿寺。直到清代雍正十一年(1733年),雍正皇帝下令将大钟移至觉生寺。寺因钟而显,觉生寺的名字逐渐被叫成了大钟寺。
永乐大钟为何从万寿寺移走?
雍正十一年四月,一位大臣向雍正皇帝所上奏折中记载:“觉生寺在京城之干方,在圆明园之巳方,钟之本体属金,若移安觉生寺后甚为合宜。若在京城之东南安设,位属贪狼木星,有金木之克,未为合宜。看觉生寺殿宇五层,后阁属土,若在阁后另建一层安设此钟,取金土相生之意,甚属妥协。”这个奏折的大意是说,从风水角度来看,原来悬挂永乐大钟的地方不吉利,影响皇家风水,而觉生寺这个地方属金,适合悬挂大钟,所以建议将万寿寺永乐大钟移至觉生寺。
由此不难看出,觉生寺的建寺之请及移钟之举是缘于“风水。
敕建觉生寺的工程,自雍正十一年(1733年)正月起,告成于十二年冬,但将钟从万寿寺移过来,一直到乾隆八年(1743年)才完成,历时十年。觉生寺的修建仅用了一年的时间就基本完成了,但大钟的迁移却是在十年后,直到乾隆八年才寺钟合璧,并建成悬挂大钟的钟楼,觉生寺这才得以全面竣工。此移钟盛事,在许多史籍中有详细记载。
46.5吨大钟如何搬移?
一口重达46.5吨的大钟历经辗转,终于在几次大的迁移后,最终落户到了觉生寺。相传在移动大钟时,每隔1里挖井1口,将沿途通过的道路挖成浅沟,再往沟里注水,然后在钟体下面垫上滚木利用冬天水结成冰,用畜力拖拽运行。每到一个陈悬之地,便要将钟垫高,悬挂在钟架上,然后再修建钟楼,所以觉生寺里的大钟楼是先有钟再建楼的。
历史上,觉生寺不仅是佛教徒做佛事的场所,在清代也是京师皇家祈雨的重要场所之一。在清代皇室宗亲非常重视祭祀活动,其中也包括传统的祈雨拜天活动。这项活动有一定的季节性,它与农事活动和自然灾害连在一起。清代初年,遇上久旱无雨,为了祈求上苍降雨,皇帝要亲自前往圜丘、黑龙潭、大高殿等处去祈雨。
从现有的史料来看,乾隆帝曾先后在乾隆八年、十一年、十二年和二十九年、四十一年、五十二年多次驻跸驾临觉生寺。除四十一年外,乾隆每次都留下了吟咏觉生寺大钟的诗文。其中乾隆十二年(1747年)所作《御制觉生寺祈雨诗》,于乾隆二十九年(1764年)被镌刻于御制碑阴:“侵晨奠静安,返跸礼栴檀。结习镇如此,觉生良已难。聊因甘雨足,稍为畅怀宽。调御无忧喜,金刚四句观。”自此以后,觉生寺又成为了京师“甘雨足”的祈雨场所。
觉生寺虽是皇家寺庙,平时香火亦很旺盛,尤其是每逢正月初一至十五日都会举行规模盛大的庙会,届时游人多慕大钟之名来此游览。庙内香烟缭绕,钟鼓齐鸣,游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根据文献《燕京岁时记》记载觉生寺庙会:“每至正月,自初一日起,开庙十日。十日之内,游人坌集,士女如云。长安少年多驰骤车马以为乐,超尘逐电,劳瘁不辞。一骑之费,有贵至数百金者。岂犹有金台市骏之遗风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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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大钟铸有多少铭文?
大钟寺坐落于北三环西路,是北京现存的一座规模比较完整的寺院。它坐北朝南,规模宏伟,布局严谨对称。由南向北建筑依次为山门、天王殿、大雄宝殿、后殿、藏经楼、东西翼楼等主体建筑,总占地面积约为三万多平方米。1957年北京市政府公布大钟寺为市级重要的文物保护单位。1996年12月被国务院公布为第四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980年2月建立大钟寺文物保管所。1985年10月5日辟为大钟寺古钟博物馆。大钟寺因永乐大钟享誉世界,永乐大钟钟身遍铸佛教经咒铭文,有汉梵两种文字,共计23万多字。
钟铃最早出现于何时?
中国钟铃文化历史悠久,考古资料表明,早在新石器时代中国已有原始钟铃。
钟、铃是指一端闭合、一端敞口的中空响声器物。钟因钟槌从外部撞击钟体表面而发声,铃因内悬的舌体与铃体碰撞而发声。钟、铃既是文化的产物,也是文化的载体,承载着丰富的文化内涵。随着时间的推移,从传递信息的响声器、演奏音乐的乐器、标志统治阶层权力和地位的礼器、佛道信众装点佛国净土和道教仙界的神圣法器,到报时用的器具,中国古代钟铃文化走过了漫长历程,形成了两种风格迥异的钟铃体系。
古代乐钟有哪些种类?
“乐钟”即奏乐之钟,古代贵族用于庙堂祭祀、婚冠丧葬、军事征战、宴享宾客等各钟活动中,具有乐器和礼器功能。出现于商,兴盛于西周至春秋战国时期,是先秦礼乐制度的产物。西周时期形成了严格的用钟制度,不同等级的统治阶层享有不同规格的钟乐,“钟鸣鼎食”是先秦社会统治阶层生活的真实写照。乐钟包括铙、甬钟、钮钟、镈钟、钲、铎、勾鑃、錞于等多钟类型。它们具有共同的形制特征;器体为扁圆体,口部呈合瓦形,多数为青铜质地。青铜乐钟在夏代已见雏形,商周开始进入繁盛时间,秦汉以后逐渐衰落,少量的铸造一直延续至清代。青铜乐钟是我国古代社会的传统乐器之一,在“金、石、丝、匏、土、革、木、竹”八类乐器中位居首位。
“欢迎收听‘午夜畅聊吧’节目……嗞嗞……”收音机的讯号突然变得模糊起来,她用手拍打了几下,一阵杂音之后里面竟传来类似电报的“嘀嘀”声,三下短,三下长,然后又是三下短。
这声音重复了两次,她并没有在意,而是调到其他波段去收听节目。但刚刚的电报声音太过离奇,全世界停止使用电报已经有几十年了,所以她仍然不经意去想了一下。
一个普通大学生当然不会懂摩斯码,但这重复出现的信号她却在某本小说里读到过,翻译过来的话,应该是……“SOS”!
一、神秘的山谷
“终于到了。”
聂征站在这个隐蔽的山谷中,松了一口气,乔暮和柴勇站在他的身后,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似的。
一个月前,聂征在网上发出征集令,寻找队友一起来此地探险,他和乔暮、柴勇就是这样认识的。
山谷没有名字,它整体呈一个近乎完美的漏斗型,除了正午,基本上没有阳光照射进来。朝下看,山谷的植被从上往下由绿色慢慢变成浅绿、鹅黄,目光所到的最下端居然是一片灿烂的金黄,充满梦幻般的美。
他们此时置身于一片平台上,柴勇开始回收绳子,他是四川本地人,猎人出身。同队的女大学生乔暮对着下面深邃的山谷发着呆,突然她对柴勇说了句:“柴大哥,朝下面开一枪!”
“好嘞!”柴勇拿下背上背着的气枪,对着黑漆漆的下方开了一枪。沉闷的一响,子弹像打进了深水中一样,竟然没有回音!
聂征也是一愣:“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山谷为什么会没有回音呢?”
乔暮说:“这个山谷是漏斗型的,下面完全是密闭的!而这里又有很多植物,却没有充足的阳光,植物的呼吸作用比光合作用要多,吐出的二氧化碳也多。二氧化碳本身比空气重,会渐渐向下沉。非常非常多的二氧化碳沉积在谷底,一方面产生了温室效应,保障了这里的温度,另一方面声音会很难传播……就像刚刚柴勇打的那一枪!”
“难怪你在黑水县的时候坚持让我们买氧气罐!”聂征恍然大悟,同时心里暗自佩服这个姑娘的远见。
当天晚上,三个人在原地宿营。生起火,柴勇一边吃着罐头食品一边故意吓唬乔暮:“山里晚上会有山精出没,你不要到处乱跑。”
“山精?”乔暮问。
柴勇嘿嘿一笑:“山精就是山里的妖怪,长得像人一样,背上生着黑毛,爬起树来比猴子还快!”
“吃完早点睡吧。”聂征没什么兴趣地说,边说边把大家吃完的空罐子里装上石头,用绳子串起来沿着营地周围的树围一圈,做成了一个很简易的报警器,用来防野兽。
二、分道扬镳
聂征睡得不深,差不多是夜里3点的时候,他听见罐头“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接着帐篷整个朝他压了下来,他一下跳出帐篷!这才发现另外两个人已经在外面了!
火不知道已经被什么熄灭,只剩一堆星星点点的余烬。突然,一个黑影从他们头顶飞过,瞬间消失无影!
“什么东西?”柴勇惊恐地道,同时推开气枪安全栓。
但寂静的山谷除了他们三个人的呼吸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聂征用探灯照了照,发现三顶帐篷有一顶倒了,两个背包被拖到了外面,罐头和乔暮的器材散落了一地,现场乱得像被小偷光顾过。
聂征心里却一阵疑惑,他察看地上的东西,看少了什么。最重要的当然是氧气罐,但他只在草丛里看见两个,另外一个在哪?
“这里!”乔暮从倒掉的帐篷里抱出一个,一个巨大的黑影突然从她头顶掠过,那东西仿佛比夜更黑,在夜空的背影下勾出一个人型的剪影,他们还未及细看,突然有样沉重的银色物体呼啸着向着乔暮的脑袋砸了过去。
“小心!”柴勇对着半空开了一枪,氧气瓶爆炸的巨响震耳欲聋,苍白的烟气在头顶上迅速扩散,半截金属瓶身在爆炸的巨大冲击力下直飞到树梢,在空中短暂悬停,仿佛白烟之上一朵突然绽开的银色喇叭花,随后它势不可挡地向着下面的乔暮落下。
当乔暮吓得尖叫着抱住脑袋时,柴勇快步冲了上去,一抬手,用枪管重重砸在这半截金属瓶上,硬生生地拨开了它,不过枪管也因为剧烈的撞击打了弯。
“谢谢!”乔暮感激地说。
“看上面!”聂征手里的探灯对准了树梢,三人抬起头,虽然只有一瞬间,大家却看见了那个作恶的元凶。那是一个人形的怪物,背上披着黑色的毛,两只眼睛闪着幽幽的绿光。光线刚刚落到它身上,它就突然消失无踪了,快得像一个魅影!
“是山精!”乔暮目瞪口呆地说。
“不可能,那是传说!”柴勇的脸色苍白。
头顶上的黑夜沉静得像一片无底的洞穴,他们久久地仰头伫立着,仿佛魂魄都要被这神秘的黑暗夺走。聂征把探灯绑在一根树干上,正好对准一片狼藉的营地,他有些灰心地说:“我们先收拾下吧,看还剩下什么!”
柴勇把手里弯曲的枪往地上一掷:“我不往下走了,太危险!”
乔暮看着两人的脸:“我还想继续下去!”
原本是来探险的,但聂征绝对不想把大家的命也搭上,他叹口气道:“我也建议马上原路返回,这里太危险!”
柴勇说:“好,二比一,少数服从多数,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原路返回!”
乔暮低着头,没有说话。
收拾这片烂摊子让聂征格外沮丧,那个闯入者似乎很聪明,并不是偷东西,而是破坏。包括通讯器材在内的一些设备被砸烂,很多罐头被尖锐的石头开了一个口,已经无法携带。
扔了一大半,最后剩下的只能装成一个小包,聂征开玩笑说:“这下能轻装返回了!”
天色还很暗,聂征重新生上火就让他俩去睡觉,乔暮却提出了异议:“我来守夜吧!”
“你多睡一会吧,女孩子睡眠不足会有黑眼圈!”
乔暮冷冷地说:“我来的时候就说过,别把我当女孩子照顾!”
聂征拗不过她,就替她弄来一些树枝,让她看着火。钻进帐篷时,他突然想问问乔暮到底是什么来历,转念一想时间还多的是,到明天再问也不迟,便进去睡了。
他一直睡到天亮,安静无梦,当他醒来时,发现外面的火已经熄了,火堆边用石头压着一张字条,是女孩子那种清秀的笔迹:“原谅我,我必须往下走!不要找我!”
连同乔暮一起消失的还有半包工具和一个氧气罐。
三、再度重逢
聂征试着说服柴勇跟他一起去找乔暮,柴勇立刻拒绝道:“你不要命了!现在没枪没吃的没工具,下去就是个死!”说罢转身就走。
“行,你不下去我下去!这个探险活动是我组织的,我不想闹出人命,更何况人家还是个女生!”聂征转身欲走。
“等等!”犹豫了几秒,柴勇粗声粗气地道,“行,我去!”
两人把东西重新分配了一下便出发了,他们沿着被踩倒的草丛向下走,在经过一棵野桔子树时,发现有一大片枝条空空荡荡的。
“这桔子真酸!”柴勇尝了一片,立刻被酸得吐了出来。
两个人接着往下走,越往下走氧气越稀薄,声音也难以传达。而且只有一罐氧气,也仅能支撑两个小时,所以两人约定不到最困难的时候绝对不使用。当他们都面色紫涨,快要接近身体负荷的极限时,前面陡然峰回路转,出现一大片林间空地。不对,这里是谷底了!
这一片区域堆积着大量的腐叶,聂征用脚拨开腐叶,下面不是土壤,而是一层赤红色的砂石,怪异得很。空地中间有一顶帐篷,防水布已经严重褪色,上面落满了枯叶。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然后掀开帘布进去,赫然看见一具干枯的尸体躺在那,身上的肉烂得差不多了。两人强忍着恶心继续察看里面,尸体旁边放着一具怪异的仪器,看样子大约是个发报机。聂征扭了扭像电源的装置,但却没有任何反应。
这时柴勇突然一把拽住他,同时拿出刀,聂征看见一个人影缓缓地从帐篷外走过,他一把掀开帘子,站在那儿一脸惊讶的人居然是乔暮!
“是你!”聂征想说话,却变成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半天才缓过来。
乔暮的惊讶转瞬即逝,她挤进帐篷,坐下来,从口袋里掏出纸笔,刷刷地写下一行字:“快回去,你们不该来!”
聂征和柴勇面面相觑,聂征拿过纸,写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非要下来谷底?”
“找一个人!”她写道。
她用纸笔告诉两人,她是四川大学生命科学院的学生,两个月前,他们院的陈教授带着一支探险队到这里进行科考,结果全员失踪!虽然报了警,但警方一无所获。直到一天晚上,她无意在一个午夜节目里听到一个求救信号,方位正是指向这里!但仅凭一个不可信的信号,她说服不了学校采取行动,只好冒险只身前往,巧合的是聂征刚好在网上发布征集令,她便加入了他们。
四、险象环生
乔暮接着写道:“直到我到这里,才证明我的猜想是对的。这里没有声音又没有信号,因此手机不能用。陈教授被困在这里之后,拆散了身上携带的仪器制作了一个无线电报机,发送到午夜某个节目的频道上,因为在晚上干扰最少,他能尝试的也只有这么一次机会!”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已经漏光气的气球,下面绑着一个金属片,她接着写:“这是我刚在草丛里发现的,陈教授用氧气灌了这个气球,绑上金属片飞上去来获得信号,这里二氧化碳浓度高,所以氧气气球可以飞得高!”
“电报机总需要电源吧?”
乔暮在旁边写了两个字:“桔子!桔子接上电报后可以产生微弱的电流,越酸越有效果,如果数量够多,完全可以充当电源使用。”
聂征和柴勇惊讶地相互对视,路上有一大片桔子被人摘光了,原来就是那个时候被陈教授摘走的!
聂征提笔写:“那你找到陈教授了吗?”
乔暮摇摇头,正在此时,四周突然冒出了一股怪怪的味道,闻着像臭了的鸡蛋。她在纸上快速地写了几个字:“这里很危险,快走!”
柴勇连忙把包背起来,正当大家准备冲出帐篷的时候,聂征无意地回头扫了一眼,这一眼惊出他一身冷汗:帐篷里那个死尸的嘴里竟然慢慢伸出了黄色藤蔓状的触须,那东西是肉质的,通体流淌着滑腻腻的粘液,看上去和昨晚袭击他们的东西是同一种。
还没有等他们反应过来,那东西就朝他们袭过来!情急之下,聂征抢过柴勇手里的刀就朝它砍去!前半截肉须掉在地上,切口处还流淌着粘乎乎的液体,它像壁虎的断尾一样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了,而剩下的那截肉须也像受伤的蚯蚓一样快速缩了回去,这时他们才发现这东西并不是从死人的嘴里冒出来的,而是从尸体下面的一个地洞里钻出来的,只是这个洞正好和尸体脖子后面的烂孔重叠。
乔暮做了一个快跑的手势,三人立刻离开帐篷。天色已经在转眼间黑了下来,脚下蒸腾出的刺鼻臭味越来越重了,并且开始出现大量赤红色的气体!
三个人轮流使用一个氧气罐,跌跌撞撞地往前跑。他们的后面、前面,四面八方都出现大量的肉须,这些东西扭动着身体,在他们四周,仿佛一场疯狂的夜宴就要开始了……
五、谷底共生体
三个人终于逃出了这片布满红雾的谷底。来到那棵桔树下时,大家都累得快要散了架。
聂征拧紧了氧气罐的阀门,打开探灯坐在一块石头上喘息,脚下的谷底依旧像一锅沸腾的辣椒汁,光是看一眼就让人后怕不已。他问乔暮:“这些到底是什么气体?”
“是硫化气!那些红色的小石头很可能是硫化物的结晶,白天它们很稳定,到了晚上就会释放硫化气!在硫化气里动物和植物都存活不了。”乔暮神情悲戚地说,“如果真是这样,也许教授已经不在人世了!”聂征想安慰她,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刚刚袭击我们的那些肉须是什么?”
乔暮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柴勇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递给乔暮道:“这是我刚刚在帐篷那发现的,你看看!”
乔暮一看就有些激动:“这是陈教授的笔迹!”
信里说,因为人员的相继失踪,地质勘探不得不暂时中止,去寻找失踪人员。陈教授发现谷底每到夜晚就会有大量的硫化气,不可能有生命存在!但后来,他们在谷底发现了一种人形生物。它们有着人一样的形态,个头很高,像猩猩一样垂着双手,背后生着黑毛,有一些甚至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但它们的思维极其原始,无法与之沟通,最不可理解的就是它们完全不惧怕红色的硫化气。
大家要么被奇怪的肉须卷走,要么离奇失踪,陈教授是最后一个幸存者。受伤的他为了求救,用仅剩的东西制作了无线电发报机。
另外他提到,帐篷里的那具尸体就是这种神秘生物,请后来者连同它与这封信交给科学院!
末尾写着:“陈励勤绝笔!”
看到最后,乔暮的眼泪滚落下来。聂征拍拍她的肩:“我们至少要活着离开,把信带出去!”
她默然点头。聂征回想起帐篷中的那具尸体,他一直认为那是一具落难者的遗体,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从外形上看它和人类无异,难道山精这东西根本就是人类?
柴勇说:“我看这些东西就是跑丢到山里的人,慢慢变成了野人!”
“即使是野人也不可能在没有氧气的环境里生存!”聂征看向乔暮,“不过,所有山精的传说里都提到一个细节,那就是他们的背上长着黑色的毛!这是不是很怪?”
乔暮低头思索着,突然叫出来:“我懂了!是共生?”
“啥?共生?”柴勇吃惊道。
“我推测山精原本就是人类!他们因为战争或者别的什么原因迁移到这个山谷里,却没想到这山谷原本是一座火山口,而且寄居着大量的厌氧菌群……”
聂征打断她:“你是说那些黄色的肉须就是厌氧菌群?”
“对,它们就生活在硫化气的环境中。这群人到了这里之后,他们被厌氧菌寄生,经过一段漫长的时间,两者形成了共生关系。寄生在他们背上的厌氧菌,也就是那些黑毛让他们能够在硫化气的环境下呼吸,而作为高等生物的人类在猎食和侦查方面都是这些厌氧菌群最好的帮手。”
“但为什么无法沟通?”
“如果我的猜想是正确的话——在某种程度上,他们也被异化了。这里没有语言和信息,没有产生思维的条件,所以经过一两代,他们便异化成了兽类!”
异化成兽类?聂征不敢相信地思索着她的话。突然,漆黑的树林里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他们能感觉到四周有什么正在慢慢向他们围拢过来。柴勇翻身跳下石头,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聂征惊讶地叫出来:“雷管?你从哪弄的?”
“在帐篷的箱子里拿来的!”
“嘘!”乔暮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同时关掉探灯,三人绷紧了头皮等待着……
突然,聂征猛地打开探灯,那东西用双手遮住眼睛,然后比猴子更敏捷地蹿到了树梢,快得连灯光都无法追踪。那确实是个人,身着破烂的衣服,背后还有一丛黑黑的毛。
丛林一下子沸腾了。密集的脚步声和扯动草叶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向他们聚拢……
六、再遇怪物
“快向上面跑!”乔暮喊了一声,“把包扔掉!”
他们慌乱地攀着山坡上的树枝向上爬去,仿佛正从一口井里往外爬。后面丛林的响动越来越大,借着探灯的光,聂征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只山精正伸展开四肢高高地向他跃过来。
“砰!”他挥起手里的灯狠狠地砸向“他”,探灯和山精一下子跌进谷底,落进一群山精中!
没有了探灯,无边无际的黑暗又再次重新聚拢过来。黑暗里,山精的眼睛闪着绿幽幽的光,像无数团鬼火,跃动着跟在后面,仿佛要将他们吞噬!
三个人拼命地往上爬,但很快山精就追了上来,一点点逼近他们。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乔暮大声地喊:“柴勇,将雷管往上扔!”
“你说啥?”
乔暮很坚定地重复一遍:“向上面扔!”
“好,死了你可怨不得我!”柴勇点燃雷管对准上空奋力一掷。嗞嗞作响的雷管飞上半空,然后轰然一声巨响!巨大的爆炸声震得他们耳朵发疼!聂征突然明白了乔暮的用意,上面没有吸音效果,而习惯无声的山精最无法承受的,正是声音!
脚下的山精捂住耳朵痛苦地叫起来,纷纷滚进了深深的山谷里去,凄惨又沉闷的叫声从下方不断传来。
“快点,我们离开这里!”
他们手脚并用地往上跑,快要到山谷边缘时,聂征从背后取下绳子,拴上一块石头,转着圈向上面扔,试了几次才圈住一棵树的树干,他拉了拉,另外对两人说:“可以上了!”
聂征先托着乔暮往上爬,从这里到上面有五十米的距离,而且此时他们又身处黑暗,实在让人胆寒。
眼看着乔暮就要接近谷口时,突然,一个巨大的生物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有几根肉须从那东西身上伸出来,狂乱地卷动着上方的气流。
一根肉须像鞭子一样击向乔暮,她一松手,整个人就掉了下去,聂征眼疾手快地去接,一阵眼花之后他才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还好,乔暮掉在了他的身上。
“是啥子?”柴勇惊慌地问。
“虽然我没看清,不过那东西应该也是一个共生体!”乔暮推测道。
“但愿别再来什么可怕的东西了!”
三人快速地爬上谷口,可还未等他们松口气,一个怪物就快速地向他们冲过来!
“蜘蛛?”三个人不敢相信地叫出来。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蜘蛛?
这东西确实有着蜘蛛的形体,但体形却大得宛如一辆重型卡车,而且它的身体并不像普通昆虫一样覆盖着甲壳,而是包裹着一层颜色斑驳的肉膜,像是用不同动物的皮和霉菌缝出的一件外衣,紧贴着它身体的每个部位。另外,它的背上有几根粗长的肉须,深褐色,像朵诡异的兰花在夜幕中绽放着。
“小心!”
七、逃生
聂征搬起一块石头砸向它,它听见声音,用肉须回身一扫,石头立即化为齑粉!一条肉须从乱飞的烟尘里直直地刺过来。聂征本能地抽出刀去挡,刀立刻飞了出去,坠进万丈深谷。
这怪物乱绞着背上的肉须,它的动作不快,背上的肉须却能做出全角度的防御和攻击。
“娘希匹!”柴勇骂着冲上去,低头避开头上横掠而过的一根肉须,一把刀刺进它的脸部。
这一下软绵绵的,像扎进一块烂木头里,完全没有刺穿有机体的感觉,也没有什么东西飞溅出来。柴勇呆了呆,这时一根肉须像蛇一样从上空窥视着他,一点点收缩。
“危险!”聂征用身体撞开柴勇,背后的地面发出一阵剧颤,两人翻滚着摔向谷口,柴勇半个身子掉了出去,聂征紧紧地抓住他的衣服,自己却被一点点扯出去。
那东西一点点地向他们移动着,他们越是着急越使不上力气,因为谷口全是土,完全没有可以攀附的岩石。乔暮扑过来帮忙,但灭顶之灾转眼已经降临,那只怪物一点点移动到他们头顶,遮没了月光,也吞掉了希望。
乔暮突然呆立在那,直勾勾地盯着蜘蛛的腹部,沿着她的视线望去,聂征看到蜘蛛的肚子上有一张人面,像是从一个人脸上剥下后,缀补在这层凌乱的肉膜上一般,那是张年老的男人的脸。看来包裹在这只蜘蛛外表面的肉膜是用来吸收融合的。
“陈教授!”她大张着嘴,说是惊讶,更像是放弃了所有的抵抗。
半悬在谷口的柴勇被这可怕的景象吓得几乎忘记了现在的状况,他惊慌地说:“我和你们说,我刺进去时感觉到这东西里面根本就是死物!”
“什么?”
“它是死的!”
原来这层皮肤才是它存在的根本,蜘蛛的形体不过是个依托。这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蜘蛛腹部的陈教授的脸突然张开了双眼,当他看见柴勇的脸时,张了张嘴,艰难地吐出一个字:“跑!”
“不……不可能!”
“快,趁这个时候上来!”聂征猛一使劲,把柴勇捞了上来。
三人跑到另一侧,蜘蛛慢慢地转身,这时从它的腹部,有两只手艰难地撑起皮膜,顶在地上。
陈教授还没溶解的形体像是从它的腹部长出来一般,用尽了力气撑起蜘蛛的整个身体。
“乔暮……跑!”陈教授用尽力气喊出这一声,两臂暴着青筋,艰难地试图去顶翻蜘蛛的身体。惊恐的怪物背上的肉须狂乱地甩动着,仿佛是想本能地抓住什么。
最终,它的身体向着下面的深谷倾斜过去,一点点后仰,最后整个摔了下去,随之传来巨物滚落的轰响。
乔暮哭着扑过去,对着下面的深谷叫出了声。
这呼喊声亦如同沉入深海的石子,消逝在这怪异的山谷。
叶瑞亭刚出诊归来,便被妹妹钱叶氏的家仆十万火急地请了过去。因为钱叶氏突然咳血,把少爷钱文渊吓坏了,只得请作为郎中的舅舅过去看看。
钱叶氏是叶瑞亭唯一的妹妹,15年前死了丈夫,独自拉扯独子钱文渊长大。钱文渊聪明过人,前年考中举人,正准备明年春闱。眼看妹妹就要苦尽甘来,难道竟有命无运?想到这里,叶瑞亭心里一痛,抱着药箱朝妹妹家走得飞快。
好不容易赶到钱家,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叶瑞亭的心沉到了谷底:妹妹这病,分明是肺痨!不过看脉息,症状还浅,若是细心调养,有七分把握能治愈。
他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钱叶氏却对他使了个眼色,笑着说:“渊儿就是毛躁,你外祖父生前是京城名医,舅舅也是杏林高手,我即便不能给人看病开方子,还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无非是肺热罢了!你快去吧,若耽误你读书上进,我有何面目见你死去的父亲?”叶瑞亭无奈,只得对眼巴巴看着自己的钱文渊说:“确实是小毛病,吃几服汤药就好……”
钱文渊走后,钱叶氏支走屋内的下人,这才向叶瑞亭询问病情。
叶瑞亭嗔怪地看着她消瘦的脸,把病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她,要她卧床休养。钱叶氏面色凄然,低头想了想,求叶瑞亭帮她保守秘密,现在正是钱文渊攻读的紧要关头,她不能让儿子分心。叶瑞亭气极了,大骂:“先不说文渊功底深厚,未必就会落榜,春闱三年一次,可你的命只有一条!文渊才刚满二十,晚几年考又怎么了?你不让他尽人子的义务,将来他知道真相后,又要如何自处?”
钱叶氏哑口无言,随即却固执地说:“天底下没有拉子女后腿的母亲,何况知子莫若母,你外甥除了读书做学问,其余一概不会,知道了我的病情,除了白担心,还能怎样呢?”叶瑞亭看着妹妹的可怜样,只得叹了口气,答应了。
接下来,叶瑞亭每隔几天便为钱叶氏把一次脉,盯着她吃药进补。钱文渊眼里心里都是圣贤书,丝毫没有怀疑。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钱叶氏的病情渐渐稳定,春闱放榜,钱文渊高中,钱叶氏人逢喜事精神爽,身体更好了。叶瑞亭这才放下心来,留下养身的方子,又对钱叶氏千叮咛万嘱咐一番,便去药都采办药材去了。
他一去就是两个多月,回家后还没来得及整理药材,就见钱文渊面如土色地赶了过来,请叶瑞亭救命,钱叶氏眼看就要不行了!
叶瑞亭大惊,赶到钱家,只见钱叶氏竟然面色灰败地躺在床上,说不上几个字就咳上一阵,枕边的手帕上糊满一团团的血迹!才两个来月不见,钱叶氏的病情怎么会恶化到这个程度?
钱文渊支支吾吾地说了最近的事儿。原来,他考中的是三甲同进士,进六部观政半年后就要被派往外地任知县。虽然同样是正七品,可各个县地域、出产、民风等不同,差事好坏犹如天壤之别,钱文渊经人点拨,决定走吏部侍郎的路子,谋个好缺。然而,钱家只是中等人家,只怕把祖宅田地都卖了,也买不了一件像样的古董去送礼。
钱叶氏打听到吏部侍郎的母亲祖籍松江,灵机一动,用家传手艺织出两匹松江布献上去,果然得了老太太的欢心。不料,钱文渊献布才回家,便看到钱叶氏瘫倒在床上,气都喘不过来了。
叶瑞亭指着钱文渊,气得全身发抖。叶瑞亭和钱叶氏的母亲也是松江人氏,有一手家传的好织布手艺,传女不传媳,可叶瑞亭知道那精又软、光如银的布织得实在辛苦。别的不说,别家弹棉花时只要把棉花弹松就好,叶母的秘诀却是把棉花弹得飞起来。事实上,因为这种布太难织,叶瑞亭的母亲在身体健康时一年最多织两三匹,用来给儿女和丈夫剪裁内衣穿。如今钱叶氏身患肺痨,根本不能劳累,更别说在织布时还会吸入大量飞絮!
见叶瑞亭被钱文渊的话气坏了,钱叶氏挣扎着起身,求叶瑞亭想办法帮她拖日子,因为吏部侍郎允诺会给钱文渊派个广东中等县的缺儿,但她若是这时候过世,钱文渊就得丁忧三年了,谁知道三年后是个什么情形呢?
虽然反感钱叶氏把儿子的仕途看得比命还重,可叶瑞亭不可能放着妹妹的病不管,也不能不顾及外甥的大好前程。他使出浑身解数,好容易稳定了钱叶氏的病情,谁知钱文渊的任命下来后,钱叶氏竟求他和他们母子一同赴任!
叶瑞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今钱叶氏只能勉强走几步,长途跋涉去广东,是想不要命了不成?然而,钱叶氏坚持不能拉儿子的后腿,无论如何都要撑到钱文渊能独当一面,到那时钱文渊能积累一定的声望和人脉,丁忧后再出仕就会容易很多。但另一方面,钱叶氏又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唯恐去世时儿子不在身边。她说到这里,仰起头,泪盈盈地看着叶瑞亭:“哥哥,咳咳,你也是为人父母的,咳……应该能了解,咳咳,了解我的一片心吧?”叶瑞亭无话可说,只得看着外甥,钱文渊却垂下眼睛,只说全凭母亲作主。叶瑞亭心里一凉,不再劝了。
京城和广东相隔千里,一路上,即使叶瑞亭绞尽脑汁护理,钱叶氏还是一天比一天衰弱。好不容易到了广东,钱叶氏的身体已经恶化到坐着都疼的程度了。
这天,叶瑞亭翻遍医书,配出一服新药,亲手熬好给钱叶氏送去,正好看见丫环端着冷掉的饭菜出来,饭菜很丰盛,可一口也没有动过。叶瑞亭鼻子一酸,走进房里,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的钱叶氏示意丫环扶她起来,喂她喝药,叶瑞亭连忙上前帮忙,无意中却看见新换上的枕套又被钱叶氏咬破了。
钱叶氏强忍恶心,用力把药咽了下去,随即躺下大口喘气。叶瑞亭再也忍不住了,红着眼睛问钱叶氏,他最后给她配一服药行不行,钱叶氏一愣,随即明白叶瑞亭说的,是叶家祖传秘药“绝命良药”,重病患服药后,会在睡梦里无声无息地死去。钱叶氏怦然心动,现在她活着比死还受罪!然而,她一死,儿子就得丁忧,想到这里,钱叶氏又轻轻摇头。
叶瑞亭实在心疼,便去找钱文渊,把他的打算说了,并让钱文渊去劝说母亲。谁知,钱文渊听了他的话,虽然表情悲戚,却死活不肯让叶瑞亭配药,只说他会想方设法服侍好母亲。
叶瑞亭心里凉透了:钱文渊虽然读书还行,却几乎完全不通庶务,手里的政务一团乱,还因要“为母亲侍疾”推托了大半责任,一些腐儒还夸他“事母至孝”!如果钱叶氏真的喝绝命良药走了,钱文渊去哪儿找这么好的保护伞呢?
青花镇最有名的一个是俏金花,一个是素锦织,前者是青花镇的名角,后者是青花镇的镇山之宝。这青花镇有了这两样,一个依在群山下的小镇便成了一个繁华之所。
俏金花,长着一张圆团团的脸,按道理来讲,如她这样的圆脸顶多称得上端正,可当她换上戏服,化上清水脸,一声“梦回莺转, 乱煞年华遍, 人立小庭深院”,便只让人见到一个倾城倾色的女子。
二十多年前,镇东角卖馒头的金家捡了一个女婴,金家的这一对夫妻膝下无子,捡到这个女婴真的如同宝贝一样珍爱。金家说这孩子既然是在青花镇捡到了,就叫“金花”吧。
金花从小就对唱戏特别着迷,金父便给她找到戏班的梅冷香做师傅。没几年,金花就唱响了青花镇,成了大名鼎鼎的“俏金花”,梅冷香也安心在戏班里管起杂事起来了。
离青花镇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紫菱镇,紫菱镇的周家二郎从京都经商回家偶过青花镇,想给他老娘买素锦织。也真是巧,他偏巧听到俏金花的那段游园,他一下子就迷上了俏金花。在青花镇的几天,周家二郎天天看俏金花唱戏,还去了后台,结果被梅冷香给轰了出来。在梅冷香看来,这些钱多的公子哥们都是博个新鲜劲,她的俏金花,她是要仔细看着的。
周家二郎到底给找了个机会,那天俏金花唱完戏,他随着俏金花出了戏楼,周家二郎赶紧上前自我介绍一番,俏金花也见过这样搭讪的,她理都没理,抬着头径直离开。只见那个周二郎俊脸绯红,站在那里木呆呆的,还是酒楼的伙计拉着他离开。
回到紫菱镇后的周家二郎,眼里心里都是俏金花,他央求周母请人给他说媒去,他想着和俏金花日日相守。周家是紫菱镇的大户,对子女的教育也秉承祖训,听到二郎的请求,周老爷子只说了两个字:不行!一个唱戏的女子,唱的是艳词俗曲,怎可以与自家门庭相当?周家二郎一听,怏怏地半个月未出周家大门。
一年过后,周家二郎重返青花镇,当得知俏金花仍未嫁人时,他的脸上闪出一抹喜悦。他来到后台,再见梅冷香,这次,梅冷香倒是放周家二郎进了后台。
周家二郎见了俏金花,便静静坐在凳上等俏金花卸妆。待俏金花要离开时,周家二郎急道自两年前一别,心中无时不思念……俏金花却对周家二郎说,我唱的都只是戏,公子切莫因为戏而失去了方寸。说完飘然离去,落得个周二郎呆木木被梅冷香拉出了后台。
回到紫菱镇的老家,周家二郎又提出要向俏金花提亲,把个周家老爷急得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周家二郎说俏金花虽然是个唱戏的,但却明事理,她未嫁,我未娶。周家老爷细问周家二郎到底喜欢俏金花什么?
周家二郎道:三生石上缘。周家老爷听了连说荒唐荒唐!周家二郎却听得父亲的语气有些松动,心下便也有了计量。
几日后,青花镇的戏楼前多了一名乞丐,长发覆面,这个乞丐也是怪,一般的乞丐只是讨钱或讨食,这个乞丐却在每场戏后抢着扫戏楼。那天,还是梅冷香发现这个乞丐居然是周家二郎。周家二郎告诉梅师傅,因为痴恋俏金花,为家父不容,再无周家产业傍身,只想此番守着俏金花便可。梅冷香听了叹道过去看错了周家二郎。
周家二郎重见俏金花,只见俏金花粉面含羞,坦言一直寻找能托终身之人,如周家二郎这般真情,俏金花愿伴随左右。
二年后,周家二郎与俏金花开的素锦织小店生意兴隆,金家父母和梅冷香一起打理着小店,而紫菱镇的周家老爷正吩咐家人挑着礼品往青花镇而来,他急着要去看自己的乖孙孙。
这场仗打得空前激烈和悲惨,日军和我军几乎全部阵亡。弹药已全部用完,连长王春城挥舞着大刀向敌人冲过去。现在就剩下连长王春城了。王春城看着牺牲的战友们,已杀红了眼的日军还剩下三个人,王春城大刀左右狠狠一挥,那两个日本人就像小树一样倒下了。只剩下一个日本小鬼子了,王春城笑了。王春城想,一刀砍死你,太便宜你了,那样就太对不起死去的战友了。咱们一对一,我怕你个啥?连长王春城就扔掉大刀,用手指做出一个勾状,说,你的过来。那个日本小鬼子吓坏了,两条腿直发抖,走路摇摇晃晃。王春城大喊一声,你的死了死了的。一拳直捣那小日本兵的面门,那小日本兵被捣得一个踉跄,跌倒在地。王春城拎起来又是一拳头,他每打一拳,就喊一个人的名字,小山子我给你报仇了,虎子我给你报仇了……王春城不知道打了小日本兵多少拳头,也不知道喊多少弟兄们的名字。王春城有些累了,那小日本兵被他打得血肉模糊,王春城就蹲下来休息,看着那个被自己打得奄奄一息的日本兵,他笑了。
这个日本兵很年轻,王春城说,你他妈的来中国干嘛?不在家好好读书,然后娶个花姑娘,过个好日子,你他妈的找死啊!放心,一会儿我就砍掉你的脑袋,要怨就怨你们狗日的日本天皇去!
王春城太激动,话像一条打开闸门的河流。王春城接着说,我爹我娘我哥我弟,还有我们村的乡亲们,都让你们日本人杀害了,就你一条小命能偿还得清吗?王春城像想起来什么,说,你他妈的听不懂中国话,我给你说这些干嘛?我这就送你上西天。说完,王春城回身找那把大刀,他把大刀扛在肩上,对着日本兵晃了晃。
日本小兵用双手捂住头,鲜血在他脸上流动,有的血液已凝固。看着日本小鬼子惊恐的样子,有一股力量把王春城击倒了,他心中的仇恨被一种东西所替代。看着这个日本兵,王春城感觉这个日本兵像自己熟悉的一个人。对,是他的弟弟,在家的时候,弟弟常常不听话,他就揍弟弟,弟弟惊恐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可是弟弟已经不在了。望着这个神似弟弟的日本小兵,他手发软,软得失去了霸气。他叹了一口气说,你还是个孩子。
王春城扔下刀,摇摇晃晃地走了。他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放这个日本兵一条生路。
回到部队,王春城把这次战斗的情况向上级作了汇报。当他说到所有将士全部阵亡的时候,他已痛不欲生,泪流满面。老营长过来安慰他,说不要难过了,敌人的兵力是我们的两倍多,你能活着回来算是不错了。
上级没责怪王春城,他能死里逃生,杀出重围,战友们都把他当成了英雄。
接下来的日子,王春城的日子压力重重,当然,这个压力是他给自己加的。在给上级汇报的时候,他隐瞒了放走了一个日本兵的事。现在,他在自己折磨着自己,他痛苦地思索:作为一名军人,隐瞒军情,是个什么样的罪名,是他有私心吗?还是怕承担什么后果?要想想,那可是一个看到日本人恨不得当狗肉煮了吃的年代。他们杀我们兄弟姐妹,杀我们父老乡亲,烧毁我们家园,自己竟然把他活生生放走了。他对不起死去的战友,对不起死去的兄弟姐妹,对不起父老乡亲。
这天的阳光很好,王春城的心情也很好,他看天,天空的云像一朵朵盛开的白花,这些花儿鼓励着王春城作了一个决定,作为一名军人,不论是怎样的结果,他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样才不辱一个军人的称号。他敲开了老营长的门,把放走一个日本兵的事全部给老营长做了交代。老营长极为震惊,但老营长很快平静下来,问,理由呢?
王春城摇摇头。
老营长说,没有理由?王春城点点头。
老营长说,没有理由你放走了一个小鬼子?王春城点点头。
老营长说,真的没有?王春城又点了点头。老营长笑了笑,然后又摇了摇头。
王春城说,营长,你不相信我?
老营长思忖良久,说,王春城同志,你先回去,先回去。
王春城说,营长,我是一名军人,军人应该敢作敢当,我已想好了,不论是怎样的一个结果,我都愿意接受。
老营长说,先回去,先回去。
接下来,王春城总是来找老营长。他们是一个不停来找,一个不停劝说。老营长说,王春城同志,你把那个日本小兵打成那样,肯定死了,你放走一个敌人的事实也就不存在了。
王春城说,不对,我打探过,战场上没那个日本兵,肯定活着跑回去了。
放下屠刀(2)
后来,王春城把老营长缠急了,老营长就找各种理由回避他。也不知道老营长是咋跟上级说的,给了王春城一个有病在身、提前退役的结果。老营长眼含泪花说,春城啊春城,我舍不得你走啊,是你逼我让你走的,你不要怨我。
王春城对这个结局是很不满意的,认为这是老营长对自己的敷衍,对一个军人的侮辱,这不是什么处理,自己没有病就是没有病,该是什么样的罪过我王春城能够承担得起,哪怕是掉脑袋。但王春城也没办法,这个只是他的一厢情愿,部队不要自己了。没法儿,离开部队那天,和他熟悉的战友都来送他。他面向军营行了沉重的军礼。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家乡的方向走去,王春城是哭着走的,他的眼泪撒了一路。
回到鲁南老家,他那童养媳的老婆桂花问他,仗打完了?
王春城摇摇头。
桂花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问,没打完仗你怎么回来了?你是逃兵?
王春城又摇摇头。
桂花眼珠子把眼眶撑得很满,说,那你怎么回来了?
王春城说,营长说我有病,提前让我退役。
啊!你有病?真的?
不,我没病,我好好的!
那营长为什么说你有病?
不知道。
那就好,不去也好,种地吧!现在咱家有地了,知道吗?
王春城说,好,种地好,种地。
王春城就这样开始了他的种地生涯。
王春城到田地边一站,立马围过来一群人,他们向他打探前线战事,他就把怎么样和日本鬼子拼杀,战友都牺牲了的悲壮事迹给乡亲们讲一遍。这一讲,大伙都感动得热泪涟涟,大伙都认为王春城是死里逃生的英雄。王春城不论走到哪里,受到的都是人民群众的拥戴、崇拜。那是一个创造英雄和崇拜英雄的年代。乡亲们对他的崇拜,让他生活得阳光灿烂。没过多久,日本就投降了,老蒋也打跑到台湾去了。老婆就在这喜气洋洋的气氛下,给他生下了一双儿女。王春城当时高兴一拍板凳说,叫双喜,日本人投降,新中国成立,这不是双喜吗?新中国成立,女儿降生,王春城又拍了一次板凳,说,三喜。一双儿女的名字就这样在王春城的板凳下确立。
放下屠刀(3)
幸福的时光总是飞快的,不知不觉中“文革”来了。不知谁知道了王春城当年因为放走了一个日本小兵才被赶出部队的事。王春城在乡亲们心中的英雄形象瞬间倒塌了。倒塌得让王春城及老婆孩子浑身作痛,仿佛一块巨石砸在了他们身上,让他们措手不及,一点准备都没有。王春城自言自语说,该来的终究会来的。王春城被拉出去批斗。那是一夜之间让人民群众走进了批斗的年代,人们开始喜欢斗这个斗那个,没有也要琢磨出一个敌人斗。有人说,王春城是汉奸,是走狗,是二鬼子,是卖国贼。人多嘴杂,在那个恨不得拿日本人的肉煮了吃的年代,谁会来跟他说话,谁敢为他说话?人们感觉这样批斗不过瘾,就把他的老婆、孩子一起拉出来批斗。汉奸走狗的老婆孩子能是好人吗?老婆问王春城,说日本人真是你放走的?
王春城说,是。
桂花说,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他是我们的仇人,你不知道吗?
王春城说,他还是一个孩子。
桂花说,孩子?孩子还知道扛个刀枪来中国杀人。王春城你这个天杀的,你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爹,你死去的娘,你死去的姐,你死去的哥,还有让日本人杀死的乡亲们。王春城,你是汉奸!
王春城的身子在颤抖,来回打晃,如秋风里的一片树叶,他大怒:那个日本小鬼是我放的,但我不是汉奸,我不是汉奸。
桂花说,你不是汉奸?你放走了一个日本人,你不是汉奸,你是什么?
王春城说,我是军人,我是一名堂堂正正的中国军人。
桂花嘿嘿一笑,说,军人,我看你是叛军还差不多!
王春城的老婆桂花,还有儿子双喜,仿佛在一夜之间觉悟了,就对外扬言,要和王春城这个汉奸划清界线。这样,他们就免了挨批斗的厄运。双喜大摇大摆地站在了批斗王春城的队伍里,双喜说,王春城,你说你不是汉奸走狗?王春城说,我是一名军人,只有军事法庭和上级有权力审判我,你们谁都没有权力审判我。
双喜说,好你个王春城,还嘴硬,告诉你,人民群众就是最高法庭,人民群众有权力制裁你。
也许有人是带着看笑话的心情,就鼓励双喜大义灭亲,狠狠地打王春城的嘴巴子。
王春城聋了哑了,是他女儿三喜发现的,三喜是女孩,女孩子的心是柔弱的,三喜看着娘和哥批斗自己的爹。三喜不相信爹是坏人,更不相信爹是汉奸和走狗,三喜觉得爹很委屈,今天双喜的行为,让她伤透了心,爹对他那么好,他敢打爹,她恨哥,还恨娘,她就偷偷地流泪。王春城回到家的时候,没人理他,双喜躲得远远的,娘也躲得远远的,只有三喜喊爹,喊得热泪汪汪。王春城摇摇手。三喜不明白爹的意思,问咋的了爹?王春城指了指耳朵摇摇手。三喜明白了,爹聋了。三喜吓得去喊哥,爹聋了。
双喜说,汉奸走狗,报应。
娘也说报应。
王春城就这样聋哑了,面对批斗他不言不语。那天批斗结束,王春城没有回家,搬进了山上的一个石屋。他已习惯了批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王春城发现自己头发白了,胡子也白了。王春城还发现那些批斗他的人,不再来找他了。后来,来了两位陌生人,他们说是来给他平反的。王春城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不在乎什么平反了,只要别有人来打扰他,他就心满意足了。后来,又来了两个人,王春城向他们摇手,以示听不见。他们就给他比画,说他们是地方史志办的,他们说,他们现在很为难,不知道如何书写他。王春城用笔在地上写了几个字,大意是,他不在乎什么英雄,他们想写什么那是他们的事,惟求不要来找他了。他想一个人静静地生活。
很多年以后,当人们在为千禧年狂欢的时候,一位已近古稀的日本老人,领着妻儿来到中国向中国人民忏悔,由于他身份的特殊,身后跟了很多媒体。他拜祭了很多烈士陵墓,他终于通过政府和媒体的帮助,找到了那位在刀下给他留一条生路的王春城老人。王春城老人已近九十高龄,那天,他和往日一样,起来开始打扫石屋,突然来了很多人,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日本老人看到王春城老人,让全家给王春城跪下,媒体纷纷用相机记录下了这感动天地的镜头。日本老人说,他感谢叔叔当年放了自己一条生路,是叔叔感动了他,让他放下了残害中国人民的屠刀,他那天没有再回部队,他厌倦了部队的侵略行径,他偷偷回国了,他不知道叔叔的名字,但他知道,叔叔是一个中国人。回国后,他根据记忆,专门画了张叔叔的画像,他把画像带来了,有的人说,还别说,真的和王春城早年很像,画像上有几个日文大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日本老人说,翻译过来是两个字:中国。
这个故事,发生在遥远的法兰西大帝时代。
有一年,波尔多领地的公爵去世了,他那九岁多的儿子胡恩继承了爵位。
胡恩聪明好学,很快就将波尔多治理得秩序井然,欣欣向荣。七年后,波尔多的富饶甚至超过了巴黎。
这时,年轻的胡恩公爵也练就了一手好剑法,成了远近闻名的勇士。
有一天,法兰西大帝听近臣们谈起了波尔多的变化,他默算了一下,波尔多已经七年没向巴黎朝贡了,新公爵基本成年,应该诏令他立即赴巴黎宣誓效忠,否则,他将取消胡恩的爵位,剥夺他们家对波尔多领地的继承权。
胡恩接诏后,不敢怠慢,立即带着他的弟弟杰拉尔德和十二名骑士,火速奔赴巴黎。
但是,这时另有一个人对波尔多领地垂涎三尺:这里沃原千里,物产富饶,气候又特别宜人,古代诗人对这里的吟诵,并不少于巴黎!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法兰西大帝的长子,皇太子凯凡。
这位皇太子野心勃勃,诡计多端,他认为胡恩年轻无知,可以任他摆布,就与他的跟班阿莫斯密谋,设下毒计,要在胡恩去巴黎朝拜的路上设下埋伏,找机会把他杀死。这样,皇上在巴黎久等不到胡恩,定会生气地将他们的继承权一笔勾销。到那时,他皇太子再开口素要,那块宝地就唾手可得了。
皇太子和阿莫斯带着十五名骑士,隐藏在通往巴黎的森林里,日夜等候着胡恩的到来。
这一天,波尔多的朝贡马队出现了。杰拉尔德意气风发,腕上托着猎鹰,胯下骑着白马,跑在最前面。
皇太子将头盔压得低低的,对手下人说:“我先一个人出去对付,免得他们早存戒心。我一举手,阿莫斯就带大家冲出来,把波尔多人全部干掉!” 说完,他隐蔽在一棵大树后,等朝贡的马队靠近,突然冲出森林,横马拦住了杰拉尔德的去路,嘿嘿冷笑道:“年轻的外乡人,巴黎就在前边,何必走这么急呢?咱们尽可以玩上一会儿……” 杰拉尔德十分厌恶他的无理挑衅,皱着眉头说:“请你让开,骑士先生。
我们确是外乡人,到巴黎去有要紧事呢。” 说完,他想避开对方,从旁边冲过去。
谁知,皇太子趁他不防,举起长矛,一枪就刺中了他的肩胛,把他挑下马来。杰拉尔德疼得大声叫喊道:“胡恩,我的好兄弟,快来对付强盗!” 胡恩一听,策马过来,对着皇太子凯凡叫道:“你身穿盔甲,俨然是位骑士,怎么可以暗害一个赤手空拳的孩子呢?你太卑鄙了!” 皇太子看见已将胡恩引出来,心中好不得意,他一面催马挺枪刺向胡恩,一面挑衅道:“什么孩子!你也吃我一枪!” 这时,胡恩像所有好汉一样,立即闭紧嘴,猛地抽出剑,只一挡,就震得皇太子两手发麻。趁对方正在发呆,胡恩又兜头一剑砍去,直砍穿了他的头盔,砍进了他的脑壳。
皇太子来不及惊叫一声,就跌下马呜呼哀哉了。
胡恩收起剑,对大家说:“巴黎的欢迎仪式很特别,先来一位不经打的强盗骑士,会不会再有第二位、第三位呢?” 这时,还在树林里埋伏着的阿莫斯和十五位骑士已经看到了胡恩的厉
害,他们躲着再也不敢动弹了。他们眼巴巴地看着胡恩亲手为杰拉尔德包扎伤口,又让人将他放上担架。等他们走远了,阿莫斯才钻出林子,把皇太子的尸体横放在马背上,垂头丧气地运回巴黎。
胡恩到了巴黎,立即叩见法兰西大帝,送上了一份珍贵的礼物。法兰西大帝见胡恩年轻有为,十分高兴,还对巴黎近郊强盗拦劫他们的事十分愤慨,他对着司法大臣说:“这简直是丢京城的脸!这帮强盗死有余辜!你得给我尽快查明!” 法兰西大帝的话音刚落,阿莫斯却把太子的尸体抬来了。他匍匐在大帝的脚下,说:“陛下,皇太子被人杀死了!凶手就是那个波尔多人,他脾气暴烈,为了一点口角,就趁皇太子不备,一剑砍了过来……” 法兰西大帝顿时怒不可遏,拔剑向胡恩乱劈。胡恩掉头就跑、在宫殿里转来转去。法兰西大帝提着剑,边骂边追,恨不得将胡恩剁成肉酱。
明朝成化年间,京城有一名捕,姓罗名起。此人不但武艺高强,智勇双全,而且为人疾恶如仇,刚直不阿。自入宫门十余载来,破了不少大案要案,后被朝廷封为京城第一名捕。
罗起有一好友,名叫邰彦山,及安徽阜阳知府,两人交往多年,情同手足。有一年元宵佳节,恰逢罗起老母七十寿辰,邰彦山于是备下厚礼,进京来为罗母祝寿。罗起母亲见郎彦山知书达理,气度不凡,一时高兴道:“你与罗起年岁相当,又交情甚好,不如两人结拜兄弟,我岂不是又多了一个儿子?”罗起是个孝子,一听母亲开口,加之自己也早有此意,忙一口答应。邰彦山也欣然应充。于是两人当即以血酒为誓:“上有天地,下有七十老母,我罗起、邰彦山愿结拜为兄弟,邰彦山年长一岁为兄,罗起为弟,两人不能同生,但愿共死,如有违誓言,当天诛地灭……”然后两人又拜过罗母。从此结成了兄弟。
罗起有一子,名叫罗映,自幼随父习武,功夫了得。罗映到了15岁那年,罗起修书一封交给罗映道:“你明日就带此信到安徽阜阳府去找你邰伯伯,他是三名进士出身,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你上他家住上三年,学些文理知识回来,也好报效国家,有所作为。”罗映听从父命,第二天便收拾好行李,带著书信投靠邰彦山去了。
罗映去了安徽的第二年,河南河北两省突遇百年罕见的旱灾,两地草木不生,田地颗粒无收,数百万灾民呼天喊地,悲鸿遍野。朝廷忙下令各地紧急筹集钱粮运往灾区。邰彦山接到上锋命令,不敢怠慢,也急忙在自己辖处内筹集到千两黄金运往河南河北赈灾。
可是,千两黄金的赈灾款刚一运出阜阳境内,便遇上了一个蒙面劫匪。那蒙面劫匪功夫十分了得,只嗖嗖几剑便将押送赈灾款的几个公差送上了西天,然后提走了赈灾款,去向不明。
消息传到京城,朝廷震惊,当即派罗起负责调查此案,并限期三个月一定破案。案情如火,刻不容缓,当天下午,罗起便带着十几个精干捕快连夜快马加鞭赶往安徽。
邰彦山和罗映早就在客厅里等他,俩人心事重重的样子,一见罗起下马进来,罗映立即上前一跪在地:“孩儿见过爹。”罗起扶起儿子,只见两年不见,罗映英姿飒爽,举止文雅大方,早已非昔日那个无知少年了。深感心慰,便谢邰彦山道:“映儿多亏大哥教治有方,才有今日之气候”。邰彦山面有悔色道:“兄弟这话就见外了,难道你罗起的儿子不就是我邰彦山的儿子一样么?”……因有重任在身,所以俩人寒喧了几句便将话题转入到案情上面。
罗起道:“大哥。不知上次劫案中可有幸存的公差?”邰彦山愁眉不展,半晌道:“劫匪功夫了得,所有公差无一幸免于难”。罗起思忖良久,突然道:“劫匪中想必有公差认识之人,否则他求的只是钱财,为什么要杀人灭口呢!”邰彦山闻言不语。
转眼间便过了二个月,期间,罗起带着罗映四处走访调查案情,但若干没有丝毫线索,所以两个月过去了,案情依然扑朔迷离,一无所获。眼看限期将至,罗起忧心仲仲,心急如焚。
一日,途经一小镇,天色已晚,罗起等人索性找到一家客栈住了下来。入夜,众人都睡着了,而罗起却因案子未破牵肠挂肚难以入眠。于是,推开房门,一个人在院子里散起步来。
外面凉风习习,明月当空,本是约三朋两友于枝前月下对奕饮酒或吟诗作对的好景致,可是罗起却丝毫没有那份闲心。在院中转了一圈,罗起见儿子罗映的房中也亮着灯,于是信步走了过去,推门而入。房中一片狼藉,内有一桌,桌上有残酒剩菜,罗映已爬在桌上睡着了。看来,他亦是为案子之事烦忧而喝醉了酒。罗起陡然一阵感动,他将儿子扶上床,帮他脱了鞋子,盖好被子,苦笑一声正要转身离去。就在这时,他听到罗映在睡梦中喃喃自言道:“其实……其实我也不想去做劫匪……都……都是邰伯伯……让……我做的,……我也并不是想杀你们的,谁……谁让你们认出了我?……我……我不杀你们行吗?……爹……爹我对不起你……”
一听此言,罗起犹如五雷轰顶一般,天啊!自己敬重的兄长和疼爱的儿子莫非是这次劫案的凶手?这是真的么?想到此,罗起不禁怒火攻心,“哇”地一声吐出口血来,罗映一惊,立即醒了过来,史见父亲正怒目而视在瞪着自己,知道可能是自己酒后失言,被父亲听到了,心里一虚,忙跪在地上,将事情原原本本都讲了出来:
原来,邰彦山见任期将满,自己却依然是两袖清风,想到离任后,凭那一点朝廷奉禄实在难以过上富足生活。于是一时见财起意,嗦使艺高胆大的罗映将那千两赈灾黄金劫了……
罗起闻言,良久沉默不言,然后,他叫来手下捕快。将罗映绑了连夜押往阜阳府。
邰彦山见此情景,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当即羞愧难当,泪水纵横道:“贤弟啊!都怪大哥一时糊涂,做了错事,害了自己不说。还毁了你和映儿一生清名及前程,我现在是悔之晚矣。此事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怪不得映儿,希望你别怪映儿,就将我一人押解进京交差……只是我死后,家中妻小就全仗贤弟照料了……”
罗起转过脸去,一行清泪潸然而落,然后他挥挥手,令手下人将邰彦山的五品官帽摘掉,上了枷锁,和罗映一起装进了囚车押往北京。 事情传开,天下皆惊。
秋后,朝廷以监守自盗及杀人罪判处邰彦山刀斧之刑。签于被劫财物已追回,加之罗映乃年少初犯,故朝廷对他法外施恩,从轻发落,将他杖刑一百,发配到新疆充军十年。
邰彦山出斩那天,围观者人山人海。罗起安置好家中老母和邰彦山家小,带着两壶好酒来刑场。罗起含泪递给邰彦山一壶酒,道:“大哥,你怪小弟么?”邰彦山亦含泪苦笑道:“怎能怪你呢?要怪也只能怪大哥自己,贤弟你今日能来为我送行。我已知足了,来,咱们喝酒”。顷刻,两人壶中酒尽,罗起苦笑道:“大哥,你可曾记得当日咱兄弟结拜时誓言么?”“记得”邰彦山悲戚道:“不过大哥只是比你先行正义和一步而已,你不必当真”。罗起凄然道:“大哥,你一个人在黄泉路上岂不寂寞,小弟愿陪你一起同行”。说罢,他突然拔出腰间宝刀,在脖子上一抹,自刎了。邰彦山一把扶住罗起疯了一般仰天凄笑道:“哈哈哈……老天真是待我邰某不薄,让我生平有此一友!贤弟慢行一步,大哥陪你来也!”说完也咬舌自尽了……
此后,京城连降三天暴雨,有人说,这是上天在为一段奇情落泪呢!亦有人说,是老天爷为一代名捕惋惜……
徐苟三家里很穷,十二岁那年被迫辍学去给周湾财主家放牛。
一天,他从周湾回来,见路旁的水田边有许多青蛙,心想,两手空空的如何去见母亲?不如逮几只青蛙回去孝敬她老人家。于是他便到路边捉起青蛙来。
忽然听得一阵喝叫,转眼过来一乘官轿,轿内坐的乃是知县黄老爷。这老爷到乡下去察访一桩公案,此刻正打道回府,不想大轿受阻,好不焦躁,提起大红袍下轿来。正要发作,定眼一看,原来是个半大孩子身穿绿袍在捉青蛙,觉得有趣,不由出联戏道:“井中青蛙井中栖,井中青蛙穿绿衣。”
苟三抬头一看,看见走来的黄老爷身穿红袍,便顺口道:
“锅里虾子锅里跳,锅里虾子着红袍。”
黄老爷见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嘴巴却如此厉害,有意与他耍耍,于是又道:
“绿头苍蝇,绿头绿发绿身干。”
徐苟三望了那老爷一眼,见他酒气掀天,满脸赤红,又回道:
“红脸金猴,红发红毛红屁股!”
黄老爷听了勃然大怒,喝道:
“无知小燕雀四处乱窜,岂知王法王规?”
徐苟三也恼了,冷笑一声,立即答道:
“阔嘴屎克郎漫天横飞,哪知味臭味香!”
黄老爷听了更是气得满面发紫,浑身直颤,又指着苟三道:“残席桌前馋嘴小儿郎,盼的是珍肴到手一口两口三口……”
徐苟三不慌不忙地对道:“罗汉堂内大肚泥菩萨,喜的是人间供奉百年千年万年!”
黄老爷见与他对了半天歪联,还是难不倒他,好不气恼,见路旁有几串野花顺手掐了几朵,捏在手中恶狠狠地说:
“路边新开花,先摘先开,先开先摘;”
徐苟三毫不示弱,指着一旁的枯叶答道:
“树下隔年叶,老叶(爷)当死,当死老叶(爷)!”
黄老爷听了顿时气得口吐口沫,头脑发昏,双眼瞪直,半天说不出话来。一旁的师爷见势不妙,忙将黄老爷扶进轿中绕道而回。
女探险家尼古拉·维罗多是个善于对付毒蛇和猛兽的传奇人物,她常常只身闯荡丛林沼泽,赤手勇擒毒蛇。在非洲的丛林和沙漠,在美洲的亚马逊河流域,有她不少奇特的故事在流传,人们还赠给她一个雅号——蛇女。
1988年,她又来到了澳大利亚的丛林之中。
这一天,她收到了家乡的邮局转来的一封保价挂号信。发信人是阿纳姆海岸上着部落的酋长吉西,他在信中写道:“尊敬的尼古拉·维罗多先生,我们听说了你不少捕蛇的传奇故事,很是钦佩,我们这里有许多剧毒的大蝰蛇,还有许多凶残的动物,想请你来表演一番,以壮我们部落青年人的斗志。
特此寄上一张未填写日期的飞机票,我们等待着你大驾光临。” 看完信,维罗多不禁哑然失笑。她想,看来,对方已经误以为她是个男士,但是,“蛇女”怎么会变成“蛇先生”呢?她来了兴趣,带上出门的行装,准备上路。离家前,她照了一下镜子,看着镜中那位头发极短、身穿粗麻布防护服,脚登重靴的人,连她自己也要怀疑是男是女呢。如果再要算上她背包里的大砍刀、短剑、麻醉喷雾器和一枚带有锋利钩子的戒指,外人不把她当成一名杀手才怪呢。
机票是到堪培拉的,到达阿纳姆海岸,还得设法由南向北几乎横穿澳大利亚。有两种走法,一种是搭乘不定期的小飞机飞到那里,另一种是时而搭乘便车时而步行,长途跋涉到目的地。维罗多思考了一下,决定采用能增加冒险经历的后一种走法。
维罗多的冒险经历够多的了。她的嘴唇上有一道两寸长的伤疤,就像她有双重嘴唇一样——那是一条响尾蛇的杰作。当时,她准备建立一个与自然环境相仿的动物公园,当她将逮回来的蛇放生时,刚打开袋口,一条胳膊粗的响尾蛇像弹簧似的一蹦多高,獠牙深深地扎进维罗多的上嘴唇,狠狠地将毒汁注射进去。维罗多愣了一下,立即拔出尖刀,对准几乎被咬穿的上嘴唇刺去。那儿是人体的危险三角区,与大脑中枢有直接联系,疼痛是不言而喻的。毒液大部分被排除了,但维罗多仍旧跌倒下去,在医院里整整躺了几星期,才脱离危险。当然,维罗多并没杀死那条响尾蛇,相反,她只是用手背一拨,让它逃进了那个“动物公园”里去了。此外,维罗多还曾与毒蜘蛛、巨型的食肉蝙蝠有过惊险的接触。但是,动物也曾救过她的命,有一次,她在一个狼群出没的荒野里抓到一条响尾蛇,将它装在口袋里,晚上露营时放在吊床的下面。半夜时分,她被阵阵嚎叫惊醒。睁眼一看,吊床四周围满了狼。但是,这时口袋里的响尾蛇早已感知到这些饿狼的来临,它的尾巴发出恐怖的响声,那些饿狼听到了毒蛇就在附近,纷纷夹着尾巴溜走了。
维罗多为了深入了解动物,甘冒巨大的风险,现在,有了接触澳大利亚神秘动物的机会,她怎么肯轻易放弃呢?她搭上一辆便车,让司机带她到公路的尽头,扛起旅行包,徒步走进了丛林。
一天,她在营地旁发现了两条巨蜥。那条母蜥的肚子圆鼓鼓的,似乎快要生蛋了,趴在土坑里不想动弹。但是,那条雄蜥却死搅蛮缠,要把雌蜥从土坑里撵出来。于是,两条巨蜥凶狠地撕咬起来。雄蜥毕竟力大,猛地咬断雌蜥的爪子,一口吞了下去。雌蜥也光火了,一口咬住雄蜥的脑袋,将它拉了一道大口子。
维罗多只好将它们套进一个大口袋,头朝下吊在树叉上。不一会儿,巨
蜥身上的血都朝脑部流去,它们像被注射了麻醉剂一样昏昏睡着了,维罗多才悄悄解下口袋,用透明胶布粘住它们的颚,不让它们醒来张口伤人。
晚上10点时,雌巨蜥圆鼓鼓的肚子扭动起来,不一会儿,一个比鸭蛋大一点的圆东西从它身上掉了出来。原来,这是一枚巨蜥蛋。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受伤的雌巨蜥艰难地扭动着身体,在维罗多的不断按摩下,接连生下了12枚巨蜥蛋。维罗多给这条因搏斗受伤虚脱的巨蜥注射营养剂,但终于没能救活它。第二大,雌巨蜥死了,维罗多放掉了那条不知好歹的雄巨蜥,在营地附近掘了两个沙土坑,分别放进6枚巨蜥蛋,她相信,不久,会有12条小巨蜥孵化出来,重返它们的丛林乐园的。
在太平洋上,离洛杉矶西南七十五海里,有一座蓝色的小岛,叫“海豚岛”。多少年来,小岛经受地震的摧凌,有些地方已经沉入大海,变成了暗礁。小岛在不断地缩小,如今只有一小部分露出水面,终年风高浪大,人们估计,总有一天,这个小岛要沉入茫茫大海之中。
然而,就是这个小岛,也曾有过它的兴旺时期。一个名叫加拉塞特的印第安部落,曾经在小岛上生活了四千多年,从不为外人所知。
1602年,一群白人发现了这个小岛,把它命名为圣·尼古拉斯岛。但被命名后,印第安人仍然生活在那里,外来者只有捕猎队伍偶尔光顾这里几天,然后又带着猎品离开了。
关于印第安人在小岛长期生活的情况,外人很少知道。但是,这个小岛上的最后一位居民卡拉娜,是印第安部落的一位小姑娘,从1835年起到1853年止,她孤身在荒无人烟的小岛上生活了十八年,谱写了一曲人间传奇。
在灾难降临这个小岛的时候,卡拉娜只有十二岁,弟弟雷莫十岁,两人正在岛上挖野茶。弟弟雷莫贪玩,不时地站在山崖上眺望大海。突然,他冲着卡拉娜喊:“姐姐,快看哪!海上来了条独木船,是红色的,很大!” 卡拉娜朝弟弟指的方向望去,啊,那不是独木船,是一条很大的帆船!卡拉娜无法断定大帆船的出现对小岛意味着什么。是福,是祸?她拉着弟弟的手,赶紧跑回去告诉爸爸。爸爸是加拉塞特部落的首领。
全岛都骚动起来,妇女和儿童都躲在高地上的灌木丛中,男人排开队列站在海滩上。小岛的四周长满了海藻,只有珊瑚湾是岛上唯一的港口。那条大船就停泊在港口的中央,有七个男人从大船上下来,划着小艇上了海滩。
领头的一个人大鼻子,说话嘀哩嘟噜,后来大家才知道他是俄国人。那个俄国人叫奥洛夫,用生硬的印第安语对卡拉娜的爸爸说:“我是你们的朋友,我想和你们谈谈。” 卡拉娜的爸爸说:“我是全岛首领,我叫丘伟吉!” 按照部落的习惯,每个人都有两个名字,真名对外人保密,这样对付有敌意的人就会有特殊魔力。丘伟吉把真名告诉对方,全岛人都感到惊奇,觉得是不祥之兆。
奥洛夫的船是捕海獭的,他们首先提出将捕捉到的海獭皮三七分成,岛上的印第安人拿三成。然后奥洛夫再用实物将印第安人的那份海獭皮换回去:一盒珍珠项链换一百张海獭皮。
丘伟吉说:“蓝色的海豚岛是我们的,海獭生活的地方也是必需属于我们的,我们得对半分成!”奥洛夫最后答应对半分成,然后再用一盒项链换回一百张海獭皮。
海豚岛上经常狂风呼啸,树木部长不高,也长不直,只有背风的峡谷里,才有些矮小的灌木。印第安人聚居的村落离港口不远,一眼清泉在村子的西边。离村子约一里远的地方,有另一眼清泉,奥洛夫他们的帐篷,就搭在那里。丘伟吉晚上召开村部族会议,他对众人说:“这些白人不是我们的朋友,我们要提防他们!” 这样,部族里的人谁也不去奥洛夫的帐篷,也不准他们到村子里来。丘伟吉还派人暗中用石头计数,看他们每天弄到多少张海獭皮。
奥洛夫他们每天剥下的海獭皮能堆成一小山,被杀的海獭,将海水都染
红了。丘伟吉首领每天晚上带领着族人向神祈祷,求神保佑海獭不要被杀尽,同时告诉海獭的亡灵:灾难很快就会过去,不久小岛依然是海獭的乐园。因为印第安人从不捕杀海獭,他们把海獭看作朋友,在这群持枪的白人面前,他们为自己无力保护海獭而感到内疚。
奥洛夫捕海獭的船就要走了,小岛上的印第安人整夜都睡在独木舟上,监视着奥洛夫的船。因奥洛夫所答应的海獭皮子还没有分给他们呢。
阿格是一名天才黑客。他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攻破了大型购物网站JD的支付系统。很快,JD加强了防护,但阿格又破解了,这让他有些飘飘然。
这天早上,阿格收到一个快递,他打开包装盒一看,里面竟然是一个血淋淋的人头,虽然是假的,但做得相当逼真。阿格吓了一跳,问快递员:“这是谁寄来的?”
快递员吃惊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只负责送快递。”
这时,突然从外面闯进来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用刀抵住了阿格和快递员的脖子,恶狠狠地说:“你是不是觉得做黑客显得自己很聪明?脑袋没有了,我看你还怎么耍聪明!”
阿格和快递员都很机灵,他们找了个机会挣脱了杀手,跑了出去,上了快递员的货车。幸亏快递员的开车技术很好,很快摆脱了杀手。
快递员好奇地问:“他们为什么要杀你?你是一名黑客?”
阿格点点头:“是的,我攻破了JD的支付系统。”
快递员两眼放光:“那你是不是想从里面转走多少钱,就能转走多少钱?”
阿格说:“是的,但我没有转走他们的钱。我是黑客,不是小偷。”
快递员好奇地问:“那你攻破了他们的系统又有什么用呢?”
阿格得意地说:“这是一种乐趣啊,让我有一种成功的快感。”
快递员又问现在该去哪里,阿格说家肯定不能回了,他打算换个地方躲一躲。谁知,快递员竟说自己非常崇拜黑客,坚持要和阿格一起逃亡。阿格心里明白,快递员是想学习黑客的技术,想到毕竟是自己连累了他,阿格也就同意了。
阿格带着快递员,来到他女友丁丽家里暂住。当天夜里,阿格睡得正香,突然被丁丽的尖叫声给吓醒了,睁开眼,只见床前站着两个高大的人影。阿格拿起床头柜上的台灯向两人砸去,并拉着丁丽向客厅跑去。两个杀手追了出来,抓住了丁丽。
这时,快递员听到声音出来了,他拉着阿格就往门外跑。阿格不肯走,快递员急了:“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先脱身了再想办法。”
阿格一想,也对,就跟着快递员往外跑去。跑了好久,他们才摆脱了杀手。阿格立刻拨通了丁丽的电话,着急地问:“亲爱的,你怎么样了?”
不料,电话里却传来一个男人阴森的声音:“你女朋友在我们手里,限你天亮之前来换她。如果你不来,我们就杀了她。如果你报警,她也死定了。”说完,挂了电话。
快递员焦急地问:“你真的打算去换你女友?你去的话,他们肯定会杀了你。”
阿格无奈地说:“可是我不去,我女朋友就会死,我不能连累她。”
阿格转身要走,快递员拉住了他:“我倒有一个办法,你可以利用你的技术威胁他们放人。你从JD转走一大笔钱,让他们放了你的女朋友,然后再把钱还给他们。”
阿格犹豫着说:“这……不大好吧,罪行会很严重的。”
快递员分析道:“他们追杀你,绑架你的女朋友,也是违法行为,肯定不敢报警。”
阿格想想,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于是他们去了一家网吧,阿格只花了十几分钟,就成功进入了JD的后台,转走了一千万。一旁的快递员看得目瞪口呆,对阿格佩服得五体投地。
阿格拨通了女友的电话,还是杀手接的。阿格说:“我从你们的平台转走了一千万,放了我女友,我就马上把钱还给你们。如果你们敢动她一根毫毛,我马上把你们的钱全部转走。”
杀手似乎有些不信:“你别想耍什么花招!”说着就挂了电话。几分钟后,杀手又打了过来:“我们现在就放了你女友,你把钱转回来吧。如果你不守信用,我们还会再抓住她。”双方在电话里谈好,以后互不侵犯。
过了一会儿,女友打来了报平安的电话,阿格这才把钱又转给了JD。
走出网吧,快递员对阿格说:“我觉得你对他们的威胁太大了,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你的。要不,你跟我去香港躲一躲吧,我有个朋友在那里。”阿格想想自己确实无处可去,就跟着快递员去了香港。
快递员的朋友十分热情,天天好吃好喝地招待他们。阿格和快递员都没有钱,渐渐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天晚上,快递员支支吾吾地对阿格说:“我的朋友也快没钱了,要不,你从JD弄笔钱出来吧?”
阿格断然拒绝:“不行!我不会做这种事的。”
快递员试探着说:“要是你害怕的话,就教我做吧。弄一笔大的,我们躲到国外去。”
“不,你就死了这条心吧。”阿格还是不答应,“你放心,我会用正当的方法挣到钱的。”于是,他拼命在网上找活儿干,想挣些钱还给快递员和他的朋友。
这天,阿格干活儿到深夜,累得睡着了,迷糊中听到响声,睁眼一看,那两个阴魂不散的杀手已经打开门,向他冲过来。阿格赶紧从窗户跳了出去。阿格没跑多远,杀手就追了上来。
这时,一辆越野车突然在阿格身边停下,有人打开车门,把他拉了上去。
很快,阿格被带到了一座豪华的别墅里,一个中年男人很客气地对阿格说:“只要你加入我们TianMao的团队,这别墅就是你的,当然,还有很高的年薪。只不过,我要你不断地破坏JD的支付系统,彻底打垮JD!”TianMao也是购物网站,是JD的竞争对手。阿格觉得这个要求太卑鄙,当即拒绝了这份工作。
中年男人好言相劝不成,有些恼了:“你这样的人才,如果不能为我所用,那我只能杀了你。最后一次问你,干还是不干?”
阿格倔强地说:“不干!”
“杀了他!”中年男人一下命令,他的手下立马走过来动手,他们抓住阿格,然后拿出一粒药丸,强行往阿格嘴里塞。阿格咬紧牙关,眼一闭,心想,完了。突然,他听到一声惨叫,睁眼一看,只见拿药丸的人在地上打滚,而一直追杀他的那两个杀手竟然出现了,而且突然变得很厉害,不一会儿,就把TianMao的人全打趴下了。
快递员也突然冒了出来,对阿格说:“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阿格着急地说:“你又不是我的保镖,别再管我了,赶紧走吧。”
贞观十三年,唐太宗突然生起病来,请太医日夜看护医治了四五天也不见好,恍恍惚惚好像有魔祟作怪。
大臣中有一人名叫李淳风,颇精阴阳之术,掐指一算,原来太宗阳寿已尽,很为太宗着急,因为唐太宗是一位圣明的君主,不该如此短命。急切之间,李淳风想起阴司判官崔子玉原是唐太宗的臣子,和自己交情挺好,或者可以通融,使太宗得以加寿。想罢,李淳风给崔子玉写了封书信,命一只大鹤给皇帝送去。
此时,太宗正渺渺茫茫,魂灵要被勾往地府。见大鹤衔来一封书信,觉得奇怪,拿来一看原来是李淳风给崔子玉的,下面还有一注:“崔子玉是先朝旧臣,请陛下面交此书,以祈回生。”
太宗这才明白所以,不禁十分感动,但忽又记起武德三年至五年时,自己多次征战,杀人甚多,罪孽难了,怎么能生还呢?
但不管唐太宗怎么想,怎么忧心忡忡,生魂依然被引到了阎罗殿外。有通事舍人向阎王察报:“唐天子太宗皇帝李世民生魂带到 !”阎王一听,命人唤太宗上殿。唐太宗上殿后,也不跪拜,只抬头向四周观看。殿上有人看见,高声呼喝:“大唐天子,见了阎王为何不拜?!”太宗皇帝起初还在犹豫要不要拜,听到这样叫喊,不禁恼怒,高声说道:“联在长安的时候,只受别人参拜,不习惯参拜别人,况且,联是大唐天子,阎罗是阴司鬼王,为什么要联参拜他呢?”
阎王一听此言,在群臣面前甚觉羞耻,不由恼羞成怒,命令左右将太宗带出阎罗宝殿,交给判官定罪。
太宗出了宝殿,问引路的小鬼判官是谁。小鬼回说判官脾气暴躁而且凶狠,不敢说出名字。太宗就说:“那你走近点儿,轻声点不就行了?”
小鬼听了凑到太宗耳边说道:
“姓崔名子玉。”
唐太宗一听大喜,叫道:
“联认得他。”
不多时,唐太宗已被带到判官厅外。使者进去回察崔子玉道 :“奉大王命令,将太宗皇帝生魂带到,请判官定罪。现在门外,未敢擅自带人。”
崔子玉一听太宗皇帝驾到,连忙起身,口中直叫“祸事”。暗想:我是太宗臣子,皇帝来了,我不曾远迎,却让皇帝在门外等候,真是失礼!况且原来自己活着的时候,任瓷阳县尉,全家五百多人,乘马食肉,都是皇帝所赐。现在到了冥界,我不报答君恩,反倒如此怠慢。如果判太宗皇帝寿尽,也就什么都不用说了;如果判皇帝还有阳寿,回到长安怪罪下来,全家五百多口,岂不都成鱼肉,任其宰割?崔子玉前思后想,越想越不安,不知如何是好。门外的太宗皇帝见使者去了这么久还不出来,不禁忧心忡忡,思量着是不是使者对判官说了自己什么坏话。
思虑再三,崔子玉自知难以回避,只好硬着头皮穿好朝服,手执妨版,走出厅外,自报名衔,拜见唐太宗。太宗一见,忙问:“联前参拜者,是洼阳县尉崔子玉吗?”
崔判官答应是。太宗赐了平身,问:
“爱卿跟李淳风是朋友吗?’’
崔子玉点头称是。太宗看看有些希望,忙接着问他们之间情分如何,崔判官不明所以,照实答道:“情同管鲍,堪称莫逆之交。”
唐太宗听了觉得越发有希望,赶快掏出李淳风的书信说:“这里有李淳风给你的书信。”
此时,崔判官也有些明白太宗的意思了,想到太宗还阳的后果,不禁面色不悦。但太宗皇帝已经吩咐下来,没有办法,只好跪受书信。崔子玉接过书信后,唐太宗等着结果。不想崔判官却看也不看,就把信装进了怀里。太宗吃了一惊,问他为什么不看信。崔判官没法说出心里话,只好说:“微臣职卑,按礼法不能当着陛下读信。”
太宗皇帝信以为真,赐了无罪,命崔子玉当堂阅读。
崔判官没办法,只得拆开了书信,读了起来。读完信后,神色更加难看,连君臣之礼也顾不上了,看到唐太宗正遥望长安,便说:“李淳风若真是我至交好友,怎么会提出这样的事呢?”
唐太宗一听,顿觉满目羞惭,无地自容。只好低声说:“李淳风信中之意,也是在可否之间。行与不行,你做决定就是。”
崔子玉见太宗皇帝如此,心里又有所不忍,说道:“可以是可以,只是极为困难。”
唐太宗听后顿觉失望,惨然央告:
“卿还肤的性命,不过举手之间。但太子尚在年幼,不知如何处理国家大事,卿是否可以给联三天时间,让联回到长安,把社樱交付太子,再来阴司?”
说着,太宗皇帝想起太子,不禁泪流满面,动了真情。
崔判官见太宗如此,心里也觉难受,忙劝太宗宽心,说事J隋可以商量。唐太宗一听话有转机,也便止住了哭声,随崔子玉走进衙门。刚到门里,忽听有人在东侧哭号,太宗问:“什么人哭得这样凄惨?”
崔判官回说:
“不是别人,正是建成、元吉两位太子。”
唐太宗听了觉得奇怪,兄弟之情油然而生,便欲上前相见。崔判官连忙拦住说:“两位太子已经来此多时,屡次状告陛下,口称死得冤枉,诉状凄切,所以阎王才命令将陛下追魂到此,跟他们对证。陛下如果不见到微臣而略作计较,等陛下与两位太子冤家路窄,狭路相逢,臣也就无计可施,没办法搭救陛下回到长安了。我看陛下还是不要去见为好。”
唐太宗听了这个缘由,不敢久留,匆匆忙忙来到厅上人坐。往下一看,崔判官还在一旁侍立,便叫他上堂同坐。
崔子玉回说自己官职小,不能同坐。唐太宗说:“此是阴司,同坐无妨。”
因为急着要与他商量还生之事,便不再拘礼。崔判官见状,知皇帝未曾怪自己失礼,忙上前谢坐。刚刚坐定,见善恶童子正好过来,便叫他进来问道:“你可知太宗皇帝在长安时,做过什么善事?造了多少功德?”
童子叉手回察:
“太宗皇帝没做过什么善事,也不曾抄写经卷,按阴司法令,不能还生。”
崔子玉为了开脱旧主,就问皇帝是否大赦过天下。童子说有三次,共三万六千五百多人得到赦免。崔子玉便问:“既然如此,该有多少功德?”
童子一听此话,知道判官有意开脱,就推说要问六曹官才能知道。崔判官命他速传六曹官。
一会儿,六曹官带着唐太宗的生死文簿来到厅前,交给了崔判官。判官一看,太宗皇帝应在位一十三年。连忙在“一”字下面又加一笔,改成了“二十三年”。勾改完毕,正欲转告太宗皇帝,崔子玉忽然想起自己活着的时候官职小,连皇帝的面儿都见不着,何不趁此机会,向太宗皇帝要名正官做做呢!想到这儿,崔判官手执贫版,回奏太宗勾改完毕。唐太宗一听,欣喜非常,问崔子玉是怎样改的。崔子玉就想,如果让皇帝一下便得了十年阳寿,皇帝未必让我称心,不如少说些。所以崔子玉只答加了五年阳寿。唐太宗只当他已尽力,何况年数非少,自是大喜,立刻许他天下进献贡品,尽归所有。崔子玉见五年可得财物,暗想再加五年定可给自己一名正官了,就说:“因陛下是臣昔日旧主,所以臣为陛下添加五年寿禄,同时又因臣是李淳风的至交好友,他既来信,臣自当尽力,为此又给陛下加了五年寿禄,共计十年。”
唐太宗一听,惊喜非常,说:
“难为你为联再三加寿,联很感谢,如若回到长安,不只天下贡品,连外邦进贡钱物,也都赐给爱卿吧!”
崔判官原本以为可以弄名正官做做,没想到唐太宗两次都赐给钱财,不提封官,真是有些着急,暗怪太宗皇帝太爱惜官职了。唐太宗见崔子玉受此厚赐也不叩谢,呆了半天也不说话,不解其意,便问:“联回到长安后,卿还要来朝见吗?”
崔子玉说是。太宗又问何时可以回去。崔判官不称心,有意留难,便说:“还需要陛下写一张文状,留作案底,才能送陛下回去。”
唐太宗听了有些着急,说:
“联不知如何撰写,该怎么办呢?”
崔子玉假意开脱,说:
“陛下如果不会写文状,臣问陛下一个问题,陛下答出来,就可以回长安了。不过……”太宗皇帝一听,有些害怕,请求崔子玉出个简单点的问题。崔子玉求官心切,暗想不吓皇帝一吓难以称心,就拿来纸笔写道:“问大唐天子太宗皇帝:在武德七年,为何在殿前杀死兄弟,又将父亲囚在后宫?”
唐太宗一听,先是又惊又怒,后是又急又怕,扔掉问纸说:“这个问题叫联如何回答!”
崔子玉见了忙收起问纸,借机说道:
“陛下答不出来,臣能为陛下答吗?”
太宗一听,转怒为喜,点头答应。崔子玉又接着说:“臣为陛下回答问题,但还要陛下大开尊口。”
唐太宗有些糊涂了,说:
“既然你替联回答了,还用联开口吗?”
崔子玉趁机解释道:
“不是让陛下开口回答问题。因为臣活着的时候官卑职小,请陛下开口是为求一足之地。”
唐太宗听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说:
“卿为什么不早说呢?你是何方人氏?”
崔判官见皇帝已答应,连忙回说“蒲州人”。太宗皇帝说:“那就封你为蒲州刺史兼河北廿四州采访使吧。官至御史大夫,赐紫金鱼袋。另外赐你蒲州县库钱二万贯,资助家里。”
崔子玉一听,大喜过望,立刻叩拜谢恩。谢恩才毕,外面察报:“天府使者到!’’崔子玉问是何事。使者宣告说判官已授蒲州刺史等职,正是太宗皇帝刚才所赐。太宗听了不禁感叹:“原来天界这么快就知道了。联听说阴补阳授,真是不假!”
提到阳世,太宗皇帝又想起了刚才的问题,便催判官快答。崔判官说其实这个问题很好答,只用“大义灭亲”四个字就行了。唐太宗一听觉得有理,非常高兴,即要回转长安。崔子玉又叮嘱了太宗一番,让太宗皇帝多造功德,抄写《大云经》。便送太宗皇帝还阳了。
战斗空隙,战士们抓紧时间喝口水吃口干粮,补充一下体力,只有刘排长没有闲着。他沿着弯弯曲曲的战壕马不停蹄地走着,忙着察看战友的伤亡情况,并不住地给大伙打气。尽管如此,大伙心里依旧沉甸甸的,因为这回他们的战斗任务是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前面的山峰。山峰上敌人的暗堡密布、火力凶猛,绝对是块难啃的骨头。
当刘排长在战壕内猫着腰转过一个拐角时,迎面发现王铁柱又拿着他的宝贝摩挲个不停。王铁柱的宝贝是一个颜色鲜红的荷包,红底上还绣了一条金光闪闪的蛟龙,看上去十分抢眼。这是他当兵前,老家的未婚妻一针一线给他绣的。王铁柱哪舍得用这宝贝装烟丝,平时总是小心翼翼地贴着心口放着,一有空就拿出来看个不停。王铁柱告诉大伙,他未婚妻是个猎户的女儿,奔跑起来像一阵风,快得能撵上兔子,而性格泼辣胆大更是连老虎都不怕,可偏偏又会拿针绣花。她绣的是一对荷包,另一个荷包上绣的是凤。未婚妻说了,只有王铁柱立了功,戴着大红花回来才能完婚,两人的新婚之日就是龙凤荷包团圆之时。
看到王铁柱一脸陶醉地瞧着荷包,口水都要淌下来了,刘排长忍不住大笑起来:“王铁柱,又想老婆啦?放心好了,只要打败了侵略者,我们每个人都回家抱老婆去!”
大伙一听,哗的一声笑开了,原本有些低沉的战场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有个老兵一边擦枪,一边一脸坏笑地说道:“排长,还抱老婆哩,你有老婆吗?等咱们胜利回家了,我们抱老婆,你抱什么啊?”
刘排长一听,脸一下子红了。他虽是一排之长,可全排就他还没有对象。但是因为他胆大心细有智谋,所以当上了排长。
刘排长赶紧装作没听到,埋头往前大步走去,再待下去,这帮家伙还不知道说出什么让人害臊的话来呢。
谁知有人偏不饶他,有个战士伸手往战壕的另一头一指,说:“排长,别害臊,那儿有个人陪你哩,他也没老婆抱。”
那是一个背影瘦小的战士,此刻正忙着给一个伤员包扎伤口。刘排长听了一愣,他记得全排就只有他没对象,怎么会有第二个?
那战士见他发愣,扑哧一声笑起来,说:“因为啊,她是个女的!”
所有人再次快活地笑起来,有人眼泪都笑出来了,笑声中那瘦小的战士一回头,果真是个女兵。刘排长想起来了,她是后方的卫生员,是个新兵,刚才冒着敌人的炮火冲到阵地上抢救伤员,因为敌人的炮火太猛,战士们伤亡不小,她干脆留下了。这是个长得相当好看的女兵,乌油油的头发,大大的眼睛,更是个无比勇敢的女兵。
这时,先前那个老兵眼珠转了转,又开口了:“排长,要我说,你干脆和这卫生员结成一对好了,古戏文里有比武招亲,你们啊,就叫火线招亲,这才叫天赐良缘哩!大伙说好不好?”
大伙一听都鼓掌叫好,连伤员也忘情地鼓掌,结果碰着了伤口,疼得直龇牙。再看那卫生员,脸涨得通红,那样子像要生气,却又无可奈何。
刘排长火了,大声叫道:“说什么呢?这是战场,不是戏场,也不是你家炕头,懂不懂?我看谁还敢鼓掌瞎起哄!”
刘排长一抬头发现王铁柱也挤过来了,正咧着个大嘴傻愣愣地盯着卫生员,便大声叫道:“王铁柱,瞪着个大眼瞅什么呢?”
看到排长发火,大伙不敢再闹了,可那个老兵有些不服气,低声说:“排长,别犟了,也不是真的让你们成亲,只是假借个名分而已。说实话,眼前的情况谁都知道,咱这场战斗只怕……要是万一你光荣了,我说的是万一,你这辈子都没有过女人,多亏啊!”
老兵说完这些竟还有话要说:“我说战友们,要不咱来个投票表决如何?凡是同意两人成为一对的,就拾块土坷垃放在卫生员面前;不同意的,放在排长面前。”
刘排长“气”得没法说,刚要上前阻拦,早被两个战士笑嘻嘻地“强行”拦住了,然后投票便开始了。
结果,所有人都把土坷垃放在了卫生员面前,连伤员也一瘸一拐地投了票。其中王铁柱最搞笑,他先是走到排长面前要投票,大伙正要叫,他却又笑嘻嘻地走到卫生员面前,手一松,竞放下一大块土坷垃来。这家伙,惹得大伙肚子都笑疼了。
整个过程中卫生员脸红如霞低头不语,那样子就像个含羞待嫁的新娘子。刘排长一瞥之下心跳如雷,忙移开眼不敢再看,还想板下脸训斥,却又不忍扫大伙的兴,接下来的一仗将分外残酷,士气千万不能泄了。
就在这时,冲锋号响亮地吹响了,新一轮进攻开始了。
战斗分外激烈,敌人是豁出命来要守住阵地,我方战士们更是横下心要拔掉这颗钉子,一时间都打红了眼,枪管更是热得烫人。
虽然伤亡很大,但总算一点一点地接近了主峰,可就在这时不得不停下脚步,原来前方一个相当隐蔽的钢筋水泥暗堡内一直喷射出密集的子弹。
刘排长当即派出爆破组上前炸掉暗堡,可一连两个爆破组全倒在枪口之下,刘排长急得用拳头砸得坑沿尘土飞扬,就在这时有人大叫一声:“我上!”
话音一落,有个矫健的身影随即跃出战壕,是王铁柱。
只见王铁柱几个漂亮的战术动作过后很快接近了暗堡,可前面是片开阔地,毫无藏身之物,王铁柱能顺利通过吗?大伙的心一下子紧了起来。卫生员更是紧张地瞧着,牙齿把嘴唇都快咬出血了。
再看王铁柱,猛地从藏身之处窜出,左弯右绕急速前进,突然枪声如爆豆一样响起来,王铁柱晃了晃,一头栽倒在地。
刘排长和战士们齐刷刷惊呼起来,几乎就在同时又有个身影跃出战壕,那人竟有着瘦弱而美丽的背影,是卫生员!刘排长大惊,想要拦已来不及了。
没等下命令,大伙手中的武器便一起响起来,这是为卫生员打掩护。再看卫生员,敏捷得如同一只山间野兔,又灵活得像只猿猴,几个起落之间就接近了暗堡。突然她踉跄了一下,倒了下去!
大伙的心猛地抽紧了,泪水一下子糊住了视线,就在这时有人惊叫起来:“她没死!”
果见卫生员再次站了起来,又是几个冲刺,终于把炸药包稳稳塞进了暗堡口,轰的一声巨响,冲天而起的浓烟中暗堡被炸掉了。
婴儿里着白色的贴身衣服熟睡。望着那泛现桃红色的脸颊,根岸峰彦联想起水蜜桃。
“好可爱!简直就像是小天使呢!啊,我高兴得都快疯狂了,仿佛像作梦一般。”根岸阳子以不熟练的动作边抱着婴儿,边欣喜如狂的说。
婴儿的容貌远超过她期待的漂亮,似更令她雀跃。
“请你好好学习育婴知识吧!因为婴儿一定也会感到不安,不知道新妈妈要怎样照顾自己的。”中尾章代迷着眼望着阳子的动作,静静说。
“是的,那当然,我会以健康抚养这孩子为优先的。”阳子坚定的说。
中尾章代苦笑。“不,大完全投入也不行,以后的日子可还很长呢!”
“是的,你太兴奋、急躁,反而对婴儿不好。”峰彦也说。
“可是……”阳子的视线回到婴儿身上,有一种无法忍住要露出笑意的感觉,又抬起脸,望着中尾章代,显得稍微不安,问:“那么,今天还需要办理什么样的手续吗?”
一见即知她希望尽快把婴儿带回家。
“是的,还有一些问题……不过若是你先生能够留下来,太太你先回去也没关系。”中尾章代说完,望向峰彦。
阳子眼拌里灿着辉彩,望着峰岸。
峰彦不可能违抗她的期待,不得已却又不能形诸于色,说:“那么我就留下来,你先回家好了,何况,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是吗?那,很抱歉,我就先失陪了。”迸说,阳子迸抱紧婴儿站起身来,一副再也待不下去的样子。
“啊,很危险呢!别让婴儿掉了。”
“我知道哩!怎么可能会做出让婴儿死掉的事,嗯?”当然最后的“嗯”是对熟睡的婴儿讲的。
峰彦和中尾草代一起目送私家司机驾驶宾士轿车载着阳子和婴儿离去。
阳子好像热中于抱住婴儿,只是回头朝两人点了一下头而已。
“太太似乎很喜欢那个婴儿呢!”回到房内,在刚才那张沙发坐下后,中尾章代说。
这里是她家!
“我也很喜欢的。坦白说,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向你致谢才好。”峰彦再度向章代道谢。
中尾章代摇摇头,说:“只要你们能喜欢,那就……”她戴着金迸眼镜的视线自峰彦身上移开,注视斜下方。
峰彦不只一次见到这位削瘦的中年妇人经常露出像这样耽溺于沉思的表情,他漠然想像,会做这样的事,或许是因对婴儿有着某种晦暗的过去。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她正在思索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孩子之年轻母亲的事吧!
峰彦讨厌对方说一些有关育婴之事。更要紧的是,他觉得和中尾章代单独交谈有一股沉重的感觉。从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觉得对方似有着生理上难以接近的感徒,尤其是镜片后面闪动辉彩、似能识穿自己内心的眼眸,见了就令他不知所措。
只不过,他当然不曾表现出来。这位替无法生儿育女的夫妻找到养子的女性,等于是自己的恩人,或许今后也会继续交往吧!
谤岸夫妻约莫在半年前认识中尾章代,是直接接到她寄来的信。信上说她自己虽生在这个世间,却由于各种原因而未被亲生父母抚养长大,所以才决定专门介绍可怜的婴儿给有爱心者当养子,现在因听说他们想要找养子,何不交给她负责?
虽然内容透露着可疑,但是阳子仍表现出强烈的关心,试着去见中尾章代,了解详细情形。当时,夫妻俩也是到这里来。
中尾章代说,婴儿们的母亲大多是十几岁,由于没有正确的知识而发生性行为,结果怀孕了,却在独自苦恼中丧失妊振中绝的时机。又说,像这样的少女,时下的日本有很多,为了救助这些少女,也为了保住她们生下的小生命,她才会做这种事。
还有,有时候也曾在国外帮婴儿寻找养父母,因为这样的话,生下婴儿的少女就不曾往户籍上留有任何痕迹。
听过中尾章代的说明后,根岸夫妻就委托她帮忙。毕竟在这之前的经验已让他们深刻了解,想凭自己之力找到养子是何等困难。
半年后,中尾章代通知说找到男婴。
“坦白说,事情比我想像中来得顺利,令我深感惊讶。”为了逃避太漫长的沉默,峰彦说。“因为我曾听说,和我们有相同苦恼的夫妻很多,就算想要养子也必须排队等待。”
中尾章代的视线回到峰彦脸上。“当然,等待婴儿的夫妻们还有很多,可是,这次我是特别先通知你们。”
她在镜片后的乌黑眼睁闪动光芒。
“谢谢你。”峰彦一面道谢,一面在想:该准备多少谢礼给眼前这位女性呢?
虽说做这种事是没有酬劳,但总不至于不期待获得谢礼吧!而正因为知道自己的经济情况,预料到可能有相当的金额,才会“特别”的先通知自己!
“你说有一些问题是?”他双手在膝上搓着,问。不过,心里又觉得对方不可能现在就提起谢礼之事。
中尾章代坐正身体、挺直腰,说:“其实,有件事我希望再确认一次。”
“你的意思是?”
“关于成为婴儿的双亲之条件。”她说。“我曾经列举过五项,你还记得吗?就是能疼爱婴儿、有经济余裕、家庭和谐、夫妻皆健在,以及最后一项。”
“是夫妻俩皆无犯罪前科,对吧?”回答之后,峰彦有股不祥的预感,是因对方刻意诬自己说出最后一项。他按着间:“那又如何?”
“这些条件都没有问题吗?”
“是的,当然没问题,我可以发誓。”峰彦肯定的回答。
中尾章代颔首,似表示“没问题”,之后,按着说:“如果未能符合条件,虽然很遗憾,却也只有中止抚养关系,把婴儿带回。”
“我明白。这么说,为了查核我们是否能好好照顾婴儿,在办理正式认养手续之前,是有一段试验期间了?不过,期限到什么时候?何时才能正式认养呢?”
“这得看你们了,如果快的话,也有一天就可得到结论的。”
“哦,一天吗?”虽然内心怀疑在这样短期间内能够了解什么,不过转念一想,这是专家之言,应该不曾错。峰彦浮现笑容,说:“这么说,我必须努力让自己能够合格喽!对了,只是这样吗?”
“不,主题才刚开始呢!”中尾章代凝视峰彦。
一瞬,锐利的眼神令峰彦心跳加促。
但,紧接的瞬间,她脸上浮现温和的笑容。“根岸先生,你们夫妻俩为了不孕之事,曾经上过医院吧?”
“是的,好几次。”峰彦回答。“为了检查出原因,我们找过各种医师诊断。”
“查出原因了吗?”
“是的,问题出在内人身上,好像是卵巢功能先天性具有缺陷,不过详细情形我不明白。”
诊断结果出来时,峰彦一面安慰沮丧的阳子,一面感到安心了,因为不会再被阳子的父母认为自己无能!
入赘根岸家七年,为了无法生育子女,不知道何等抬不起头呢!他自己并未特别想要有子女,可是却非常清楚自己的责任就是替根岸家延缤香火。
谤岸家招赘女婿的条件就是健康且生殖机能正常,所以即使是并非特别优秀的他,也因为在宴会上被迟迟未婚的董事长千金看上其英俊外表,而能够幸运的攀龙附凤。
“没办法以医学方法解决吗?譬如利用体外受精之类?”中尾章代问。
峰彦摇头。“曾经检讨过,但是并未尝试,一方面是成功率很低,另一方面是内人害怕。”
“成功率低是事实,不过若和以前相比,技术上已经相当进步了。”
“哦,是吗?”边回答,峰彦想起了中尾章代平时是在医院工作,而且是妇产科,之所以会做这种义工性质的事,也是与其职业有关联。
“由于体外受精技术的进步,很多夫妻都能拥有幸福,当然,问题也随着增加……臂如代理孕母。”
“代理孕母?啊,我常常听说。”
“在日本仍很难想像会真正实行,可是在国外,有很多年轻女性愿意当代理孕母。”
“原来如此。”峰彦嘴里回答,心中却困惑不已,不知话题究竟会朝什么方向进展。
中尾章代并不像要提出什么问题要求的样子,难道和目前这个话题有关联?
“另外,精液冷冻保存技术也开发成功了,希望拥有孩子的女性,只要有心,即使不和男性发生性行为也可以怀孕。”中尾章代似未发现峰彦的不耐烦,仍旧淡淡的叙述。
“时代已经改变了。”峰彦也只好颔首,说。
“如果我稍微年轻一点……”中尾章代俯首,但马上又抬起脸,凝视峰彦。“说不定我也会采用这类方法哩!尽避已经不想要结婚,却仍希望有孩子……因为,我一直是独自生活。”
“是吗……”峰彦虽觉得对方的话很奇怪,不过又不像在开玩笑。“你没有家人?”
“是的,双亲很久以前就去世,这房子就是他们留下的。”中尾章代环顾四周一圈后视线再度回到峰彦脸上。“其实我有一个妹妹,小我十岁的妹妹。”
“她去哪里?”尽避并无多大兴趣,峰彦仍只好顺着话题,问。
她静静的回答:“死了,在七年前。”
“啊,对不起。”峰彦在内心咋舌,在这种日子里谈忌讳的过去好像有所不祥。
他从西装口袋掏出香烟,正打算转个话题时,中尾章代却先开口了。
“我妹妹是被人杀害的,在杉并区的公寓家中。”
“什么……”
“被勒杀,用她的丝巾。”
“丝巾……”峰彦勉强挟住差点自指缝间掉落的香烟,心想:怎么可能!
对方应该不是在讲那女人的事吧!那女人叫神崎由美,后来知道由美是假名字,不过神崎应该是真实的姓氏。
他觉得腋下冒出冷汗,不住寻思:但是,七年前,杉并的公寓家中、丝巾,岂非完全符合?
“很可怜呢!”中尾章代的声音微微便咽了。“双亲早逝,因此高校毕业后就外出就职,由于打算终有一天自己做生意,于是拚命的存钱,不久,连晚上都在兼职。我劝她别辛苦而把身体搞坏了,她却丝毫不听。同我炫耀自己的积蓄金额是她的乐事之一,却……”
“凶手被逮捕了吗?”峰彦问。
她摇头。“没有!虽然警方一直继续不断的调查,却始终没有着落。”
“这……”峰彦想用打火机点着香烟,但是动作僵硬,到第三次才点着。“是抢劫杀人或什么?”
“警方是如此推测。”中尾章代把桌上的烟灰缸推向他,回答:“因为房内被翻找得一团糟,珠宝和存款簿都不见了,而且玄关门锁上,靠阳台的窗户打开,凶手很可能是自阳台潜入吧!妹妹的房间是在二楼,但是只要沿着一楼阳台栏仟,很容易就可以爬上去。”
“那实在太可怜了。”峰彦极力抑制声音的颤抖。毕竟,状况太相似了,没错,这女人讲的一定就是“那桩事件”!
“妹妹被强暴了。”她像在叙述般静静说着。“凶手的精液残留在妹妹体内,而那也是警方能得到的最重要线索。”
“哦……”峰彦吸一口烟,吐出烟雾。他很清楚自己呼吸急促。
无法认为纯属偶然,也不能认为这女人的妹妹很偶然是神崎由美,绝对是有计划的,一开始,这女人就是抱着某种目的接近自己。
镑种各样的念头在峰彦的脑海中如漩涡般涌现,但是却无法整理,只是更加混乱。
“承办的刑事先生表示,凶手最初可能并非为了窃盗,而是为了强奸的目的才潜入。”中尾章代说。“那是很炽热的夜晚,妹妹的房间并末开冷气。刑事先生表示,妹妹很可能是开着窗户睡觉吧!凶手见到窗户敞开,所以决定强奸,也付诸实行,可是想到事情宣扬开就糟了,才会将妹妹勒死后,抢夺财物后逃走。”
不错,那是炽热的夜晚!
峰彦脑海中浮现满是汗珠的神崎由美不,神崎弓子的脸孔。对方以空洞的眼昨凝视着他,说:我绝对不曾离贻d你……
“这么说……”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说:“凶手是那天晚上偶然经过公寓前的男性了?算是一种临时起意逞凶?”
“警方似乎也这样认为。当然,不是所有人皆一样,譬如承办的刑事先生就说,凶手很可能有某种根据,知道那儿住着年轻少女。”
“原来如此。但,不管如何,应该不曾是熟识之人行凶吧!”
“警方也是同样的见解。”中尾章代扶正眼镜,镜片反射日光灯光。“但,我不这样认为。”
“哦,为什么?”峰彦吸了一口烟。
“简单的说,是身为姊姊的灵感。”
“灵感?”
“事实上,是我发现体的。那一天的翌日,我们预定前往新鸿祭坟,由于是盂兰盆节的返乡尖峰时期,预料一路上会塞车,所以打算一大早就出发,因此我开车至妹妹住处接她,抵达时刻是清晨五时左右。”
“那一夜,弓子是曾这么说过我明天要和姊姊一起去新鸿。”
没错,她是说和姊姊一起!
“我按门铃,但是不管按多少次都无人应答,感到很奇怪,就用妹妹给我的钥匙开门。门一打开,我就注意到房内的异状,等见到床上的妹妹的样子时,我差点晕倒。”中尾章代面无表情的说,但是,轻轻交握于膝盖上的手指开始微微颐抖。“由于情绪激动和过度悲伤,我连打电话报瞥都忘了,只是大哭大叫。可是,这么哀伤之间,我仍有着某种确信,确信妹妹是被亲密的男人所杀害。”
停顿一下,中尾章代继续说着。
“妹妹身上散发出香水味。那天,妹妹没有上班,应该一直待在家里,而,除了上班,妹妹很少擦香水。”
香水……
峰彦记得弓子身上的香水味道。与他见面时,弓子身上总是散发出同样的香气,或许那天晚上也是相同,只不过,他并未特别意识到。
“但是……”他轻咳一声,声音沙哑了。“只凭这样就下论断岂非很危险吗?也有可能忽然心血来潮,那天晚上就寝前擦香水,对不?”
“刑事先生也说过同样的话,但,我无法同意。我拜托刑事先生调查和妹妹交往的男性,刑事先生表示会调查妹妹的交友关系,而且也真的这么做了,以妹妹上班的地点为中心,彻底查访。只是,始终未能发现和妹妹有特殊关系的男性,也许,是隐藏得巧妙吧!”
“一定不是隐藏巧妙,而是自始就没有那种男人存在。”
但,峰彦尚未说完,中尾章代已开始摇头了。
“不管天气多么炽热,妹妹绝对不曾敞开窗户睡觉。就算没有冷气机,还是有电风扇的。一定是凶手自玄关入内,妹妹迎接对方……当时,妹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杀,很可能还笑容满面的迎向对方。”
晚安,你来晚了哩!抱歉,突然找你出来,因为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是的,一定要在今晚。我方才在电话中也讲过了吧?明天一大早我要和姊姊一起回新鸿去祭坟。
我希望在回故乡之前把事情谈清楚……喝啤酒吗?不喝?啊,是吗其实今天晚上也不能让你睡在这里的,那么我去冲泡咖啡……
峰彦回想起弓子,边迎接自己进入,边说的每一句话。或许,她当时的确满面笑容,因为每次见面时,她总是想要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可是,玄关门锁上,阳台窗户敞开,不是吗?”
“那种东西很容易伪装的,若是和妹妹有特殊关系的男人,应该持有钥匙。”中尾章代当场回答。
她的推测完全正确,峰彦的确持有钥匙。为了布置成窃盗杀人,他打开通往阳台的窗户,自己却从玄关门逃走,当然,又把门锁上,钥匙则在第二天丢弃于附近的灌溉水渠。
“房内被翻找得乱糟糟,而且偷走财物,全部是为了伪装。”中尾章代穷追不舍的说。
那一夜的情景在峰彦脑海里苏醒了。边抵抗想尽快离去的冲动念头,他边尽可能的予以布置伪装撕破弓子的内衣裤和衬衣,强调被潜入者强暴;穿上鞋子到处走动,故意拉开所有的抽屉,表示不知道贵重物品藏放何处;最后,更用布块将可能触摸过的地方全部擦拭干净。
“房间内是否有什么能让你感觉到男人存在之物呢?尝如牙刷或刮胡膏之类?”
这些东西峰彦在当时应该已经完全收拾干净,他放在那里的生活必需品本来就不多。
“没有。不过,妹妹的过去中却留下那种痕迹。”
“过去?”
“在那不久之前,妹妹曾做过妊振中绝手术。”
峰彦沉默不语了。
那是他的孩子!被告知怀孕的事实时,他有一种被暗中摆了一道的感觉,因为他相信弓子所说的“不要紧”之语,经常未戴保险套。
要说服坚持想生下孩子的弓子,并带她去堕胎,不知道花费多少苦心,最后甚至还说谎,表示反正终究会和她结婚,何必急于生下孩子!
他很后悔,当时就应该想办法和弓子分手才对,却因为她吵闹不休,才持续交往,结果闹得不可收拾。
“假定是那样,对方那男性也不见得仍继续和她交往吧?也许她被杀害时彼此已经分手。”他说。
“不,仍在交往。”中尾章代低声说。“而且,妹妹可能打算第二天告诉我这件事。”
“什么事?”
“决定回新鸿时,她对我说“出发前说不定我会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呢”。当时我并未放在心上,所以事件发生后也一直没有想起来。
“但,后来仔细回想,可以认为那是暗示结婚之事。那一夜,妹妹很可能是找来那个男人,打算正式决定结婚事宜,她相信对方也爱自己,会与自己结婚。”
说到这儿,中尾章代停顿一下,胸口上下起伏,似在调匀呼吸。
之后,她凝视峰彦,继续说:“可是,那男人并不爱妹妹,根本从未想过结婚的念头,所以当妹妹突然提出这件事时,应该非常狼狈吧!”
峰彦忍不住想吞一口唾液,但,嘴巴里却没有水分。非常狼狈?的确没错!当时
缠绵过后,弓子说:“我希望决定今后之事。”
“今后之事?”峰彦问。
“我有了积蓄,觉得应该要安定下来了。事宜上,姊姊明天一大早会来接我,我打算把你的事告诉她,可以吧?”
对峰彦而言,事情实在太出乎意料之外了!
“但是,”他对中尾章代说。“就算真的如你所言,也不见得就是那男人杀害令妹吧?只为了被迫结婚……”
“我也是这么认为。”中尾章代领首。“可是,如果那男人另有必须结婚的对象呢?尤其,当这门亲事代表他获得人生胜利的关键时,妹妹岂非就等于是妨碍者?”
峰彦眠着嘴唇,瞪视中尾章代,他想不出该如何回答。
中尾章代轻轻呼出一口气。“坦白说,我之所以会想到这样的可能性,完全是在知道某位男性的存在以后。”
“某位男性……”
“就是在最近。我整理妹妹的遗物时,找到一本有关姓名学的书,我若无其事的翻阅时,在书页余白发现写有姓名,而且是很奇妙的姓名,名字是妹妹的没错,姓氏却不同。妹妹的名字是弓子,而,书页录自上的姓名则是本乡弓子。”
峰彦感受到一股双腿发软的冲击,他知道自己脸上的血色消失了,指尖有如冻僵般冰冷,头晕耳鸣,身体不住颤抖。
“我认为对方那男人应该姓本乡,所以妹妹才会阅读姓名学的书,想知道婚后变成这个姓名时,运势会如何。或许,当时她心中溢满美好的梦……”中尾章代的眼睛开始充血。“我找寻符合这个姓氏的人物,但是并未告诉警方,因为已经过了那么久,我认为警方不可能会积极调查。何况,像这点线索,也无法当作杀人证据。”
中尾草代血红的眼胖盯视峰彦。
“不久,我查到一位男性了,亦即,妹妹上班的店里时常有一位姓本乡的男人前往。该人物目前是其中坚企业董事长入赘的女婿,改姓根岸,于七年前结婚。
“七年前……妹妹也是七年前被杀害。那是偶然吗?认为该人物为了得到梦想中的地位而杀害妹妹,会太不切实际吗?”
“但,我仍委托多家征信社彻底调查根岸这个人的一切,包括学历、出生地、兴趣、嗜好、女性关系等等。在阅读那些调查报告之间,我想起妹妹和我聊天时所提到的几段印象深刻的对话。”
“当时妹妹曾说过想去看看的地方乃是该男人的故乡;而妹妹在某日突然表示关心的爵士乐演奏家,则是该男人最欣赏的音乐界人士;另外,其他还有更多符合之点。所以,我判断这男人不可能与妹妹毫无关系!”
“更具决定性的是,这男人的血型为ab型,与凶手留下的精液一致。”
峰彦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响,全身直冒冷汗。
“证据……”他勉强挤出声音。“证据只有这个吗?也就是,只有血型?只凭这一点,……还是不能认定就是凶手吧!”
“或许警方没办法逮捕。”中尾章代领首。“可是,再过几年,我想任何人都可以一眼看出的。”
“再过几年?这话怎么说?”
“二年前,我想到某种实验。”说着,中尾章代的嘴唇奇妙扭曲。
当峰彦明白那是正在微笑时,他感到一阵恶寒。
中尾章代继缤说:“当然我还完全不清楚凶手的形迹,却认为非想个办法不可,而采用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
“就是凶手的精腋。”她若无其事的说。“发现妹妹的体时,我采集了凶手的精液。对警方而言,那是唯一的线索,但是对我也一样,所以找想保有自己需要的一部分,我相信,只要保存精液,就算无法马上逮捕凶手,终有一天绝对会有所帮助。我任职的医院有冷冻保存精液的设备,我利用其保存,以备来日之用。”
“精液……”峰彦在心中喃喃自语:那是无法回收之物,但,要那种东西做什么?“那又如何?”
“无法由精液剖析出凶手,不过却能制造出凶手的后代。”
“什么!”峰彦的声调提高八度。
“使用离心分离器,可以筛选出x和y的精虫,这样所生下的男孩,应该会酷似凶手,对不?若和七年前在妹妹四周的男性们相比较,谁是父亲将可一目了然了。”
“怎么可能!”峰彦不停摇头。“不可能有这种事的。”
中尾章代微侧着头。“我不明白你为何会说不可能。刚才我已说过,能用冷冻保存的精液让女性怀孕,以及目前有许多女性愿意搪任代理孕母对吧?再说,在我们医院里,我也有办法在极秘密之下进行这件事。”
“但是、但是……”峰彦额头沁出汗珠,他却未擦拭的瞪视中尾章代。“以那种方式出生的婴儿,又要如何抚养?”
“愿意认养婴儿的夫妻多得很,这点你们应该最清楚吧?”
峰彦一下子发不出声音了,双手握拳。
“只要能平安抚养长大,我就可以达成找出凶手的目的了。虽然这项计到需要极有耐心等待,不过在当时我找不到其他方法,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但是,找到代理孕母,让她怀孕数个月后,我却找到姓根岸的人物,这只能说是非常讽刺的结果。”
峰彦呼吸急促,喉咙发出咻咻的声音,他心中充塞某种不祥的念头。
“难道那孩子就是……”
“根据征信社的调查报告,我知道根岸夫妻想要收养孩子,当时,我脑海里灵光一闪,立刻试着接近根岸夫妻。我曾经结过婚,和妹妹不同姓,所以根岸并未发觉。”
“你……你……”峰彦剧喘的指着中尾章代,指尖不住发抖。“你疯了!”
“不久,代理孕母生下婴儿,是凶手的孩子,而我把那孩子还给凶手了。
“我打电话至根岸家,他们夫妻很高兴的来了,表示要领养那孩子。根岸阳子从现在起要抚养杀人凶手的孩子,抚安她丈夫以前杀人时留下的精液所制造出的孩子。”
“别开玩笑了。”峰彦站起身来,但,脚步踉跄地走向门外,然后回头望着中尾章代,大叫:“我不是什么凶手,我没有杀人,那个孩子我会还给你。”
中尾章代凝视对方,站起,踏前一步。
同一时间,峰彦后退一步。
中尾章代以含有诅咒的声音,说:“那么,你就告诉你太太吧!也许会有一些做太太的不希望抚养杀人凶手的孩子。不过,她对你不曾产生任何怀疑吗?在送回孩子之间,不会设法求证孩子和你的父子关系吗?只要利用清b代医学,应该能接近百分之百的查出。”
峰彦下意识的双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剧烈的头痛阵阵袭向他。
“如果你是凶手,”中尾章代按着说。“抚养那孩子正好,毕竟那是你自己的孩子,你一定会疼爱。而,当孩子成长,愈来愈酷似你时,不知道那是你的养子之人可能会说“和令尊长得一模一样呢。”
“可是,如果知道的人会如何?你太太会怎么想呢?也许你可以设法掩饰,譬如说“在一起共同生活,当然长相会酷似”可是,能够掩饰至什么时候呢?”
“别说了!”峰彦大叫。“别再说了。”
“不管多少年,你会这样继续痛苦下去,永远没有结束之日。因为,那是你的儿子,而且你太太非常喜欢那孩子!”
峰彦发出野兽般的叫声,同时冲出门外,跑向走廊,来到马路上,摇摇晃晃走着。
是那女人不好,是弓子不好!我对她说抱歉,把我忘了吧!但是,她在那一瞬间,本来撒娇的表情大变,大叫说“什么意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会跟我在一起吗?所以,我才会忍耐的拿掉孩子,你……不曾是骗我吧?不,一定是哪里出错了,快坦白告诉我……啊,这么说,那个谣传是真的啦?你打算和某个没人要的立事长千金结婚……哇!那是真的?哇……我果然被骗了!”
又哭又闹的弓子抓住峰彦的身体,紧抱住他。他想拉开却拉不动。
“我不会离开的,死也不曾离开你。如果你打算抛弃我,我一定把全部情形都张扬出去,还告诉那个老处女的董事长千金!”
“别乱来,快放开我。”
“不,我不放。到了明天一早,姊姊就会来,我要让她看见我们这样相互拥抱,然后向姊姊介绍说,这个人就是我的恋人,姊姊你看,我是如此幸福呢!”
等到回过神来,峰彦已拿着丝巾勒紧弓子的颈项。在不自觉中,他用力勒紧,叫着:“死吧!你去死吧!”
“是那女人不好,我没有错,我没有错!”
峰彦拦了计程车回家,全身还是不停颤抖。
“怎么啦?你的脸色很难看呢!”司机问。
但是,峰彦没有回答。
回到家,他进入客厅。阳子抱着婴儿走近。
“怎么这么慢?你到底在干么?婴儿醒了呢!从刚刚就一直等着呢!宝宝,你看,是爸爸呢!”
婴儿望着峰彦灿笑。
读着根岸峰彦自杀的报逍,中尾章代内心有着复杂的感受。
她并非期待这种程度的结果,而是认为才刚开始要折磨对方,把婴儿送给峰彦只不过是一种布局而已。她很惊讶自己要复仇的对象之意志力居然出乎意料的薄弱,更为妹妹被这样的男人所杀害而遗憾。
“没办法哩!也只好将就算了!”中尾章代朝着桌上的照片说。
照片上是满面笑容的弓子。
章代开始准备出门,目的是参加守灵夜,顺便把婴儿带回。
由于峰彦死亡,已经不符合“双亲都健在”的条件了。本来,即使峰彦没死,中尾章代也打算终有一天会把婴儿带回,而且已下定决心自己抚养。
婴儿是其高校女学生和男人一夕姻缘所生的孩子,和峰彦毫无关系。
清朝光绪年间,京都出了一位大侠,无人不知,声震四方。他就是鼎鼎大名的大刀王五。
王五以替人保镖为业,因为他浪迹江湖,行侠仗义,河北、山东一带的绿林好汉都尊他为首领。那些占山为王、为害一方的草寇,和那些打家劫舍、偷鸡摸狗的土匪强盗、大小毛贼,一听王五的大名,都不免胆战心惊,行为要收敛几分。可有的时候,有些家伙也借着王五的声名,浑水摸鱼地干些没头的案子,到头来,他们逃之夭夭,而让人怀疑到王五身上。
王五知道,江湖上的人大都是些天不怕地不怕、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好汉,可他也清楚,这些人里鱼龙混杂,挺难管束。王五是个受人尊敬的江湖义士,他凭着自己的声望,给手下的人定出了一些规矩,特别规定了所劫夺的对象必须是贪官污吏,如果不是不义之财,就不能劫取。
光绪五六年间,京都一带连续发生了几十起大大小小的抢劫案,震动了朝廷。当时的朝中大臣一听,这可是非同小可的大案,抢劫居然抢到皇帝的眼皮底下来了!于是,朝廷严令地方官吏迅速缉拿人犯,以安定人心。
一帮官吏带着差役追捕了多日,竟然一无所获。这倒怪不得这些官吏无能,只怪作案的人眼线众多,行动敏捷,溜得太快了。京师一带人口稠密,各行各业什么人都有,要想在人群中捉到几个惯于抢劫的人,可真是太难了,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但是,无论如何,官吏们还得交差。实在抓不到真正的人犯,他们就怀疑是王五一伙人干的,就这么立案,报到了刑部。
当时,刑部主事兼典狱官是江苏的濮青士,他奉刑部尚书之命,就派五城御史率领官兵前去捕捉大刀王五。
王五住在宣武门外,他早已得知官兵要来抓他的消息。手下人劝他,不管怎么,先躲一躲再说,不然被抓进去了,那些昏官为了邀功请赏,可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那样的话,有口难辩,岂不是太冤枉?王五却一点也不慌张,只是淡淡一笑:“明人不做暗事,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想要怎样。”
官兵大约有几百人,把王五的住宅围得水泄不通。王五也不怕。他只派二十几人手持兵器把守在大门内,和官兵面对面地对峙着。官兵虽然人多,但他们都知道王五的威名,谁也不敢贸然冲进去,只是在外面呐喊几声壮壮胆子而已。王五在里面好像没事似的,饮食起居一切照常,该干什么还干什么。等到天黑,官兵谁也想不出个好办法,再加上围了一天,又累又饿,很多人早就想走了,于是只好四散回家。
王五得知官兵散去,反倒心血来潮,和他们开了一个小玩笑。他乘官兵退时混乱的机会,乔装改扮,穿着官兵的号衣,混杂到了他们的队伍中,居然和几个士兵聊了几句。
他也是顺便打听一下,官兵为什么这么兴师动众地前来抓他。官兵回去以后,把这一消息传开了,大家都佩服王五的英雄虎胆,可是他们的头目却一直被蒙在鼓里。
受命捕捉要犯的官吏们都以为王五肯定要逃走,却不料,第二天,王五竟大摇大摆地来到刑部自首,这倒叫濮青士大大地吃了一惊。
濮青士摸不清王五来自首的目的,但他既然送上门来,那就要当面询问一番。他叫手下人把王五叫来,仔细端详,见王五气宇轩昂,神色坦然,不由得生出几分敬意来,问话也自然客气了一些。
濮青士说:“王五,既然你今天来投案自首,那么,为什么昨天我派人前去,你不能跟他们一起来,却偏要和官兵对抗呢?”
王五正色答道:“昨天,是你们派兵去抓我,我当然不肯遵命,现在,已经撤兵了,我来投案,要把这事和大人说清楚。”
濮青士听王五这么说,心中有些明白,就接着询问王五,那些劫案到底是不是他的部下们干的。王五正是要说明这一点,就侃侃而谈,毫不隐讳地说,这些案子有的是他的党徒干的,有的则是别的绿林中人干的,一五一十,全部给濮青士交了底。
濮青士原来就知道王五是一个光明磊落,敢做敢当的英雄,这一来投案,更见他勇武正直,在劫案一事上要保全自己的声名。濮青士是官场中人,又受命捉拿劫犯,此时就不免做些官样文章,便假意说道:“本官原知道这些劫案与你王五无关,但你既为一介百姓,理当遵守大清法规。如今你到处交游,酗酒赌博,也决非良善之人。今天逮捕你,是为了小施惩罚,以正大清律例,同时警戒你以后免犯大罪。”说罢,责令手下差役将王五责打了二十板,赶出门去。
轰动一时的京师大劫案就这么了结了。王五虽然受了点皮肉之苦,但他临危不乱,泰然处事,既保全了自己的声名,又让朝廷命官妥善地处理了这件事,江湖上的人因此更加信赖他了。
与濮青士的一面之交,也让王五觉得,朝野上下虽然一片昏聩,但毕竟还有濮青士这样比较开明的官吏,也实在是难得。王五从此对濮青士留下了好印象。
光绪九年,濮青士出任河南南阳知府,准备赴任时,一时难以筹措齐备路费,很是愁闷。按说,像他这样的朝廷命官,只要敢贪敢占,是不至于落魄到如此地步的。由此可见,濮青士还是比较清正廉明的。
有道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正当濮青士为路费而一筹莫展之际,王五忽然来求见。
起先,濮青士的门卫阻挡王五,不让他进去,王五一再坚持,非见濮青士不可,濮青士这才把他叫了进去。王五进去,登时跪拜在地,开口就说:小人蒙受大人再生之恩,没有什么可以报答的。现在听说大人升任南阳太守,赴任路上强盗成堆,没有小人护卫,一定难免落入他们手中。还听说大人路费没有着落,现在带来二百两银子,权且作为路费给大人用吧。”
濮青士竭力推辞,并说:“有劳义士费心,本官已经筹得路费,几日内就要动身了。”
王五笑道:“大人何必哄骗小人?今天早上大人还去某某洋商那里借一百两银子,结果没有谈成功。您哪里来的银子呢?如若大人觉得不妥,可写一张借据给小人,等到任之后再还我,如何?至于马前效劳,侍奉左右,大人即使不允,小人也决计相随而行了。”
濮青士不得已,只好照王五所言,写了借据,并让他相随,同赴河南。
到了河南卫辉府,他们一行人遇到了罕见的大雨,一连十天,雨不见停,黄河水位暴涨,根本无法渡河。眼看着所带银两快要用完,濮青士心急如火,找来王五商议道:“王义士,我等路费即将告罄,过河又不可能,你看如何是好?”
王五不慌不忙,笑着回答:“大人不必多虑,这是区区小事,哪能难倒我大刀王五?”
说罢,就单人匹马,身佩腰刀,策马疾驰而去,即刻不见踪影。
濮青士的随从们七嘴八舌地嚷着:“王五去抢劫了!”濮太守一听这话,大惊失色,整天心绪烦乱,茶饭不思,生怕王五此去,又要惹出什么大麻烦来。
将近天黑的时候,王五才急匆匆地赶回来,直奔太守住处。濮太守见他进来,死死盯住他,但见王五从腰里解下五百两银子,白花花的一堆堆在茶几上。濮太守当时就有点不悦,沉下脸来。
“本官虽然口渴难耐,但决不饮盗泉之水。你这银子赶快拿开,不要玷污了我。”
王五哈哈大笑道:“大人怀疑这银子来路不正吗?王五虽然是卑微之人,但不至于为了区区五百两银子,在光天化日之下去打劫。实话说,这些银子是我向一个商人借来的,大人如果不信,何不写张便条差人去叫他来问个明白?”
濮青士将信将疑,当即写了一张便条,派随从送去。第二天,王五所说的那个商人果然来了,拿出王五所写的借据呈给濮青士过目,证明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濮青士这才称谢,把银子收下。对王五,他也不好说什么。
王五一直把濮青士送到南阳,这才返回京师,重操旧业。此后,他又结交了不少正直的官吏和读书人,对他们鼎力相助。这些事在江湖上被广为传扬,成为美谈。
清末,王五结识了著名的“戊戌六君子”之一谭嗣同,为谭及他的同仁做了不少事。
戊戌政变时,王五不避危险,亲自前往潭嗣同的家里,力劝谭出走,并且愿意亲自护送他逃走。谭嗣同坚持要以自己的鲜血警醒国人,执意不肯,王五只好作罢。最后,他眼睁睁地看着谭嗣同就义于刑场。
谭嗣同就义后,王五十分悲痛,同时对罪恶的清政府有了一点清醒的认识。他暗中召集了几百名好汉,打算干一番事业,但没有成功。
义和团起事后,王五遇难身亡。
一代大侠就这么走完了他的一生,既令人钦佩,又令人遗憾。
一
我不愿意说起这张照片的来历,因为它是在我死去的姑姑身上发现的。
这张照片是我四岁时拍摄的,是一张一寸的黑白头像,距今已有50多年了。照片上的我,头发从中间分开,两耳下方各扎着一条辫子,头微低着,阳光散射在我的额头上,眼睛陷在阴影里显得有些阴郁。我的身子在稍浅一些的背景前,黑乎乎的一片,看不清穿了一件什么衣服。我的嘴半张着,一截舌头堵在双唇之前。当我知道这张照片的来历以后,就觉得我在照片上的表情可能隐藏着什么秘密。如今,在我进入更年期以后的那些失眠的夜晚,这个想法几乎成为一种信念。所以,我总是长时间地端详这张照片,在无尽的黑夜里试图解开其中的奥秘。为了能看到它的细部,我还把它扫描到了电脑里,放大到整个屏幕,直到我的脸上出现很多麻点。我发现自己吐出的舌头不是舌尖,而是舌头的中部,舌尖回卷在舌下,增厚的舌肉把我的嘴拱开了,看上去有点蠢像。我反复做着这个动作,试验着发什么音节时能用得着这样的口型,但是,整夜的探讨都没有任何结果。我发现一张照片被无限放大以后,损失的不仅是像素,表情的含义也会散失,甚至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我知道探讨照片上的表情与姑姑的死之间的联系是徒劳的,但我还是无法放下,就像我相信造物主的力量绝不是空穴来风,一定有一个原因。
但不管怎么说,姑姑的死首先与父亲有关。
二
一切都得从父亲当兵说起。
我的奶奶是个寡妇。爷爷死的时候,姑姑还没有出生。父亲比姑姑大十岁,与其说是大哥,不如说更像是父亲。奶奶送父亲当兵,是想改变这个家庭的命运。父亲要走的时候,姑姑已经哭了好几天了。父亲嘱咐姑姑要听奶奶的话,等他将来混出个样来,就接她过去。这是1956年秋天的事,父亲18岁,姑姑8岁。
来到部队以后,父亲有一种不怕苦不怕死的劲头,在射击训练中,他表现出过人之处,再加上他的忠勇,被选进了警卫班。他第一次回乡探亲就是以师长警卫员的身份回来的,尽管只在家住了一个晚上,但他斜挎在身后的盒子枪,特别是拴在枪把上的红绸子,像一团火苗一样在他身后一跳一跳的。那种英武之气让姑姑不仅感到骄傲,更坚定了长大后投奔哥哥的念头。
母亲是见过那团火苗的,当被人提亲的时候,她心中的那团火苗也一同被点燃。父亲第二次回乡就是专门回来结婚的,可是,他只住了三天就走了。就是这三天,母亲怀上了我。
在我一岁的时候,父亲回来过一次,以后一直没有回过,连奶奶去世都没回。
按照奶奶的说法,父亲是被“流放”了。这一年,我已经长到5岁了,那以后发生的事情,就像刻在了我的脑子里一样。我带着这些记忆长大,这些记忆便成了死缠烂打般想忘也忘不掉的东西。
我的父亲从部队转业以后,就和战友们从南方直接来到东北的松辽盆地,在一个叫“农垦四场”的地方落下了脚。这是1960年2月的事。
去东北之前,父亲本打算要回一趟家的,但终究是没有这个时间了。东北发现了石油,部队要求他们立即动身去参加会战。虽然他们在身份上已经不是军人了,但在接受任务和工作上依然是军队作风。父亲在家信中只是报平安,从来没有提过他所从事的工作,因为首长说,这个新发现的大油田是保密的,不能向家人提起,所以他的地址不是某某油田,而是黑龙江省某某县的“农垦四场”。而恰恰是这个地名让远方的奶奶起了疑心,她认定父亲在部队犯了错误。俗话说,伴君如伴虎。给师长当警卫员,别说是犯错误,就是犯下死罪也不是不可能的。这种担心奶奶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东北自古就是流放犯人的地方,所以,奶奶武断地判定,父亲是被发配到东北劳改垦荒去了。
从那时起,姑姑就像掉了魂儿一样,整天想着如何去找到他的哥哥,她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姑姑的宿命也许从这一刻起就开始启动了,死亡的气息在我们看不见的场里正一点点地聚集着。
母亲与父亲虽然是青梅竹马从小在一起长大的,但挎上枪的男人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没见过世面的母亲如何能想象得出这样的男人会干出些什么事呢。母亲在给父亲的信中说,要带着我投奔他到那个叫“农垦四场”的地方去。可是父亲在信中坚决制止了她,理由是那里的条件太差,女人和孩子无法存活下去,不是冻死就是饿死。这样的描述母亲不敢跟奶奶说,却坚定了母亲要投奔而去的决心。母亲说,即便冻死饿死,我也要和你在一起。父亲暴怒了,隔着五千里地,母亲也感受到了父亲的威严,没有主心骨的母亲只好打消了投奔的念头。
全家人都变得沉默起来,奶奶从早到晚更是一句话都不说,一种不祥之兆笼罩着这个家庭。
三
父亲至今还清清楚楚地记得,他到东北来搞石油的那天,是正月十三。一下火车,迎接他们的是刀子一样的北风。说是大油田,其实是一片荒原,几万人来到这里,光想着如何用最快的速度把地底下的石油搞出来,住哪儿吃什么都没有考虑好。他不告诉奶奶自己在做什么工作,不光是保密的原因,还有条件太恶劣了,不能让家人知道的。
北方的冬天是严酷的,大地被冻得裂开了一道道口子,蜿蜒曲折像一条条被冻僵的游蛇,每个人脖子上都吊着棉手闷子,寒冷像一头舌头上长着倒刺的熊,谁敢徒手抓握钢铁,就把谁的手连皮带肉舔去一块。这头熊发出的叫声也十分阴险吓人,那声音胁迫着雪粒贴着地面盘旋,如飞转的电锯要把人们的脚锯掉。
来到东北以后的父亲和战友们一起,头戴狗皮帽、身穿杠杠服、脚蹬大头鞋,奋力地用大镐刨着钢铁般坚硬的地面。他们的睫毛、眉毛都挂了一层白霜,脑门上的狗皮还结了冰溜,像一排刘海一样。他们企图刨出一条壕沟,把原油管线埋在地下。我的父亲把镐头高高举起,脸上的表情似乎带着仇恨,镐尖落地的刹那,他的两腮鼓起两排齿印,嘴唇紧紧地抿着,系在颔下的帽绳被挣开了,狂风把帽翅吹得飞舞起来,像猪八戒的两只大耳朵。热气从狗皮帽中跑出来,冒着白烟,好像他的头着了火似的。在他的想象中,冻土会被他刨得四处飞溅,于是他下意识地勾着脖子,把一张变了形的脸使劲地按向左胸。可是当他睁开眼睛检查自己的劳动成果时,却发现镐尖刨出的只是一个白茬。他对此并不失望,又一次积蓄力量把大镐抡起。这就是我的父亲转业后所从事的工作,从劳动强度上看,说是劳改,一点也不为过。
四
自从去东北寻找哥哥的想法萌生以后,姑姑就一声不响地做着准备了。到了中秋节,南方的气候依然燥热,但她知道北方的冬天来得早,她告诉自己必须得行动了。
据后来母亲回忆,姑姑是在一个早晨出走的。她跟奶奶说自己去田里干活,还带了很多吃的。可是直到晚饭时也没有回来,天快黑的时候,大家开始着急了,这时,母亲在自己的枕头旁边发现了姑姑留下的字条。
我四岁时的那张表情诡异的照片,就是姑姑这时带上的。她把自己积攒下的路费和照片一起放在父亲来信的信封里,信封上写着父亲的地址,这就是她要去的地方。信封被缝在姑姑的内衣里,我一脸蠢相地陪着姑姑踏上了死亡的旅程。
至今我还清晰地记得,那张照片洗出来以后,母亲发现我的舌头堵着嘴,说不清是个什么表情,很生气,要求重新补拍,可那个照相的乡游子就是不肯。我顺着这条线索一直往前寻找,似乎回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其实这种回想从我的童年时期,也就是姑姑死以后就开始了。我努力地让时光倒流,在黑夜中我紧紧地闭着眼睛,这种冥想动用了我的心血,致使我经常在黑夜中突然就耳鸣起来了,那声音在我漆黑的房间里啸叫,有时是一过性的,有时彻夜不停。长大后,很多人说我是个心思很重的人,他们不知道,其实我从童年开始就心事重重了。
在冥想当中,我看到自己被母亲带去照相的情景。那个做照相生意的人一年才能来我们村庄一次,母亲一直盼着他来,因为我出生以后还没有留下一张照片。那天母亲带着我去赶集,看到一棵大树下围了很多人。一张灰色的脏兮兮的线毯被绑在两棵树之间,线毯上影影绰绰地印着一座外国教堂。毯子前放着一把椅子,人们轮流坐在上面,木偶般地直愣愣地看着前面的人。那人在一个黑匣子前忙活着,不时把头钻进去鼓捣一阵,然后就举起一只哗啦棒逗着椅子上的人。
我被母亲按到那个椅子上,面对围观的人们,如同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我感到很害怕。就在我听到哗啦棒响起的时候,我看到姑姑出现在人群中,就在这时,黑匣子里发出“噗”的一声。
可以肯定,我诡异的表情是在看到姑姑时做出来的。据说照相是可以把人的魂魄摄走的,如果是真的,人在照片上的表情就是唯一的证据。如果不是一年以后我的姑姑带着这张照片死去,我也许不会相信这种说法。
五
挖管沟的父亲,从正月挖到了中秋。这支部队不管刮风下雨都没有停止过。他们说:大雨不停,小雨大干,没雨猛干。中秋节对于他们来说是不存在的。他们只知道,严冬又要来临。工地上立起一块小木板,上面写着:上冻之前,誓死完工!老天爷好像专门要和他们作对,中秋节一过,就给他们来了一个下马威,漫天的大雪大有把他们千辛万苦挖好的管沟埋起来的架势。
在大地封冻之前,父亲他们终于挖通了这条2.5米深46公里长的管沟。
施工进入第二道工序——下管子。当直径近一米的大口径铁管在管沟边一字排开的时候,像卧了一条巨龙。当这条巨龙走到父亲所在工段的时候,工地上吹起了集合哨,转业军人们立即整队,跑步前往火车站,他们的任务是——卸管子。
火车站上人山人海,一列摞着大铁管子的火车停靠在站台上。父亲的队伍来到指定的位置以后,就开始用木板搭建斜梯,父亲爬上高高的管子垛,和大家一起用撬杠把管子一根根撬到斜梯上,让管子顺梯滚下。下面的人再用同样的办法,把管子拉到牛车上,一车只能拉一根管子。
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的姑姑出现了。
父亲他们往下撬的时候,就觉得那根管子里面好像有东西,往下滚的时候就开始打斜。下面的人再往上拉时,管子的一端翘了起来——只见一个人从管子里滑落出来:她团着身子,掉出来的时候头是朝下的,从穿着上能看出是个年轻的女子。这一幕被站在高高管垛上的父亲看得一清二楚,他和下面的人一起发出一声惊叫。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这根管子的标号,用白色滑石粉笔写着大大的“0028”,随后他就和人们一起围了上去。再没有经验的人也能判断出这是一具尸体,而且是冻死的。
父亲一丝一点都没有想到,这具尸体是自己最疼爱的妹妹。
当过兵的人是懂规矩的,他们立即派人到站前派出所报案。这死去的女子上身穿花条绒上衣,深蓝色裤子,头上扎着一块黄绿相间的方格头巾,脚上穿一双布鞋。她头朝下的姿势也许是不得劲吧,在人们议论着猜测着她的死因的时候,她自动倒向一侧,变成一位蜷着腿侧身躺着睡觉的人。她的脸露出来了,人们又围着看这张脸,父亲也去看,可是他还是一丝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这是他的妹妹。他还和人们一起议论着,说这女子一定是来投奔亲人的,不是谁的媳妇就是谁的妹妹。
派出所的民警来了,他们把那具女尸抬到装管子的牛车上。那可怜的来投奔自己丈夫或者哥哥的女子,依然保持着侧身蜷腿的姿势,晃晃悠悠地被拉走了。
站台上又恢复了原来的秩序。
那根标号为“0028”的管子,和所有的管子一样,最终被摆放到了管沟旁,等待着父亲他们把它焊接进油龙的行列。明年一开春,这条管线投产以后,滚滚的原油流向远方,在出口处会像人的血管一样喷射,人们不会去想,那女子的灵魂会不会裹挟其中。
六
有人说,灾难发生的时候,人是有预感的。姑姑的事说明了这一切。
在姑姑走后的第二天晚上,我忽然想看看自己的那张照片。我知道照片与母亲做鞋用的鞋样子一起夹在一本书里,那里还夹着她和父亲的结婚照。她说等攒够能装满一个相框的照片以后,就镶起来挂到墙上。那天我翻遍了书页里夹着的每一样东西,就是没有我的照片。对于这张不翼而飞的照片,母亲并没有深究,她反而说,找不到就算了吧,反正也没有照好,下次再重照一张就是了。母亲没当回事,我却在当晚发起烧来,据母亲说我还说了胡话,但说了什么,她听不清楚。第二天早晨醒来后,母亲说我有些不对劲,眼睛看人直勾勾的,问我梦到什么了,我也不说话。
其实,我在梦里看到姑姑了。
姑姑瞒着全家出走以后,她用了一个白天走到最近的火车站,本想用带在身上的钱买一张火车票,但她看到了一列停在车站上的货车。车厢上写着一个地址,她惊奇地发现,这个地址正是父亲来信的地址。这还不算要命,要命的是,这时来了一个小伙子,他说要去那个地址找爸爸,已经在车站等了一个多星期。遇到同路也不算奇怪,奇怪的是姑姑像被洗脑了一样听了这个陌生男孩儿的话。他说如果钻到管子里,就可以不用买票直接到达了,这是个巨大的诱惑。
男孩儿激动的眼神说明这是个天大的好事,而且是别人不知道的千载难逢的好事。这个机会必须马上抓住,因为火车随时有可能开走,或者他们攀爬的过程随时有可能被人发现,所以,在男孩儿先爬上去以后,姑姑就跟着上去了。
他们刚刚钻进铁管子里,还没等坐好,火车就猛地往前闯了一下。铁管子在碰撞中发出巨大的轰鸣,像一口大钟被人使劲地撞响。坐在钟里的人全身都被震动发声,血液、内脏连同骨骼都鼓荡起来和钟体共鸣着,在这种战栗当中,姑姑的耳朵听不见了,她的喊声也被淹没了,她无力地感到自己马上就要粉身碎骨肝脑涂地……
姑姑害怕了,可是火车已经开足马力驶出了车站。很快姑姑就感到自己快被冻僵了,可车轮不管他们的死活,像永动机一样一味地向前滚动着。
第二天夜里,火车终于在一个小站停了下来。处于半昏迷中的男孩被更加巨大的制动声和晃动震醒。他不是有意把姑姑遗弃在管子里,而是他已经叫不醒这个女孩儿了。
七
让父亲感到晴天霹雳五雷轰顶的那一刻终于到来。派出所转来一个信封,说是从女尸身上找到的,这信封的落款处写着父亲所在单位的地址。这显然是这个单位里的一个人寄回家乡的信。
全队的人都傻了。
所有人的目光又全都投向了我的父亲。
那是一只牛皮纸信封,没有信瓤,里边装着一张一寸大小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吐着舌头的小姑娘。另外还有一些零钱,具体的数字是32块6,这在当时刚刚够一张来东北的火车票钱。
姑姑被牛车拉回来的时候,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同的是,她的脸上返了一层白霜,就像变质的食物长出一层细细的白毛一样。
父亲在大家的注视下,踟蹰着靠近,尽管那一层白霜使姑姑看起来有些变形,但他还是认定了这就是三年没见面的妹妹了。因为他看到了姑姑左眉角上有一道一寸长的疤痕,这道疤在冷冻的过程中变得有点发红而愈加清晰起来。
那是姑姑一岁多的时候,父亲背着她在给猪喂食的时候,姑姑从背上滑下来,头磕在猪食槽上,鲜血顺着眉角一直淌到脖子里。姑姑的哭声和饥饿中的猪叫声混合在一起,吓得这个只有十一岁的男孩,情急之下抱起妹妹舔干了她脸上的血迹。伤口处的血也被他嘬干了,露出翻开的肉皮,他不敢用手去摸,他知道自己的手脏,就用舌头把划开的肉皮一点点地抚平。这道伤口只用几天就长好了,连奶奶都没有发现。
站在一旁的警察等待着父亲的确认,父亲的耳边响着妹妹的哭声,嘴里涌上从妹妹伤口里淌出的鲜血微咸的味道。父亲一时有些恍惚,但他还是朝警察点了点头。
人们围了上来,架着父亲的双臂,他们是怕本来就已经在饥饿当中双腿浮肿的父亲此时过于悲伤会出现不测。然而,我的父亲毕竟是当过师长警卫员的人,他异常冷静地挣脱掉人们的手臂,走到姑姑的面前。他把蜷腿侧身躺在牛车上的妹妹正了过来,她本来就是坐着死的,这样就端坐在了人们的面前。
父亲朝着姑姑发起火来了,就像他小时候训斥不听话的妹妹一样,不同的是姑姑这回老老实实地坐在那儿听由他的数落。
父亲的声音缓慢而低沉:谁让你来的?别人的话不听,我的话你还不听嘛!不是跟你说得好好的吗?等我这儿条件好了,你和你嫂子一起来,然后再在这儿安个家,多好。可你现在来了,没吃没住的,让我怎么办呢……
父亲一边说着,一边摘掉姑姑头上的围巾,用手轻轻地碰了碰左眉角上的伤疤。这道疤格外硬,像粘在额头上的一根草棍儿。
人们建议父亲把姑姑埋到油田新开发的墓地里去,那里新挖了一百多个墓坑,都是给在这个冬天里死去的人预备的。
父亲摇着头,他不想把自己的妹妹送到那个地方去。他顺着管沟找到了那根标着“0028”的管子,这根管子已经被放到沟底,正等着人们把它和两边的管子焊接到一起。
八
父亲拿起了铁锹,工友们随着父亲一起来到这根管子的旁边,像平时挖管沟一样,挖出了姑姑的坟坑。这是一个超深的坟坑,是管沟的标准深度。这个深度,在北方,是冻土所不及的。父亲要让自己的妹妹不再受冻,而且这管道投产以后,还有加热功能,躺在旁边的姑姑,就像待在有暖气的房子里一样暖和。
父亲站在深井一样的墓坑里,望着那一小块天空,有一些眩晕。但他还是认真地清理着边边角角,把墓坑打理得方方正正漂漂亮亮。当人们用绳子把他吊上来的时候,他看到天空阴沉下来,低低的,重重的,如果不是被四周高高的井架支着,好像马上就要塌下来了似的。再往远处看,大地也是那么不堪,像被一个通魔法的恶人泼了盐酸一样,圈圈点点地泛着白沫。没泼到的地方,长着高高低低的荒草。这些荒草生在北方,是它们的不幸,春天来得晚,夏天又短,还没等绿透就黄了,就像姑姑的人生,早早地就收场了。
父亲好像从未注意到自己的裤腿上、鞋带上刺满了各种野草的种子,这会儿在姑姑面前,他觉得那些枣核形的满身是刺的苍耳籽粘在自己身上是那么难看,他想摘掉它们,却划破了自己的手。但他不管这些,一把把地往下扯,双手被弄得鲜血直流,他也不觉得痛。身后草黄色的苇穗在大风中泛起层层巨浪,“刷刷”的响声盖过了远处钻机的轰鸣。
父亲是一名管工,来到油田以后,就像当兵后立即显示出过人的射击才能一样,他展示出了对铁管子的剪裁和拼接才能。对于这一点,我更相信他后来表现出的诸多才能来自于他的用心。那天,父亲异常用心地为自己的妹妹做了一口铁棺材。
父亲谢绝了别人的帮忙,他要独自给姑姑建一座漂亮的房子。他先把一截铁管子用电焊切割下来,然后反复地测量管子的直径,因为管口并不是一个绝对规范的圆,只有得到精确的尺寸,才能在下料时做到天衣无缝。父亲沉默不语,一个人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地在一块巨大的铁皮上慢慢地画着,不时起身去验证这个图形与实际对应的严密性,不断地修改着。父亲用火焊切出的圆,边缘整齐而光滑,像用剪刀剪下的一样。他把这个圆从一整张铁皮里抠出来,把它放到管子的一头,即使不用焊接,也能做到严丝合缝。工友们被父亲的管工技术惊呆了。而在这个过程中,看不出父亲的悲伤,他更像一位沉浸在自己的手艺并玩味其中的工匠。
铁棺材做好以后,父亲用手绢把姑姑脸上的白霜擦去,露出粉红色的脸庞,表情似乎还有一丝笑意,端坐在那里像一尊女菩萨一样。父亲又用手指把她凌乱的头发理顺,围巾重新系好,衣服上有土的地方全都拍打干净,领口袖口全都整理了一遍。
整理完姑姑的遗容,父亲轻轻地把她抱了进去。他让姑姑的脸朝着家乡的方向,后背靠着管壁,摆放得稳稳当当的。
父亲从管子里钻出来,冲着姑姑大声地说:小珍,坐好了,哥送你上路!
说完,他就拿起焊枪,焊条轻轻一点,就“嗤嗤啦啦”地响起来,淡蓝色的火花猛烈地喷射在父亲的腿上,在渐渐暗下来的天幕下,这火花异常绚烂。
父亲沿着管壁结结实实地把姑姑焊在了管道里。
埋了姑姑,父亲在坟旁种下一棵小柳树,确切地说,是一根柳枝。茫茫四野,不做个记号,将来就找不到了。
九
处理完姑姑的后事,父亲接到一封来自家乡的电报。尽管这已经是当时最快的通信方式,但对于新开发的油田来说,还是迟到了。电报上只有4个字:珍去,接站。
父亲在给奶奶的回信中瞒下了姑姑的死讯,还编出一套谎言。说给姑姑找了份工作,将来再给她找个对象,这里的好小伙子有的是,以后就在这儿过日子了,请奶奶放心。父亲还经常模仿姑姑的笔迹,并以她的口吻给奶奶写信,说这里的生活怎么怎么好,她还和一个老乡谈了对象等等。时间长了,奶奶就真的相信了,当初对“流放”的疑虑也渐渐打消。
对于大人们的谎言,我不屑于去戳穿。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我只有守住自己的秘密,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过了这个冬天,母亲终于带着我去了北方。这是母亲朝思暮想的事,特别是得知姑姑有了工作以后,父亲也因此不好再阻止,只好答应了她。
我们在路上走了四天三夜,中间倒了两次车,尽管辛苦,母亲却一直兴冲冲的,而我却觉得离事情败露的时间越来越近了而愈发紧张。在车上,母亲多次跟我谈起姑姑,还让我猜她的对象长得什么样,我有几次差点说出真相,但我还是忍住了,我想,这样的消息不应该由我说出。
火车终于快到了。母亲早早地就催促我准备下车,我们拿着行李来到车门口,看着外面荒凉的景象,我的心更加慌乱起来,在火车停稳的时候,我的心跳再一次加快。
父亲在第一时间出现在我们眼前。他接过母亲手上的提包和行李,母亲又接过我手上的东西,我们一家三口就算是团聚了。
母亲问,小珍怎么没来?
父亲说,她上前线了,回不来。
我悄悄地在心里说,骗人。
父亲把我们领进一个干打垒土房中,这是他们和先期到来的家属们搞突击会战刚刚建好的,房间里还弥漫着浓重的石灰味,墙脚还有活着的草。
到了晚上,姑姑还没来。
母亲又问,小珍咋还没下班?
父亲说,前线很远,一上去就得十天半个月。
我又在心里说,骗人。
半个月过去了,姑姑还是没来。
母亲又问。
父亲不再回答。他说要带我们去一个地方。
我说,我知道她在哪儿。
父亲和母亲分别用惊诧和怀疑的眼神看着我。
我准确无误地把他们带到了种着一棵小柳树的坟墓前。
十
我们一家人虽然在油田上安顿下来了,但日子并不好过。父亲工作在“前线”,正如他所说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一次。母亲和所有的家属一样被组织起来种地、盖房。在缺吃少穿的年代,她们必须自己养活自己。我也和村里的孩子们一样,带着我的狗,整日在村庄附近的田野里转悠,寻找着可以充饥的植物和动物。
生活一天天地继续,姑姑的事渐渐被我们遗忘。
就在这时,老家来信了,说奶奶病重。父亲本打算立即回家,但他却悄悄地把信揣在了胸口,他是怕奶奶跟他要人。
不到一个月,老家又来信了,说奶奶去世了。父亲在荒原上一个人接受了这个噩耗,连母亲都没有告诉。他像平常一样刨土、安装,与铁管子、钢构件打着交道,似乎只有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下料、焊接上才能够活下去似的。
这以后,父亲变得更加缄默,整日的没有笑容,像一尊会动的画像。他就这样一天到晚地劳作着,像一个苦役犯,在沉默与悲恸当中,一年一年地老去。
如今,在那些漫长的黑夜里,我攥着这张充满死亡气息的照片,回想着发生在久远年代里的事情。我相信处在人类童年期的人,就像一些动物一样,能够知晓某些灾难的到来,以及灾难的始末。
明朝年间,潮州有个小孩名叫邱玖华,因为他的原籍是海南琼上县,人人称他位邱琼山。
九随那年,适逢城里考录秀才,他吵着要父亲带他赴考,父亲只好再考试当天领着他来到试场。试场上人山人海,挤德水泄不通,父亲干脆让他骑再自己肩膀上进场。许多考生见状,都不禁哈哈大笑。有个人指着他讥讽地说:“以父作马!”谁料玖华不加思索应着说:“望子成龙!”众人厅后甚是佩服。
县试放榜。邱玖华名列榜首。众人都议论开来,都说:“宗师有弊,录取九岁孩童。”这话传到宗师耳中。宗师姓薛,江北人,平素为官清正,一听这诬陷之词有点恼火,命人把华玖召进衙门,见他果试一个孩子,决定当面试试他的才能,就说:“听说贤契家乡海南岛,有一坐五指山,山的形状如何,可作一诗来。若作得不好,就将你除名。”玖华便吟咏起来:
五峰如指翠相连
擎起炎州半壁天
也舆银河摘星斗
朝探碧霞寻云烟
雨余玉笋空中见
月出明珠掌上悬
岂是巨龙伸一臂
遥从海外数中原
薛宗师一听,暗暗佩服。再出上联让他对:
点灯登阁各观书
他即对下:
移椅倚桐同赏月
薛宗师更加佩服,这时邱玖华却提出:“宗师大人,学生也有一联,若大人对得上,我愿受你除名!”他把上联说出:
岭南地带难容雪(薛)
薛宗师一听,明知这是有意讽刺他,但一时对不出下联,心中更加佩服这各小生员,玖没有把他除名了,再场得人,都称赞他是各“神童”。
邱玖华后来矢志放奋读,得中进士,到江北做官,拜访了薛宗师,薛宗师说:“贤契还记二十年前难倒老夫对子么?我现在才想出下联来了。”至此,他才把下联对上:
江北田多不数丘(邱)
玖华听后,连声称赞,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云阳山在方圆百十里非常出名。出名就出在这座山上上下下尽是药材,贵重的、一般的应有尽有。当地人将这座山称作药王山。
药王山的地理位置十分奇特-两条小溪分别从山脚的两侧流下,在进山处汇成一条河,叫阴阳河。从西边山脚流下来的溪河叫阴河,从东边山脚流下来的溪河叫阳河-阴河水不能饮用,人喝了会得软骨病,牲畜喝了长不大。阳河水清醇可口,甘甜无比。两条河合二为一后,阴河水的毒性被中和、缓解,水不仅可以饮用,而且还可用来灌溉。上了年纪的老人们的解释是:药王山东边山上长出的药材全是补药,西边山上长出的药材全是毒药,因而两条河的水质迥然不同。
药王山下住着一位叫扛春的汉子,四十上下仍单身一个,一年四季靠采药为生。他家祖祖辈辈都是药师。受先辈熏陶,江春遍尝百草后,练就了一手绝招。他能根据药材茎叶散发的气味,摸黑上山采集到所需要的各种草药。
当年,曾国藩为攻打太平天国,率部在药王山下训练湘军。因日晒雨淋、训练量超负荷,加之水土不服,大部分土兵患了伤寒,上吐下泻、头晕乏力、饮食不畅。曾国藩急命寻找名医救治,江春曾祖父的曾祖父被请了来。老人上山采来一味中药,放入当地的一道名菜“三合汤”中,土兵们喝了,第二天使一个个生龙活虎般奔跑在训练场上。曾国藩大喜,当即将那座药王山赏赐给江家,并让居住在药王山附近三里地的其他人家统统搬出。到了江春这一代,药王山下只有一座草房茅屋,陪伴江春苦度岁月。
转眼到了1944年秋天,一支从湘西雪峰山会战中侥幸逃生的鬼子兵队伍,由板田桓少佐率领,一路烧杀奸淫、枪掳劫掠,日战且退,狼狈逃窜至药王山下。一天之内,药王山附近大小村庄被鬼子洗劫一生,一百四十七十鲜活的生市,成了鬼子刀枪之下的冤魂,阴阳河河水被染成了暗红色。过了些天,药王山忽而烈日暴晒,忽而秋雨连绵,加卜山区昼夜温差大、吸血蚊子多,鬼子兵一个个重呕狂泻、无精打彩。随队军医加大剂量用西药,也无济于事。板田桓命人将当地的胡三知保长捆了来。
胡保长起先还想装一下硬,说太君得的是仙病,这里穷乡僻壤无法治,得一个个赶快往省城长沙送。板田桓“啪"的一声,给了胡保长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是想在半路拖死我的弟兄?你的,良心大大地坏了!”说完,七八个病得稍轻一点的鬼子兵一拥而上,将胡保长打了个半死。胡保长屈打成招,供出了药师江春。
板田桓闻知有如此精良妙法的药师,欣喜异常,忙命人去请江春。其实,江春的住房就挨着鬼子兵的营地,他猜想鬼子兵驻扎在药王山下阴阳河边,一是依山傍水自然条件好,二是进退自如易攻易守,无论从战略战术方面考虑,还是从野战生活方面着想,都是利大于弊,不愧一着妙棋。“是祸躲不脱,躲脱不是祸。”江春不假思索,跟着鬼子兵来见板田桓。
“我的弟兄们病了,想麻烦你熬一锅汤驱驱寒、散散热。”板田桓和颜悦色地说。
江春装着不解地问: “什么汤?我只知道采药,不会熬什么汤。”
板田桓怒而不发,仍然和气地说: “不必兜圈子了,胡保长把什么都告诉了我。你不光是采药高手,还是熬汤高手、杀牛高手!”
江春暗暗叫苦,在心里直捅胡保长的娘,这个挨千刀的,把什么都说出去了,甚至没留丁点余地,现在想扯谎都扯不圆顺了,只好说: “先辈才是熬汤高手,本良民无才无学,只怕难得熬好。”
板田桓笑了: “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这句话表明了你的诚心诚意。我没有想到,你熬的‘三合汤’有如此大的功效。当年,你的祖先熬‘三合汤’,救了曾国藩将军和他的士兵:今天,我和我的士兵也等着你的‘三合汤’救命。我要亲手跟你学着做‘三合汤’,让它有朝一日上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宴席!”
板田桓看中的“三合汤”神在哪里?原来, “三合汤”是用公黄牛血、母水牛肚、子黄牛肉掺拌酸辣椒、胡椒、葱、蒜、姜等,用阳河水熬制而成,再加上药王山上一味叫“还原十三春”的中草药,用米治疗伤寒、流感等急症,绝对汤到病除。平时不用阳河水,不加“还原十三春”,熬出的“三合汤”依然鲜辣可口,仍可驱寒散热,解乏壮阳添力。
吃罢中午饭,三个鬼子兵押着胡保长,到村子里走了一遭,牵来一头壮实的公黄牛、一头肚子滚圆的母水牛和一头稚气可掬的子黄牛。另外,军厨带两个鬼子兵还专程跑到集市,抢来油盐
酱醋及各种佐料。板田桓命江春在阴阳河边宰牛,并就地埋锅摆下碗筷,等着吃肉喝汤。
江春长得牛高马大,不但采得一手好药、熬出的“三合汤”香飘十里,而且还是杀猪宰牛的行家里手。答应板田桓宰牛熬“三合汤”后,江春提出要回家取牛刀。板田桓防着这一招,怕他在牛刀子上涂药,将手一摆,让士官递过一把匕首,说: “将就了,就用这个吧。”
江春宰牛别具一格。只见他牵来那头黄公牛,再将两副箩索连起,一头拴住牛鼻子,一头套入铁桩钉在阴阳河岸边的晒谷场中央,然后让胡保长赶着牛围着谷场转圈。等公黄牛跑花了眼、累得气喘吁吁时,江春冷不防从后面撵上,双手死劲掘住公黄牛的两只脚,像斗牛士般把那千把斤的活物扳倒在地。还容不得公黄牛抖动两条垂死挣扎的后腿,江春的匕首早从牛的颈处刺了进去。血像离弦之箭般迸出,射入板田桓端来的军用大菜盆里。匕首仍在向纵深挺进。最后,江春的右手也进到里面,握着匕首在公黄牛体内画了一根漂亮的弧线,紧接着于出刀出,顺便还将牛的心肝肺腑全带了出来。
板田桓和他手下的鬼子兵全看傻了眼。江春如法炮制,约摸两支烟的功夫,又将那母水牛和子黄牛杀了个窍死。
辣椒、葱、蒜、姜等佐料由日军厨师料理,江春由日军军医陪同,上药王山采来两株“还原十三春”草药。板田桓留下一半主料、配料和佐料,说是要自己学着做“三合汤”。一个时辰过去,江春掌勺的一大锅色、香、味俱全的“三合汤”熬出来了。
锅中公黄牛血细腻滑亮、母牛肚丝脆嫩带响、子黄牛肉片嚼咽自如,尤其那股奇特的鲜肉汤味道,四下弥漫开来,把个药于山笼罩在一片浓香之中。
江春告诉板田桓, “三合汤”已熬好,如若治病最好赶在饭前食用。板田桓递过一把椅子,让江春坐下,笑着说: “你的手艺大大的好!”然后派出一小队鬼子兵,由胡保长带路,将三里外村子里的男女老少都押到阴阳河边的晒谷场来。
狡猾的板田桓生怕江春在“三合汤”里动了手脚,便使小一计,让老百姓赶在前面先喝先尝。即使江春胆敢使坏,也害不着自己的部下。不一会,村子里的老老小小全来了。鬼子兵血洗药王山后,青壮年大都逃走,年轻的姑娘大姐躲进了远处的深山老林,被鬼子抓来的拿是些在村子里守屋的老弱病残。
“乡亲们——”板田桓装出一副笑脸: “你们都是大大的良民!为了感谢你们对大东亚圣战的支持,我们熬了一锅‘三合汤’,请你们前来品尝。”板田桓稍作停顿,将脸阴下来: “皇军是不讲客气的,淮要是胆敢不喝这锅‘三合汤’,死了死了的!”
几个鬼子兵往碗里盛“三合汤”,村子里的五十六名老少男女,排着队往前拿筷接豌喝汤。每个人走到江春跟前,总要用愤怒、鄙夷的眼神盯他一眼。人们都在怪罪江春不该为日本人做事,到头来害不着别人,倒害了自己。江春理解乡亲们的心情,但自己也是出于无余,因而神情自如、悲愁皆无。
乡亲们端着碗,一个个不敢动筷子。板田桓让几个走得动的鬼子兵,端着枪由胡保长领着,挨个连哄带吓,硬逼着他们将“三合汤”喝了下去。
板田桓让喝了“三合汤”的男女老少在晒谷场上坐好,又让军厨洗净那口大锅,端来留下的一半主料、配料和佐料,再让军医陪江春到药王山采来两株“还原十三春”,最后对江春说: “辛苦你,再给皇军做一锅‘三合汤’。”
江春不慌不忙,盛水投料,添油加醋,细火慢煮一个时辰,熬好了第二锅“三合汤”。
板田桓看看晒谷场上喝丁“三合汤”的男女老少们,一个个气色如常、若无其事,全都望着第二锅“三合汤”垂涎欲滴,便知没有出事。他对着江春打了一个响指,说:“你的,大大的忠于皇军!现在,我赏赐你和胡保长,最先喝这一锅‘三合汤’!”
江春仍不做声,只是微笑着点点头,拿来两只碗,盛了两个满碗的“三合汤”。胡保长死命都不肯先吃。江春全不理会,一边喝汤一边将牛肚丝嚼得脆崩崩响。板田桓将指挥刀顶住胡保长那只碗,胡保长这才颤颤惊惊地吃了起来。
待两人吃到一半时,板田桓大喝一声: “停住!”他让卫士拿来一只豌,将江春、胡保长碗里剩下的汤和肉倒在了一起。
半个小时过去,板田桓见江春、胡保长平安无事,就将他俩吃剩的“三合汤”三下五除二喝了个精光。即便是碗二手汤,板田桓也觉得这是自己有生以来所吃的最绝妙的菜肴。他已打定主意,让江春跟随部队当军厨,天天都喝上一豌“三合汤”。板田桓兴奋异常,对躺坐在晒谷场另一边的三十三名鬼子兵说: “弟兄们,都起来喝‘三合汤’,你们所有的不舒适之处,定能汤到病除!”
晒谷场一阵忙乱,鬼子兵一人端一碗“三合汤”,狠吞虎咽般海吃海喝起来。一大锅热气腾腾喷喷香的“三合汤”,三两下被鬼子兵吃了个精光。
这时夕阳正衔在药王山山顶,千万道霞光喷射开来,将阴阳河衅的晒谷场装扮得十分壮丽。不料,在这般美妙的背景映衬下,惊心动魂的一幕发生了:吃了第二锅“三合汤”的三十三名鬼子兵,一个个七窍流血,抱着肚子在晒谷场上翻过来,滚过去,哭爹喊娘,叫骂不停,不一会全都直挺挺地没了丁点声息。
板田桓被跟前的一幕吓呆了,他马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是江春这个宰牛熬汤的在他眼皮底下耍弄了他!板田桓青筋暴露,“嗖”地抽出雪亮的指挥刀,朝江春步步紧逼过来。“我要拿你抵我三十三个弟兄的性命!”板田桓咆哮着、哆嗦着,离江春越来越近。手无寸铁的江春神态自若,发出一声大笑:“我一个抵你们三十三个,值得!板田桓,我要叫你到临死那天,都弄不明白你的弟兄是怎么死在你的前头的!”
板田桓举起了指挥刀,江春视死如归,勇敢地将头迎了上去。老老少少的村民都不敢看这悲壮的一幕,晒谷场上的空气快要凝固了。忽然,“啪”的传来一声枪响,板田桓被从背后射来的一颗子弹击倒在地。
是胡保长一枪将板田桓少佐送去见了阎王。
江春感谢胡保长刀下救人,胡保长说: “我得感谢你,是你先救了我一命。”
原来,板田桓一提出要江春宰牛熬“三合汤”治病,江春就料到,老奸巨滑的鬼子少佐一定会在第一锅汤上做文章,就采来药王山东边山上的“还原十三春”,并用阳河水原汁原味地熬了一锅“三合汤”。谢天谢地,这锅汤让乡亲们大饱了口福。第二锅汤是为鬼子兵准备的,江春采的是药王山西边山上的“还原十三春》,用的是阴河水,熬出的“三合汤”就像毒老鼠的“三不倒”,只要汤下了肚,保准有去无回。
胡保长问: “我们两个喝的是第二锅‘三合汤’,怎么又有去有回了呢?”
江春伸出左手,让胡保长看了看戴在中指上的银戒指,说:“我料到板田桓会让我先尝第二锅汤,就事先在戒指上涂了解药。在盛头两碗‘三合汤’时,我乘板田桓不备,转身时将戴戒指的中指在汤碗里浸了一下,将阴河水和西边山上的‘还原十三春’的毒性化解了。”
夕阳西坠,晒谷场一片红光。乡亲们卸下死鬼子的长枪短枪军刀,簇拥着江春,朝药王山对面的小熊山抗日游击队营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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