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使如此,俄狄浦斯仍然不得安静。忒修斯将他的宾客的两个女儿追回来以后说,俄狄浦斯的一个亲人,虽然不是从忒拜来的,现在已到达科罗诺斯,并在忒修斯刚刚作过献祭的波塞冬神庙的圣坛前伏地祈祷。
“这是我的儿子波吕尼刻斯!”俄狄浦斯恼怒地说。“我的这个儿子除了仇恨之外,什么也不配得到。我甚至不愿再和他说话。”但安提戈涅却喜爱这个哥哥,因他是两个哥哥中比较温和慈爱的。所以她劝她的父亲不要再恼恨,并同意至少听听这个不幸的儿子的来意。俄狄浦斯请求他的保护者准备好帮助他,万一来人企图用武力将他带走。然后他召见他的儿子。
一开始波吕尼刻斯的态度就与他的舅父克瑞翁大不相同,而安提戈涅也成功地使她父亲注意到这一点。“我看见一个人正向这边走来。”她喊道。 “他独自一个人来,且满面流泪。”俄狄浦斯只是把头掉开问:“是他么?” “亲爱的父亲,正是他。”她回答。“你的儿子波吕尼刻斯已来到你的面前。”
波吕尼刻斯跪在他父亲的面前并抱住他的双膝。他抬头看着他,见他穿着乞丐的褴褛衣服,两个空洞的眼窝,灰白的头发在微风中飘荡,他心中很悲恸。“我看见这一切太迟了!”他悲叹地说。“我忏悔——我诅咒自己, ——我忘记了我的父亲!假使不是我的妹妹奉侍他,他会变成什么样子!父亲哟,我虐待了你!你能饶恕我么?你沉默么?啊,说话呀,不要这么愤恨地转过头去!我的妹妹们,请帮助我,请他那悲苦的嘴唇说话吧!”
“光告诉我们你到这里做什么,”安提戈涅温和地说。“也许你自己的话会引起他打破沉默的。”于是波吕尼刻斯告诉他们他的兄弟怎样将他逐出忒拜,他怎样逃到阿耳戈斯,国王阿德刺斯托斯怎样招待他,并使他和国王的公主结婚,他在那里怎样争取了七个王子和他们的军队同他结成联盟来进行一种正义事业,并且已围困了忒拜城。最后他请他的父亲和他同归,并应允只要他的可恶的兄弟被推翻,他愿意将王冠奉还他的父亲。
但他儿子的悔悟并不能使这深受打击的人回心转意。“无耻的奸人哟,” 俄狄浦斯大声喊道,没有让那个跪在地下的哀求者起来。“当王位和王杖在你们的手里,你们驱逐你们的父亲。你亲自让他穿上这身乞丐的衣服,到现在,当你遭遇到同样苦难的时候,你才为它所感动。你和你的兄弟不是我的真儿子。假使我要依靠你们,我早就死了。但神祇的惩罚在等待着你们。你和你的兄弟必死在你们自己的血泊中。这便是我的回答,你可以告诉和你联盟的七个王子。”
波吕尼刻断惶恐地站起来并畏缩地后退。安提戈涅立刻走上去要求他: “你听我至诚的劝告。将你的军队撤退到阿耳戈斯去!不要给你的故乡带来战争。”
“这是不可能的,”他踌躇一会回答。“退避对于我不仅是耳辱,而且是毁灭。我宁肯两败俱伤,绝不愿兄弟和好。”他逃脱他妹妹的拥抱,怀着苦恼的心情走开。
俄狄浦斯就这样,拒绝了两方面的亲人给与他的诱惑的诺言,而将他们委之于复仇的神祇。现在俄狄浦斯的命数将要终尽了。雷霆一阵阵地轰鸣,俄狄浦斯了解这来自天上的声音,他急切地呼叫忒修斯。暴风雨之前的黑暗笼罩大地,这盲目的国王战栗着恐怕他会在说出对于东道主所给与他的盛意的感激之前死去或失去知觉。但这时忒修斯已经来到,俄狄浦斯向他说出对于雅典城的庄严的祝福。最后他请求忒修斯服从神意,领着他到他可以死的地方去,死时不要让任何人的手碰到他,葬地也只许一人看见。死后不可将这地方指示给任何人,永远不可说出他的坟墓所在,因为这样可以防卫雅典,比利矛坚盾或许多同盟者的强力更能抵抗敌人。他的两个女儿和科罗诺斯的人民被许可陪送他一程。他们鱼贯而行,走入复仇女神的圣林的浓荫。任何人都不准摩触他,一直被引到此地的盲人好像突然可以看见了一样,他昂然而强健地走在行列的前面,领头向命运女神所指引的目的地走去。
在复仇女神圣林中大地开裂,开口处有着青铜的门槛,由许多弯曲的小道通到那里。据古代的传说,这地洞便是地狱的入口。俄狄浦斯自己选择了一条迂回的小道,没有让同去的人走到洞口。他停在一棵空心树下,坐在石头上,解下束缚着褴褛衣服的腰带。然后他要了一些泉水,洗去长久流亡的满身泥土,并穿上他的女儿为他带来的节日的华服。他神清气爽,精神抖擞地站立起来,地下传来隆隆的雷声。安提戈涅和伊斯墨涅恐怖地依偎在他的怀里。他亲吻她们,并说:“别了,我的孩子。从今天起,你们便是孤儿了。” 但当他仍然紧紧抱着她们时,一种金属的声音不知是从天上还是从地心大声叫唤:“俄狄浦斯呀,为什么还要延迟?为什么还要耽误呀?”
这盲目的国王听着,知道神祇在叫唤着自己。他放开他的女儿们的手,将它们放在忒修斯的手里,表示今后把她们交托给他。然后他吩咐所有的人们都背转身去并且离开。只许可忒修斯一人走到铜门槛那里。跟随着他的人和他的女儿都听他的话背转身去,直到走了一程才回头看望。这时出现了一个奇迹。国王俄狄浦斯已经消逝了。不再有电火在空中闪击,不再有雷霆的轰震,不再有暴风雨横扫树林。空气宁静而澄清。地府的黑门无声地张开,解脱了老人的一切痛苦和悔恨,好像被载在精灵的翅膀上,降落到地府的深处去了。忒修斯独自一人站着用手遮蒙着双目,好像一种神奇可怕的现象使
他炫晕得睁不开眼睛。他们看见他向着俄狄浦斯圣山举起双手,又伏在地上向着天上地下的神祇祈祷。做完祈祷,他向国王俄狄浦斯的两个女儿走来,向她们保证他一定保护她们。他心中充满了神圣的感觉,一言不发地回到雅典去。
(楚图南 译)
这个因乱性而怀孕的胎儿在树身内日渐成长,就想找条出路,脱离母体。
树身的中部膨胀了,母亲觉得腹中沉重不堪,她感到产前的阵痛,但是喊不
出声音来,无法呼唤路喀那来帮她分娩。但是它看去仍像个挣扎着的产妇。
弯着树身,时常发出呻吟,眼泪下落,树身尽湿。慈祥的路喀那站在呻吟的
枝丫旁,用手抚摩着它,口念助产的咒语。不久,树爆开了,树皮胀裂,生
下了一个呱呱喊叫的男孩。林中的女仙们放他睡在柔软的草地上,用他母亲
的眼泪当油膏,敷在他身上。甚至嫉妒女神也不得不称赞他的美,因为他简
直就像画上画的赤裸裸的小爱神,假如你再给他一付弓箭,那么连装束也都
一样了。
光阴如流水,不知不觉,瞒着我们,就飞逝了;任何东西,随它多快,
也快不过岁月。这个以姐姐为母亲,以祖父为父亲的孩子,好像不久以前还
怀在树身里,好像才出世不久,不想一转眼,可爱的婴孩早已变成了少年,
竟已成人,比以前出脱得更加俊美了。甚至连维纳斯看见了也对他产生爱情,
这无异是替母亲报了仇。原来维纳斯的儿子,背着弓箭,正在吻他母亲,无
意之中他的箭头在母亲的胸上划了一道。女神受伤,就把孩子推到一边,但
是伤痕比她想象的要深,最初她自己也不觉得。她见到这位凡世的美少年之
后,便如着迷一样,心目中早没有了库忒拉岛、大海围绕的帕福斯、渔港克
尼多斯、矿产丰富的阿玛托斯。她甚至远避天堂,情愿和阿多尼斯在一起,
厮守着他,形影不离。虽然平常她最爱在树荫底下休息,保养自己的容貌,
增进自己的丰采,但是现在她却翻山越岭,穿林木,披荆棘,把衣服拦腰束
起,露出双膝,成了狄安娜的打扮。她也吆喝猎犬,追逐那没有危险的野兽,
例如飞跑的野兔,长角的麋鹿;至于什么凶猛的野猪,贪心的豺狼,她却躲
开它们;至于那些张牙舞爪的熊,满身牛血的狮子,她更是远远避开它们了。
阿多尼斯啊,她也还警告过你,说在这种野兽面前不可以太大胆。她说:“在
胆小的野兽面前,要显得勇敢,但是在胆大的野兽面前逞强是很危险的。我
的孩子,不要为我而去鲁莽冒险,而且也不要去招惹那些天生有武装的野兽,
否则由于你得到荣誉,我却会付出很大的代价。青春、美貌、任何可以感动
我维纳斯的那些东西,是决不会使狮子、浑身是刺的野猪或凶恶的野兽的耳
目心窍有所感动的。野猪露着弯弯的尖牙,它若冲来,真有雷电的力量;黄
日神初恋的少女是河神珀级斯的女儿达佛涅。他爱上她并非出于偶然,而是由于触怒了小爱神鸠比得。原来日神阿波罗战胜了蟒蛇,兴高采烈之余,看见小爱神在引弓掣弦,便道:“好个顽童,你玩弄大人的兵器作什么?你那张弓背在我的肩膀上还差不多;只有我才能用它射伤野兽,射伤敌人。方才我还放了无数支箭,射死了蟒蛇,它的尸首发了肿,占了好几亩地,散布着疫疠。你应该满足于用你的火把燃点爱情的秘密火焰,不应该夺走我应得的荣誉。”维纳斯的儿子回答道:“阿波罗,你的箭什么东西都能够射中,我的箭却能把你射中。众生不能和天神相比,同样你的荣耀也不能和我的相比。”说着,他抖动翅膀,飞上天空,不一会儿便落在帕耳那索斯翁郁的山峰上。他取出两支箭,这两支箭的作用正好相反,一支驱散恋爱的火焰,一支燃着恋爱的火焰。燃着爱情的箭是黄金打的,箭头锋利而且闪闪有光;另一支是秃头的,而且箭头是铅铸的。小爱神把铅头箭射在达佛涅身上,用那另一支向阿波罗射去,一直射进了他的骨髓。阿波罗立刻感觉爱情在心里燃烧,而达佛涅一听到爱情这两个字,却早就逃之夭夭,逃到树林深处,径自捕猎野兽,和狄安娜竞争比美去了。达佛涅用一条带子束住散乱的头发。许多人追求过她,但是凡来求婚的人,她都厌恶;她不愿受拘束,不想男子,一味在人迹不到的树林中徘徊,也不想知道许门、爱情、婚姻究竟是什么。她父亲常对她说:“女儿,你欠我一个女婿呢,”他又常说:“女儿,你欠我许多外孙呢。”但是她讨厌合婚的火炬,好像这是犯罪的事,使她美丽的脸臊得像玫瑰那么红,她用两只臂膊亲昵地搂着父亲的颈项说:“最亲爱的父亲,答应我,许我终身不嫁。狄安娜的父亲都答应她了。”他也就不得不让步了。但是达佛涅啊,你的美貌使你不能达到你自己的愿望,你的美貌妨碍了你的心愿。日神一见达佛涅就爱上了她,一心想和她结亲;他心里这样想,他就打算这样做。他虽有未卜先知的本领,这回却无济于事。就像收割后的田地上的干残梗一燃就着,又像夜行人无心中,或在破晓时,把火把抛到路边,把篱笆墙点着那样,日神也同样被火焰消损着,心中如焚,徒然用希望来添旺了爱情的火。他望着她披散在肩头的长发,说道:“把它梳起来,不知要怎样呢?”他望着她的眼睛,像闪灿的明星;他望着她的嘴唇,光看看是不能令人满足的。他赞叹着她的手指、手、腕和袒露到肩的臂膊。看不见的,他觉得更可爱。然而她看见他,却比风还跑得快,她在前面不停地跑,他在后面边追边喊:“姑娘,珀纽斯的女儿,停一停!我追你,可不是你的敌人。停下来吧!你这种跑法就像看见了狼的羔羊,见了狮子的小鹿,见了老鹰吓得直飞的鸽子,见了敌人的鸟兽。但是我追你是为了爱情,可怜的我!我真怕你跌倒了,让刺儿刺了你不该受伤的腿儿,我怕因为我而害你受苦。你跑的这个地方高低不平。我求你跑慢一点,不要跑了。我也慢点追赶。停下来吧,看看是谁在追你。我不是什么山里人,也不是什么牧羊人,像野人一样,看守羊群的。鲁莽的姑娘,你不知道你躲避的是谁,因此你才逃跑。我统治着得尔福、克刺洛斯、忒涅多斯、帕塔拉等国士,它们都奉我为主。我的父亲是朱庇特。我能揭示未来、过去和现在;通过我,丝弦和歌声才能调协。我箭无虚发,但是啊,有一支箭比我的射得还准,射伤了我自由自在的心。医术是我所发明,全世界的人称我为‘救星’,我懂得百草的功效。不幸,什么药草都医不好爱情,能够医治万人的医道却治不好掌握医道的人。”
他还想说下去,但是姑娘继续慌张跑去,他的话没有说完,她已不见,就在逃跑的时候,她也是非常美丽。迎面来的风使她四肢袒露,她奔跑时,她的衣服在风中飘荡,轻风把她的头发吹起,飘在后面。愈跑,她愈显得美丽。但是这位青年日神不愿多浪费时间,尽说些甜言蜜语,爱情推动着他,他加紧追赶,就像一条高卢的猎犬在旷野中瞥见一只野兔,拔起腿来追赶,而野兔却急忙逃命;猎犬眼看像要咬着野兔,以为已经把它捉住,伸长了鼻子紧追着野兔的足迹;而野兔也不晓得自己究竟是否已被捉住,还是已从虎口里逃了生,张牙舞爪的猎犬已落在后面了。天神和姑娘正是如此,一个由于希望,一个由于惊慌而奔跑。但是他跑得快些,好像爱情给了他一副翅膀,逼得她没有喘息的时候,眼看就追到她身后,他的气息吹着了飘在她脑后的头发。她已经筋疲力尽,面色苍白,在这样一阵飞跑之后累得发晕。她望着附近珀纽斯的河水喊道:“父亲,你的河水有灵,救救我吧!我的美貌太招人喜爱,把它变了,把它毁了吧。”她的心愿还没说完,忽然她感觉两腿麻木而沉重,柔软的胸部箍上了一层薄薄的树皮。她的头发变成了树叶,两臂变成了枝干。她的脚不久以前还在飞跑,如今变成了不动弹的树根,牢牢钉在地里,她的头变成了茂密的树梢。剩下来的只有她的动人的风姿了。
即便如此,日神依旧爱她,他用右手抚摩着树干,觉到她的心还在新生的树皮下跳动。他抱住树枝,像抱着人体那样,用嘴吻着木头。但是虽然变成了木头,木头依然向后退缩不让他亲吻。日神便说道:“你既然不能做我的妻子,你至少得做我的树。月桂树啊,我的头发上,竖琴上,箭囊上永远要缠着你的枝叶。我要让罗马大将,在凯旋的欢呼声中,在庆祝的队伍走上朱庇特神庙之时,头上戴着你的环冠。我要让你站在奥古士都宫门前,作一名忠诚的警卫,守卫着门当中悬挂的橡叶荣冠。我的头是常青不老的,我的头发也永不剪剃,同样,愿你的树叶也永远享受光荣吧!”他结束了他的赞歌。月桂树的新生的枝干摆动着,树梢像是在点头默认。
(杨周翰 译)
神祇创造的第一纪的人类乃是黄金的人类。这时克洛诺斯(即萨图恩)统治天国,他们无忧无虑地生活着,没有劳苦和忧愁,差不多如同神祇一样。他们也不会衰老。他们的手脚仍然有着青年的力量。四肢润软,不生疾病,一生享受盛宴和快乐。神祇们也爱护他们,给他们丰盛的收获和壮丽的牧畜。当他们的死期来到,他们就入于无扰的长眠;但是在活着的时候,他们有着许多如意的事物。大地自动地为他们生长出十分丰富的果实。他们的需要都得到满足,大家在和平康乐中幸福地生活。当命运女神判定他们离开大地,他们便成为仁慈的保护神祇,他们在云雾中随处行走,给与赠礼,主持正义,并惩罚罪恶。
其后神祇创造第二纪的人类,白银的人类;这在外貌和精神上都与第一个种族不同。他们的子孙,百年都保持着童年,不会成熟,受着母亲们的照料和溺爱。最后当这样的一个孩子成长到壮年,留给他的已只有短短的一段生命。因为他们不能节制他们的感情,放肆的行动使得这新的人类陷于灾祸。他们粗野而傲慢,互相违戾,不再向神祇的圣坛献祭适当的祭品来表示敬意。宙斯很恼怒他们对于神祇缺乏崇敬,所以他使这个种族从大地上消灭。但因为这白银的种族并不是全然没有道德,所以不能不有某种光荣。在他们终止人类生活的时候,他们仍然可以作为魔鬼在地上漫游。
现在天父宙斯创造了一种第三纪的种族,青铜的人类。这又完全不同于白银时代的人类,残忍而粗暴,习于战争,总是互相杀害。他们损害田里的果实并饮食动物的血肉;他们的顽强的意志如同金刚石一样坚硬。从他们宽厚的两肩生长出无可抵抗的巨臂。他们穿着青铜的甲,居住青铜的房子,并以青铜的工具操作,因为在那时还没有铁。但他们虽高大可怕,且不断互相战争,却不能抗拒死。当他们离开晴朗而光明的大地之后,他们就下降到地府的黑夜里去。
当这种族也完全死灭,克洛诺斯之子宙斯创造了第四纪的种族,他们依靠大地上的出产来生活。这些新的人类比以前的人类都更高贵而公正。他们乃是古代所称的半神的英雄们。但最后他们也陷于仇杀和战争,有的在忒拜的城外为俄狄浦斯国王的国土战争,有的为了美丽的海伦乘船到特洛亚原野。当他们在战斗和灾祸中结束了地上的生存,宙斯把天边的,在暗黑的海洋里同着光明的极乐岛分派给他们。在这里他们过着死后宁静而幸福的生活,每年三次,富饶的大地给他们甜蜜果实的丰收。
古代诗人赫西俄德说到人类世纪的传说,他以这样的慨叹结尾:“啊,假使我不生在现在人类的第五纪,让我死得更早,或出生得更晚罢!因为现在正是黑铁的世纪。这时的人类全然是罪恶的。他们日以继夜地工作和忧虑,神祇他们有愈来愈深的烦恼,但是最大的烦恼却是他们自己给自己带来的。父亲不爱儿子,儿子不爱父亲。宾客憎恨主人,朋友也憎恨朋友。甚至于弟兄们都不赤诚相待如古代一样,父母的白发也得不到尊敬。年老的人不得不听着可耻的言语并忍受打击。啊,无情的人类哟!难道你们忘记了神祇将给与的裁判,敢于辜负高年父母的抚育之恩么?处处都是强权者得势,人们毁灭他们邻近的城市。守约,良善,公正的人得不到好报应,而为恶和硬心肠的渎神者则备受光荣。善和文雅不再被人尊敬。恶人被许可伤害善良,说谎话,赌假咒。这就是这些人所以这么不幸福的原因。不睦和恶意的嫉妒追袭着他们,并使他们双眉紧锁。直到此时还常来地上的至善和尊严的女神们,如今也悲哀地以白袍遮蒙着她们的美丽的肢体,回到永恒的神祇中去。留给人类的除了悲惨以外没有别的,而这种悲惨且是看不见边际的!”
(楚图南 译)
这件事发生在山边,地下淌满了许多野兽的血,这时候正当中午,人影缩短,太阳和东、西的距离正好相等。年轻的阿克泰翁和猎友们正在荒野中前进,他和善地对他们说:“朋友们,我们的网和长枪都滴着野兽的血了,今天我们的运气不错。等到黎明女神再一次登上红车把白昼请回来的时候,我们再继续我们打算作的事情。日神现在已经走到中天,它的热气已把地面烤裂。停止你们现在作的事情吧,把这些网于背回去。”人们照他的吩咐作了,停止了劳动。
这地方有一个长满了针松和翠柏的山谷,名叫伽耳伽菲,是围着腰带的狄安娜常还游息的地方。在山谷幽深之处,有一个隐蔽的山洞,这不是人工开凿的,而是大自然巧妙作成的,足可以和人工媲美。大自然在轻沙石上凿了一座拱门,门的一边有一道清泉,细流潺湲,流进一片池塘,池塘四围都是青草岸。在林中游猎的女神狄安娜游倦的时候,常在澄彻的池水里沐浴她那不嫁之身。这一天,她又来到了山洞,把猎枪、箭袋和松了弦的弓交给她的专管武器的侍女,另一位女仙拾起了她卸下的衣装,还有两人替她把凉鞋从脚上解下。梳头的侍女比别人更加手巧,把披在狄安娜肩上的头发拢成一个髻子,而自己的头发却暂且披散着。其余的人,诸如涅菲勒、许阿勒、刺尼斯、普塞卡斯和菲阿勒就取瓮汲水,倒在狄安娜身上。
狄安娜正在池边像平日一样沐浴的时候,卡德摩斯的外孙阿克泰翁正好完结了一天的围猎,无意中到了这座树林里,这是个陌生的地方,不知道往哪边举步才好,不觉就走进了狄安娜的山洞,这也是命中注定的。他刚走进泉水喷溅的山洞,裸体的女仙们看见有男人,便捶胸大叫起来,她们突然发出的尖叫声响遍了树林。她们赶紧把狄安娜团团围住,用自己的身体遮盖狄安娜的身体。但是女神狄安娜比众神女高出一头,别人还是能看出她身上没有披衣服,她的脸便红了起来,就像太阳的斜辉照在云上生出的红霞一样,又像黎明时刻东方的玫瑰色。尽管女仙们把她围得很紧,她还是侧着身子,向后看了一眼。她恨不得弓箭在手才好,但是这时候手里只有水,她便把水向青年的脸上泼去,她一面泄忿,把水泼去,一面诅咒他不得好结果,她说: “你现在要愿意去宣扬说你看见我没有穿着衣服,你尽管说去吧,只要你能够。”她只说了这一句,但是经她撒过水的头上就长出了长寿的麋鹿的犄角,他的头颈伸长了,他的耳朵变尖了,手变成了蹄子,两臂变成了腿,身上披起了斑斑点点的皮。最后,她给了他一颗小胆。奥托诺厄的英雄儿子拔脚就跑,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跑得这么快。在一片清水池塘里,他看见了自己的面貌和犄角,他想说:“哎呀”,但是他说不出话来。他低声叹息,他所能发出的声音只有叹息了,眼泪不觉从新长的脸上流了下来,只有神智和以前一样。怎么办呢?回到王宫去呢,还是在树林里藏起?回去,实在会羞死人;不回去,又害怕。
正在进退维谷的时候,他看见了自己的猎犬。这一群狗正在追寻猎物,窜山跳涧,爬上人迹不到、难以攀登、无路可通的悬崖。他看见了,立刻逃命;他现在逃命的路,正是当日追逐野兽的路。他一心想喊:“我是阿克泰翁!你们不认识自己的主人了么?”但是他力不从心,说不出话来。猎犬的吠声响彻云霄。“黑毛狗”先上来一口咬住他的脊背,另一条名叫“降野兽”,也上来了。“爬山虎”咬住了他的肩膀。这几条狗比方才那些出动得迟些,但是它们在山上找到了捷径,反比那些跑得快了。它们把主人缠住之后,其余的狗也赶到了,一个个把尖牙往主人身体里咬,直到后来,他身上没有一处没有伤痕。他呻唤着,他的声音虽然不像人声,但也不是鹿所能发出的。这惨痛的呼声索回在他所熟悉的山峦间。他屈膝跪下,好像在喊冤,又像在祈祷,他把脸转过来,默默地看着它们,用眼光代替了求救的手臂。但是他的猎友们不知他是谁,照旧呐喊,驱狗上前,一面回顾四方,寻找阿克泰翁,以为他在很远的地方。他听见自己的名字就把头转过来,但是猎友们却埋怨他不在场,埋怨他懒,不能来看看猎物被捉的景象。他倒的确很希望自己在远方,而事实上他却在场。他只希望看到自己的猎犬所作的野蛮的事,并不愿亲身体验。它们从四面八方把他围住,把嘴一味地往他肉里钻,把一个化作麋鹿的主人咬得血肉模糊。据说他受了无数创伤而死之后,身佩弓箭的狄安娜才满意了。
(杨周输 译)
从这里,许门飞过无边的天空,他穿着橘红色的外衣,飞到喀孔涅斯人当中,听见俄耳甫斯的声音在召唤他。但是俄耳甫斯召唤又有什么用处?不错,婚姻之神许门在俄耳甫斯结婚时确是在场,但是他既未给新婚夫妇祝福,也没有显露笑容,也没有显示吉兆。他所举的火炬不住劈拍作响,浓烟熏眼,随你怎样扇,也点它不着。婚礼的结束比开始还糟,新娘和陪伴她的一群女仙在草地漫步,被一条蛇在脚踝上咬了一口,倒地死了。这位洛多珀的歌者在阳世恸哭尽哀已毕,想到阴间去试试,于是就壮着胆子走进泰那洛斯的大门,下到地府。他走过成群的有形无体的死人的鬼魂,他见到了统治这些鬼魂和这片阴森的国土的阴府王和他的王后珀耳塞福涅。他弹起竖琴,一面唱,一面说道:“神啊,你们统治着地下的世界,我们凡人迟早都会来到这里。请你允许我说实话,把花言巧语放在一边,我来此并非寻找塔耳塔洛斯,也不是来降伏三头蛇发的怪物墨杜萨。我到此的原因是寻找我的妻子,她误踏了一条蛇,蛇咬了她,把她毒死,夺去了她的青春妙龄。我不否认我也曾试图努力忍受过,但是爱神把我征服了。在人间,爱神是尽人皆知的,但是他是否在这里也很有名,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猜想他在这里恐怕也不是默默无闻的。旧日传说你的王后就是被你抢来的,如果此话不虚,那么你也和爱神有过瓜葛。我请这阴森的地界,无边的混沌,广大而死寂的国土帮助我、我请求你告诉我,我的短命的欧律狄刻的命运究竟如何了。我们的一切都是你的恩赐,我们虽然在人间有片刻的停留,但迟早只有一个归宿,我们都要到这里来的,这里是我们最后的家。你对人类的统治最为长久。我的妻子,等她尽了天年,也终究会归你管辖的。我求你开恩,把她赏还给我。但是如果命运拒绝我的权利,不还我妻子,那我就决定不回去了。我们两个都死了,你可以更高兴些。”
他一面弹着竖琴,一面说了这番话,旁边那些无血无肉的鬼魂听了也都黯然泪下。坦塔罗斯也不追波逐浪了;伊克西翁也惊讶不已,连轮子都不转动了;秃鹰也不去啄提堤俄斯的肝脏了;柏洛斯的孙女们也不装水入瓮了;西绪福斯,连你也坐在石头上不动了。据传说,复仇女神也被他的音乐感动,第一次脸上流下湿泪。统治下界的王和王后也不忍拒绝他的请求了。他们把欧律狄刻传来。她是新鬼,由于脚上受伤,走路还是一翘一翘的。俄耳甫斯接过妻子,要把她领回去,不过有个条件,就是,不出阿维尔努斯山谷不准回头看她,否则就要收回原命。他们沿着一条上坡小路走着,走过的地方一片死寂,毫无声响。路很陡,看不清楚,淹没在一片漆黑之中。走着走着,眼看快到人间的边界了,这时他忽然怕她没有跟着他,很想看看他,就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立刻她就滑下黑暗的深渊中去了。他连忙伸出手去,想把她揪住,想要拉住她的手,但是,倒楣的人,他扑了一个空。她虽然第二次又死去,但是她并没有埋怨丈夫,她埋怨什么呢?丈夫爱她啊!她最后只说了一声“再见”,她丈夫恐怕并没有听见,她便又落回原来出发的地方去了。
俄耳甫斯眼看自己妻子又死了,站着发呆,就像一个人看见了脖上拴着铁链的三头狗一样,吓得麻木了,直到本性变了,自己化为顽石才不感觉害怕;又像自愿担承别人的罪名的俄勒诺斯,和自诩美貌的不幸的勒泰亚,(两人原是同心相爱,如今却变成流水潺潺的伊得山上的顽石。俄耳甫斯请求允许他再渡迷津,但是地府的守卫把他赶回。他穿着肮脏褴褛的衣服在岸边痴坐了七天,水米不沾,每日以忧思、悲伤和眼泪充饥。他一面埋怨地府之神太残忍,一面他便回到洛多珀和北风呼啸的海摩斯山去了。
倏忽三年过去,太阳已三度到了宝鱼宫,俄耳甫斯一直不和女性谈爱情,也许因为他上次遭到了不幸的结局,也许因为他立誓不再娶妻。虽然如此,许多女子却都热恋着这位诗人,许多人因为遭到他的拒绝而悲伤。他把爱情转移到少年童子身上,爱着他们短促的青春和如花的妙年,在特刺刻各邦树立了风气。特刺刻有一座山,山上有一大片平原,长满了茂盛的绿草,只是并无树荫。这位天神下凡的乐师就在这里坐着,弹着竖琴,就在他坐着的地方,长起了一片绿荫。
(杨周翰 译)
一种神谕告诉阿耳戈斯国王阿克里西俄斯说他的孙子会将他逐出王位并谋害他的生命。因此他将他的女儿达那厄和她与宙斯所生的儿子珀耳修斯都装在一只箱子里投到大海里,宙斯引导着这只箱子穿过大风浪,最后,潮水将它运送到塞里福斯岛。这岛是狄克堤斯和波吕得克忒斯两兄弟所统治的国土。当狄克堤斯正在捕鱼,这只箱子浮出水面,他将它拖到岸上。他和他的哥哥都热爱着达那厄和她的孩子。波吕得克忒斯娶她为妻并用心抚育宙斯的儿子珀耳修斯。
当他长大成人,他的后父鼓舞他出去冒险,并从事一些可以使他得到荣誉的探险。这青年是很愿意的。他们决定让他去寻访墨杜萨,割下她的可怕的头,并将它带到塞里福斯的国王这里来。
珀耳修斯出发从事于他的探险,神祇引导他达到众怪之父福耳库斯所居住的遥远的地方。在那里珀耳修斯遇到了福耳库斯的三个女儿:格赖埃。她们一生下来就长着白发,且在她们之间只有一眼一牙,三个人轮流使用着。珀耳修斯夺去她们的牙和眼。当她们要求退还她们的无价之宝时,他提出一个条件:要她们告诉他到女仙那里去的道路。
这些女仙是会魔术的,有着几种可赞美的宝物:一双飞鞋,一只革囊,一顶狗皮盔。无论谁佩戴它们,便可以飞到他所想去的地方,并可看见他所想见的任何人而自己不会被人看见。福耳库斯的三个女儿告诉他到女仙们那里去的路,所以他归还她们的牙和眼。到了女仙那里,珀耳修斯找到他所要求的宝物。他将革囊挂在肩膀上,将飞鞋绑扎在脚上,将狗皮盔戴在头上。赫耳墨斯并借给他青铜盾。他佩备着这些,飞到大海中福耳库斯的另外的三个女儿——戈耳工们所居住的地方。只有名叫墨杜萨的第三个女儿是肉身,所以珀耳修斯奉命来割取她的头颅。他发现戈耳工们都在熟睡。她们都没有皮肤,却有着龙的鳞甲;没有头发,头上却盘缠着许多毒蛇。她们的牙如同野猪的獠牙,她们的手全是金属的,并有着可以御风而行的金翅膀。珀耳修斯知道任何人看见她们便会立刻变为石头,所以他背向这熟睡的人们站着,只从发光的盾牌里看出她们的三个头的形象,并认出墨杜萨来。雅典娜指点他怎样下手,所以他平安无事地割下了这个怪物的头。
但这事刚刚做完,一只飞马珀伽索斯立即从她的身体里跃出。随着又跃出巨人克律萨俄耳。二者都是波塞冬的儿子。珀耳修斯将墨杜萨的头装在革囊里,仍如来时一样,往回飞奔。但如今墨杜萨的两个姊姊醒了,从床上起来。她们看见被杀死的妹妹的尸体,即刻飞到空中追逐凶犯。但女仙的狗皮盔使珀耳修斯不会被人看见,所以她们看不见他。他在空中飞行时,大风吹荡着他,使得他像浮云一样左右摇摆,也摇摆着他的革囊,所以墨杜萨的头颅渗出的血液,滴落在利比亚沙漠的荒野,遂变成各种颜色的毒蛇。从此以后,利比亚地方特多蝮蛇和毒虫之害。珀耳修斯仍然向西飞行,直达到阿特拉斯国王的国土才停下来休息。
这国王有一个结着金果的小树林,派了一条巨龙在上空看守着。戈耳工的征服者要求在这里住一夜,但得不到允许。阿特拉斯国王恐怕他的宝物被偷,所以将他逐出宫殿。这使珀耳修斯很愤怒,他说:“因为你拒绝了我的请求,我倒要送给你一件礼物呢!”于是他从革囊里取出墨杜萨的头颅,将它向着那国王举起来,国王即刻变成了石头,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他的巨大身躯变成了一座山。他的须发变成广阔的森林。他的双肩,两手和骨头变成山脊,他的头变成高入云层的山峰。现在珀耳修斯又将飞鞋绑在脚上,革囊挂在身旁,狗皮盔戴在头上,飞腾到空中。 www.limaogushi.com
在他的旅途中,他来到刻南斯在执掌权力的埃塞俄比亚的海岸。这里他看见一个女子被锁在突出于大海中的悬岩上。假使人是在空中飘拂着她的头发,在眼中滴着她的眼泪,他会以为她是一尊大理石的雕像呢。他为她的美丽所陶醉,几乎忘记扇动他的翅膀。“告诉我,”他请求她,“你这应以灿烂的珠宝来装饰的美人,为什么被锁在这里呢?告诉我你的家乡。告诉我你的名字。”
起初她沉默而羞涩,害怕同一个陌生人说话。假使她能移动,她一定会用双手遮蒙着脸。但为了使这青年不要以为她有着必须隐瞒的罪过,所以最后她回答说,“我是安德洛墨达,埃塞俄比亚的国王刻甫斯的女儿。我的母亲向海洋的女仙,即涅柔斯的女儿们夸耀,说她比她们更美丽。这触怒了涅柔斯的女儿们。她们的朋友海神,涌起一片洪流,泛滥大地。随着洪水,来了一个逢物便吞的妖怪。神谕宣示:如果将我——国王的女儿掷给恶怪作食品,这灾患就能避免。我的父亲被人民逼迫着要拯救他们,在悲痛中将我锁在这悬岩上。”
她刚刚说完,波涛就哗的一声分开,从海洋深处出来一个妖怪,宽宽的胸膛平铺在水面上。这女郎吓得尖声喊叫,她的父母也忙着走来,满怀着悲痛,她的母亲感觉到这是由于她的过错,更加倍的痛苦。他们拥抱着他们的女儿,但除了哭泣和悲痛以外还有什么法子呢。
于是珀耳修斯说:“要哭总是有时间的。但行动的机会却很快就消逝了!我是珀耳修斯,宙斯和达那厄的儿子。神的翅膀使我能在空中飞行,墨杜萨已死在我的宝剑下。假使这个女郎是自由的,并可以在许多人之中选择她的配偶,我也并不是配不上她的。但像她现在这个样子,我却要向她求婚。并愿意搭救她。”这时,欣幸的父母不仅把女儿许给他,并以他们自己的王国作为她的妆奁。
当他们正在互相谈论,这妖怪却如扯满风帆的船舶一般地游了过来,距离悬岩只有一投石的距离了。青年用脚一蹬腾空而起。妖怪看见他在海上的影子,就飞速地向影子追逐,意识到有一个敌人要骗取它的猎获物。珀耳修斯从天空俯冲下来,如同一只鹫鹰落在这妖怪的背上,并以杀戮墨杜萨的宝剑刺入它的后背,直到只剩刀柄在外。他抽出刀子来,这有鳞甲的妖怪就跃到空中,忽而潜入水底,并四向奔突,就好像被一群猎犬追逐着的野猪一样。珀耳修斯一再向这怪物刺击,直到黑血从它的喉管喷涌而出。但他的翅膀濡湿,他不敢再信靠他的水淋淋的羽毛。幸而他发现一根尖端还露在水面的帆柱,他左手抓着它,支持住自己,右手持着宝剑,一次,两次,三次,四次地刺杀着怪物的肚子。海浪将它的巨大尸体运走,不久它也就从海面消失了。珀耳修斯跳到岸上,爬上悬岩,解开女郎的锁链。她怀着感谢和爱欢迎他。他带她到她的正庆幸着得救的父母那里,金殿的宫门也大大地启开,来迎接这个新郎。
但结婚的盛宴未终,正在极欢乐的时候,宫庭中突然充满扰攘。国王刻甫斯的弟弟菲纽斯,过去曾向他的侄女安德洛墨达求过婚,只是在她遭到危难的时候却舍弃了她。现在他带着一支武装队伍,来重申对于她的要求。他挥舞着他的长矛闯入结婚的礼堂,并对珀耳修斯高声叫骂,以至于使他很吃惊地听着。“我来找抢去我的未婚妻的贼人复仇!任你的翅膀,你的父亲宙斯,都不能使你逃脱!”他一面说着,一面瞄准着矛头。
刻甫斯站起来,叫唤着他的兄弟:“你发疯了!”他说。“什么东西驱使你干这种坏事?并不是珀耳修斯抢去了你的未婚妻。当我们被迫同意让她牺牲的时候,你舍弃了她。作为一个叔父或者一个情人,你袖手旁观,看着她被绑走而不援救。你自己为什么不从悬岩上去夺取她呢?现在你至少应当让她归于那个正当地赢得了她,并以保全我的女儿而安慰了我的晚年的人”
菲纽斯不作回答。他的凶恶的眼光一会望着他的哥哥,一会望着他的情敌,好像在暗暗揣度着应该先从谁下手。但踌躇了一会之后,他在暴怒中用全力向珀耳修斯投出他的矛。只是投不准确,矛头扎进床榻的垫子里。现在珀耳修斯已经跳了起来,向菲纽斯进来的那扇大门投出他的矛。假使不是他闪在祭坛后面躲开了,那必然会刺穿他的胸脯。但它毕竟刺中了他的一个同伴的前额,所以全部扈从的武士都拥上来,短兵相接地和参加婚礼的宾客们搏斗。他们格斗得很久,但因闯入者与宾客之间众寡悬殊,珀耳修斯终于发觉自己被菲纽斯及其武士围困着。箭镞在空中飞射如同暴风雨中的冰雹。珀耳修斯背靠着一根柱子,利用这有利的据点招架敌人,阻止他们前进,并杀死很多的武士。但他们人数太多了,当他知道单凭勇气已经没有用,他不得不依靠最后的手段。“是你们逼我这样做的,”他喊道,“我的过去的仇敌将帮助我了!请这里所有的友人都回过头去!”于是他将挂在肩上革囊里的墨杜萨的头颅取出,向最逼近的攻击者举起。这人略一瞥视,就轻蔑地大笑。 “去,让你的魔法去作弄别人去罢。”他叫道。但当他刚一举手投矛,他却变成石头,他的手仍然举在空中。别的人也逐一遭到这同样的命运。最后只剩下两百个人了,珀耳修斯高举墨杜萨的头,使大家都可以立刻看见,于是两百个人都立刻变成了岩石。直到此时菲纽斯才悔恨他的不义的战争。他的左右除了石像外业已一无所剩。他叫唤他的朋友们,但没有一人回答。他用怀疑的手指轻触着离他最近的人们的肉体,但它们已变成大理石!最后他陷入恐怖中,他的挑战变得狼狈不堪。“饶我一命罢!”他祈求说。“新妇和王国都给你!”但由于悲痛着他的新朋友们的死,珀耳修斯是很难和解的。 “贼徒哟,”他回答,“我将为你建立一个永久的纪念碑在我的岳父的宫殿里。”菲纽斯虽然企图逃避,但终于被迫看到那可怕的头颅。他的眼睛里边的眼泪冻结成为石头,他怯懦地站在那里,两手下垂着,完全是一种奴仆的卑贱的样子。
现在珀耳修斯可以将他心爱的安德洛墨达带回家了。悠长的光辉的日子等待着他。他还找到他的母亲达那厄。但他仍不能避免给他祖父阿克里西俄斯带来灾难。阿克里西俄斯因为恐惧神谕,逃亡到异地,到了珀拉斯戈斯的国王那里。在这里他出席一个节日的赛会。这时,珀耳修斯正向着亚耳戈斯航行,路过这里。也参加比赛,却不幸在掷铁饼时打死了阿克里西俄斯。后来他知道他所做的事,并知道他所杀害的是谁,他深深地悲悼死者,将他安葬在城外,并卖出他所继承的王国。现在嫉恨的复仇女神才终止对于他的迫害。安德洛墨达为他生育了许多美丽的儿子,他们一直保持住父亲的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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