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色艺最佳姐妹——赵飞燕·赵合德

该世纪八十年代，一对双胞胎的姐妹花，在中国西汉王朝的宫廷崛起。这对姐妹花是：姐姐赵飞燕女士，妹妹赵合德女士。妹妹赵合德比姐姐更为娇艳，心智更为成熟，对臭男人也更有深刻的熟悉，因而把她的帝崽丈夫刘骜先生吃得死脱，在宫廷斗争中，占更主要的角色。幸好赵飞燕女士是姐姐的缘故（这位姐姐不过比妹妹大一分钟），又是她幸运地先碰到刘骜，稍后她又当了皇后，所以她比妹妹更为众所周知。尤其她的身材苗条，正合乎二十世纪美女们标准，在历史上留下“环肥燕瘦”的成语，以形容美女的百态。“环”，指公元八世纪的杨玉环女士，我们以后再介绍她。“燕”，就是赵飞燕，她以恰到利益的三围，流芳史册。

赵飞燕女士自幼十分贫苦，但她却具有西汉王朝的皇家血液，同时她也不姓赵而姓冯。盖她娘是姑苏郡主——江都（江苏高邮）亲王刘建先生的孙女，嫁给江都郡百姓兵团司令官（江都中尉）赵曼先生。赵曼先生有一位音乐家朋友冯万金先生，冯万金先生的爹冯大力先生，也是一位音乐家，在刘建先生的王宫，担任乐队指挥（协律舍人）。冯万金先生家学渊源，他所作的曲谱，包括对前人残缺不全曲谱的整理，演奏出来，无不动人心弦。史书上形容赵曼先生跟他的友人说，进餐时如果没有冯万金先生在座，就吃不饱。这种情形之下，冯公跟赵曼的妻子姑苏郡主，自然也干系密切。古时候社会封闭，男女间没有社交，官员富贵之家，女人们更是连大门都不出，根本没有任何机会接触臭男人。而冯万金先生得以出现，既青年才俊，又多才多艺，当然使姑苏郡主漂亮的大眼睛闪出光芒。尤其糟的是，不知道什么缘故，赵曼先生害了性无能的毛病，姑苏郡主漂亮大眼睛闪出的光芒，遂成为浓烈的欲火。郎有心，妾有意，下文不用问啦，他们上了床啦。

——对于一个男人而言，冯万金先生这种朋友，千万别交。“朋友妻，不可欺”，这是最低的品德标准。不过赵曼先生既然害上性无能，也真他妈的不能怪谁。

那个时代还没有避孕之药，通奸的结果是姑苏郡主怀了身孕，这问题就大矣哉。按照一般常情，往老公身上一赖，就天衣无缝。偏偏赵曼先生好久好久没有跟她同过房，而他阁下又性情凶暴，一旦发现绿帽从天而降，虽不能把人压死，恐怕也得压出血流五步。姑苏郡主急得团团转了一阵，然后想出妙法，冒充有病，回娘家调理。咦，她阁下的娘家可不像柏杨先生小门小户，任何人都可把门敲开，尤其是讨债精，一听老头不在，马上搜了个遍，看一看躲到床底下没有。姑苏郡主的娘家可是亲王王宫，警卫森严，连个蚊子(mosquito)都飞不出来，即令赵曼先生是女婿，也束手无策，况且太太回娘家又是常事，医药殷勤，也用不着担忧。于是，姑苏郡主就在王宫之内，生下一对双胞胎女娃，姐姐命名赵宜主，妹妹命名赵合德。

 

——我们既不知道赵曼先生和冯万金先生的籍贯，所以也不知道赵飞燕女士姐妹的籍贯。如果依柏杨先生的主张，赵飞燕女士姐妹身份证上只要写出生地江都就行矣。

两个女娃生下后，因无法带回丈夫赵曼先生家，又不能留在王宫抚养，只好静静派人，把两个可怜的孩子，丢到荒郊野外，希望被别人抱走，甚至希望豺狼(wolf)把她们吃掉，或她们自己饿死，这是私生子的悲惨下场，嗟夫。然而，母女到底连心，过了三天，姑苏郡主自己亲往视探，两个女娃竟仍然在世，只是已啼哭得奄奄将毙，实在于心不忍，就又把她们抱返来，送到情夫冯万金先生家。就在生父家，姐妹二人一天一天长大。可是，当她们即将成年的时候，冯万金先生寿终正寝，冯家家道中落，一对姐妹花在冯家住不下去，辗转流落入首都长安（陕西西安），在一条巷子里租屋住下。大概是命运之神的安排，就在隔邻，住着一位赵临先生。赵临先生是阳阿公主（她阁下是哪个天子的闺女(daughter)，柏老还弄不清楚）公主府的总管（家令） ，看两个女娃孤苦伶仃，十分同情，就收她们作为义女。两个女娃在茫茫人海中，无依无靠，也就拜他作为义父，常常刺绣一些绸缎，送给干爹，倒也情同父女，外人不知道内情，也都这样认定。大概就在这时，她们改姓赵的也。

姐姐不但花容月貌，而且身材纤弱，三围迷人——隆隆的乳房和细细的柳腰，步履轻盈，小鸟依人，像是飞燕一样可爱
初入皇宫


赵宜主女士姐妹，既成为赵临先生的闺女，则顺理成章的，不久老爹就把闺女介绍到阳阿公主家，充当歌女。姐姐不但花容月貌，而且身材纤弱，三围迷人—— 隆隆的乳房和细细的柳腰，步履轻盈，小鸟依人，像是飞燕一样可爱，人们就称她“飞燕”，她也顺水推舟，改名飞燕（有些书上说，她仍保留宜主的本名，只别号飞燕）。妹妹比姐姐更为娇媚，她阁下肌肤雪白，细腻得像刚凝成的猪油，平滑如缎，当她洗澡后从浴盆里站起来时，身上连一滴水都不沾。而且从以后发展的事实来看，她比姐姐确实更具有聪明。不过有一点却是相同的，她们都苦心地学习歌舞，而终于出神入化。

读者老爷一定还记得，一百二十年前，公元前139年，老帝崽刘彻先生，在她姐姐平阳公主家，和卫子夫女士相遇的往事。而现在，历史重演，刘彻先生第六代孙儿小帝崽刘骜先生，原模原样地遵古炮制。公元前18年，年才三十八岁的刘骜先生，到阳阿公主家中瞎泡，在招待他的盛大宴会上，由公主家的歌女边舞边唱，在旁助兴。在那些回转金莲步的美女群中，刘骜先生第一眼就盯住赵飞燕女士。呜呼，美女必须美到“光艳照人”，才是真正的美女，只有容光抖擞，才能先声夺人，使臭男人眼睛一亮。赵飞燕女士身上就像是有吸盘似的，吸得刘骜先生目不转睛。

 

下一步是啥，就用不着找算卦摊子矣。宴会过后，刘骜先生自然把赵飞燕女士带走。就在御床之上，她阁下展示出她的功夫，书上曰：“飞燕瞑目牢握，泣交颐下，战栗不迎。”（柏老按：这一段可不能翻译成白话）以致刘骜先生一连三夜抱着她，无法颠鸾倒凤。而他爱她爱得奇紧，又不忍霸王硬上弓。其他姬妾们平心静气，问刘骜先生为啥这么体贴，刘骜先生曰：“她看起来像是很丰满，可是抱到怀里却柔弱得像没有骨骼，对男人郑重畏惧，不即不离，具有高贵的教养。你们这些胁肩谄笑、投怀送抱的女人，怎么能跟她比？”把一些老奶说得面红耳赤，咬碎银牙。然而，赵飞燕女士所以如此，不过是她欲迎故拒的战略，为的就是要刘骜先生对她留下深刻的印象。最终一次，血染锦被，证明她是处女。

书上说，赵飞燕女士事实上并不是处女，就在长安的陋巷中，邻居有一位靠猎鸟为生的青年，一表人才，二人早就暗渡陈仓，而且恩恩爱爱，难舍难分。如果那青年家景不是那么贫苦的话，赵飞燕女士早成为猎鸟婆矣。可是，他没有力量娶她，她才辗转到了皇宫。皇宫中有一位女官樊?女士知道这回事，当赵飞燕女士入宫时，暗暗为她担忧。盖中国传统的大男人沙文主义，特别正视处女，尤其是身为帝王的淫棍，更把处女当做自己的庄严。如果刘骜先生发现赵飞燕女士曾经跟别的臭男人睡过觉，那就完啦。依事先的情形，轻则乱棒打出，重则囚禁冷宫，甚至喀嚓一声，玉头搬家。然而，赵飞燕女士竟然用事实证明她是处女，樊?女士不禁大吃一惊。觑个机会，静静地问曰：“到底怎么回事?猎鸟的那小子，没有挨过你呀?”赵飞燕女士曰：“我小时候看过不少彭祖秘方，也练过气功，只要悉心调养三天，就还我原身矣。不过刘骜太壮，真有点吃他不消。”

——柏杨先生认为，赵飞燕女士有男朋友，甚至发生肉体干系，是可能的，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并不是必然的也。秘方气功，属于屁话。即令是真的，樊?女士也决不敢问，她不是傻瓜，呜呼，“知人阴私者不祥”，她知道赵飞燕女士的阴私，已种下祸根，再去乱问， 终局一定是杀人灭口，她难道不想活啦?

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赵飞燕女士从此把刘骜先生掌握在手心，在皇宫中坐第二把交椅。而樊?女士又趁机向刘骜先生推荐赵合德女士。臭男人的心理是，女人越多越好，而天子更拥有随心所欲的特权，一听说赵合德美不胜收，马上漫不经心，赶忙派宫廷秘书（舍人）吕延福先生，用只有皇后才可以坐的御轿（百宝凤舆）前去迎接。如果换了其他老奶，一瞧富贵临头，早就一屁股坐上去。可是赵合德女士却婉转拒绝，她通知吕延福先生说，必须有姐姐的命令，她才进宫。刘骜先生得到报告，一方面浏览她的庄重，一方面更急得抓耳搔腮，跟樊?女士计议，开始在赵飞燕女士身上下功夫。先犒赏给赵飞燕女士代价连城的珠宝，一个穷措大出身的女娃，哪见过那些玩艺，早已目不暇接。接着把赵飞燕女士迁到豪华盖世的远条宫（馆），她就更对刘骜先生感激零涕。

 

祸水·温柔乡


刘骜先生正是要赵飞燕女士产生感激之情，这样樊?女士才能向她提出秘密发起，要她把妹妹赵合德女士推荐给刘骜。理由十分充分：第一，刘骜先生还没有儿子，姐妹二人如果像包男妓一样地把他包啦，任凭谁生下一个，就是皇太子，前途就安如泰山矣。第二，亲妹妹总比外人好，外人生了娃儿，就是一颗炸弹，而手足骨肉，是先天的联合阵线，如果发生事端，可以相互援助。第三，主要的是，没有一个帝王不是色迷；如不将赵合德献出来，把刘骜抓住，万一有别的美女脱颖而出，荣华富贵，就成云烟了也。

赵飞燕女士绝顶聪明，马上接受樊?女士的发起，派人去迎接赵合德。一会儿工夫，赵合德女士袅袅婷婷，走下御轿，刘骜先生睁开龙眼一瞧，只见她鬓如乌云，眉若细柳，脸蛋儿红润欲滴，而肌肤简直是一堆白雪。他玩的女人多啦，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美艳娇娃，一霎时疑心他的龙眼一定有了毛病，这不是仙女下凡是啥？灵魂就从后脑勺出了窍，瞠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不但他阁下一人如此，就是左右伺候的那些阉人宫女，也一个又一个张嘴翘舌。只有一位老奶，被称为“披香博士”（宫廷教习）的淖方成女士，正站在刘骜先生身后，妒火中烧，吐了一口唾沫，静静曰：“这是祸水，是灭火了矣。”

——在中国，漂亮的女人往往被詈为“祸水”，典故就出在这里。淖方成女士所以说这话，是因为星象家认为西汉王朝的命运属于火星座（火德），现在祸水要把火星沉没啦。

淖方成女士的话，既小又低，刘骜先生当然没有听到。其实即令听到，都没有效，盖欲火攻心，天塌啦都不在乎，况且祸水。当天晚上，赵合德女士人间少有的胴体，收回千军万马的魅力，含苞渐润，媚态百生，刘骜先生如灌顶醍醐，比跟姐姐赵飞燕女士寻欢时，更教他欲仙欲死。刘骜先生自恨枉活了三十八年，明天总算享受到人生的真正滋味。于是，他把赵合德女士的酥胸，称之为“温柔乡”，叹曰：“我当终老是乡，不愿效法老祖宗刘彻先生追求的白云乡矣。”想到樊?女士的皮条功劳，就犒赏给她名贵的“鲛文万金锦”二十四匹。

于是，赵飞燕女士和赵合德女士，同时被封为“婕妤”——小妻子群的第二级。前已言之，婕妤位比上卿，爵比列侯。姐妹二人，轮流陪刘骜先生上床，皇宫里千万粉黛，到此都成粪土。她们了解她们所受的妒忌和自身壮大的优势，在皇宫里，天子是头目，他支持谁，谁就威不可当。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和扫荡潜在的敌人，就在她们掌握了刘骜先生这个权力魔杖过后，也就是她们入宫几个月过后，即行对坐在皇后宝座上的许女士，发动疯狂攻击，而且大获全胜。许皇后罢黜，并于稍后被毒死。关于这幕悲剧，我们将在次一章报道。

许皇后既倒，依刘骜先生之意，马上就要擢升赵飞燕女士当皇后。可是刘骜的娘，皇太后王政君女士，却嫌赵飞燕女士出身微贱，不肯答应（呜

呼，王政君这婆娘，忘记她丈夫的老祖宗刘邦先生，出身是流氓无赖啦）。刘骜先生既不敢违抗老娘，只好憋一肚子气，见人就找茬。如果是柏杨先生这种小民，见人找茬，结果准挨揍。可是，刘骜先生是个帝崽，见人找茬，挨臭揍的就是别人矣。幸亏有位淳于长先生，担任宫廷禁卫军司令官（卫尉），是王政君女士姐姐的儿子——王政君女士是他的姨妈，而刘骜先生是他的表弟。刘骜先生千拜托万拜托他出面疏通，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才终于把姨妈说得点了御头。

公元前16年，距赵家姐妹入宫不过两年，刘骜先生下令封赵临先生侯爵（成阳侯），为的是堵别人的嘴——你们不是附和俺娘皇太后，说赵家姐妹出身贫贱乎?好吧，侯爵可够得上富贵吧。这是为赵飞燕女士当皇后铺路，赵临先生一念之慈，从一个小职员（阳阿公主的管家），一会儿高封侯爵，真是福从天降。

然而，西汉王朝开山老祖刘邦先生，曾有过严酷的遗令，任何一个人，必须对国家有绝大的功勋，才能晋封侯爵。专制时代，天子的命令，就是法律。而祖宗的命令，当儿孙的天子，也不能违反。默默无闻的赵临先生，突然之间平地一声雷，西汉政府的大小官员，也跟着平地一声雷。不过赵临先生平地一声雷是直上青云，而大小官员的平地一声雷是对天子老爷的乱搞，吓了一跳。刘骜先生平常总是义正词严教他的部下，一定要身体力行，遵守法纪，现在他自己却领先破坏法纪。不过大家吓了一跳过后，骂骂大街，发发牢骚，也就到此为止。顺调分子还借此千载良机，兴高采烈，认为刘骜先生深谋远虑，封得好，封得妙哩。只有一位担任监察部委员（谏大夫）的刘辅先生，向刘骜先生上了一道奏章规劝。不过在专制政治下，任何天经地义，都难以阻挡当权人物不可告人的私欲——不但不能阻挡，反而使当权人物恼羞成怒，更火上加油。

美女的特权
刘辅先生曰：

“我听说天老爷要兴旺谁，一定先赐给祥瑞。天老爷要教谁倒楣，一定先降下祸殃。这是从古到今，屡试不爽的事。周王朝国王姬发先生和宰相姬旦(即周公旦)先生，要创建大业之时，就有鱼乌之瑞，而群臣们仍戒慎恐惧感，相互勉励。况且到了现在，上天既没有降福给你，使你生儿子，又屡屡降祸，发生天灾。即令日夜自我责备，改过向善，遴选正正派派女子，求子求孙，恐怕为时都已太迟。想不到你陛下纵情纵欲，还弄了一个卑贱的老奶，教她去当皇后，人们就怎么想都想不通矣。俗曰：‘腐烂了的木头不可以当柱子，出身卑贱的人不可以当主妇。’（柏老按，谚语的上一句是对的，下一句就是狗屁。）上天和小民都平心静气，必然产生祸事，连菜市场上的小贩都知道，偏偏没有一个政府官员敢说一句话。” 。如果换了现代，天颜既然震怒，恐怕大家都心胆俱裂，一面高叫做人要有品德勇气，一面脚底抹油，唯恐牵连到自己身上。这种镜头，柏老可看得多啦，嗟夫。

刘辅先生的遭遇，果然发生阻吓作用，政府官员一个又一个都成为没嘴葫芦，无人敢再劝阻（其实，劝阻都没有效，徒增黑狱冤魂）。道路既然铺平，公元前16 年，刘骜先生正式宣布册立赵飞燕女士为皇后，擢升赵合德女士为姬妾第一级的“昭仪”。距她们在阳阿公主产业地位低微的歌女，不过两年工夫，连旧主人阳阿公主，都得倒转过来，下跪磕头，巴结奉承。人生的境遇，很少如此传奇。呜呼，这正是年轻貌美女子的特权，她一会儿就可以爬到顶峰，义正词严地分享臭男人的荣华富贵，把一些奋斗终生而仍赤手空拳的臭男人，能活活力死。

现在，刘骜先生左拥右抱，享尽风流，踌躇满志，请他去天空上当仙人他都不干。为了取悦赵飞燕女士，专程在皇宫太掖池，制作一艘华丽的御船，带着她泛湖赏景，由副部长级官员（侍郎）冯无方先生吹笙伴奏——笙，似乎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乐器之一。由赵飞燕女士边歌边舞，刘骜先生则用犀牛(rhinoceros)角做的簪子，轻敲着白玉酒杯。有一次，正在兴头上，突然之间一阵大风，把赵飞燕女士穿的宽裙吹起，像跳探戈舞时打圈圈老奶们的宽裙一样，凌风飘扬（不知道露出使人喘息的三角裤没有，书上没有交代，实在遗憾）。赵飞燕女士被宽裙带动，险些像小鸟一样地乘风而去。乘风而去的结果当然不会直升云霄，而准是呼咚一声，掉到水里，淹个半死。刘骜先生大惊失色，急叫救命。冯无方先生马上扑上去，两手正好握住赵飞燕女士的两只玉足。她阁下也乐于被青年才俊握住，就在那强有力的紧握中，持续她的舞姿。为了这一段热闹，宫中传出新闻说，赵飞燕女士不但身轻似燕，而且还可以在掌上起舞，显示出她的纤细和弱不禁风。刘骜先生就更色授魂与，神魂颠倒。

 

是，她就使用皇后的权力，广为物色结实的男人，秘密载进她的寝宫，一方面寻欢取乐，一方面希望结实的精液，能使她生下娃儿
衣橱里的咳嗽声



赵飞燕女士靠着她的美色，荣冠三宫六院。然而她知道，要想这种宠爱固如磐石，必须得为天子老爷生个儿子才行，如果生不了儿子，皇后宝座就像建在沙滩上，随时有垮台的可能。可是，她却一向无法有身。不但她一向无法有身，连妹妹赵合德女士也一向无法有身。读者老爷回忆霍成君女士的故事，就可知道她们心里的焦虑和痛苦。霍成君女士之不能有身，原因是啥，我们不知道，但赵飞燕女士姐妹不能有身，原因是啥，史书上却有记录。这就说来话长，封国在江都（江苏高邮）的亲王刘非先生有一位宠姬李阳华女士，她的姑姑嫁给冯大力先生，而冯大力先生正是赵飞燕女士的嫡亲祖父，该姑妈则正是赵飞燕女士的嫡亲祖母。之后刘非先生死掉，李阳华女士没有儿子（又是无子），而又人老珠黄，被遣出王宫，举目无亲，只好投靠冯大力先生的妻子，赵家姐妹把她当做母亲一样亲近。这位李阳华女士在王宫中久啦，对美容术有特别心得，她有一种“息肌丸”，塞到肚脐眼里，融化到体内，能更增加艳丽。可是它却含有麝香成分，而麝香强烈地伤害到生殖性能。所以赵家姐妹美是够美啦，却月经不调，不是来期不准，就是若有若无。赵飞燕女士偶尔向皇宫药剂师（承光司剂者）上官妩女士谈到这回事，上官妩女士叹曰：“这种情形，怎么能生孩子乎哉。”教她用羊花煮汤洗涤，可是已无法拯救。

赵飞燕女士仍不绝望，她的目的是生孩子，不管是谁的孩子。仅只天子刘骜先生显而易见不够用，尤其是刘骜先生又常在妹妹赵合德女士那里，而且她想到刘骜先生本身可能也有问题。于是，她就使用皇后的权力，广为物色结实的男人，秘密载进她的寝宫，一方面寻欢取乐，一方面希望结实的精液，能使她生下娃儿。最初，她 还小心郑重，之后越来越胆小。终于有一日，她正在腾云驾雾、翻江倒海之际，刘骜先生突然之间跑来。事先埋伏的暗探向赵飞燕女士飞奔报告，她这一惊，非同小可，赶忙收兵出迎。虽然她很镇静，但头发散乱，言语支支吾吾，无法注释她为啥这般神色镇静。刘骜先生不禁起了疑心，不过他阁下怎么也料不到绿帽子会压到他的御头之上，但不久他就听到衣橱里有人咳嗽的声音，使他的御头嗡一声大了起来，不过他太爱赵合德女士啦，只好对她姐姐勉强忍耐。

于是有一日，刘骜先生正跟赵合德女士饮酒欢聚，想到来赵飞燕女士的态度和衣橱里那声咳嗽，突然之间气冲牛斗，卷起袖子，虎视眈眈地看着赵合德女士，眼看就要爆炸。赵合德女士知道其中一定有什么过节，大事就要不好，如果不能当场挽回危局，一旦撕破了脸，就再难挽回矣。刹那间她决定采取低姿势行动，跪下来，扑到他怀里，委屈万状地嗲曰：“天子哥啊，请听一言，我们姐妹出身微贱，人单势孤，连一个心疼我们的远亲都没有。而今万分荣幸地当你的大小妻子，供你驱使，又蒙你这么宠爱，提拔我们姐妹在万人之上。有的时候，也难免仗恃你的宠爱，得罪了人，大家已把我们姐妹恨入骨髓，又加上我们少不懂事，不知道宫廷中的端正，使你天子老哥生气。教我们死吧，只要你不再烦恼，我们死也心甘情愿。”说罢此话，马上一枝梨花春带雨，鼻涕眼泪一齐流出，更楚楚动人，惹人生怜（柏老按：哭也是一种艺术，读者老奶，特别注意）。刘骜先生一瞧，气也没啦，怒也没啦，把她抱起来，柔言安慰曰：“亲爱的，这件事跟你无关，我恨的是你姐姐，我打算砍掉她的头，剁下她的脚，扔到茅坑里，心里才舒服。”赵合德女士大惊曰：“这是为啥？”刘骜先生把那天的镜头重述一遍，赵合德女士曰：“我因姐姐的缘故，才有机会伺候你陛下，姐姐如果被你杀掉，我一个人怎么能活下去耶？况且突然之间间把皇后宰啦，天下人会说你啥？我愿意身当这场灾难，打铃，你把我杀了吧。”越说越惆怅，最终大放悲声，昏倒在地。刘骜先生赶忙把她抱起来曰：“我正因为你的缘故，所以事先不去搜查衣橱，刚才不过突然之间想到来，顺口说说罢啦，你当成真的呀。”百般请求，才使赵合德女士转悲为喜。事后，刘骜先生秘密追查，终于发现衣柜里那位咳嗽的小子，是禁卫军官（宿卫）陈崇先生的儿子。刘骜先生再度大发脾气，派人到陈家把他杀掉，把陈崇先生褫职，逐出宫廷。

 

——西洋有句谚语曰：“只有爱情和咳嗽是隐藏不住的。”陈小子兼而有之，虽然享受到皇后眉清目秀般胴体的滋味，却也惨死刀斧之下。在此敬告后生小子，当你有幸或不幸去偷情幽会时，千万别咳嗽。最好是等医生把你的咳嗽治痊愈了再去，切记切记。

然而，赵飞燕女士的情夫不只陈小子一人，她手下虽不能说壮男如云，但壮男至少有一大群
醋海兴波



然而，赵飞燕女士的情夫不只陈小子一人，她手下虽不能说壮男如云，但壮男至少有一大群，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其中一位燕赤凤先生，是在宫廷担任粗工的宫奴，一表人才，虎背熊腰，胸脯结实得像军舰上的汽锅。赵飞燕女士看上了他，赵合德女士也看上了他，他阁下以最卑微的身份，突然之间一对尊贵的姐妹花，纵体入怀，感激零涕之余，自然舍命报效（这小子，他妈的艳福不浅）。最初姐妹们尚且相互隐瞒，可是色胆包天，不久就逐渐透露风声，醋海兴波。有一日，燕赤凤先生刚刚离开赵合德女士的寝宫少嫔馆，赵飞燕女士闯了出去。那天正是公元前14年夏历十月五日，依宫廷老例，每年十月五日，都要遥祭天子祖先的在天之灵，宫女和女官们在祭奠典礼上，像台湾高山族的土风舞一样，大家臂攀着臂，手牵着手，围成一个圈圈，载歌载舞。往年歌舞中有“赤凤来”一曲，赵飞燕女士酸溜溜地问曰：“赤凤刚才为谁来？”赵合德女士曰： “赤凤当然为姐姐来，他肯为别人来呀?”一句话把赵飞燕女士顶撞得恼羞成怒，抓起酒杯（大概是燕赤凤先生跟赵合德女士对饮时用的），摔向赵合德女士，赵合德女士一闪，酒杯击中她的裙边。做姐姐的狠狠曰：“老鼠(mouse)想咬人呀。”赵合德女士也生了气，反唇相讥曰：“老鼠不想咬人，只是想在衣服上咬个洞，看一看里面是啥货色。”

赵合德女士性情柔顺，对姐姐一贯百依百从，突然之间凶猛地反击，赵飞燕女士马上眼如铜铃，嘴唇发青，呆在那里，说不出一句话。在一旁服侍的樊?女士大吃一惊，知道再闹下去，一定两败俱伤。她赶忙打圆场，史书上说她“脱旧簪，叩头出血”，强拉着赵合德女士向姐姐道歉。赵合德女士是一个极度聪明的女孩儿，她刹那间规复岑寂，知道姐妹的命运是不可分的，而且懊悔自己的尖锐辞令，她向姐姐哭曰：“姐姐啊，我们贫苦时，共盖一条棉被，天冷夜长，冻得不能入睡，你教我抱着你的背取暖，难道忘记这些往事？现在幸而荣华富贵，高人一等，却家门孤单，没有外援，全靠姐妹相互照顾，我们能忍心再自相残杀乎耶？”赵飞燕女士也感到自己太过，抱着妹妹垂泪，亲手摘下头上的“紫玉九雏钗”，给妹妹梳理秀发。

 

宫廷是个复杂的地方，赵家姐妹这场原因暧昧的争吵，仍传到天子老爷刘骜先生耳朵里，就向赵合德女士打听争吵些啥。他当然得不到实情，赵合德女士嘴里能滴出蜜来，她信口开河曰：“姐姐忌妒我罢啦，你知道，西汉王朝是以‘火’作为标帜的，所以我们暗地里都叫你‘赤凤’，就是为了争你这个活宝呀。”头戴绿帽的刘骜先生一听，“赤凤”竟是我，我竟是“赤凤”，别看我其貌不扬，两位绝色美女却爱我爱得紧哩，于是神魂飘荡，龙心大悦。

——在一连串的事件上，我们可以分出赵家姐妹的优劣。用“优”“劣”太严酷啦，她们只有“非常优秀”和“更非常优秀”之别，赵飞燕女士是一位正常的绝世美女，赵合德女士却有较姐姐更高的心机。

赵飞燕女士目的只在早日生孩子，而刘骜先生可能显示得不堪胜任，所以她对他死了心，只在别的男人身上打念头。在她情夫群中官阶最高的是一位副长（侍郎）庆安世先生。庆安世先生不但长相跟柏杨先生一样，堂堂仪表，而且对小提琴、手风琴、钢琴、古琴，等等之琴（史书上只说“琴”，没说啥琴，大概不外乎这些吧），也跟柏杨先生一样，无一不精。赵飞燕女士扬言她也要学琴，请刘骜先生特别准许他出入。于是，不久庆安世先生不但出入皇后之宫，更上了皇后之床。赵飞燕女士还严密调查，把宫廷中孩子最多的一些年轻父亲(father)，列了一个名单，一一地教他们贡献体力。为了藏匿这些危险男人，特别腾出一间房子，里面布置神龛神像（大概另有一张神床），对外宣称那是她参拜天地进德修业的圣地，任何人任何情形之下，都不准出来，包括丈夫刘骜先生在内。盖她正在虔诚地向上苍祈祷，如果闯断了她跟耶稣基督的心灵交通，耶稣基督心里一烦，就不准她生儿子矣。呜呼，“灭绝皇嗣”的责任，谁敢承当乎哉？刘骜先生心里本来有点偏爱赵合德女士，赵飞燕女士又不希望刘骜先生常常接近自己，结果是，刘骜先生险些已被赵合德女士包啦，这正中赵飞燕女士，也正中赵合德女士的下怀。

刘骜先生对赵合德女士确实已经入迷，他在事先首都长安昭阳宫中，专程为赵合德女士另行创建一座富丽堂皇的寝宫，中庭一片朱红，殿柱上都施用油漆（中国传统中，朱红是一种尊贵的颜色；而在公元前一世纪，油漆依然一种珍品）。门限都是铜做的（事先铜尚是稀有金属，险些跟现在的黄金等值，如果换“门限都是黄金做的”，印象就更深刻矣），而铜之上更镀黄金（那时黄金跟现代的钨铀之类一样，代价连城）。用雪白玉石砌成台阶，墙上挂着完全用黄金做的精致壁灯。处处都装饰着蓝田（陕西蓝田）璧玉和翡翠珠宝。 这些盖世豪华，不但赵合德女士贫穷出身，没有见过，史书上说，自从中国有皇宫以来，也从没有见过。

 

女教习有身
赵合德女士的宠爱一日千里，她知道姐姐玩的把戏太多，偷情通奸的事，除非上帝特别保佑，很难天衣无缝。况且赵家姐妹只几个月工夫，就从平地直上云霄，有多少同样鲜艳的老奶，或已往陪刘骜先生睡过觉，或将来有睡觉(sleep)的可能，都充满怒火，张开大眼，希望赵家姐妹出错。而身为皇后的赵飞燕女士大张艳帜的干法，跟一桶点了火捻的炸药一样，随时随地，都会爆炸，使赵家姐妹粉身碎骨，尸肉无存。赵飞燕女士已被淫欲和生孩子的渴望，搞得神志不清——从她竟向妹妹发脾气的事上可看得出来。但赵合德女士却清楚地察觉到四伏的危机，她除了广为收买宫里的大小男女外，还更增强控制权力魔杖，盖控制权力魔杖才是最基本的也。有一日，刘骜先生赵合德女士在一路时，谈谈张家长，道道李家短，不知不觉说到赵飞燕女士。刘骜先生表示他确实听到一些关于野男人的传闻，脸色变得铁青；但赵合德女士却不动声色，淡淡地曰：“我姐姐性情太过刚直，刚直一定招来怨恨，宫廷之中，到处都是仇敌，那些因得不到你老哥宠幸的人，迁怒到姐姐身上，就千方百计，诬陷谗构。我们姐妹的性命都握在你手，只要你听她们一句话，赵家就灭门绝种矣。”说到这里，想一想她们的命运也真是这样，忍不住呜咽流涕，悲痛失声。刘骜先生怜香惜玉，赶忙搂到怀里，为她拭去眼泪，发誓绝不受任何人的挑拨，绝不上任何人的当。为了表示对赵家姐妹的信赖，他采取残酷手段，凡是向他打小报告透露皇后奸情的人，一律处决。这是自绝聪明的有效高招，他的绿帽子遂变成铁做的，赵飞燕女士也安如泰山。

然而，千算万算，不如天老爷一算，赵家姐妹虽然竭尽所能，仍然不能有身。刘骜先生也暗自着急，而且臭男人差不多都是感情走私植物，即令情妇不比正式妻子高明，但为了新鲜，也往往喜欢换换口味（读者老爷容禀，只有你阁下德配天地，道冠古今，爱情专一，早已脍炙人口矣，当然例外）。况且天子老爷，只要他愿意，眉清目秀就会自动送上。所以即以赵家姐妹的天仙化人，也挡不住刘骜先生向外侵略。事先担任皇宫女教习（学事史）的一位曹宫女士，不但其貌如花，而且学识极好，教授赵飞燕女士《诗经》。夫宫廷之中，乃绝对的阴盛阳衰之地，臭男人只有一个，而老奶不计其数。读者老爷必须记取，公元前一世纪时的中国宫廷，也就是刘骜先生在位之际，宫女已有四万余人，赵家姐妹能在四万余位美女中扶摇直上，自然有她们的绝世武功。其他老奶既然沾不到男人的边，唯一的办法只有同性恋，一位仍以女性自居，而另一位则在心理上成为她的丈夫。这种同性恋的结合，术语称之为“对食”，虽现实上同是女性，但显示在外的，则俨然夫妻。曹宫女士的“对食”是另外一位宫女道房女士。

 

现在，刘骜先生看上了曹宫女士。这件事发生在公元前12年正月，赵飞燕女士马上就发觉秘密，向曹宫女士询问。曹宫女士不敢承认，于是赵飞燕女士再向道房女士探听曰：“天子是不是跟曹宫上过床？”道房女士赶忙回答不知道。她可能真的不知道，但即令知道，也不敢说知道——跟皇后争宠，那将引起杀机。可是几个月后，曹宫女士的娘曹晓女士（她的出身也是宫女）进宫看她闺女时，发现闺女肚子已经膨胀，盘问怎么回事。曹宫女士通知老娘说，是刘骜先生打了她的念头。当年十月，曹宫女士在宫廷家畜治理处处长的官舍（牛官令舍），生下一个男孩。基于同情和顾念刘骜先生终于有了皇嗣，可能出于自愿，可能出于老娘曹晓女士的请求拜托，也可能是家畜治理处处长的命令，有六位宫女在旁服侍她临盆（我们可推想，道房女士一定在内）。

无论如何，对年已四十一岁的刘骜先生，孩子的诞生，是一 件喜事。按照事先封建制度的架构，有了皇位承当人，更是一件大事。如果是赵家姐妹生了娃儿，恐怕热闹得天都会翻过来。可是，生儿子的却是另外一个卑微的女性，人性遂行泯灭。

赵家姐妹马上得到情报，她们暴跳如雷兼义愤填膺。在生产后不久，众宫女的祝贺声还没有说完，一个手续完备的天子正式诏书——那是全国最高无上权威—— 上面盖着宰相（御史中丞）副署的大印，由宫廷侍卫官（中黄门）田客先生亲自送给宫廷监狱监狱长（掖廷狱丞）籍武先生，诏书上曰：“立即逮捕家畜治理处处长官舍那个产妇和新生的婴儿，以及在旁伺候的六名宫女，扣押特别囚房（暴室狱）。切记，不可问该新生婴儿是男是女，或是谁的孩子。”籍武先生迅速行动，把她们一网打尽。曹宫女士向籍武先生号令曰：“请你好悦目顾孩子，你知道他是谁的骨肉耶。”呜呼，籍武先生当然知道孩子是谁的骨肉，可是，中国宫廷是世界上最阴郁的地方，有权的不但有理，而且他本身更是法律，谁有胆量对抗？事实上，即令有胆量对抗，都没有力量对抗。

曹宫母子惨死
曹宫女士母子入狱的第三天，宫廷侍卫官（中黄门）田客先生，再度驾临，拿着刘骜先生的诏书，问籍武先生曰：“孩子死了没有？”籍武先生曰：“仍然健在。”田客先生回去向刘骜先生禀报，一会工夫，他阁下踉跄出来，喘气曰：“天子老爷（主上）和赵合德女士（昭仪）火冒三丈，你要完啦，为啥不早一点把孩子杀掉？”籍武先生悲不自胜，流下眼泪，曰：“孩子是天子的骨肉，不杀他我知道我会被处决，可是杀了他我同样也会被处决。反正终局已定，就请你去再见天子，代我奏明：他陛下到现在还没有后代，不管是谁生的，儿子就是儿子，岂有贵贱之别？怎能忍心把唯一的骨肉处死?请他三思。”

 

田客先生总算有承当，他再回去报告。显而易见的，赵合德女士起了疑心，认为籍武先生不是理想的奴才，他可能拒绝执行命令，而仍留得孩子活口。所以，当田客先生再出来时，他手上拿的天子诏书，已不要籍武先生杀孩子，而是要籍武先生：“今夜漏上五刻（天将亮时），把孩子交给宫廷侍卫官王舜。”

事儿到此，已无法挽回，籍武先生问曰：“天子老爷听了我的意见，怎么反应？”田客先生曰：“瞠也。”瞠，两眼发直。呜呼，天子老爷对自己亲生儿子下毒手，历史上多得是；但天子老爷本不愿下毒手，却被一个女人逼得两眼发直，只好下毒手，实在是最奇特的变异。不知道赵合德女士有啥本领，能把该帝崽治得如此服帖。籍武先生没有办法，只幸亏指定的时间，把孩子交给王舜先生，由王舜先生抱回寝宫。

把孩子抱走过后，厄运砸向那位年轻的母亲曹宫女士头上。田客先生再度出现宫廷监狱（掖廷狱），交给籍武先生一个绿色小箱，小箱上有刘骜先生的笔迹，曰：“籍武：把小箱里的东西交给在押的那个女人，你要亲自监督，看她下咽。”籍武先生打开小箱，有药两包（用不着多说，就知道那是啥药矣），另外另有刘骜先生在一张小薄纸上，亲笔写给“在押的那个女人”的一封可怕的情书，曰：“伟能：努力饮此药，不可复入宫，汝自知之。”

伟能，是曹宫女士的别号。刘骜先生称呼得如此亲热，却要把她毒死，而且勉励她“努力”吃下，人生到此，夫复何言。曹宫女士看到了刘骜先生的便条，哭曰：“赵家姐妹果然企图独霸大权，掌握天下矣。我儿前额上长有壮发，跟他爷爷刘?先生长得一样。孩子在哪里？恐怕难逃一死。求求你，想办法禀报皇太后（王政君女士），救孩子一命。”在狱吏强迫下，她服下毒药，毒发身死。呜呼，曹宫女士，她有何辜？然而，更惨的依然服侍她生产的六位宫女，她们被召入寝宫，出来后一个又一个面无人色，向籍武先生哭曰：“昭仪（赵合德女士）向我们说：‘我知道你们没有罪，但你们非死不可。现在由你们选择 ：是自己了断，依然送到政府处斩？’我们自愿自杀。”自杀方式是上吊，六条绳索悬在梁间，她们遥向故乡的父母哭拜长辞，父母们仍在盼望他们的闺女在皇宫中，大概有一日能出人头地，现在一切结束。没有人能救她们，只有一个人——刘骜先生——有这个力量，但有这个力量的人却正是凶手。另外另有一个人，那便是曹宫女士乞求禀报的皇太后王政君女士，可是宫闱重重，杀机四伏，谁能去？谁又敢去？

 

——“壮发”是啥，《汉书》颜师古先生注曰：“发当额前，侵下而生，今俗呼为‘圭头’者是也。”颜师古先生的“今”指的是七世纪，距现在一千三百年，已无法从“圭头”上去了解。“侵下而生”，可能是头发生得太低，也就是前额与发眉之间的距离太窄。依相书上说，前额不广，主少运不佳。不过这种注释，有点勉强，孩子初生下来，胎发若有若无，很难显示出明确的界限。可能是婴儿的头发本都稀疏柔软，只曹宫女士的婴儿，跟他祖父刘?先生一样，前额上有几根较为粗硬的头发。

孩子被王舜先生抱回寝宫，并没有马上杀掉，而且还为他选择了一位名张弃的宫女，做他的乳母。王舜先生还吩咐张弃女士曰：“好好养育这娃儿，你会得到重赏，千万不要泄露。”

——看情形这是刘骜先生一时改变念头，否则王舜先生不可能有这种承担。

一哭二闹三上吊
然而，赵家姐妹的密探无孔不入，已控制整个宫廷，所以事儿仍然泄露。张弃女士喂养孩子只十一天，突然之间，女官（宫长）李南女士，拿着天子老爷的诏书，向她索取孩子。张弃女士于法既不敢拒绝（拒绝都没有效，徒赔上自己性命），于情也不能拒绝（老爹看一看亲生儿子，总可以吧）。李南女士把孩子抱了去，从此，世界上再没有人听到孩子的新闻。一般人看来，这孩子属于“天潢贵胄”，照正史上的程式，一定有六丁六甲，谒者功曹，以及天空上地下各种神灵，保佑庇护。可是现在他却孤苦伶仃，距他诞生不过二十天，眼睛刚刚睁开，小面颊上刚刚露出可爱的笑脸。——读者老爷老奶，如果怀中有二十天的娃儿，可知孩子是怎么脆弱纯真，每一安详的呼吸，都引起爹娘的担忧和喜悦。想不到这么一个无识的小儿，一生下来，两位美女死敌已等在世界上，决定把他铲除。我们不知道孩子是怎么死的，可能被活活饿死，几日几夜地哇哇啼声，使我们心碎。也可能被人双手扼杀，连挣扎的力量都没有。

不管怎么吧，小生命从此消逝。一具小小尸体，夜半被人抱出皇宫，扔到荒郊野外。

赵家姐妹谋杀了曹宫女士母子过后不久，又掀起第二场血腥。

第二场血腥女主角是许美人。“美人”，小妻子群第六级，跟赵合德女士第一级的“昭仪”，相差五级。她跟我们不久就要谈到的许皇后，都是刘骜先生祖母许平君女士娘家侄孙女，出身高贵，而且拥有雄厚的姻亲干系，娘家许多人担任初级官员和初级爵位。这已使赵家姐妹在心理上产生自卑，因自卑而恐惧感，所以一旦反击，也更为强烈。许美人也是一位美貌娇娘（读者老爷切记：宫廷中哪有丑八怪？便是七八九十流角色，小民看啦都会惊为天人，血压马上升高到三百度——那便是说，头“嗡”的一声晕啦，说不定还会栽倒在地）。老嫖客刘骜先生，虽在赵家姐妹严密控制之下，仍然觑空“召”她上床，一年之中，大概“召”她两三次。公元前11年二月，她怀了身孕。十一月，生下一个白胖儿子。曹宫女士生子是公元前12年，一年过后，许美人又生子，这对赵家姐妹又是一个晴天霹雳，曹宫女士母子的惨剧，再度上演。

 

当许美人刚分娩时，刘骜先生窃窃心喜，但他长久地被赵家姐妹——尤其是被赵合德女士降伏，不敢公开表示什么，只暗中派宫廷侍卫官靳严先生，陪同御医前去探望，又送给许美人三粒保养身体的名贵丸药。刘骜先生最初的意思，可能希望一向隐瞒下去。但不知道什 么原因，大概他了解赵家姐妹暗探密布，恐怕隐瞒不住；大概他受制于赵家姐妹太久，总觉得不对劲，将来万一戳穿，恐怕后果堪虞，他承受不了那时的风暴；大概他突然之间福至心灵，认为“自首投案”，要比“缉拿追拿”，轻易得到谅解，赵合德女士会因此承认这件既成事实，也说不定。不管什么原因吧，反正是刘骜先生找了一个黄道谷旦，趁赵合德女士兴高采烈之际，结结巴巴向她招认他的罪过。好啦！这可不得了啦，刚刚费了吃奶的劲断了一个孩子，现在又出现另一个孩子。赵合德女士对付曹宫女士，是怎么踢腾的，史书上没有提到细节，而对付许美人母子，她阁下踢腾的细节，史书上却有生动的记录，历历如绘。赵合德女士马上柳眉倒竖，杏眼圆瞪，问刘骜先生曰：“你不在我这里睡觉时，总一口咬定住我姐姐那里，好吧，许美人的儿子是怎么生出来的吧。”突然之间间她想到事态严重，号曰：“难道你存心要姓许的再当皇后呀?”刘骜先生瞠目结舌，无言以对。咦！如果换了柏杨先生，只要一句话就堵住她的嘴，我的本领是反唇相讥曰：“是你们姐妹不会生儿子呀。”可是刘骜先生已心胆俱裂，无法招架，他肚子里一定也会这么喊的，只是不敢说出而已，他只敢用赎罪的表情，乞求恻隐。而赵合德女士表演得确实大张旗鼓。她早已泪涕交流，痛不欲生，拼命擂自己的酥胸，擂胸还不算，为了增强戏剧性效果，她还用头撞墙，当然不是真撞，所以在被宫女们抱住过后，她就和较小的目标撞——撞柱子，撞床栏杆。十八般武艺亮相已毕，然后哭倒在御床之上，哭着哭着，又从床上栽下来，誓言不再活啦。刘骜先生说了两火车柔情蜜意的话，好轻易才把她安顿住。可是，因为刘骜先生没有提出对孩子处置的办法，大闹一场等于白闹，为了取得明确胜利，她就绝食，哭曰：“现在怎么安顿我呀！我要回娘家了呀。”——又是老比喻，换了柏杨先生，早答曰：“打铃，那太好啦，鼓得白。”然而，绝顶聪明之士，则是善于看人端菜碟的，你吃啥，她端啥，刘骜先生吃紧箍咒，赵合德女士就念紧箍咒。此谓之猫叼耗子，吃定啦。

——一个人必须有看人端菜碟的段数，才能青云直上，故聪明才智之士，恒“见人说人话，见鬼说大话”。柏杨先生虽然也非常聪明才智，却是见人固说人话，见鬼也说人话，反正是王二傻子卖柿子，对谁都照本实发，结果赔了个精光。假定事先是柏杨先生，赵合德女士准另有一套，同样也难逃她的手心。

 

赵合德女士演出的节目，“一哭，二闹，三上吊”，是中国女人征服臭男人的传统法宝
连杀二子




赵合德女士演出的节目，“一哭，二闹，三上吊”，是中国女人征服臭男人的传统法宝。最初嘤嘤嗡嗡，跟你哭个没完，哭得臭男人肝肠寸断，兼眼冒金星。如果哭不能达到目的，就来一个天翻地覆、山摇地动。有文闹焉：或卷铺盖回娘家，或跑到办公室鼻涕一把泪一把，或向朋友们宣传丈夫不是人，或在门口指桑骂槐、口沫四溅。有武闹焉，完全戏台上王媒婆的干法，摔桌椅摔板凳，砸家具砸玻璃窗，跑到大街上跳高，甚至一状告到法院。如果仍然不能取胜，则老娘不活啦，跟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同归于尽，教你吃人命讼事。


“绝食”，属于“闹”的一种。对付权势，是一种抗议，若甘地先生是也。对付爱人，是一种撒娇，就是现在赵合德女士露的一手。她阁下一拒绝吃饭，刘骜先生就慌了手脚，求告曰：“我这么爱你，才不隐瞒，什么事都通知你。我以为你会知道我心的，想不到反而使你气成这个样子，你不原谅我，我只有陪你一块死。” 于是，他阁下也拒绝吃饭。这反击异常凌厉，赵合德女士承当不起，盖如果对峙下去，只要一顿不下肚，皇太后得知，一翻御脸，赵合德女士可要全盘输掉。而且他既彻底屈服，也就转意转意，反过来劝他，曰：“我不吃是为了我既伤心又害 怕，你不吃是为了啥呀?你一再保证说：天长地久，决不辜负你。而今，许美人有了孩子，不是辜负我是啥呀?”刘骜先生重新发誓曰：“皇天在上，永不使许家闺女当皇后，而且天下任何人家的闺女，都不能超过赵家闺女。亲爱的，请你千万放心。”

一场轩然大波过后的几天，刘骜先生派靳严先生拿着他阁下以天子身份写的诏书，送给许美人，吩咐靳严先生曰：“许美人会把一件东西交给你，你取来后，径到梳妆房（饰室）。”请读者老爷注意：刘骜先生毒死曹宫女士时，还写了一封亲笔私函，而今给许美人，却动用起官文书。呜呼，官腔官调一旦出笼，就更显示大事不好。诏书中说的啥，不问可知，从许美人顺服地接受上，可推测不外是向她说明孩子在她那里不安全，唯一的保护方式，是交给老爹自己隐秘抚养。许美人跟曹宫女士一样，她没有理由，都没有权力不信赖她最亲爱的臭男人。于是，许美人看了诏书后，立即把孩子装到一个小箱里，交给靳严先生。可怜的孩子，他还不知道正走向屠场。

 

刘骜先生和蛇(snake)蝎般的赵合德女士，在梳妆房里严阵以待。靳严先生把小箱捧出去，孩子睡得正甜，所以没有啼声。刘骜先生命田客先生的儿子田偏先生，打开小箱。正打开一半，刘骜先生突然之间改变念头，挥手教靳严先生和田偏先生出去。

现在，梳妆房里，只剩下刘骜先生和赵合德女士两个狗男女矣，是谁下手把孩子扼死的，我们不知道，而且也永远不会知道。这是一段万籁俱寂的时间，也是一段血腥的时间，大家在户外恐怖焦虑地等待，眼看着一个婴儿被谋杀，谁都无能为力。一会儿工夫，房门开啦，刘骜先生吩咐田偏先生把小箱加以包扎，派宫廷侍卫吴恭先生，拿着一时写下的诏书，送给籍武先生，诏书上曰：“小箱里有婴儿尸体，秘密把他埋葬，不可让任何人知道。”籍武先生叹息徜徉，只幸亏狱墙下挖个小洞，埋到里面。

宫廷总管（掖廷令）吾丘遵先生，是籍武先生的顶头上司，多少暗无天日的事，他都一一看到眼里。他告籍武先生曰：“宫廷里大小官员，都被赵合德女士收买，不是共商大计的对象，我一向想找你谈谈。我没有儿子，无所顾忌，而你有儿有女，怕连累了你，所以一向隐忍到明天。宫里宫女们，凡是生孩子的，都被杀害。宫女们怕死，一旦有身，吃药堕胎，一个又一个身受重伤。我想跟你一同找大臣们共同研究对策，可是身为三军统帅（骠骑将军）的王根先生，是个贪污之辈，只熟悉钱，这种人只能好事，不能成事。不知道我们有没有办法使长信宫（皇太后）知道？”他们希望刘骜先生的娘王政君女士出面阻止惨剧，可是，没有人敢冒这种风险。

——不久，吾丘遵先生逝世，断气时，告籍武先生曰：“我即将死啦，已往我们谈到的事，你自己不能独自行动，只有小心小心。”所以，向皇太后告状这条路又告绝望，赵家姐妹就更把刘骜先生吃得死脱，凡是被刘骜先生性欲蹂躏过的宫女姬妾，都要再遭受到赵家姐妹死亡蹂躏。

赵家姐妹——事实上到了之后，姐姐赵飞燕女士已不主要，却是妹妹赵合德女士，始终把刘骜先生置于完全控制之下。从上述的那些情节，她能逼着刘骜先生两年之内连杀二子，可看出她的魅力和恶毒。赵飞燕女士真得庆幸是她嫡亲的同胞姐姐，否则的话，即令对赵合德女士有引荐之恩，也得死在赵合德女士之手。在我们叙述到公元七世纪的唐王朝时，将报道中国唯一的女天子武?女士，她阁下就是用最可怕的手段，来报答引荐她的恩主。

一项空前骗局
俗云：“虎毒不食子。”畜生尚爱自己的儿女，而刘骜先生却一连杀掉自己的两个亲生骨肉，连畜生都不如矣，这是宫廷特有的悲剧。尤其严重的是，刘骜先生并没有其他儿子。中国人古老的传统看法中，没有儿子是一件不可宽恕的罪过，因为那将使祖先的香火断绝，故圣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尤其是 皇家，尤其是天子，没有子嗣，中心政府权力的转移，可能带来不可测的政治危机。刘骜先生宁愿冒一切的不韪，一意孤行，只有一个理由可以注释，这理由再显明不过，他迷上赵合德女士的美色。虽然仍到处打野食，明天跟曹宫女士上床，明天跟许美人睡觉，但这并不能说明他不爱赵合德女士。呜呼，男人的爱情永久而不易专一，女人的爱情专一而不易永久。男人爱某一个女人，能爱一辈子，永不放弃，可是，有了机会，仍会跟别的眉清目秀厮混。女人当爱某一个男人时，就专心爱某一个男人，视别的男人不值一文，可是，一旦变了心，那可比男人变了心，要发疯得多。

 

刘骜先生被赵合德女士迷惑得已到了伤害心智健全的程度，所以，他不惜杀子。京戏里有《杀子报》，演的是一个寡妇恋奸情热的故事，她唯一的孩子干预母亲通奸，她就杀了孩子。她除了受到法律的惩处外，还受到舆论的惩处。咦，她之所以如此下场，只因她是一介小民。刘骜先生恋奸情热，连杀了两个孩子，谁又敢动他一根毫毛耶欤？有权势的家伙有福啦，在卫道之士眼里，不但法律是双重标准的，品德也是双重标准的也。

而且，赵合德女士的美艳恐怕更超过跟她同时代的埃及艳后克丽奥佩特拉女士，举一个例就可说明。按说，刘骜先生对赵合德女士赤裸的胴体，早已仔仔细细地看了几百遍几千遍矣。换一个寻常的老奶，早失去了诱惑，至少诱惑力会大大地减低。可是，赵合德女士有她特有的魅力，刘骜先生不但没有看腻，反而越看越爱。一天晚上，她阁下正在洗澡，刘骜先生静静溜已往，从门缝（大概是墙上小洞）往里偷瞧，被侍女发觉，通知赵合德女士，赵合德女士赶忙躲到烛影前面阴晦地方。刘骜先生仅只一瞥，但玉体如雪，已使他神魂飘荡。过了几天，赵合德女士再洗澡时（古人认为天天洗澡有伤元气，所以都是隔几天或十几天才洗澡一次的。幸亏事先中国的首都会在长安，冷的时候多，热的时候少，否则美人儿也会一身汗腥），刘骜先生买通了侍女，教她们不要通报，自己蹑脚蹑手前往，偷瞧了个够，只见玉体横陈，她像出水芙蓉，眉目之间，娇不自胜，简直要销蚀了似的。他阁下情不自禁，叹曰：“可惜不能有两个皇后，如果有的话，我非封赵合德也当皇后不可。”

当姐姐的赵飞燕女士，马上得到新闻，好帝崽，你喜欢这个调调呀，乃如法炮制，在洗澡的时候，也请刘骜先生在旁参观，并撩起水珠挑逗他。刘骜先生却觉得索然无味，看了一半就脚底抹油。赵飞燕女士泣曰：“爱在一身，无可奈何。”不久，赵飞燕女士生日，做妹妹的赵合德女士前往祝贺，刘骜也跟着前往，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赵飞燕女士认为这个机会如不抓住，以后可能再无机会，于是，她流下急来的眼泪。刘骜先生曰：“别人都对酒而乐，你却对酒而悲，难道有啥不高兴的事呀？”说这种话如果不是白痴，就是故意打马虎眼。赵飞燕女士曰：“追念到来，我在阳阿公主产业歌女时，你到公主家去，那时我站在公主背后，你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公主知道你的意思，教我伺候你，蒙你把我带到更衣室上床，‘下体尝污御服’(柏老按：这句话可不能译成白话)。我要你洗掉，你说，不要洗，留着它作为怀念。果然，不几天就把我接到皇宫。你咬的牙痕，仍在我的脖子上。昔日忆及，像是一场梦寐，不由得悲从中来。”

往事引起旧情，刘骜先生也觉得有点内疚，禁不住四顾叹息。赵合德女士知趣，先行告辞，刘骜先生果然留下来，重叙往日情意。而赵飞燕女士就利用这次住宿的记录，发动一项空前的骗局。三个月后，她宣称怀了孕啦，而且写了一封正式备忘录（笺奏）给她的帝崽丈夫，曰：

“我自来到皇宫，蒙你的宠爱，赐给皇后的尊号，已为时好久。最远因过生日的缘故，你念及一贯待我的恩情，再度驾临我这里，重新上床。数月以来，月经未至，虽然

饮食仍能照常，但我知道你的骨血已在我腹，天神已投我怀。彩虹横贯太阳，应是好的征兆，黄龙盘据我的酥胸，更是一种祥瑞。希望能繁衍后嗣，抱着皇子趋庭晋见。仰望有一日，你高坐堂上，接受天下祝贺，满心悲哀。”

赵飞燕女士则打出“有身”的王牌，乞灵于企图，她决定从宫外民间抱个小娃冒充
一首童谣



赵飞燕女士所以向老公刘骜先生提出一份正式备忘录（笺奏），一则是，宫廷虽端正如此，对于至尊的帝王，中亲如夫妻，也不能写情书，只能写官样文章。二则是，赵飞燕女士故意如此，要宫廷的行政部门，把她有身的日期，列入簿册。三则是，她希望刘骜先生在她十月妊娠期间，不再接近她，使她有足够的时间实施她的阴谋。

这一着果然使刘骜先生龙心大悦，他马上复兴一张便条，曰：“看到你的备忘录，喜庆交集，夫妻之间像一个人一样，王朝政权最主要的事是，皇嗣第一。你刚刚受妊，千万保重，再有什么请求，不要写备忘录啦，通知宫女一声就行。”并马上下令对赵飞燕女士更加服侍。问题是，赵飞燕女士事实上却没有有身。呜呼，生孩子这桩事，是上帝的特别旨意，有些女人，臭男人一碰就生，有些女人，臭男人前仆后继，她不生就是不生。尤其怪的是，越是需要孩子的女人，偏偏越是不生。赵家姐妹显而易见已尽了全力，使出了事先所可以使出的把戏，仍是不生。赵合德女士已经认命，赵飞燕女士则打出“有身”的王牌，乞灵于企图，她决定从宫外民间抱个小娃冒充。

——民间抱别人的小娃，仅涉及资产承当和祖宗祭奠，麻烦事不大。皇家抱别人的小娃，却涉及到政权的转移，将引起千万人死亡。即令发觉得早，参与其事的人，包括皇后自己，也要人头落地。赵飞燕女士宁冒这种覆家杀身的危险，说明她已迫不及待，利令智昏矣。

十月期满，赵飞燕女士的爪牙——阉人（宫使）王盛先生，在首都长安郊外，用一百两银子，向刚生产的穷苦妇人，买下她的婴儿，装在小箱里，当做包裹，静静运进皇宫。赵飞燕女士大喜过望，可是打开一瞧，婴儿已死。原来箱盖太密，被活活窒息。王盛先生二度到郊外，又买了一个婴儿，在箱盖上钻了几个小洞，再运回皇宫。中国四千余年的宫廷，一贯门禁森严，任何人出入，都要经过严密搜查，不单单为了防范类似赵飞燕女士这种偷龙换凤的事儿发生，也为了防范流入武器，伤害天子的老命。当王盛先生走到宫门口时，婴儿突然之间哭起来，吓得他浑身冒汗，赶忙止步。在宫外等了一阵，等到好轻易不哭，再要出来，走到宫门，婴儿又哭啦。这样搞了三四次过后，王盛先生突然之间起了警觉，岂非是冥冥中的仙人为了保护皇家血统，不教俺这么做乎哉？一定要闯关的话，恐怕大祸就要临头。于是，他决定放弃。 事先就有童谣曰：燕燕飞涎涎

张公子，总是时常见

铜环亮亮守宫门

燕子(swallow)飞来啄皇孙

皇孙死

燕啄屎——张公子，刘骜先生的密友富平侯张放先生。他们两个家伙，常冒充小民，去民间乱搞。

童谣是民间的儿歌。宫廷固是密不通风的禁地，但是，杀了那么多人，又使天子绝后，即令是天子皇后的权力，都挡不住小民的眼睛。一层阴云包围着西汉王朝的神经中枢，天下人都知道赵家姐妹将有什么下场，只有赵家姐妹不知道。

男人是性的奴隶
刘骜先生已注定断子绝孙，赵家姐妹也迫不得已接受这个事实。

——在这里，我们发现，即令是绝顶聪明和绝顶聪明的人，也都有所蔽。在所蔽的某一点上，比糊涂人还要糊涂。也就是说，在某一点上，就偏偏想不通。赵家姐妹实在不需要杀那么多可怜的母子。盖宗法制度上，皇后是嫡母，嫡母高于一切，不管丈夫跟谁生的孩子，都是她的儿子。对孩子而言，嫡母才是“娘”，才是 “母亲”。生母既不是“娘”，也不是“母亲”，而只是“庶母”、“姨娘”。贵阁下如果参考《红楼梦》，就弄清楚二者的严重辨别矣。那位势利眼贾探春女士有一段话，可代为说明。当她的生母赵姨娘为已死了的弟弟争取几两银子的丧葬费时，贾探春女士大义凛然曰：“谁是我的舅舅？我舅舅年下才升了‘九省检点’（九省巡回法官）了，那里又跑出一个舅舅来？我倒素习按礼尊敬，越发敬出这些亲戚了。既这么说，环儿出去，为什么赵国基又站起来，又跟他上学？为什么不拿出舅舅的款来？”

 

——那位“升了九省检点”的舅舅，是贾探春女士嫡母王夫人的哥哥，跟贾探春女士八棒槌都打不上干系，可是，宗法制度上，那家伙却确实是她的舅舅。而她的真正嫡亲舅舅，却成为外人。盖小妻子只是生育呆板，在家庭中没有地位，以致另一位嫡亲舅舅赵国基先生，仍然是个奴才，见了嫡亲外甥贾环先生（环儿），都得立正鞠躬当跟班。当一个小妻子，连亲生闺女都瞧她不起，盖宗法制度下，家庭中没有亲情，只有势利眼。

——我们不是研究宗法制度，而只是指出宗法制度下嫡母的庄严地位，除非有特殊情形，不能刚强。所以曹宫女士的儿子也好，许美人的儿子也好，他们将来承当了皇位，赵飞燕女士照样是皇太后，八面威风，生母们仍得屈居她的座下，听她吆喝。即令新天子尊崇生母，也不会影响到嫡母的荣华富贵。

——如果再对孩子能爱护备至，形势就更显明。嫡母（尤其是皇后嫡母）有权把孩子抱过来自己抚养。日久天长，虽是嫡母庶子，同样可产生亲情，反而跟生母疏远。这可不是柏杨先生一厢情愿，昧着良心编织鲜艳的远景，历史上固例证斑斑者也。公元一世纪东汉王朝第二任天子刘阳先生，小妻子（朱紫）贾女士生了娃儿刘糑先生，大妻子马皇后（嫡母）就抱来自己喂奶。结果刘糑先生只认马皇后是他的娘，而生母贾女士生前，一向委屈下位，很难跟儿子见一面，死后也草草埋葬。

——我们并不赞扬大妻子用谋略把别人母子生生拆散，但是，与其把别人母子谋杀，还不如拆散。我们主要的意思是，赵家姐妹在这一点上，变成疯狂的和不需要的杀手。

刘骜先生和赵家姐妹，既然承认不可能再有儿子，则只好用别的方式，减缓皇位承当问题。在冯媛女士的篇幅里，我们已叙述过减缓的经过。刘骜先生有两位弟弟：一位是刘康先生，早已死掉，留下一子刘欣；刘康先生的娘就是傅女士。一位是刘兴先生，她娘则是“当熊而立”的女主角，被傅女士陷害而死的冯媛女士。赵家姐妹接受了傅女士的甜言蜜语和金银金银财宝，同时，赵家姐妹为了将来的安全，也倾身接纳。——以辈分论，傅女士是刘骜先生的庶母，赵家姐妹叫她“姨娘”的也。所以，刘骜先生择定了侄儿刘欣先生作为皇储，奠定了傅女士陷害冯媛女士的底子。

刘骜先生跟任何皇 帝一样，有生之年，都沉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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