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团圆

　　劳燕分飞
　　
　　这天，安宜古城一家灯笼店前来了一位身着军装的年轻人。年轻军人叫周大元，矮小英俊，器宇轩昂。他此刻眉梢紧锁，望着灯笼店门楣两侧挂着的大红龙凤灯笼，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店内有个女孩儿正专心一心一意地扎灯笼，忽听得门口有人幽幽地叹息一声，她吓了一跳，抬头一看，随即放下手上活计，站起来怕羞嗔道：“大元，干什么呢？不声不响的，想吓人啊……喂，你怎么穿上军装了？”
　　
　　周大元迈步走进店里，一脸惆怅地说：“梅子，我……我被征兵了，马上就要开赴前线，明天是来跟你告别的……”
　　
　　叫梅子的女孩儿一听大吃一惊，两眼痴痴地望着周大元，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该说什么好。两人早就情投意合、私订终身，没想到晴天一声霹雳，有情人即将劳燕分飞。
　　
　　梅子突然之间流下泪来，周大元伸手给她擦去，强颜欢笑道：“别这样，我只是上前线打仗而已，还会返来的……不说这个了，梅子，明天来一是告别，二是有件十分主要的事要跟你说！”
　　
　　梅子一听连忙止住泪，周大元拉着她的手进入内室后，小心打开随身挎着的蓝布包裹。出现在梅子眼前的是个古色古香的紫檀匣子，打开一看，梅子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匣子里竟是两块上好的羊脂白玉雕成的物件，一个是玉龙，另一个则是玉凤，玉龙玉凤有一种说不出的雍容华贵、精致高雅。
　　
　　周大元一脸郑重地说：“这对宝贝本是宫廷之物，后因社会动荡辗转流离出宫，机遇巧合被我的祖上得到了，从此视若性命，一代代流传下来，一向传到我手上。”
　　
　　梅子傻傻地听着，周大元又说：“梅子，这对宝贝本来是预备在洞房花烛夜送给你的……我怕这一去便是天边海角，甚至阴阳两隔，所以只好现在给你了。希望你好好收藏，见到宝贝便如同见到我……”
　　
　　周大元说不下去了，硬起心肠转身就走，梅子一把拉住他，泪如雨下：“大元……不要走！”
　　
　　周大元痛苦地说：“军令如山啊……”
　　
　　两人执手相看，无语凝噎，梅子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说：“如果你能返来，这对宝贝是我的，也便是你的。如果老天爷不眷顾我们，你不再返来，那么宝贝一定要完璧归赵，因为这是你家祖传之物。这样好啦，昔日我梅子对着灯笼起誓，无论沧海桑田如何转变，只要你周家先人寻上门来，我家先人一定把宝贝送还于你！”
　　
　　发完誓，这对苦命鸳鸯搂在一路，久久不愿合并。
　　
　　远方，出发的军号吹响了……
　　
　　故人返来
　　
　　无情时光匆匆流逝，转眼几十年已往了。
　　
　　这天，安宜古城来了一行人，当先一人须眉皆白，老态龙钟，可细看眉眼，分明是当年的周大元。当年他在战场上侥幸不死，后随溃败大军一路退到台湾，从此和大陆亲人只能在梦中相会了。
　　
　　本来周大元早就要返来了，可刚要出发时老伴病了，他迫不得已侍候老伴。这一侍候便是好几年，待老伴入土为安后他又生了一场大病，这一病便又缠绵床榻好多年，等稍稍能动弹，他便一刻也不能等了，立即出发返来，因为他觉得他的时日不多了，他必须在人生最终的时间里完成心愿。
　　
　　家里人不敢违拗他，只好陪着一同返来了。
　　
　　可是一踏上故土，周大元就傻眼了，只见眼前高楼林立、商铺喧哗、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这依然影象中曲径通幽、杏花烟雨的故乡吗？梦中的山水故园呢？熟悉的亲朋发小呢？变了，全变了，影象中的一切早就荡然无存，昔日的痕迹半丝也无。
　　
　　是啊，他往年九十多了，故人恐怕都逝去大半了，那么梅子还在吗？那对玉龙玉凤呢？
　　
　　见周大元束手无策的样子，二十多岁的重孙子周海龙倒有念头，劝道：“太爷爷，不用担忧，现在信息这么发达，找人并不是件难事。”
　　
　　于是孩子们立即在各种媒体上发布信息，在把事儿的来龙去脉详细说明后，着重说明梅子是扎龙凤灯笼的。最终说道：“太爷爷说了，我们这次返来并不是来要玉龙玉凤的，只是寻访故人，尤其是梅子的先人。如果梅子仍健在那就最好不过了，这样太爷爷的故乡之行可算是功德圆满了。”
　　
　　接下来一行人待在宾馆里耐心地等待起来，每次电话一响都引得大伙一阵镇静，而周海龙更是一刻也不停地在网上查询。
　　
　　可是一天天已往了，半点有效的信息都没有，周海龙忍不住抱怨道：“太爷爷，您太善良了，人家根本就不敢现身，因为怕咱们跟他们要宝贝哩，不然的话怎么如此长时间都看不到咱的寻人信息呢？”
　　
　　周大元一听，生气了，瞪起眼喝道：“海龙，别乱说，梅子绝不是这样的人，她的先人也不是，我相信他们只是没看到而已……”
　　
　　周大元说完，剧烈咳嗽起来，大伙气得直瞪周海龙，吓得他伸伸舌头，不敢再说。
　　
　　等待的时光分外煎熬，又挨过了两天，别人尚可，周大元却已撑不住了，茶不思，饭不香睡眠不香，身体日见消瘦，大伙不禁担忧起来，正要劝他打道回府，忽听得周海龙一声惊叫：“有了，有覆信了！”
　　
　　大伙一听忙凑已往，只见周海龙指着电脑手舞足蹈地说：“看，有人跟帖了！”
　　
　　果然，有人提供了线索。那位网友说他们那有这么一位邻居，几十年来天天在大门两侧挂上大红龙凤灯笼，阴晴寒暑风雨无阻，他家的灯笼也不知用坏了多少。
　　
　　这位美意的网友还附上了一张照片，周大元一看立即叫起来：“就是这个，这灯笼就是梅子亲手扎的那种，绝对错不了！”
　　
　　一行人激动不已，多日的苦等终于有了结果。他们当即出发，按照那位美意网友的指点，终于在古城老城区的一条旧巷里找着了。
　　
　　那是一座古老斑驳的院落，大门两侧果然挂着两个红灯笼，一个画着龙，一个画着凤。
　　
　　周大元顿时老泪纵横，说：“梅子，这一定是你画的，一定是的！”
　　
　　见太爷爷如此一定，周海龙当即要上前敲门，却被周大元叫住了，说：“现在没到敲门的时候，拿红笔来！”
　　
　　家里人不明所以，但依然依言递过红墨水和毛笔。只见周大元颤巍巍地蘸了蘸红墨，然后上前做出一个新鲜的举措：他把龙的眼珠子点得红通通的。再一看，那龙立即变得活龙活现，像要腾云驾雾立即飞走！

　　
　　周海龙忍不住问道：“太爷爷，您为什么不点凤的眼睛？”
　　
　　周大元一脸神秘地笑道：“这是我和梅子的秘密。走，我们先回宾馆去！”
　　
　　这下子周大元的心情好极了，一整天又说又笑的，也吃得下睡得着了。
　　
　　第二天，周大元领着大伙兴高采烈地又来到巷子里，可是刚一走近周大元的脚步便慢了下来，然后一脸的纳闷，大伙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正想该上前敲门了，却见周大元闷闷地一挥手，说：“回去，不要多问！”
　　
　　当连续几天去了那旧巷又折返后，周大元的精神头又垮了，老是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呢？不会的啊，梅子，咱们明明说好的啊……”
　　
　　众人看在眼里，心疼不已，可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问又不敢问，只得好言相劝。可周大元就像得了魔怔一样，眼见一日不如一日了。
　　
　　龙凤团圆
　　
　　这一天，在周大元的保持下，众人只好忐忑不安地扶着他再一次来到那巷子里。当再一次目睹一切照旧后，周大元忍不住长叹一声：“梅子、梅子，你负了我……走吧！”
　　
　　周大元说完转身就走，一步一颤的，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像是最终一股元气都泄了。众人吓得心脏怦怦直跳，正要一路走，忽听得身后有人上气不接下气虚弱地叫道：“你们……你们为什么不早通知我？”
　　
　　周海龙他们都走出好远了，听了这声音本能地转头一看，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老太太从巷子另一头走到了大门前。那老太太白发如雪，身体虚弱得不行，甚至还打着点滴，得在众人的搀扶下才艰巨地一步步行走。
　　
　　在大门前，老太太眼睛一会儿亮了，她看到了眼睛给点得红通通的龙，眼泪一会儿流下来了，凄声叫道：“大元、大元哥，是你返来了吗？快拿红笔来！”
　　
　　早有一个年轻的长发女孩儿递过红墨水和毛笔，老太太接过笔蘸了墨，踮起脚尖吃力地举起笔，那女孩儿忙叫道：“太奶奶，让我来！”
　　
　　老太太说：“你扶着我就可以了。”
　　
　　然后，老太太像完成一个神圣的仪式似的，庄重万分地点了两下，顿时那只凤的眼睛也变得红艳艳的，和另一侧的龙相互照映。
　　
　　老太太刚点完，就听得身后有人泣不成声地叫道：“你你你……是梅子吗？”
　　
　　老太太转头一看，忍不住晃了两晃，随即徐徐说道：“我不是在做梦吧？大元，真的是你吗？”
　　
　　大家进到屋里，两位老人激动地聊起来，聊别后的状况，聊远隔海峡两岸的相思……
　　
　　那老太太就是梅子，她通知周大元，这段时间她一向住院，孩子们天天衣不解带地侍候她，所以压根不知道周大元发信息找她的事，直到明天有邻居到医院探望她，通知了她灯笼上龙的眼睛让人点得红通通的事。梅子一听便急了，不顾还在打点滴，弁急火燎地赶了返来。
　　
　　这时，周大元感慨地说：“这就是我们当年的约定：有朝一日我周家先人寻上门来，先用红笔点红龙的眼睛，如果梅家先人有意完璧归赵，则同样点红凤的眼睛。如果梅家先人不点，则无意送还，那此事就算拉倒，总不能打讼事吧，那样的话，纵然我们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心安的。”
　　
　　那长发女孩儿，也就是梅子的曾孙女点摇头，说：“太奶奶早就跟我们讲过约定的事，她说了，无论沧桑百年，只要有朝一日龙的眼睛让人点红了，便意味着周家先人寻上门来了，那时候一定要完璧归赵！”她说完立即进了内室，不大会儿工夫小心捧出一样东西，那是一个早就褪了色的蓝布包裹。周大元一看之下眼就直了：这竟依然当年的那个包裹！
　　
　　梅子亲手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个色泽发亮的檀木盒子，再打开，所有人“哇”的一声尖叫起来。只见那对玉龙玉凤虽历尽沧桑，却依然晶莹剔透、华贵无比！
　　
　　梅子轻轻递过宝贝，一脸刚强地说：“明天我多年的心愿终于可以了啦，大元哥，你知道吗，我早就不扎灯笼生活了，可我依然扎了好多年灯笼，只为了几十年来能天天挂上……”
　　
　　这是怎样的深情和执着啊！众人一时间心潮澎湃。这时周大元伸手拿起玉龙，说：“梅子，这个我们带走，给我的重孙子周海龙，另一个玉凤留下，给你的曾孙女。”
　　
　　梅子一听急了，说：“大元，你这是要感谢我吗？不用的，我们说好啦的，你寻返来了就要还给你。”
　　
　　周大元一听摇摇头，说：“说感谢的话，就太亵渎你了。我只是想再留下一份悬念、一份念想，因为我想目前还没到龙凤团圆的时候，但我坚信我们的儿女们终究会团圆的，到那时候再龙凤呈祥好不好？”
　　
　　众人一听先是一愣，然后一路会心地笑了，笑声中周海龙和漂亮的长发女孩儿对视一眼，忍不住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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