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龙木之感恩传奇

   
　　在很早以前的东方，有一个年轻气盛的天子，他对谁都不放在眼里，特别是老年人。他认为老人就是朽木，既然经过了人生的春夏秋冬，那么就该尽快找个地方像草木一样腐烂掉算了，何必还要存在呢？
   
　　自命不凡的天子带领他的耀武扬威的将士，一年四季，四处征伐；他的穷兵黩武，终于招致了频频惨败。天子认定这是国内的老人们消费了物资还收回反对的声音，拖累了他。他发誓要对国内花甲以上的老人赶尽杀绝；要么，他们就自裁以谢天下。
   
　　因为老人们，让他那颗傲心受辱。
   
　　命令颁布之初，为了表示“令出必行”的决定，天子亲自把自己的老父亲(father)赶出了皇宫，让他自生自灭。天子的冷酷，令天下老百姓心寒。年老的父母们不等孩子们开口说出绝情的话，就纷纷离开了家门。当然，也有人冒着杀头的危险，偷偷地把父母藏起来。
   
　　赶走了老人们后，天子依然连吃败仗。他认定是老人们在诅咒他，他发誓如果另有老人活在他的国内，他会用最残酷的方式把他折磨死。譬如，炮烙、五马分尸、腰斩，他能想到的都会用上。
   
　　有一日，当听到太监禀奏，国内已经没有一个在世的老人了，天子高兴地笑了；然而，他的笑纹刚裂到耳边，就僵住了。因为有一个老人径直来到他的朝堂上。他却不能杀他——这个老人是外国进贡的使臣。他来自我们伟大的天子陛下频频征讨也没讨好的一个南洋小国。
   
　　老使臣献上的礼物是一截硬得像铁一般的两头一般粗细的树木——他把它叫“降龙木！”穿着滚龙袍的天子一听这名字，就十二分不高兴，可他却无可奈何。老人不卑不亢地说，“皇上，您的国家地大物博，奇珍异宝，应有尽有；英雄豪杰，四方来归，群英聚集，可是您能区分出这段树木的端末吗？如能区分，无须征战，我国自会进贡；不能，我们为什么要向连一截树木的端末都分不清的国家进贡呢？！”
   
　　伟大的天子，知道这是故意羞辱他。可是为了维护他天朝圣君的面子与礼仪，他却迫不得已忍住冲天的怒气，故意摆出一副绝不在意的样子，吩咐使臣，先歇过，有什么事明天再议！使臣知道这是推托之词，也绝不上心：“陛下，我随时恭候贵国政府的答复！”
   
　　下朝后，天子找来最聪明的大臣聚议。可是大家围着降龙木左看右看，议论纷纷，莫衷一是。天子气得出胡子瞪眼——如果他有胡子的话。在他心中，只有老朽才会留胡子。通宵达旦地商榷，竟豪无良策。天子迫不得已装病，托辞不见使臣。
   
　　过了一周，天子就真的病了。连小小一截木头的端末都分不清，这成为他的心病——可是会面的日子，终归依然来到了。因为使臣催迫说，他得回家了，不能老死在这儿。天子的好胜心，让他迁怒臣子：“你们白吃干饭，要是再想不出辨别这个木头端末的法子，一切生坑。”他实在不想再说出“降龙”二字，但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点也不像开玩笑：“难怪我老打败仗，你们这群蠢材、宝物。”

   
　　翌日，朝堂上。大家一圈儿围住降龙木，依然干瞪眼，天子的脸上了土色。他的目光扫过，所有的人都低下脑袋。难道自己南征北伐创建的威信，竟会被一截不声不响的树木摧毁？自己千军万马创建的功勋，倒敌不过一截黑黑黄黄的树桩子？
   
　　这时宰相跪奏道：“陛下，微臣熟虑几日，此疑可解！”天子龙颜大悦，“好！好好！好极了，我的江山可与卿平分。”宰相说，“陛下，我不要您的江山，也不要您的犒赏！”天子迟疑了一下，说，“爱卿，你有什么要求都只管提。”
   
　　“微臣只求，陛下能够许可我接回漂流外洋的老父亲！微臣自小母亲早逝，就是靠父亲拉扯大，可微臣刚刚为国效力，父亲还没享清福，就自我流放异乡了……”天子只好忍住不耐烦的神情，尴尬地一笑：“卿家，甭说你这个要求，只要减缓了这个现实问题，就是让全天下的老头儿老太婆回家，我也答应！”
   
　　宰相跪在地方，连称万岁。然后，他站起来，“请陛下宣使臣上殿面君吧。微臣自有妙法对付。”使臣一路小跑地出去了。
   
　　宰相这才施施然地抽下自己的腰带，大家都屏住呼吸，瞪大眼看他。他笑了笑，走到降龙木前，用腰带比了一下降龙木的长短，然后系住了降龙木正中，拱了拱手，“烦请哪位臣兄，同我一路把这根木料抬起来吧。”
   
　　好奇的天子，离开龙椅上前一步说，我来。伴伴随着降龙木离开地面，它一头向上翘，一头向下沉。宰相对使臣说，“这沉的一端是末梢，上翘的一端是端首。”使臣点了摇头。天子轻轻呼出一口气，全殿也响起一片呼气声，仿佛压抑了一个世纪。
   
　　天子仍半信半疑，就这么简朴？
   
　　宰相说，就这么简朴。而且另有更简朴的。
   
　　什么办法？
   
　　把木头放入水中，哪一头先向下沉，就是末，反之向上的就端。
   
　　使臣说，“这可都是四两拨千斤的无上妙旨。恭喜皇上，国内能人辈出。”
   
　　天子侧身问宰相，你怎么不早说啊？
   
　　宰相回答，“请陛下先恕臣等欺君之罪！”天子说，“我是疯子吗？还杀你干吗！”
   
　　“不是杀我。”
   
　　“你想不杀谁都行！”天子说。
   
　　宰相回答：“陛下，这个妙计，是老皇上通知我的。”
   
　　天子大吃一惊。
   
　　原来，天子的父亲被撵出宫后，就被宰相收留了。宰相来自遥远的海南岛的东方县，那儿尊老爱幼的文化流传了几千年。宰相不忍老皇上饿死路旁，遂冒死以救。然而，逃得命的太上皇依然郁郁寡欢，他不是悲哀自己失去锦衣玉食，而是担忧皇上再这样蛮干下去，一定会亡国。毕竟，亡国奴是每个人都不愿意当的。
   
　　某天，村庄里来了一群从南边的一个小国派来的使者，他们的舟船停靠在小村外补给淡水——原来他们是来给年轻的天子进贡降龙木的。老皇上知道国内的年轻臣民见少识浅，弄不好会有损国威。于是跟村里的老人们商量出了妙计，自动去见使者，轻而易举地揭穿了他们的把戏。羞愧的使者只好向当地官府留下下次来进贡的文书，就匆匆地回到了。
    
　　听到这里，天子的眼泪流了下来，“快，我要见见我的父亲！唔——对了，那么这位使臣——老人是谁？”
    
　　“陛下，这是微臣的父亲！”
   
　　“那，这降龙木是真的么？“
   
　　“回陛下，那小国的降龙木不过是稀疏平常的一段树木，早被丢弃了。此物却非降龙木，乃是微臣老家海南自古享有‘木中过后’美誉的黄花梨。其成材需上千年，其纹自然，其色华丽，其香淡雅，更绝的是愈老愈坚，万年不朽。有舒筋活血、辟斜恶气、延年益寿之功效，特遵太上皇之命，以此进贡，护佑天子龙体康安！”
   
　　天子感动无言，良久说，“这黄花梨，是父皇送来解救朕的灵魂啊！”遂，克日颁布法令，赦免天下老人。同时，要求宰相找回那截遗弃的“降龙木”，悬执政门之外，以警醒天下人，谨记“不敬老人不知感恩”的愚蠢。
   
　　因为，老人的聪明能胜过一切孔武的力量；他们身体虚弱了，但思想却是战无不胜的。更况且，年轻的天子，有一日也会变成老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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