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说，我要谢了

　　花儿说，我要谢了
　　
　　作者/ 陈辉
　　
　　故事发生在一个拉丁美洲的小镇。
　　
　　一个叫乔皮奇的男孩的智力似乎低于平常值，很少有人和他来往。绝大多数时间，他总是一个人躲在自家的大屋子里。他和他叔叔住在一路，家景殷实。
　　
　　不过有一个像花儿一样的女孩儿叫赫斯，她不大憎恶乔皮奇。当乔皮奇自娱自乐的大玻璃珠滚到赫斯的脚边的时候，乔皮奇不敢去捡，而赫斯捡了起来并还给了他。于是他们熟悉了。
　　
　　你知道，小镇上的女孩儿如果不爱玩耍，那就一定喜欢看童话。赫斯也是这样一个人。她坐在秋千上看书，而乔皮奇往往蹲在旁边的沙地上丢玻璃球。赫斯读到喜欢的地方，往往会不自发地读一段，也不知道是不是读给乔皮奇听的。
　　
　　“真希望这是我啊！”
　　
　　稍大后，赫斯上学了，乔皮奇因为上不了学校而窝在家中。不过他们常常晤面。一天，乔皮奇兴奋地抱着一本破破烂烂的大书来找赫斯，并说这是他在家中的旧书堆里找到的。可这并不是童话，而是一本画满了古怪符号和难解字母的怪书。赫斯并没有大大兴趣，而乔皮奇却觉得这本书大有效处。
　　
　　赫斯的成绩优异，但乔皮奇一向没有上学，在家研读那本新鲜的旧书。开始识字的赫斯晓畅那是一本关于炼金秘术的书。赫斯的家长希望她远离乔皮奇，因为他们觉得她和一个问题儿童待在一路很可能也会变得怪怪的。但赫斯和乔皮奇依然偶尔碰面，乔皮奇会兴奋地和她说自己的新发现。那时候的赫斯依旧依然偶尔带着本童话书来找乔皮奇。
　　
　　很快地，赫斯长成大姑娘，就像一朵最美的花，尽情盛放，十分迷人。乔皮奇则很少出现在那间大屋子之外，偶尔赫斯去找他，他才会慢慢从窗户里探出头――他的下巴已经有了稀疏的第一把黄髯毛。让赫斯惊讶的是乔皮奇依旧在研究炼金术，而且花了许多零费钱去收集稀奇古怪的书籍，里面画满了太阳、线条、六芒星等一系列令人困惑的图腾，看似毫无意义，但乔皮奇却觉得意义非凡。乔皮奇问赫斯另有没有读童话，赫斯说，很吊唁，但是很少了。
　　
　　又过了几年，赫斯毕业了，许多男孩追求她。而疯狂的乔皮奇研究巫术的名头已经传出去了，但并没有人多想，因为傻人自有傻人的消遣。尽管赫斯知道乔皮奇一向行为古怪，但她知道乔皮奇并不是怪人。在家人的怒骂下，她和乔皮奇结婚了――大概这真的是个很蠢的决定。
　　
　　不过庆幸的是，乔皮奇唯一的监护人叔叔死了，大屋子和一笔不少的产业记到了乔皮奇的名下。
　　
　　赫斯有心用爱来感染乔皮奇务点正业，但乔皮奇并没有怎么听出来。他花了更多的钱去收购了许多名不见经传的炼金术书籍，他的一间小黑屋里摆满了各种器材，另有一个小火炉，乔皮奇每日都会在里面煮着什么，收回各种各样的怪味。
　　
　　慢慢地，生活开始余裕。赫斯迫不得已去找些工作来做，娘家已经和她撇清干系。四周的邻里开始私语，觉得赫斯的确嫁了一个最差劲的男人，一个神经病，而且抱怨他们家的味道太臭了，乔皮奇甚至把蜗牛(snail)壳、树皮另有石头一路丢进火炉乱煮。赫斯开始抱怨乔皮奇太有病，而乔皮奇总是衣服不修边幅的样子，反问，你觉得烦为什么不去读本童话。
　　
　　可悲的傻子。人这一生可以读几年童话？
　　
　　又过了几年，家道如一落千丈。那笔小资产很快被浪费掉，大屋子开始被变卖，唯有乔皮奇的黑屋子越来越丰厚。赫斯有点开始显老了――本不该那么早的。她补贴着家用， 口中念念有词的时候越来越多了。她有时候理想自己当初嫁的是另一个人该是什么景色。
　　
　　他们有了一个儿子，智力正常，出生在几年过后。但因为没钱上学，他只能在这间屋子里跑来跑去，直到有天跑进了乔皮奇的实验室碰倒了那个火炉，里面不知是什么的液体浇在了他的腿上，导致残废。这让赫斯彻底疯狂了。 “疯子！疯子！”她生气的时候，脸上的皱纹也在游动， “你为什么不去死？” “他刚出生我就提醒过他不能出去的……”乔皮奇默默地蹲在那里。蓄积了多年的怨气喷薄，赫斯脑中那个单纯的玩着玻璃珠、听她读书的男孩早已荡然无存，现在他就是一个疯子，一个怪物。炼金术大概真的可以带来财富，但在那之前，他已经榨干了这个妻子的血。
　　
　　“你和你的炼金术见鬼去吧！”赫斯哭着跑出黑屋子，丢下了最终的诅咒。
　　
　　衣衫褴褛的乔皮奇佝偻地蹲在那里，失望地往火堆里加木柴，并用树枝搅拌着汤汁。而失望之余，他的余光瞥见，那臭气熏天的汤药里， 出现了黄色的沉淀。大概千年来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巫师也没能做到这件事――炼出真正的黄金，完成这件事的是一个叫作乔皮奇的人，在一间摇摇欲坠的黑屋里。
　　
　　“啊哈哈，啊哈哈哈……”乔皮奇像是失控了，直接将手伸进滚烫的汤药里取黄金。他拿到了圆润小小的一块，简直就像是个黄金蛋。
　　
　　他冲出了黑屋，没命地跑着，跑进了阳光里。他跑得像个野人。大概他三十多年没有这么跑过了，高兴得踉踉跄跄，就如同许多年前，他抱着第一本炼金术书跑向一个酷爱童话的女孩儿那样高兴。
　　
　　而当他奔到赫斯的房间，却黑乎乎的。什么东西踢到了他的脸。赫斯的身体悬在梁上， 已经没了气息，只是轻轻荡着。她确认自己嫁了一个最没用的疯子男人。
　　
　　许多年前一个阳灼烁媚的午后，赫斯也是这样荡着，那时她坐在秋千上，说起一个她最喜欢的《公主与黄金花园》的故事。
　　
　　“真希望这是我啊！”她感慨道，而且是最有感情的一次。
　　
　　“我可以买给你。”乔皮奇说。
　　
　　赫斯说： “乔皮奇，你不知道那是什么。就算你花光了你叔叔的产业，也买不到一座黄金花园。况且那只是个童话故事。”
　　
　　满脸胡茬的乔皮奇悲怆地望着挂在梁上的妻子，如同望着一朵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凋谢的花朵儿，而那些童话般的时光，仿佛在一瞬间就消逝不见。她不再是像花儿一样的女孩儿，她已经是个死去的忘记童话的老姑娘了。而乔皮奇手里捏着的，正是他要制作的黄金花园里的第一颗鹅卵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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