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代的人君,加起来,大概一共有三百多位。有人做过统计,天子长寿者并不多。宋代的《容斋随笔》,这是毛主席生前最爱读的一部书籍;在这部书里,洪迈专门写了一篇《人君寿考》,来研究天子的寿命问题。
据他的记录,在宋以前的天子,也就只有五位是高龄者。余下的,平均年龄也就三十几岁。有的小天子继位时才七八岁,十来岁,有的是在襁褓中登基的。这些儿童天子,早殇者就更多了。因为皇位争夺战总是十分严酷的,对任人摆布的这些幼帝来说,动不动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那命运是蛮可怜的。
大多数帝王长寿的原因,无非两点:一是天子这个职业的安全系数实在太不高了,觊觎王位者总是许多,而且总是采用暴力手段,一点也不虚心地来夺取帝位。所以,当天子者,非正常死亡甚多,被砍头,被鸩杀、被幽闭处死,在历史上是屡见不鲜的。二是当上天子以后,十之八九太过劳累,日理万机是一累,纵情享乐也是一累,对付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和后宫三千美人,则尤为一累。
他提到这五位宋以前的高龄帝王,辨别为汉武帝刘彻(69岁),吴大帝孙权(70岁),梁武帝萧衍(85岁),唐高祖李渊(69岁)和唐玄宗李隆基(77岁),都活到了比较高的年龄,可以称得上是帝王中的老寿星了。
但洪迈对这五位长寿天子,是很不以为然的,他说:“即此五君而论之,梁武召侯景之祸,幽辱告终,旋以亡国;玄宗身致大祸,播迁失意,饮恨而没。享祚久长,翻以为害,固已不足言。汉武末年,巫蛊事起,自皇太子、公主、皇孙皆不得其死,悲伤愁沮,群臣上寿,拒不举觞,以天下事付之八岁儿。吴大帝废太子和,杀爱子鲁王霸。唐高祖以秦王之故,两子十孙同日并命,不得已而禅位,其方寸为如何?”洪迈说:“然则五君者虽有崇高之位,享耄耋之年,竟何益哉?”言下之意,这几位天子活这么长久,其实是老而不死,贻祸先人,究竟有什么用处呢?但平心而论,这几位倒都曾经是英年有为之君,都曾经有其历史上灿烂的一面。
即以刘彻来说吧,他即位后,采用董仲舒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议,控制思想言论,增强封建统治;采用主父偃的“推恩”策,削弱诸侯国和地方势力,巩固中心集权;采用孔仅和东郭咸阳的冶铁、煮盐、酿酒官府专卖法规,增加朝廷的财政收入;而且开凿漕渠,大力发展农业生产;同时对侵扰不已的北方匈奴,改变汉初所使用的和亲政策,用卫青、霍去病、李广等名将,大范围出击,赶走匈奴,收复失土,开通西域。汉武帝时的中国版图,领土之大,在历史上是少有的。
其他几位长寿天子,握权早期,也都是很有一番作为的。譬如孙权在魏、蜀、吴三国争雄中,是个头角峥嵘的领袖人物。周瑜在赤壁之战中,打败曹操,陆逊在夷陵之战中,打败刘备,都是和孙权的英明决断,大胆行事分不开的,他能据有江东一隅五十二年,“国险而民附”,南辟版图,北御强敌,碧眼儿的英武,连曹操都佩服得恨不能生这样一个儿子。譬如萧衍,那是一个博学多才的天子,与闻名文人沈约是唱和的文友,他还精通乐律,雅善书法,非一般附庸风雅者写两句臭诗,题两笔孬字可比。他当了天子以后,也曾勤勉政事,巡郡恤狱,劝课农桑,禁抑豪强,而且躬行节俭,连他儿子都笑话他过于寒酸。至于李渊,要不是他削平了隋末各地的武装割据势力,也无法统一全中国,创立伟大的唐王朝。而李隆基在人们心目中,虽然险些成为个恋爱至上主义的风流天子,其实他在位前期,头脑清醒,英武明断,选贤任能,励精图治。开元之治,也是著之于史册,一向被称道的。
这些天子之后就逐步地走向了自己的反面,这说明心理心理衰老的同时,久握权力的腐化结果,也就随之而来。因为事不躬亲,偏听偏信,自然拒绝直言,喜爱
奉承,好大喜功,宠用非人,这也是老人政治的特点,再加上纸醉金迷,声色犬马,深闭后宫,嬖幸用政,最终必定是任性妄为,昏聩愚蒙,倒行逆施,祸国殃民。有的驾崩了,还贻害无穷,得先人为他付出代价。 孙权清醒时,熟悉到无论如何不能重蹈袁本初、刘景升废长立幼,造成兄弟厮杀的覆辙,但他到了晚年,对太子的或囚或废,比袁、刘还要严酷,造成为他死后承当人的大屠杀,在魏、蜀、吴三国中,吴国宫廷里的血腥记录,最耸人听闻了。李隆基当年为了提倡节俭,甚至销毁宫内奢侈品,令后妃以下不服珠玉锦绣,罢去两京织锦坊。可他到了晚年,为杨氏姐妹所进行的奢靡淫侈的运动,与他早期的廉政行径,判若两人。萧衍老了以后的糊涂程度,也真令人吃惊,任何一个明智的人都熟悉到侯景的狼(wolf)子野心,决不可信,他却信之不疑,至死不悟。这位引狼入室,自取其祸的老人,最终饿死在他的宝座上,也是活该了。 洪迈在他的文章最终,“若光尧太上天子之福,真可于天人中求之。”这位被吹捧的太上皇,就是宋高宗赵构。罢李纲,用秦桧为相的是他,给岳飞发去十二道金牌的是他,“卑词遣使,屈己通和”,缔结割地,称臣,岁贡的耻辱条约是他,置长江以北于不顾,只求偏安的是他。完全不像洪迈所捧得那么了不起。他根本无法和前面五位帝王相比,洪迈非议他们而一定赵构,是没有道理的。高宗从一接位起,就打定念头不去收复失地,从心底里不主张对金抗战,他的以和立国的国策,现实是他一个极度卑劣的心计,因为他十分畏惧被金人俘走的他父亲(father)徽宗、哥哥钦宗返来,那样一来,他的天子就当不成为。他为了保住自己的帝位,甘心父兄为虏,身死异乡,丢掉半壁江山,偏安一隅。 这所有,参与《四朝国史》修撰,在国史馆供职的洪迈,当然不会不一览无余,但一定要来一句灼烁的尾巴,也属难言之隐。看来,本朝人说本朝事,尤其那位告老的天子,还在德寿宫里颐养天年,作家难免有一点违心之言,自是情有可原的事了。若不是因为出了“小三”,袁齐妫也许会很平静、很幸福的度完余生。最起码,她不至于落到个忧愤而死的凄惨境地。在此之前,她过得一直很快乐,也很满足,她将全部的柔情全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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