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与堕落
迈阿密一幢豪华别墅里,一位妖艳的年轻女子正和一位40多岁的男子频频举杯。这名女子还不停地送着秋波,跷起的二郎腿不停地晃动着。透过酒杯,女子清楚地看见男子正色迷迷地看着她露出来的大半截腿,眼珠都要掉下来了。女子娇嗔道:“斯坦利,斯坦利,你在看什么,看得那么入迷,你……”没等女子说完,这名被唤做斯坦利的男子站起身来,嘴唇压在了这位女子的唇上。
“这样不好,你不怕她回来吗?”女子支支吾吾地说着。
斯坦利回应道:“有你在我不怕,而且这个时候她购物正欢,不会回来的。通常我们吵架之后,她都会出去疯狂地购物,不在外面疯到凌晨她绝对不会回来。就算回来,我也不怕,这个购物狂,这个蠢笨的老女人我早就想离开她了。”
“你,你真坏!”女子说着,半推半就地倒在了斯坦利的怀里……过了一会儿,斯坦利抱起女子就朝楼上自己的卧室走去。在卧室,两个人肆无忌惮地嬉戏着,地板上一片狼藉,内衣、袜子、裤子丢得满地都是。
别墅外,一位打扮时髦的夫人停好车,拎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走了进来。她就是斯坦利的妻子乔伊斯。进门后,她就径直向楼上走去。走了两步,她发现不对劲,就停了下来。原来,她看到客厅里有两杯没有喝完的红酒,而且沙发上还放着女人的手袋。
看到这一切,乔伊斯气坏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二楼。卧室里传来了一对男女的嬉戏声。乔伊斯脸都气紫了。她强忍着怒火轻轻旋转着门锁。门没有反锁,扭动了一下就打开了。虽然听到屋里传来的声音之后,她已经想到发生什么事情了,可是当她真正看到不堪入目的景象之后,还是气得说不出话了。卧室里的人因为太投入,所以根本没有听到她上楼的声音。当门被打开的瞬间,他们也惊呆了,立即用被子裹住了身体。
乔伊斯见状,更是怒不可遏,径直走过去扭打斯坦利身边的女子。她一边扭打,一边骂:“你这个贱人,竟然敢明目张胆地跑到我家里勾引我的丈夫,你……”瘦弱的女子无力抵抗夫人有力的大手,她求助地望着斯坦利。斯坦利拉开了发了疯一样的夫人,说:“乔伊斯,你冷静一点。”
那名和斯坦利混在一起的女子迅速穿好衣服逃走了。在她走出门的时候,斯坦利还不忘给她做了一个打电话联系的手势。
真像斯坦利说的那样,乔伊斯每次和他吵架之后都会去疯狂地购物,直到凌晨才回家。这次,乔伊斯是因为买的东西太多,现金花光了,卡也刷爆了,于是提前回家。结果却抓到了丈夫出轨的证据。乔伊斯气坏了。当晚,她没有在楼上的卧室睡觉,而是一个人睡在了楼下的客房。
斯坦利看妻子迟迟不回楼上睡觉,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半夜12点的时候,斯坦利突然听到楼下一阵巨响。于是,他打开灯就下楼来了。推开客房的门,他被自己看到的一幕惊呆了——乔伊斯披头散发,双眼无神地蜷缩在墙角,涕泪交流、浑身打战,她失去理智地喊道:“给我一点,求求你再给我一点,我有钱。”
看到这一幕,斯坦利明白了,乔伊斯吸毒了。
枪声与谎言
斯坦利是一位富有的企业家,乔伊斯在7年前是他的部下。婚后几年里,他们一直非常和睦。后来,有传言说乔伊斯是因为钱才跟斯坦利的,而且多年来还一直和自己的情人藕断丝连。斯坦利是个多疑的人,听信了这些传言,开始放纵自己的生活,经常彻夜不归。每每此时,伤心欲绝的乔伊斯就会一个人去疯狂地购物,去酒吧喝酒、蹦迪。有一次争吵之后,她在酒吧遇到了初恋情人,醉意蒙目龙的她那一夜没有回家,被她的初恋情人带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第二天醒来后,乔伊斯发现自己不在家里,而是和初恋情人赤身裸体地躺在宾馆的床上。乔伊斯苦苦哀求他不要说出去,而且还答应给他一大笔钱。没想到乔伊斯的初恋情人很快就笑着答应了她的要求,只是他的笑很邪恶,但慌乱的乔伊斯并没有看出来。其实,就在前一天晚上,乔伊斯被她的初恋情人注射了毒品。原来,自从和斯坦利结婚后,乔伊斯就彻底和自己的初恋情人断绝了来往。乔伊斯和她的初恋情人自小就认识,可谓青梅竹马,失去她后,她的初恋情人一度痛不欲生,最后染上了毒品。在酒吧偶遇乔伊斯,他非常惊喜,设计让她吸毒正好可以解决自己吸毒的经济问题。
乔伊斯和初恋情人分手之后不久就毒瘾发作了。她仔细想了想,一定是她的初恋情人对她做了手脚,于是就去找他。从此,乔伊斯就越陷越深无法自拔。把丈夫捉奸在床的这天夜里,乔伊斯的毒瘾又发作了。
斯坦利发现乔伊斯吸毒后,几个月来他们一直相安无事。直到有一天,佛罗里达州迈阿密市的警察于清晨5点半接到一个报警电话。报警的人正是乔伊斯。她告诉警方,有窃贼破窗闯进她家,并开枪打死了她的丈夫。
巴勃罗·罗塞罗带领的凶杀案调查组在乔伊斯家卧室床边的地板上看到了一个男人,大脑后部似乎有几处枪伤。为了进一步了解事情经过,一位警官在客厅里向乔伊斯了解情况。乔伊斯声称夜贼是在清晨5点左右闯进房间的。她说自己当时因睡不着来到了楼下客厅里。她和斯坦利那天都忘记打开报警系统了。她听到响声后,发现有两个身影沿走廊跑到厨房,然后穿过厨房钻进后院花园里不见了。
正当警方在犯罪现场收集法医证据时,乔伊斯发现警察没有搜查证,要求所有警察都离开。没办法,警方只好离开。为此,迈阿密市的警察咨询了州检察官。州检察官说,必须先拿到搜查证,然后才能进入房间。四五个小时之后,拿到搜查证的警察对现场进行了仔细勘查。
来到现场的法医病理学家直到下午3点钟才结束第一次检查。结果表明,斯坦利是近距离被人开枪打死的。验尸结果表明,凶手是想置人于死地。死者脑后被人打了5枪。在这种情况下,凶手枪膛里的子弹一般都会被射空。而且这不是一种自我防御式的射击,因为死者是背对着凶手的。凶手连发5枪只是为了确保对方已经死去。
法医病理学家查尔斯·韦特利医生说,验尸结果表明死者的妻子并没有说实话。解剖结果证明死者死于凌晨3点,而乔伊斯声称夜贼是在清晨5点左右闯进房间的。乔伊斯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欺骗警方说看见了谋害他丈夫的人的身影?
贪欲与苦果
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乔伊斯说的话漏洞百出。首先,夜贼似乎是打破厨房大门的玻璃闯进屋内的。但进一步的调查结果证实,玻璃是从里面而不是从外面被打破的。
王财主自从贪宝锅上当后,对徐苟三一直怀恨在心。这一夜,他暗暗买通两个打手,摸黑把徐苟三捆起来装进口袋里,叫他们抬到湾前的一根大皂角村上吊起来。两个打手抬着一个大活人,累得满头大汗。他们将口袋挂在离湾不远的大皂角树上后,转回去请财主发落。
这时,财主的儿子赌博回来,他猛然发现皂角树上挂着个大口袋,里面还传来呜呜的叫声,大吃一惊,壮着胆子说:“是什么?”
徐苟三听出是财主的儿子的声音,越发起劲地叫起来,还说:“我是眨巴眼,昨天算了命,说挂在皂角树上,方可断病根。”财主的儿子正是眨巴眼,一听还有此等妙方,求之不得,连忙将徐苟三放出来一看,果然不是眨巴眼了。自己也钻了进去,叫徐苟三将他挂在树杆上,一个劲地呜呜直叫。
不一会儿,财主随着两个打手赶到。他们举起棍子朝麻袋直打。财主一边令人打,一边说:“看你还捉不捉弄我!”
财主的儿子吊在麻袋里,挨了一顿打后,听到是他老子的声音,忙哭道:“打不得,打不得!我是你儿子。”
王财主还以为是里面吊着徐苟三,他愤愤地说:“这回我不会上当了,充我儿子更要打!”
朱小狗从小毛病不断,爹娘怕养不大,三岁时就将他送到村后汤江岩胡公庙,拜老和尚天灯法师做师父。一住十七年,回来后不但医好了毛病,而且拳棒精通,成了远近有名的拳师。只是人仍瘦瘦小小,一副风也吹得倒的样子。
日本佬打进来的头年,一个夏日的黄昏,朱小狗拿着块大脚布去大湖塘洗浴。刚走到村口,忽听得前头闹哄哄一片嘈杂。一打听,原来有两个拦路强盗青天白日把一个过路客商给抢了。望着已远远逃到大湖塘对岸的两个强盗,朱小狗将脚布往腰间一缚,二话没说纵身跳入塘中。踩着水面上一张张摊开的荷叶,连蹦带跳飞也似地追了上去。三拳两脚,就将两个牛高马大的强盗打翻在地上,夺回了客商的铜钿。
身轻如燕,落水不沉,朱小狗高超的轻功着实叫人大开了眼界,同时也惊动了附近安华镇上大和商行的一个日本浪人龟田。第二天一早龟田就由镇商会会长邵火陪着,手拎大包小包来到新州,说是请朱小狗去商行做客。
朱小狗心里一百个不情愿,可龟田与邵火却像两条蚂蟥,死缠着不放。朱小狗只好抓起靠在门背后的那把破雨伞,怏怏地出门。龟田抬头看看晴空朗朗的天,很是不解,朱小狗笑笑:“晴带伞,饱带饭,这是我们老祖宗手里传下来的规矩,你的日本人不懂!”
龟田把朱小狗请到商行,杀鸡宰鸭好酒好肉一番款待之后,终于死皮赖脸地提出要拜师学艺。百般推托不得,朱小狗只好在大和商行里住了下来,起早摸黑地教龟田武术。一晃三个月过去。眼见该教的拳棒都已教会,朱小狗就提出回家。龟田见功夫已经到手,便也不再挽留,只是当夜在商行里摆了一桌酒席,说是谢师。
老酒喝落,已是半夜时分。送走朱小狗,龟田回到商行,仍独自一人一杯一杯地喝着闷酒。眼前武功已经到手,留着朱小狗大大不利。喝着想着,忽地立起,一把摘下那柄挂在壁上的马刀。
朱小狗趟着一路如水的月光,迤逦行至浣江桥头,忽听得背后隐隐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心里一个“格登”,回头一看,果见龟田手持钢刀快步赶来。
朱小狗雨伞杀鬼(2)
龟田追到跟前,将柄明晃晃的快刀往朱小狗面前一横。朱小狗见了脸无惧色,只是仰面发出一阵骇人的怪笑。
龟田一愣:“死到临头,你还笑甚?”
朱小狗道:“我笑你小日本果然是一匹喂不熟的白眼狼。亏得我当初暗中留了一手!”
“什么,你还有功夫?”
朱小狗两只肩膀一抖一抖,笑得益发狂野:“中国功夫博大精深,你小日本学到的最多也不过是一点皮毛!老实告诉你,凭你现在这两下子,不说别的,就是我手中的这把破雨伞谅也难砍断!”
“什么,我的这柄刀,还砍不断你的这把伞?”
“不相信,你试试?”朱小狗说着将那把常年带在身边的破雨伞递了过去。
龟田想也没想,一手紧紧抓住雨伞尖头,一手高举马刀,运足力气下死劲砍将下去。只听“咔嚓”一响,雨伞早已断作两半。断口处,雨伞骨子锋利无比,白茬茬宛若根根钢针。说时迟,那时快,朱小狗趁势一个箭步跃上前去,挥起手中的半把破雨伞,对准龟田的咽喉,直刺过去。
随着一声惨叫,龟田狗屎般瘫倒在血泊中。
朱小狗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明代正统年间,工部尚书吴中,山东武城人,贪污受贿,喜好声色,有宠妾数十人,他非常害怕自己的妻子。其妻十分正派。
吴中曾经接受皇帝的封赠诏书,他的妻子让他诵读给她听,听完后,她问吴中:"这篇诏文,是天子自己写的,还是儒臣代为草拟的?〃
吴中回答说:"是儒臣代为草拟的。〃这位妻子说:"代拟的文字,非常恰当,从头读到结束,没有一个‘清’字,也没有一个‘廉’字。你身为朝廷命官,不清不廉,何以为人?〃她的丈夫吴中,没敢发怒,默然而退。
为官不清廉,竟连妻子也鄙视,真够羞耻的了。
传说横断山区有一种猴头灵芝,卖价每公斤高达两千块钱。鲁哲和两个朋友何冲、王爽筹划了一年多时间,尤其是看了很多关于森林生存方面的资料,然后一起坐上了公共汽车,来到了处于横断山南麓的马边县城。鲁哲的姑母住在这里,她找来了一对同胞兄弟,分别叫彭东和彭西。这两人都是打猎的好手,在政府机关办理了采猎证的,又对横断山区南部一带非常熟悉,所以请来给鲁哲一行当向导。鲁哲对姑母感激不尽,大家商量了,进山去除了采灵芝,还可以猎获一些野兽,寻找一些珍稀观赏植物回来。
三天后,他们顺利进了大山。一路上鸟声密集,不时地见到飞瀑如烟,令人心旷神怡。遗憾的是林间没有路,他们只能依靠指南针辨别方向,但是大家走走停停,异常兴奋,没有人叫累。晚上,他们就支起帐篷,钻进睡袋里睡觉。两天以后,他们来到了又一座山脚下,看到这里是一个独路口,所有野兽来往都要经过的,因此挖了一个坑,在里面插上了尖锐的竹片。
忙完后走了不远,他们听到一阵淙淙水响。顺着声音找过去,原来这里有一个四五十米宽的小湖泊。湖泊周围好几十米远都是浅草,湖水清凉透彻,映着蓝天白云,好看极了。更奇妙的是,有两个光着身子的姑娘在水里游来游去,使这里更像一幅人间仙境图画。鲁哲一行人藏在树林里不敢现身,但是都非常奇怪,深山里没有人家,怎么会有两个姑娘呢?
好一会儿,两个姑娘上岸,走进一丛深草里不见了。鲁哲等人都感觉很惆怅,一个个默不作声地走到湖边来,提不起兴趣说话。山林中有两个姑娘,这是多么雅致的事情呀,可是眨眼间就美梦一般消失了。五个人都懒散地躺在草地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一阵清脆的笑声传来,大家睁开眼睛一看,两个姑娘穿着衣服从她们消失的地方走出来了。她们嘻笑着走到五个人面前停下来,盯着他们看,一点都不怕生。一个姑娘笑着用并不流畅的汉语问鲁哲:“你们从哪里来的啊?”
鲁哲竟然结巴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姑娘听了他们的来历,问:“那里的森林好玩吗?”
“那里可不是森林,是城市。”
“城市?”姑娘一脸调皮而且充满疑惑,“城市是什么样子的?”
原来姑娘们连城市都没有听说过。鲁哲问:“那你们的家在哪里?”
姑娘说她们的家离这里半天路程,然后她问,你们愿意看我们跳舞吗?鲁哲等人一听,高兴得不由自主地拍手称好。两个姑娘也非常兴奋,其中一个双手轻轻一扬,竟然从另一个姑娘头上跃了过去,她落下来的时候四肢着地,另一个姑娘也学着她,两人忽然就这样向前跃起来,四掌击在一起,然后分别来一个优美的空中后滚翻。她们的舞技丝毫不逊于专业舞蹈演员,这令鲁哲诧异不已,竟然忘记了鼓掌。
大家很快就混熟了,鲁哲和王爽拿出干粮招待两个姑娘,何冲却让其中一个姑娘带着他去树林里找三月瓜。两人进了树林,何冲并不急于去找,而是停下来和姑娘说话。“你太美了!”他说,“你是我见到的最美的姑娘!”
姑娘很高兴,扑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问,你说的是真的吗?何冲说当然是真的,然后凝视着姑娘,姑娘一点都不害羞,也看着他。何冲一阵冲动,抓住姑娘的肩膀掰了过来,把她紧紧地抱住,并且吻她。姑娘挣扎着叫道:“你干什么呀?”何冲也不回答,只管吻,并且用手往她身上摸去。突然间,姑娘头往下一缩,警惕地看着一侧说:“糟糕!”
鲁哲等人正在挑逗留下来的那个姑娘,忽然间听到了何冲的惨叫,都吃了一惊,一起往那个方向跑去。等他们走到的时候,惨叫声没有了,那个姑娘也不见了,只见到何冲倒在地上,他的喉管被咬断,已经断气了。
大家惊骇不已,呆了好一阵子,鲁哲才说出话来:“一定是什么野兽,野兽!”
彭东彭西二人到处看,然后说:“看不出来,地上全部是厚厚的树叶,找不到野兽的痕迹。”
不是野兽还会是什么呢?大家都沉默了。鲁哲忽然想起跟何冲一起进来的那位姑娘不见了,她们的来历很蹊跷,难道是什么妖魔鬼怪?他们想到另一位姑娘还在外面呢,立即跑出树林去,看见她在原地坐着看着潭水发呆呢。彭东用枪指着她问:“你到底是什么?”
姑娘惊慌地站起来,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眼睛到处看。忽然她腾地跳起来,一下子落在了一两米远以外,开始往树林里飞奔。彭东大声叫“站住”,她不听,而且跑得更快,一瞬间就被树木遮住了。彭东一着急,扣响了枪机,“啪”的一声,枪口喷出巨大的白烟团。几个人急忙跑过去看,姑娘的影子都没有了,地上躺着一头受伤的小豹子。那豹子挣扎着回头用哀怨的目光看看这四个人,一会儿就死去了。
“她们是豹子精!”彭东说。大家听了,一个个都惊慌得回不过气来,顿时感觉到处阴气逼人。王爽胆子最小,立刻建议大家往回走。可鲁哲和彭氏兄弟都不愿意,因为算起来到生长猴头灵芝的地方只需要半天时间就到了,一往回走就前功尽弃了。但是此地不宜久留,鲁哲看了看指南针,确定了方向大家继续往前走。走了几个小时,鲁哲忽然觉得眼前的景物好熟悉,他想了半天,说:“这就是我们上午呆的那个潭水边呀!”
果然,大家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何冲的尸体,再往前行,清澈的潭水就出现在了眼前。这时候人人都惊慌了起来,难道指南针也不管用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大家不敢久留,只好胆战心惊地根据太阳确定大致的方向继续前进。约晚上六点时分,他们到了一个山谷,准备在这儿宿营。吃过饭,天已经黑了,他们忽然听见周围到处都是簌簌的声响。他们想看个究竟,但是忽然发觉不对劲,因为伸手不见五指啊。他们紧紧地挤在一块儿,大气都不敢出,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还是彭东有经验,他在身旁摸索了一阵,找到一些枯树枝,点燃火把,一看周围,却惊得魂飞魄散。原来他们处在一个成百上千只动物的包围圈里,每只动物的眼睛,无不充满仇恨地盯着他们。鲁哲拾起彭东吓丢了的火把,却只能是两腿颤抖,动也不敢动一下。过了一会儿,豹子、熊、野猪、猴子等挤挤挨挨地逼过来了,嗷叫声此起彼伏,阴森森的。人人都想逃走,可无处可逃,因为不管哪个方向都有大批动物堵着路。然而动物们也没有进攻,鲁哲明白,这是因为有火把,它们都怕强光,但是火把总会燃尽啊,那时候怎么办呢?
一会儿,鲁哲发现动物们又纷纷在移动,在他们的身边让出一条窄窄的通道来。鲁哲没敢多想,带着三人缓缓地从通道往外走,动物们也不拦阻。他们一直往前走,后来火把燃完了,通道两旁密密麻麻的野兽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灭灭。他们抖抖索索地从那些眼睛中间走过,奇怪的是野兽们并没有把他们怎么样。这条路特别长,鲁哲一边走一边看时间,到了晚上十点的时候,他们才走出了那些眼睛之间的通道,看见从树林间透出道道惨白的月光。正在这时候,走在最后的彭东忽然一声大叫,接着从地面上消失了。
彭东的惨叫声还在从地下传来。鲁哲叫大家站着别动,他在微弱的月光中看看周围,发现他们已经到了那个独路口,原来彭东跌进他们自己挖的陷阱里面去了。
鲁哲根据记忆小心地走到了陷阱边上。这时候已经没有彭东的声音了。他试试手电,居然能打亮了。他往陷阱里照去,只见彭东被树根竹片刺穿了身体,全身是血。
“你不要下来了,”彭东说,“赶紧走出去,这里是……百兽谷,不要侵犯它们的地盘……”
鲁哲想起在书上看到过百兽谷的传说,那是横断山中一个聚集了所有动物的神秘地带,想不到今天真的遇到了。据说猴头灵芝就生长在百兽谷的山崖上,然而他们只能失之交臂,狼狈回去了。谁知走了不远,忽然被几个人拦住了去路,其中竟然有被他们认为是豹子精的两个姑娘。另外几个人都是青年男子,穿着百衲背心,原来是彝族人。一个姑娘说:“你们活着出来了啊?你们没有到百兽谷吗?”
鲁哲等人不敢说话,因为他们相信这些彝族人是来报仇的。但是他们错了,这些人是来救他们的。原来在横断山深处住着几百户彝族人,都是以耕作为生,这些人就是那儿的。昨天其中一个姑娘跟何冲一起进树林之后,凭经验就听到远处有豹子来了,叫何冲快走,但是何冲不相信,以为姑娘是想摆脱他,因此迟疑了一会儿。谁知就在那一瞬间,豹子就跑到了他的跟前,咬死了他,而姑娘顺利地逃走了。两个姑娘回到村子,和众人说起鲁哲这几个人,一位老人大惊失色,说鲁哲他们肯定是进了百兽谷,他连忙派几个年轻人连夜去救他们。两个姑娘带路,他们趁着月色走进树林,谁知道忽然发生了月食,天地间一片黑暗。月食是彝族人最忌讳的自然现象,他们蹲在树林里不敢走动,所以直到现在还没有走到百兽谷。
鲁哲等人听了冷汗涔涔,要不是数年难有一遇的月食及时出现,引起了野兽的惊慌,他们恐怕早已尸骨无存了。月食也使得他们的指南针失灵了,否则他们就会在百兽谷里走得更远,那就更不容易出来了。两个姑娘这时候才看见他们又少了一个人,脸色顿时严峻下来。大家一路什么话也没有说,直到走进彝族人的住地。
这天,强子开着一辆桑塔纳回家,发现后面有一辆气派的奔驰车跟了上来。强子自觉地让出道,给人家超车。可让了好长一段路,奔驰车都没有超,而是跟在他屁股后头。
强子有点纳闷,他 试着提速,后面的家伙也跟着提速。他又故意减速,结果后面的家伙也跟着减速。
这下,强子更好奇了,心想:难不成后面那小子跟踪他?他眉头一皱,干脆把车靠边停下,往后视镜一瞧,嘿,这小子居然也把车停下了。
很快,奔驰车上下来一个衣着光鲜的男人,跑到强子车旁,焦急地敲了敲车窗。强子摇下窗,警惕地问:“你想干啥?”
男人说:“师傅,你咋停下不走了呢?你能不能快点开啊?我求你了!”
强子瞪圆了眼睛,不解地看着他。男人抹了一把汗,说:“我车上有病人,我得赶快送他去医院!”
强子一听,更奇怪了:“那你还嗦什么呀?还不快点回去开车!”
男人急得直跺脚:“你、你的车在前面,我不敢超呀!”
强子更是莫名其妙了,男人顿了顿,又说:“你这是桑塔纳对吧?”
强子点点头。男人哭丧着脸说:“可我那车叫奔驰呀!”
强子一听差点笑出来,谁定的规矩,奔驰就不能超桑塔纳呀?
男人犹豫片刻,一咬牙说:“奔桑奔丧,兆头不好!”
强子傻了几秒钟,这才回过神来,哈哈大笑:“兄弟啊,你只想到奔丧,怎么就没想到,你们老跟在后面,那不成了送桑送丧了吗?”
男人一怔,猛地一拍脑袋,跑了回去。不一会儿,奔驰车就“呼”的一声,从桑塔纳旁边超了过去。
有一个小男孩叫葡萄小子,他最喜欢吃葡萄了,每吃完一粒葡萄,他就把葡萄皮吐了出去。
葡萄小子吐出的葡萄皮,都可以铺成一条小路了。葡萄小子自豪地说:“哈,好美的葡萄皮路啊!”可是,他从不在葡萄皮路上行走。
胖小猪在葡萄皮路上不小心滑倒了,一只红皮鞋掉进了沟里。
小猫咪在葡萄皮路上摔了一跤,一根鱼竿被折成了两段。
小花狗在葡萄皮路上走过,一只狗牙被磕掉了,还流了好多血呢。
小白兔在葡萄皮路上走过,结果把白裙子给弄脏了。
谁在葡萄皮路走过,谁就会摔跟头。
葡萄小子看见有人跌倒了,就哈哈大笑:“哈哈,又一个傻瓜,好玩好玩。”
一天傍晚,好多小伙伴在一起商量,他们决定把葡萄皮挪一挪,教训一下葡萄小子。
门开了,葡萄小子从家里走出来,去学校上晚自习课。天黑黑的,葡萄小子刚走出不远,就摔了一跤,他爬起来,走了几步,又摔了一跤……一路上,他摔了好多跤。
后来,葡萄小子哭了,这时,前面忽然出现了一支支火把,葡萄小子一看,全是被他害过的朋友。
小花狗说:“走,我们送你去学校。”
火把照亮了小路,他们绕过葡萄皮小路,快快乐乐地送葡萄小子来到学校。
葡萄小子想,以后我再也不乱吐葡萄皮了。对了,还有葡萄皮小路,我一定要打扫得千干净净。
上世纪五十年代的最后一年,饥饿像瘟疫一样在四周的村庄蔓延,死人的消息像天上的淫雨不断飘传。但彭三当队长的马武队却一个人也没有饿死,这个粮食亩产最低公粮上缴最少的落后村庄,竟然创造了饿不死人的神话。
有一天,警车呼啸而至,停在彭三家门口的刺槐树下,车上跳下来几个公安人员,不问青红皂白就铐了黑瘦矮小的彭三,拖着往警车里塞,彭三沾满泥巴的破球鞋被拖落在长满野草的场院里。村里的跛子马大炮在捡那鞋的时候,两只手抖得像得了鸡爪风。他在心里不停地说:“我会断子绝孙吗?我真的会断子绝孙?我会遭报应吗?”
去年秋天,彭三当了队长。因为年成很不好,生产队只收了很少的稻子,会计武呆子拔拉着算盘算了半天,得出结论:就是全部分给各户,每人平均每天也只有半斤粮,彭三即使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把收上来的稻子全分了。粮食收齐的那天晚上,彭三一夜没合眼,他翻来覆去折腾到天明,才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第二天夜晚,队里开了农户家长会,在幽暗的煤油灯下,彭三沙哑着嗓子说:“我这个队长当得窝心,我知道目前国家很困难,但我不能看着全村人活活饿死,就这点粮食,我想把它的一半按人口分了,将来年成好了,我们一定再多交给国家。杀头的罪我一个人承当,求大家保守秘密,如果真的被枪毙了,你们不要嫌弃我家里人。”许多男人低着头落了泪,人高马大的急性子马大炮高声说:“谁要是说出去就断子绝孙。”庄稼汉们压低声音点头附和。当夜,各家悄悄扛回了粮食,严严实实地藏了起来。
工作队不相信马武队就收那么一点粮食,但大家众口一词,没漏出一丁点破绽,彭三被大会小会地批,低着头挨过,人人都知道他是最落后的队长。那一年他25岁,正是要脸的年龄,但为了保乡亲们的命,他把脸丢了。
公粮是必须要交的。交公粮的时候,彭三看见马大炮往卷起的裤管里装了几把稻谷,想到他儿女众多,彭三忍着气没有作声。分剩下的粮食几乎都交完了,仓库里剩下几十担秕谷,马大炮贪心不足,夜里去行窃,被看仓库的彭三逮着了,想起白天的情形,彭三忍无可忍,报告了大队,马大炮被背枪的民兵抓走了。
马武队的粮食问题本来就惹得工作队十分恼火,现在捉到了偷粮的老鼠,当然是人人喊打。马大炮回来时左腿就折了,走路很是艰难,彭三每每看到,心里都隐隐作痛。
1960年夏天,马大炮暗地里把彭三告了,这时已过了青黄不接的季节,上年私分的粮食已经吃完,小麦收上来了,田地里的水稻已抽穗了,马大炮觉得自己虽然破了誓作了孽,但还有些良心。他只害了彭三一人,没有害众乡亲。
这样私分公粮的大案,全县还是头一宗,彭三被判了十年。在听到判决的时候,彭三哭了,他没有想到政府对他这样宽大。在看守所的那些天,他做了几十个梦,都是被拉出去枪毙,四边围满看热闹的人,马大炮拉着棺材,浑身筛糠,垂泪站在最外边。
劳改农场的人知道彭三的生产队没有饿死一个人,都认为当队长的彭三是条汉子,对他刮目相看,非常礼遇。彭三本来就是种庄稼的行家里手,又年轻力壮,一身好力气,就任了劳改种粮小分队的队长。因为表现突出,加上乡亲们年年到县里求情,他不断减刑,到1965年春天就释放回家了。
1966年秋天,彭三生了个儿子,取名稻子。
马大炮家这时已有四男四女,队里人始终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生这么多的儿女,马大炮把彭三告进了监狱,到彭三出来,也没有任何人怀疑是他捣的鬼。
稻子和马大炮的四儿子马小鱼同龄,上学就在一个班里。那时候学习的任务不重,书包和肚子一样总是瘪瘪的。上学来去的路上,他们就想方设法到生产队的庄稼地里偷吃的,山芋、花生、西瓜,什么能吃就偷什么。稻子不敢下地,全是马小鱼偷来和他分享,他们成了好朋友。小学五年马小鱼是靠抄彭稻子的作业过来的,而稻子则是吃着马小鱼的粮食成长的。
上初中要推荐,稻子的爸爸坐过牢,中学不愿意培养资本主义的苗,就把社会主义的马小鱼收了去。稻子白天挣四分工,晚上就看小鱼白天都不看的课本。
口粮依然很紧张,许多人家吃了上顿无下顿。上学不中用的马小鱼对粮食却十分敏感,放学后拎着个竹篮到收获过的地里总能找到些残余。种粮食的稻子多数时候依靠读书的小鱼给点粮食补贴。
武呆子还是队里的会计,随着年龄的增长更呆了。除了算账不错,做什么事都可能出错。现在队长是马大炮了,他个子细长,嗓门特高,队里人起的绰号“大炮”逼真而形象,以致完全取代了他的大名马世钱。他能说会道,且特别喜欢讲大话,与那个时代很是合拍,所以就跛着脚举着拳头入了党。
这一年风调雨顺,水稻获得了少有的丰收,公场上堆满了小山一样的谷堆,武呆子那天晚上看场,为防止偷盗,按规定要在每个谷堆的表面盖上青灰印,生产队自制了木盒,底部“马武”两字镂成反字,只要将烧过的稻草草木灰装进去,挨个盖在稻堆上,就显出“马武”灰黑的正字印记。但武呆子盖漏了一个谷堆,精明的马大炮在检查时就发现了。他若无其事地转了一圈,默默地走了。等到夜深人静,马大炮拿了稻箩轻手轻脚地装了一担,摇着身子悄悄挑到了前村,送进了大队书记的家。合该马大炮倒霉,回来时遇见了半夜下地耕田的彭三,彭三高声一喊,来了六个耕地的社员。但马大炮担的是空箩,证据不是很确凿,又是给书记送的粮,结果是不了了之。
第二天,马大炮把当年捡的彭三那双破球鞋找出来,用剪刀把它剪了个稀巴烂,他暗自发誓与彭三不共戴天,非要治治这个跟他年龄相仿却始终与他过不去的犟种。
马小鱼和稻子也不来往了。
夏种时节,彭三被安排撒化肥,那天中午收工的时候,因为有一袋才拆了口,口袋挺重,彭三想:大白天肥料又不会丢,就放在田埂上。结果下午肥料少了半口袋,马大炮咆哮着执意要彭三赔偿,三百个工分打了水漂,彭三白干了一个月不说,还背着不清不白的名声。人们都不知道那化肥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什么样的贼偷走了。稻子看过马小鱼的化学书,他说是被阳光晒得挥发掉了,人们似懂非懂,马大炮说那是放狗屁,是为他爸爸狡辩。
恢复高考以后,稻子考了两年,都名落孙山。1981年田地分到户了,彭三对儿子说:“稻子,你不是做田的料,好好看书再考,田里的事我和你妈包了。”
水稻成熟的时候,武呆子从乡里回来,见稻子正在烈日下看场,就对稻子说:“伢子呀,别晒黑了,你以后是城里人了。”不几天,稻子真的收到了师范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彭三在用板车拉粮食去粮站为儿子办农转非粮油关系那天,人们正式称呼他为彭三爷。彭三爽朗地应着这个与年龄不相称却与他长相十分般配的尊称,想到儿子从此脱离苦海吃上计划粮,成了城里人,他差点落下眼泪。
马大炮在羡慕了三年以后,就不再羡慕彭三爷了。因为稻子毕业后在学校教书,每月才拿三四十元钱的工资,不抵他家马小鱼一晚上电鱼的收入。马小鱼买了蓄电池捕鱼器,每晚天擦黑出门,将电线往沟塘里一插,大小鱼儿就连洞里的黄鳝都挣扎着昏死过去,漂满了水面。马小鱼的成功吸引着马大炮的儿子女婿都加入到电鱼的行列中来。他们白天种地,晚上捕鱼,财源滚滚,相继都在村里盖起了楼房。村里人也不知是嫉妒心理还是怎的,背地里说马家干的是断子绝孙的事,用电杀鱼是过度掠夺,是不可持续的营生,河塘里的水族就要绝迹了。
后来粮食不值钱了,马大炮把土地转包给邻居,带着儿女到南方做生意去了。只有三爷还恋着自己的田地,虽然收入微薄,但每年都把庄稼种成了一支花。“将来年成好了,我们一定多交给国家。”他没有忘记当年的誓言,除了自己的口粮,他把粮食全送进了粮站,粮贩给的价再高他也不卖。然而国家似乎已经不稀罕他的粮食了,有好几年普通杂交水稻粮站根本就不要,要么就是价格低得吓人。村里人都说,三爷他是带着一种赎罪心理在拼命种田,弥补困难时期对国家的亏欠。
村里外出的人越来越多,没人种的良田都荒芜了。彭三爷老了,他看着那些抛荒地,心痛。他自言自语:“都不种粮食,还会饿死人的。”然而现实告诉他,只要有了钱什么都能买到,谁也饿不着,更不会饿死,似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有见识的村民告诉他运外国粮食来的大轮船就停在不远的码头。三爷就继续忧虑道:“这么多人靠吃外国粮,那得多少钱?”没有人有兴趣再和他讨论粮食问题。
外出回来的乡亲说着外面世界的种种奇遇,悲喜交加。有发财的,有受骗的,有受伤的,有死亡的。彭三爷静静地听,像听遥远的故事。人们特地告诉三爷,马大炮被关起来了。他参与了传销活动,还骗了亲戚朋友不少钱,现在众叛亲离,债台高筑。彭三爷半晌无语。
稻子的学校学生数量直线下降,在剩下17个孩子的时候,撤并到乡中心小学了,稻子也随着调到那所比较大的学校去了。爱读书爱教书的稻子,发现学生越来越难教了。许多孩子对五花八门的饮食记得清清楚楚,却连最短的小诗都不会背。他们吃起来眉开眼笑,而一叫读书就愁眉苦脸。更不可思议的是口里在念“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却随手把馒头米饭扔了一地。稻子就把父辈和自己饥饿年代的生活讲给学生听,学生像在听天书,左耳听右耳出,只当是童话或神话,全不往心里去。
彭三爷决定去讲一堂粮食金贵要爱惜的课;他跟校长说了,校长也尝过饥饿的滋味,很重视,全校师生都参加了。黑瘦的彭三爷讲得声情并茂,老泪纵横。大家听完,当然体会不同,一个很小的孩子问:“三爷爷,你们总是吃糠咽菜啃树皮,那米给谁吃了呢?”这问题三爷三言两语无法回答出来,因此孩子们更加不相信当年一亩地就收那么一点粮食,人真的会被饿死,甚至有孩子对三爷说:“没有粮吃,吃肉不行吗?也不会饿死的。真傻。”
从学校回来的路上,三爷对儿子稻子说:“这些孩子都不缺粮食,营养过剩,但好像书都没读好,要让他们多读书,读书才能明理。不然吃得再好,也只能长成傻大个。”
稻子说:“学校的书校长舍不得让孩子看,怕弄坏了,检查组来了,图书册数达不到标准不行。办学经费困难,也怪不得校长这样做。农村学生家里基本就没有书。我家访时了解过的。”
三爷至此才知道,学校的图书根本就不是给孩子看,是用来供检查组领导数数的。老人叹了一口气,再没有说话。
新千年的钟声响过,新世纪的第一缕阳光就带来了好消息:要修铁路了,铁路就从马武村民组的旁边穿过,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开。不久,就来了勘测队,渐渐开始征地了,每亩地都有可观的补偿。
马大炮恰好被放出来了,回乡了,他要回了转包出去的田地,主动支持铁路建设,征地费拆迁费使他的腰包很快又鼓了起来。他还把早年盖起来的几栋楼房租给了工程队,又是财源滚滚。儿女们也都回来了,但没有一个是种粮食的。
马小鱼兄弟姐妹又拾起老行当,拿上了放置多年的电鱼工具。村里休养生息刚恢复的水族又面临着灭顶之灾。
一天凌晨,马大炮寒冷而变调的嚎啕声把乡亲从梦中惊醒。马小鱼兄弟们大约是电鱼工具年久失修出了故障,不知怎么就电着了人,三个大人和一个跟去背鱼笼的孩子一死三伤。
祸不单行,时隔二十天,马大炮开出租车的女儿女婿出了车祸,都留下了残疾。
不久一桩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马大炮的小孙子在铁路工地推土机上玩耍时,衣服被履带钢齿挂住,驾驶员没在意,把他绞死了,其状惨不忍睹。
办完小孙子的丧事,马大炮跪在彭三爷的家门口哭喊着:“老天啊,报应啊,当年队里分粮食的事是我报告的,我该断子绝孙。我早就担心报应,生了一大堆孩子,求三爷仁慈,恳求苍天开眼啊,我大炮不是人啊。”人们以为马大炮疯了,除了几个上了岁数的老年人,谁还记得那些陈年往事呢。
只有三爷知道,民以食为天,粮食曾经多么地让人揪心,粮食能扭曲人的灵魂泯灭人的善良。他早就怀疑告密毁誓的人是马大炮,但直到今天亲耳听到他才确信。“都是粮食惹的祸,节哀顺变.好自为之。”彭三说着,面无表情地搀起泪滚成河的大炮。
村里人还在不断地盖楼,说拆迁国家会有更多的补助。彭三爷对国家是有感情的,他很痛心,现在的大人孩子怎么都不爱国了呢?见到沾上公家的就揩油。一个村民说:“国家就是大草堆,哪个不拔哪吃亏。”彭三爷发火了,骂他:“你这是放狗屁,没有国家你就是杂种了。”这是彭三有生以来说的最难听的话。三爷自己不但没有盖房,还把铁路占地的青苗费存进了信用社。稻子他娘劝他为儿子盖一栋小楼,不揩国家的油,不损国家的利,就自己住。三爷说:“他是国家教师,每月有一千多元的固定工资,老婆每月在玩具厂还有上千元的收入,要我们操心吗?”稻子他娘想想也是,再没提盖楼的事。冬天的乡村黑得早,人老病多瞌睡少,三爷靠在床上总也睡不着。他翻来覆去地想着自己的一生,想着陈年往事,想着粮食。田地都被占用得差不多了,年轻人高高兴兴去城里打工,村里就剩下了老头老太和不能带走的娃娃了。这个年代的孩子真是什么也不缺,真是聪明伶俐,个个长得天仙一般,但三爷心里总不是滋味,总觉得孩子们缺种东西。孩子们不缺粮食,他们多数时候是吃喝一半糟蹋一半。孩子们到底缺什么呢?想了几天几夜,三爷明白了,孩子们缺少对文化知识的敬重和崇拜,村里大人一味地钻进钱眼里,农忙做田,农闲赌钱,从不读书,影响了娃娃。三爷悄然大悟:这些孩子缺的是精神粮食啊,这不比缺大米白面更危险吗?
彭家突然盖楼了。按照三爷自己的设计,两间两层加一个隔热层。施工的匠人们有些奇怪,现在都时兴盖套间了,三爷家为什么就不随潮流呢?马。大炮跛着脚来献计献策,说要盖就跟城里一样,马上就通自来水了。厨房、卫生间都要带上。三爷没有采纳,只是对他说我盖的是粮食仓库,马大炮以为他开玩笑。
三爷人缘好,几十年的威信凝成的兴旺人气,帮工的很多,小楼很快就盖好了。简单装修之后,村里人等着喝他乔迁新居的喜酒,但只见三爷和稻子不停地把一个个大纸箱往里搬。直到拉来了书架,乡亲们才恍然大悟,原来三爷盖的是图书室,是私人图书馆——精神粮食的仓库。
当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书籍都上了架,三爷却病倒了。医院很快做出诊断,是胃癌晚期。如果是早期的话还可以做切除手术,现在回天无力了。这大约也是饥饿留下的后遗症吧。三爷的年轮在六十八的刻度跟前就要划上了生命的句号。在医院里的三爷执意要回家,他对稻子说:“别糟蹋钱了,你的孝心我知道。你如果真孝顺,就帮我完成心愿。”稻子清楚父亲的意思,默默地为三爷办了出院手续。
马大炮真心实意地没日没夜陪着彭三爷。他们现在说的最多的不是粮食,而是书和读书。三爷弥留之际对大炮说:“大炮,我死了,你就像这些天没日没夜守着我一样守着这些书好吗?不要钱,就睡在图书室里行不?不管是村里的什么人,他想看什么书就拿什么书,只要他看完了送回来就行,不能要他们一分钱。你能做到吗?就算我求你,以后你到地下见到我,我会问你这事的。如果我们都读过很多很多书,即使在那样的饥饿年代也会活得好一些,你说是吗?”
“是啊是啊,大老粗不行啊,我在外面晃荡那几年,不知吃了多少哑巴亏。文盲加法盲,盲人骑瞎马,要多危险有多危险。兄弟你放心走吧,我一定帮你看好这些书,直到死为止。积点德行些善,就算我赎罪,我乐意。”三爷听完,眼睛闭上了,被大炮握着的那只手渐渐变凉变僵了。屋外的乔木,叶子哗哗铺天盖地落满了场院。
转眼到了第二年四月。清明这一天,马大炮拄着拐棍随着儿孙们上完自家的坟,就径自来到彭三爷墓前,一直呆呆地枯坐着。直到周围的大人小孩都走完了,他才跪着放声痛哭:“彭三,大炮对不住你,这些狗日的东西都不想看书,不是我马大炮人缘不好,我还买了很多好吃的食品,凡是来看书的,我都奖赏。可是你知道有几个人来读书吗?一个也没有,最多也只是来看看稀罕。我们吃尽了没有文化的苦,可这些狗东西自认为识了几个字,能认得男女厕所了,根本不愿看书。兄弟,我知道你的良苦用心,现在不缺粮食了,你想让他们的脑子也吃得饱饱的。可是,可是,大人小孩都不想读书,这些猪脑子!”哭得累了,马大炮直起僵硬的身子,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摇摇摆摆慢慢腾腾往家里走去。
马大炮没日没夜地守着那些书,依然没人来借书看书,但他准备的那些好吃的糖果总是被孩子们吃得精光。每当这时候,马大炮就像乞丐一样对孩子们说:“拿几本书回家去看吧,书比糖好,吃到心里就是你自己的了,不会化的,一生一世就是你的。”“我的作业还做不完呢,有时间再来看你的书。”聪明心善的孩子觉得马大爷可怜,每回都这样安慰他;粗野蛮横的孩子就冲他说:“那你怎么不看?”他们知道马大炮不识字,故意奚落他,然后一溜烟笑着跑远了。马大炮只好低低地忧郁地骂一句粗俗的下流话。
五月的一天,马大炮在图书室里逮到一只老鼠;有几本书被它咬坏了。放学的小学生刚好路过这里,大家一致要求马大爷把老鼠处死,还贡献了几十种方案。马大爷阴阳怪气地笑着,把那只惊慌失措的老鼠放了,并对大惑不解的娃娃们说:“它比你们好,它还啃了几本书,你们呢?除了课本,书边都没摸过,连老鼠都不如!”他生气的样子把孩子们全吓跑了。孩子们回家就对大人说马大炮脑子被老鼠咬坏了,有毛病了。
过了小满,村里人几乎都知道马大炮精神失常了。他看到人就拉进图书室,硬往人家手里塞书,弄得一些爱搓麻将的闲人十分恼火:“你塞书给我干什么?你这不是叫我输吗?”谁要是不要、不看,马大炮就高嗓门地破口大骂,咒遍谁家七祖八代。大人和孩子都不敢从那座两层小楼门口经过了。一
刺槐的叶子落光的时候,马大炮被送进了医院,他每天无数次重复着同一句话:“兄弟,大炮不是人,他们不看你的书,并不是我人缘不好。”飘第一朵雪花的那一天,马大炮死了,他在天堂里见到了彭三爷。
现在只有稻子每晚睡在图书室里。他娘说:“你还看它干什么?没有人偷这些书,你送给人家,人家还不要呢。”稻子说:“我看的是爸爸留给我们的粮食,精神的粮食。这么多的好书闲置着,真可惜呀。”
乡村寂寞的夜晚,也只有稻子静静地在吃那些粮食,吃得津津有味,吃得如痴如醉,泪流满面。
稻子本想等新农村建设工作队来了,把父亲的那些“粮食”捐给村里。那几间仓库也借给村里,但县里规划的好几个建设试点都在公路边,马武队缩在山包后面,与繁忙发达的交通线尚有一定的距离,在这里建设新农村影响很有限,因此工作队也不会来了。
稻子去过建成的几个新农村建设试点村,农庄的外部面貌焕然一新,粉饰一新。但依然没有一个文化室,更不要说图书馆了。他捐献图书的愿望又落空了。回家的路上稻子想:所谓的新农村建设,不过是穿了一件新外衣而已,骨子里的东西依然如故。看来新农村的文化建设还得靠我们自己。后来,他几次想把那些书送给学校,考虑到会增加检查团来数数的时间,怕给评估的领导增添麻烦,就打消了献书的念头。
深秋时节,稻子突发奇想,去村里的公墓看看父亲和马大炮的墓。待他走上坡岗,透过枯黄的野草,远远看到两位老人的墓基墓碑对峙,左右静静地卧着,恰似一本打开的书,那么寂寞,那么悲凉。那上面都只写着一行简单的字:“★★★之墓”,其余的内容都深深埋在了地下,仿佛深入泥土就能长出庄稼,就能成为粮食。
从前的灵宝县不是今天的这个名子,叫做桃林,又叫桃林县。桃林县西有座夸父山。这里一直流传着“夸父追日”的故事。
上古时候,我国北方高高的成都载天山上,住着一个巨人族叫夸父族。这个部族的头人夸父,身高无比,力大无穷,有不平凡的的意志。
那时候,世界上很荒凉,毒蛇猛兽横行。夸父为丁本部族的人们能活下去,每天跟洪水猛兽搏斗。夸父率领本族的男女,在斗争中取得了一次又一次胜利。夸父把捉到的凶恶的黄蛇绑在自己的两只耳朵上,抓在手里,高兴得哈哈大笑。
有一年,天大旱。火一样的太阳晒焦了地上的庄稼,晒干了河里的流水,使人热得难受,实在无法生活。夸父就立下雄心壮志,发誓要赶上太阳,把太阳捉住,让它听从人们的使唤。
一天,太阳刚刚从海上升起,夸父就从东海边上迈开大步去追赶它。夸父身高力大,一迈步,震得大地直摇晃。他一脚踏下去,就在浙江临海县的复釜山上,留下一个长长的巨人脚印。太阳在空中飞快地转,夸父在地上疾风一样地追。中午,夸父追赶太阳来到湖南沅陵县一带,他跑得又饿又累,就停下来用三块石头支起锅来做饭。他吃完饭,见太阳已经偏西了,就赶紧迈开大步又追了上去。后来,这三块支锅石就成了辰州东面的三座大山。
太阳快落山了,夸父离太阳越来越近。到了甘肃东部的泾川县,他停下来歇一会儿,把鞋里的土块、石子往外一倒,就成了一座小山。现在人们叫它“振履堆”。夸父跨过一座座高山,穿过一条条大河,在禺谷眼看快要追上太阳了,这时,别提他心里多高兴了。当他伸手就要捉住太阳的功夫,突然,感到头昏眼花,竟渴得晕过去了。他醒来时,太阳早已不见了。他站起来走到东南方的黄河边,伏下身子,猛喝黄河里的水,黄河水被他喝干了,又喝渭河里的水。谁知道,渭河里的水也被他喝干了,还是不解渴。这时,他又打算去山西雁门山一带,去喝大泽里的水,可是,夸父实在太累太渴了,当他走到华山以东、灵宝以西不远的地方,身体再也支持不住,就倒下去死了。夸父死后,他的身体变成了一座大山。这就是现在灵宝县西三十五里灵湖峪和池峪中问的夸父山。夸父死时扔下的手杖,也变成了一片五彩云霞一样的桃林。桃林的地势险要,以后人们就把这里叫做“桃林塞”。
夸父死了,他的后代子孙就居住在夸父山下,生儿育女,传业后世。夸父的子孙居住的村子,就是今天夸父山下的“夸父营”。
白红灯家住在黑龙山下,他原本是个相当厉害的猎人,尤为擅长从草药中榨取汁液涂在箭头上制成毒箭,猎物一旦中箭无不倒地,但并不会就此一命呜呼,只是晕厥而已,过一会儿便可自行醒来。有一次采药时白红灯不慎从山上跌下, 从此瘸了一条腿, 便做不成猎人了。因为生计困难,他想到山上有一座大庙,一年四季香火极其旺盛,而他长年在山中奔波,对各种香草香树无所不识,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么着他便在山脚下开了间香烛小店,采集香料制成香,出售给那些善男信女,挣些散碎银两苦度时日。
这天,他从城里进了些纸烛之类的货物,正推着独轮车吃力地一瘸一拐地往家走着,忽听得前面传来吵闹打骂声,抬眼一瞧,是个戴斗笠的大汉正气势汹汹地痛骂一个农夫。白红灯侧耳听了一会儿听明白了,原来那农夫泼粪水浇田,那戴笠人恰好从旁经过,农夫不小心把粪水溅了一点到戴笠人身上,尽管农夫一再道歉,可戴笠人不依不饶地骂个不停,还一把揪住农夫作势要打。
猎人出身的白红灯一向心直口快,眼见那上了年纪的农夫要吃亏,顿时心生不忍,便上前对戴笠人说道:“ 我说你这人也真是的,人家都再三道歉了,你还要怎的?”
话音未落,意外发生了,那戴笠人也不搭话,忽然瞪眼恶狠狠一回手,“ 啪”的一声响,白红灯脸上着了一记。好大的手劲,直打得白红灯踉踉跄跄,栽倒在地,耳听得戴笠人骂道:“ 大爷的事你这草芥小民也敢插嘴,看我不打死你!”说完扬长而去。
白红灯万万没想到这人竟如此粗野,一时间口鼻流血,脑袋嗡嗡作响,连牙齿都松动了。那农夫见白红灯挨打,忙上前劝慰,白红灯却望着戴笠人离去的背影一脸的狐疑:“奇怪,奇怪!”那大汉的斗笠好大,几乎把整张脸都遮住了,白红灯根本瞧不清他的面目。不知白红灯说“ 奇怪”是什么意思。
过了几天,城里发生一起极为轰动的大案:一大户人家夜里被盗,主人被残忍杀死。护院家丁倒是发现了贼人,忙上前搏斗,谁知那贼人异常凶悍,一出手便打伤了两名家丁,然后从容逃遁,家丁们拼尽全力也只是侥幸撕下那贼人衣衫上的一块布。
发生这样的血案自然是全城震动,人人自危,县衙压力极大,捕快们更是不知挨了多少训斥。本来这样的事跟白红灯这样的草芥小民是八竿子也打不着,谁知这回偏偏扯在了一块。
原来,知县夫人一向礼佛,在家中设了佛龛天天烧香,并且最爱白红灯自制的香。这天她让人传话,叫白红灯送些精制的好香过去,白红灯听了不敢怠慢,忙拎着香进了衙门。一个小差役领着他正走着,迎面撞上县衙的捕快,那捕快手上还捧着什么东西,在两人擦肩而过时,白红灯忽然惊叫起来:“奇怪,奇怪!”
那捕快一听厉声呵斥:“ 大胆,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大声喧哗!”
白红灯吓得不停作揖,又指指捕快手中的东西,那是一块布料,谦卑地说:“大人手中这块布有一股熟悉的味道,小的一时没忍住就脱口而出了,惊着大人了,万请大人恕罪!”
那捕快听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要走,刚走了两步忽然身子一震,停住脚回头喝道:“ 那瘸子,你给我站住!”
白红灯大惊,不知又碍着这飞扬跋扈的捕快什么事了,忙躬身站住,那捕快走过来厉声说道:“ 你刚才说这块布料的味道很熟悉?好,现在你给我仔细闻一下,听着,一定要给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不然,小心你的皮!”
一席话直吓得白红灯浑身汗出如浆,忙凑上前闭目小心地闻了又闻,过了片刻再睁开眼时已是一脸自信:“ 大人, 我闻出来了, 这块布上的味道不是别个,正是我独家秘制的檀香的味道,所以我说奇怪。”
捕快听了两眼放出异光来,猛地伸掌一击白红灯的肩膀,白红灯一条腿残疾了,又猝不及防,哪禁得起这一拍,一时间身形晃动差点摔倒。那捕快大声笑道:“哈哈,难道说这件大案的成败竟在你身上?告诉你,这块布料正是从那逃脱的大盗身上撕下来的,现在问题是,大盗身上怎么会沾染上如此重的你独制的檀香味道?”
白红灯一听神情恍惚起来,出神了一会儿后,喃喃说道:“是啊,怎么会这样呢?”
又过了两天,白红灯一瘸一拐地上山进了庙里。这两天来他一直没闲着,拖着条残腿在深山老林里转悠,此行不为制檀香的香草香树,而专为寻找以前制毒箭时用的草药。这种草药极为稀少,且全生长在悬崖绝壁下,白红灯的腿也正因为采摘此草药而摔残的。老天保佑,终于发现了几棵草药,白红灯腰间系绳吊到悬崖下,这才采集了一点点,回家后又忙了半宿,也不知他捣鼓些什么。
此时正是早晨,大殿里诵经声此起彼伏,烟雾缭绕,原来是和尚们的早课时间,和尚们正打坐念经。白红灯忙趋步上前,他没有从香座上取香,而是从随身携带的香袋里取出几根香烧着,然后跪倒在佛祖前,恭恭敬敬地叩了几个头。
叩完头后,白红灯一瘸一拐地在和尚们身后随意走动起来。和尚们也不理他,自顾自地闭目念经。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白红灯忽然立脚不稳,一下子重重撞在一个身材健硕的和尚身上。那和尚动也不动,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猛然倒地。
白红灯突然像被踩了尾巴似的大叫起来:“ 就是他!大人,他就是大盗!”
话音一落,从门外冲进几个大汉,正是县衙捕快。捕快们直扑那健硕的假和尚,再看那假和尚一愣过后,立即弹身而起,那身手竟异常矫健凶悍!
这假和尚挨了白红灯一撞后本来是纹丝不动,忽然想起不能露出功夫,这才假装倒地。这回见捕快要抓他,顿时原形毕露,面对捕快的钢刀丝毫不惧,兔起鹘落,手打足踢之间,几个捕快竟然惨叫倒地挣扎不起,另几位一同打坐的和尚惊叫着要逃,也早被他闪电般击倒在地,好厉害的身手!
倒地的捕快眼里流露出绝望之色,谁知那稳操胜券的假和尚竟不忙逃走,而是一伸手提起白红灯,那样子就像拎起一只小鸡一样,喝道:“ 我云游天下无数庙宇,每到一处便伺机作案,从没有人识破我,想不到竟被你这瘸子识破了,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真面目的?”
白红灯脖子被他掐着,脸顿时成了紫茄子色,可嘴上丝毫不惧,喘着气说道:“告诉你,假和尚,我一闻到那块从大盗身上撕下的布的味道,就知道这正是我独家秘制的檀香的味道,这味道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做得出来的。然后我想啊想,终于想起我还曾在另一个人身上闻到过……”
有个走江湖的石匠师傅,认为自己有奇才,自称天下无双。来到湖广竟陵后,听说有个徐苟三很有板眼,便想找苟三比个高低,给他一个颜色看。可是,石匠不认识徐苟三,更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于是,在街上问路:“大哥,请问此地有个叫徐苟三的人住在哪里?”
没想到被问的人就是徐苟三。苟三一听忙问:“你郎找他有什么事呀?”
石匠骄傲地告诉苟三说:“听说这人很有板眼,我专来要他从他的板眼里瞧瞧我的颜色的。”
苟三笑着说:“哦,原来如此,我引你去。”
苟三把石匠引着东走西走,走到一家门前看见门前块柱石,对石匠说:“这是我的家,先请你为我把这柱石改做个磨子吧,我去喊徐苟三来。”说完走了。
石匠见有这顺手牵羊的好事,怎不高兴?三下五除二地把柱石改成了磨子,伸着脖子在等。可是苟三丢下石匠一去不来了。
这家主人回来,见门前柱石变成了磨子不由发起火来:“哪来的石匠,谁叫你把我家的柱石改成磨子?”
石匠理直气壮地说:“是这家的主人叫我做的。”
“胡说,主人象什么样子?我是这家的主人!”
石匠傻眼了,忙向主人说:“叫我干的主人是方块脸,青长衫,经常面带微笑……”这家主人不等石匠说完就吼道:“见鬼,原来你遇到苟三了,难怪难怪。”
石匠不由全身一紧,脸象涂了一层红漆羞得直吞苦水。
梁家镇大半的人家都姓梁,分别从事着人们生活所需要的各种行业。不过梁佳森家所从事的行业却有些特别,他的祖上几代都是造墓的。造墓很有讲究,不光要选好墓址测好方位,就连墓穴的长短深浅都有一定的规则,丝毫马虎不得。要是碰到有钱人或官宦之家,造的墓就更加考究了,有墓门,有甬道,还有正室副室之分,这就好比现在的房地产商建造住宅,非专业人士是很难建造得好的。可是到了梁佳森这一代,情况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梁家镇处在规定要实行火葬的区域,墓穴只是一个不到半米见方的坑,放得下一个骨灰盒就可以了,谁都可以做,根本就用不着梁佳森这样的专业人士。于是梁佳森就断绝了经济来源。梁佳森虽说也有一些家底,但是坐吃山空,几年后便已是家徒四壁,穷急了的他就决定去盗墓。由于梁佳森对坟墓的方位和结构都很熟悉,能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古墓,又了解古墓的内部构造,所以他去盗墓就比别人更显得轻车熟路。
事实上梁佳森已经在镇东十几里的南山坳里发现了一座古墓。这座古墓规模不小,但却隐藏得很好,一般人很难发现,所以估计还没有被盗过,里面肯定有不少价值不菲的随葬品。选了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梁佳森带着工具摸到了南山坳。人口预先都已侦察好,所以一到那里他就开始挖了起来。刨开了半米深的土后,一块很大的石板就露了出来,石板严丝合缝,凭梁佳森的经验,便知道这座古墓确实没有被盗过,不由得欣喜若狂。他撬开石板,往墓穴里丢了个火把进去,然后坐在旁边喝了半瓶酒,抽了两支烟,等墓穴中积存的毒气散发得差不多了,这才点燃了带来的汽灯,进入了墓穴的内部。到了里面一看,梁佳森顿时喜出望外,墓穴的规模比他原先想象的还要大,随葬品也比他想象的还要多,而且不少还是金器玉器等贵重物品。墓里还有一块石碑,记载着死者的生平,梁佳森读了才知道,原来此人名叫周伯勋,明朝人,官至吏部尚书,怪不得他墓里有这么多值钱的东西,让自己大大地发了一把。
梁佳森选了十几件器物,装在随身带去的布袋里,出了墓穴后又小心地把土回填好,做好伪装,确信别人不会再发现了,这才放心地离开。现在这座古墓等于已经成了他的银行,什么时候想要了,就可以过来拿些器物去换钱。回到家后,梁佳森并没有急着把那些器物出手。他知道这些都是文物,国家控制得很严,得找到一个稳妥的买家,不然的话,非但拿不到钱,搞得不好还会吃官司,惹上牢狱之灾。
就在梁佳森积极寻找稳妥的买家、期待着将这些盗墓得来的东西换个好价钱时,梁家镇里也在进行着两件大事。一件是由镇政府出面,向上级政府和文管部门报告,要求发掘明朝吏部尚书周伯勋的坟墓。周伯勋就是本地人,据说为官时颇有政声,而且很有远见,他为自己建造的坟墓不仅没有牌坊、石翁仲这些排场,甚至连墓碑和坟包都没有,整个坟墓全都埋在了地下,所以至今都没有人知道他的坟墓具体位置究竟在什么地方,因而也未曾遭到过盗墓贼的破坏,如果能找到,发掘出来,一定会有不少宝贵的文物。然而镇政府的真正目的,却是想借发掘周尚书墓来提升梁家镇的知名度,为镇里的经济和旅游发展服务。
另一件事是由几位德高望重的梁姓乡贤发起,重新修订梁氏族谱。俗话说,盛世修谱,这几十年来,梁氏族人中又出了不少出类拔萃的人物,重新修订族谱,不光是对祖宗的告慰,也是一件造福于子孙后代的大好事。不过对这件事,梁佳森却并不怎么关心,他虽然也姓梁,但一不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二没有造福子孙后代的远见,最多就是在族谱上有个自己的名字而已,对他的生活工作都没有什么影响。使他寝食难安的是发掘周尚书墓的那件事。周尚书的墓现在虽然还没有被其它人发现,但梁佳森知道,现在的探测仪器这么发达,要是真的去找,是一定会被找到的。到那时这座古墓就再也不是他的银行了,所以他决定趁早再进墓一次,尽可能地多拿一些器物回来,免得守着宝藏却空手而归。
这天,梁佳森去街上买烧酒,准备晚上进墓时喝了抵御阴寒,正巧在街上碰到了二叔公。二叔公是目前梁姓族人中辈分最高的人之一,也是这次修订族谱的主要人员之一。他见到梁佳森,一把拉住他说: “佳森,族谱已经修好了,你快跟我去看看。每个梁家人都应该知道自己的根。”梁佳森本不愿去的,但二叔公德高望重,又是他的长辈,他不敢违拗,只得跟着二叔公去了梁氏宗祠。族谱修得很精致,梁佳森先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是他父亲的,爷爷的,一代一代地看上去,看到最后不禁大吃一惊,原来他们的祖先竟然是周伯勋。族谱上写有注解,说明周伯勋因体谅到岳父家没有儿子,就把自己的一个儿子改为梁姓,替岳父家传承香火。照这样算来,梁佳森就是周伯勋的第二十七代嫡系子孙。梁佳森一下就蒙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挖了祖坟,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今后死了都没有颜面到地下去见祖宗。
从宗祠出来,梁佳森一阵阵地打着寒战,仿佛生了大病一样。他酒也不买了,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把上次盗来的那些器物拿出来,越看越是心惊。那些器物仿佛都变成了一只只祖宗的眼睛,盯着他这个不孝子孙,使他无可遁形。梁佳森终于作出决定,把这些器物再送回古墓去。当天晚上,他又去了南山坳,把这些器物重又放回了墓里,又仔细地将进墓的石板封好,将土回填好,上面再盖上一些杂草树叶,还趴在坟前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请求祖先的原谅,这才下山回家了。但他虽然把器物送了回去,心里却总是有些忐忑不安,总好像不知什么时候会被人发现,他梁佳森竟然丧心病狂地挖了自家的祖坟。
不久之后,上级政府和文管部门终于同意要发掘周尚书墓了。这天,梁家镇来了几个文物考古方面的专家。不过他们并没有带来什么先进的探测仪器,而是来找墓葬方面的行家梁佳森,要他帮助寻找周尚书墓,这使得梁佳森又一阵心惊肉跳,就好像做了坏事被人发现了一样。为了掩人耳目,梁佳森装模作样地领着考古人员在山里转了三四天,这才像是突然发现似的找到了周尚书的坟墓。那些考古人员毕竟是专家,其中一位花白头发的老头一看就说: “这墓已经被人盗过了,而且被盗的时间就在不久之前。”此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惊,尤其是陪同前来的镇政府工作人员中的那几个梁姓族人,更是气愤地骂道: “不知是哪个天杀的,竟然盗了我们的祖坟。”梁佳森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背上却都是涔涔的冷汗。
确定了位置后,发掘工作就要开始了。这天,南山坳上热闹非凡。由于修订了族谱,梁姓族人几乎都知道了周尚书墓就是他们的祖坟,所以很多人都来到了发掘现场。此外,也来了一些记者。这段时间以来有不少名人墓葬被发掘了出来,已成了社会上的一个热门话题,所以记者都不肯错过这个机会。梁佳森也参加了发掘工作。他一直在注意那位花白头发的专家,只见他一直都紧锁着眉头,仿佛在担忧这座古墓不知被盗墓贼破坏成什么样子。然而等到进了墓室,看到了梁佳森放回去的那些器物,他又露出了极为诧异的神色。这时,有人也发现了梁佳森曾经看到过的那块记事碑,不过当时梁佳森只想着拿东西,并没有看完。其实石碑的上半部记载着周伯勋的生平,下半部则是墓中陪葬品的清单。他们将陪葬品和清单一一核对,便惊奇地发现,葬品竟然一件都没有遗失。一行人回到地面后,记者们立刻涌了上来,围住那位花白头发的专家,抢着问:“听说这座古墓已经被盗过,请问损失是否惨重?”
专家说: “所有的器物全部都在,没有一点损失。”
记者又说: “既然已经被盗过,怎么会没有损失?是不是你们对被盗的判断有所失误?”
专家说: “这座墓确实被盗过,至于为什么会没有损失,我也难以理解,只能这么解释,就是那个盗墓人把葬品盗走后又送了回来。”这个消息又引起了大家的纷纷猜测。第二天,梁佳森就从报纸上看到了有关这件事的报道,题目是《不可思议的盗墓人》,文章的最后写道:由于那个盗墓人把盗走的器物又全部送了回去,所以有关部门决定不再侦查追究。看到这里,梁佳森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他知道,如果这件事情查出是他干的,别说承担刑事责任,就是梁姓族人的口水都会把他淹死。
真假“蛇王”斗
江南五月,正是飞红泻绿,春深似海,如诗如画的季节。虽然连年战火不断,兵荒马乱,游客寥若晨星。但地处偏僻一隅的荷花镇却显得有点像世外桃源。也许由于大山的阻隔极少受到敌寇的骚扰,镇上一直秩序井然,市场稳定,邻近四乡八寨的山里人,每天进进出出,熙熙攘攘,川流不息。镇上的店铺从未关过门。
可自从“蛇王”来了以后,荷花镇就显得有点不平静了,其实,这“蛇王”是人而不是蛇,说准确点是一条头如笆斗、粗胳膊粗腿、面目狰狞、身子贼胖的恶汉,从外地流窜进来的江湖术士。刚进镇的那天,他只穿着一条肥大的短裤衩,打着赤膊,露出满身红褐色的栗子肉,走路颤得地皮咚咚响。尤为骇人的是脖子上竟然缠着一条有两根扁担长的粗大长虫,不时昂起那三角形脑袋朝着路人喷吐着血红的信子,吓得众人心惊胆战,纷纷退避三舍。尽管与蛇打过交道的山里人不少,但谁敢这般玩蛇呢?所以这恶汉有恃无恐,旁若无人。他进这荷花镇干啥来啦?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只见他脚步蹬蹬直奔的第一家便是镇上最大的当铺。进门也不说话,就在门口一站,活像一尊门神,然后从脖子上解下那条长虫,让它盘在柜台上,不时耍弄着逗引旁人围观。柜台上的伙计早已吓得屁滚尿流,溜之乎也。老板闻声从店内急步奔出,见状吓了大跳,但他毕竟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自然晓得这恶汉临门的来意,急忙从身边掏出两块银洋双手奉上,嘴里不住赔着小心:“略表心意,请壮士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恶汉接过两块银洋放在嘴边吹了吹,再放在耳旁听了听,脸上微露出满意的笑容,然后从柜台上一把抓过那条长虫,又朝另一家店铺走去。
这不明明是以行乞为名,恶意敲诈勒索?各家店铺的老板又惊又恐,有的只好效法当铺老板出钱为福,花钱消灾。也有小气老板不愿花这冤枉钱,干脆将店门一关,脱身而出,姜维避祸。心想,你这恶汉总不能长久呆在这荷花镇上,说不定明天就会滚蛋!
谁知恶汉更是技高一筹,你想关店开溜么?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照样堵在门口,却将那条长虫朝门缝里一塞,长虫便“哧溜”一声钻进里面去了。不一会店铺里便传出一阵“哗啦”、“哗啦”的响声。老板便吓得面如土色,浑身颤抖,只好依样画瓢,双手捧出两块银洋告饶。恶汉冷冷一笑:“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收下银洋,呼出长虫,又朝下一家走去…
就这样连着折腾了五家店铺,恶汉才罢手。却当着众人面放出空气:“老子号蛇王,威名震四方。有钱莫要笑,无钱莫要叫,进了荷花镇,家家要走到。”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脸上变色,这“蛇王”简直是恶魔进镇了啊,于是,暗地里三个一堆,五个一伙窃窃私语,商讨对策,如何设法驱走这“蛇王”!
第二天,“蛇王”果然又出现在荷花镇上沿店铺耍蛇勒索。众人敢怒不敢言,尤其是那些店铺老板还得强装笑脸打着拱手奉承他:“一点小意思,多多包涵,多多包涵!”蛇王便咧开阔嘴哈哈大笑:“什么包涵不包涵,拿钱就是包涵!自古以来花钱消灾,出钱为福,就这么个道理!”
众人瞧着“蛇王”这副凶徒恶相,无不噤若寒蝉。
第三天,当“蛇王”出现在荷花镇上时,竟发现满镇的人以一种异样的眼神瞧着他,他便不由心巾大骇,莫不是镇上有人请了高手要来收拾自己?
果然,当他的目光投向街中心的那块空地上时,只见当街盘腿坐着一位年约十五六岁的小和尚。只见他身着一袭灰黑色的袈裟,虽说破旧不堪,有了不少补丁,但周身上下却千干净净,尤为引人注目的是小和尚气质非凡,一双大眼精芒四射,盘腿打坐就像一尊菩萨,此刻正横眉怒目盯着迎面走来的“蛇王”。
“蛇王”心中微凛,暗自思忖:“这小和尚看来是镇上人请来对付我的,可他小小年纪究竟有多大本领呢?我得先发制人!”心念一动,便冲着小和尚怒吼一声:“小秃驴,闪过一旁去,莫挡了爷爷的路!”
小和尚冷笑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若霸道,小僧倒要领教领教!”
“蛇王”勃然大怒,露出狰狞面目,从脖子上解下长虫放在地上,打了声唿哨厉声喝道:“大黄,速去替我收拾这小秃驴!”长虫果然昂首吐舌恶狠狠地朝小和尚游去,围观者无不大惊失色发出一阵“啊”的惊呼声,有的赶紧用双手捂住了眼睛。
小和尚却视若无睹,嘴角边露出讥讽之色,待这长虫挨近身边正要扑上来时,他便旋即念出一串咒语,怒斥一声:“孽畜,你给我滚回去!”长虫顿时就像着了魔似地迅速扭转身子径直扑向“蛇王”。“蛇王”大吃一惊,还没等他明白是怎么回事,这长虫却已游回他的身边,尾巴一摆缠在他的腰间,然后盘旋而上,转了两圈,竟像一条绳索似地将“蛇王”的上半身牢牢绑住。那血钩的信子像火苗似的不时在“蛇王”脸前闪灼,随时都可致命。“蛇王”猝不及防,吓得魂飞魄散。他当然压根儿没想到自己苦心训练的这条长虫,这会儿竟然受制于他人,不但不听自己指挥了,反而要自己的命来了,如何不着慌?此刻长虫缠身,挣又挣不脱,跑又跑不掉,唯有死路一条!刚才还甚嚣尘上的“蛇王”顿时气焰一落千丈,内心恐慌,头冒虚汗,浑身颤栗,精神崩溃……终于抗不住了,只得发出凄厉的嚎叫:“小师父饶命,小师父饶命啊……”
这一幕戏剧性的变幻只发生在瞬间,围观者全都看呆了,一个个惊得张大了嘴巴,半天都合不拢。直至“蛇王”发出绝望的呼救嚎声时,众人才仿佛从梦中惊醒过来,“哗”地一下不约而同地鼓掌喝彩,并发出了一连串的赞叹声:“恶有恶报,现世现报!凶恶的‘蛇王’终于遭到报应了!”“哈,这下真是假蛇王遇到了真蛇王,自认倒霉了!”
小和尚终于从地上一跃而起,“蛇王”抢步上前双膝跪在地上连声哀求:“小师父饶了我吧,我知罪了!”
“死罪可饶,活罪难免!”小和尚又念了声咒语,缠在“蛇王”身上的这条长虫便自行滑落下来,却在“蛇王”的右腿处猛地“吻”了一下,“蛇王”便又发出一声惊悸的嚎声。小和尚微微笑道:“不碍事,丧不了命。只不过给你一点小小的惩罚,让你终身牢记。快滚吧!今后若还要在荷花镇露面恐怕狗命就难保了!”
“蛇王”便诚惶诚恐冲着小和尚又磕了几个响头,然后掏出蛇药包扎了自己右腿的伤口,这才在路边捡了根竹竿当拐杖,一瘸一拐地朝镇外狼狈而逃。背后传来一阵暴风骤雨般的哄堂大笑声。
这大快入心的场面,自然让全镇人欢呼雀跃,喜极而泣。然而,当他们怀着极其崇拜的心情要去感谢这位大恩人时,才发现这位小师父早已不辞而别了。就在众人感到惆怅之际,突然,从镇口涌进一股惊慌失措的人流,夹杂着凄惶的呼喊声:“日本鬼子进山了!日本鬼子进山了!”
刹时,整个荷花镇就像被捅坏了的蚂蚁窝,到处一片混乱,惊慌四散的人们纷纷扶老携幼,朝大山深处逃窜……
抗倭寇摆蛇阵
这支鬼子队伍在荷花镇只骚扰了半天,便赶在夜幕来临之前匆匆开拔了。原来他们是准备前往解放区“扫荡”的,中途迷了路误闯进这山中小镇。皆因情况不明,深恐遭到八路军的伏击,所以连夜撤离了。
翌日,荷花镇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镇上的人又开始津津乐道真假“蛇王”斗法的精彩话题。镇上人打听到这个身手不凡的小和尚是镇上东面玉屏山上那座法藏寺的出家人,法号行善。
行善原来是山外的一个弃婴,16年前法藏寺的长老外出化缘在路上拾到了他,带回寺内,含辛茹苦将他抚养成人。以后,他便一直侍候在长老身边,过着晨钟暮鼓的日子,成了长老的衣钵传承人。长老自知年龄不饶人,在世间的日子越来越短了,便将自己的全身本领悉数传授给了这位又是亲人又是爱徒的小伙子,尤其是那手“呼蛇”术几乎成了他的护身看家本领,一旦遇上强敌,只要心念一动,默念咒语,便会飞沙走石,空穴来风,无数大蛇小蛇各种颜色的蛇便会从各方向呼啸而至袭击强敌,保护主人。当然,这种法术不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决不会轻易使用。长老授艺时再三叮嘱,出家人当以慈悲行善为本,除非面对的是残害生灵、万恶不赦之徒,方可露出真相给以惩罚,所以,行善严遵师嘱从不暴露真身。前几日,因“蛇王”骚扰荷花镇,人心惶惶。有人便去请玉屏山上的长老,恳求长老大发慈悲,下山惩罚恶人,保护黎民。长老凝神片刻终于叹出一声:“如此说来,老衲只好打破戒律了。”便吩咐行善下山一趟,但又再三叮嘱罚治恶人只可点到为止,切勿伤他性命。于是,行善谨遵师命,在荷花镇上只略施小技,让“蛇王”当众受挫,原形毕露。最后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自己带来的那条长虫咬伤自己的右腿后,方才逐出荷花镇,自己才悄悄返回山上复命去了。
从此,行善的义举便成了荷花镇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有时就连有人斗口角逼急了竟会赌咒添上这么一句:“谁干了亏心事,总有一天会在行善师父面前露出原形!”行善小和尚的形象在小镇人心中扎下了根。
随着战火的蔓延,这个世外桃源的山中小镇上的平静生活也给打破了。枪声、炮声不时从四面八方传进了小镇,扰得人心惶惶,就在当年的盛夏季节里,一个连的八路军进驻了荷花镇,连长叫董雅民。这董连长高挑身材,白净脸膛,像个读书人,能说会道。刚进镇的第一天,他便端了条板凳站在上面发表演说,介绍山外的形势。他说日本人已经占领了大半个中国,中华民族到了最危急的关头,不愿做奴隶的中国人正在被迫发出最后的吼声,用我们的血肉去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董连长的演说十分慷慨激昂,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听众。小镇人也激动起来了,想不到山外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可恶的日本鬼子竞想亡我中华,祖国正处在存亡之秋。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荷花镇的人惊醒了,愤怒了,举起了如林般的手臂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吼声:“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赶走侵略者……”
就在这群情激昂的人群中,谁也没发现有位用荷叶盖着脑袋遮阳的小青年也咬牙切齿,抡着胳膊吼声如雷。他,就是小和尚行善。今天大清早,他是奉师命下山来采购生活物资的,正好参与了这场面,自然热血沸腾,同仇敌忾。回到法藏寺后,将所见所闻向师父讲了,长老自然也义愤填膺,想不到久居深山,连祖国山河被外寇侵占蚕食尚不知情,岂不枉为炎黄子孙,长老感叹唏嘘好一阵子之后,立即吩咐徒弟道:“行善吾徒听着,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从今以后,你就不必呆在为师身边了,为抗日救国也当奉献自己的一份力量!明天你就可以出山云游四方,打探外界消息,配合八路军打击日本侵略者,施展你的本领。切记,切记!”
行善俯首听命,连声承诺:“谨遵师命!”
第二天大清早,行善便头戴竹笠,脚蹬草鞋,手敲木鱼下山了。谁知刚走出荷花镇才几里路远,便听得前面的山窝里枪声大作,随风飘来硝烟弥漫。行善顿觉心头一惊,难道鬼子又进山来了?随即身形一跃,“嗖嗖嗖”几步登临一座山冈,极目远眺。果然,只见前面的那片洼地里正进行着一场惨烈的肉搏战。上百名日本鬼子手持上着刺刀的步枪,包围着二十多个八路军。敌众我寡,鬼子仗着人多,几个对付一个,八路军毫无惧色,浴血奋战,刺刀弯了便挥舞枪把猛砸近身的鬼子。但见战场上血肉横飞,喊杀震天,山冈染血,草木沾腥。
行善眼睁睁瞧着八路军势单力孤处于劣势,不由气冲斗牛,怒目圆睁,从山冈上飞身跃下,从一个日军手里夺过一把东洋刀,冲进敌阵东劈西砍,舞得呼呼生风,凡是撞上前来的鬼子不是给掉了脑袋,便是丢了胳膊,或是划破了肚皮。行善从小跟随长老习艺,学得非凡本领,正愁没处施展,这会恰巧派上了用场,岂肯放过这机会?片刻工夫竟让他像割稻草似地一下子劈倒了一大片。鬼子大怒,于是群起而攻之。行善冷笑一声:“送死的就上来!”竟又夺过一把东洋刀,双刀飞舞,只见刀光飞舞处血花四溅,鬼子连他的人影都没瞧清楚,便惨叫着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去了…..
好一个行善小和尚,就凭着这两把东洋刀在敌阵中纵横冲杀,宛如《三国演义》中的赵子龙浑身是胆,威风凛凛,杀得敌寇鬼哭狼嚎。由于他的英勇善战,分散了众多鬼子的注意力,那二十多个八路军便如虎添翼,斗志更旺。鬼子终于招架不住,纷纷败退。行善杀得性起便要乘胜追击,却被一个熟悉的嗓门喝住了:“小师父,穷寇勿追!”行善扭头一瞧,喊他的人正是在镇上演讲的董连长,于是便急忙打住了脚步。
董连长笑容满面地走上前来一把紧紧握住行善的手说:“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应当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行善小师父。今日亲眼所见,果然名不虚传!”
行善被人夸奖反倒羞起来,急忙双手乱摇:“花拳绣腿,见笑了,见笑了!”
董连长便将他拉过一旁,真情相告:“小师父,实不相瞒,这次鬼子进山扫荡是冲着我们这个连而来的。据可靠情报,他们已出动一千多号人马,而我们只有一百多人,且极大多数是伤病员,能参战的就我们这二十多人……”
行善不等董连长说完便将胸膛一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他个屑!”
董连长便正色道:“小师父初生牛犊不怕虎,虽可钦可佩,但过分麻痹轻敌却是兵家所忌。刚才与敌寇肉搏之战我们虽占了上风,但如若鬼子一旦开火子弹可不是吃素的,铁打的金刚都挡不住啊。所以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我们只宜智取,不可力敌!”
蛇僧(2)
行善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董连长又循循善诱,“这次鬼子以重兵围剿我们这支小队伍,如果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当前的退敌之计就在于运筹帷幄。鬼子马上又要发动进攻了,一旦突破我们这道防线攻进荷花镇后果不堪设想,不仅百姓遭殃,百多名伤病员的安危也可想而知!”说到此间,董连长突然仰天长叹一声,“我恨不能撒豆成兵,全歼鬼子!”
“撒豆成兵?”行善自言自语了一声,猛然一拍脑袋随着嚷了起来:“有了!有了,董连长,我自有退敌妙计!”
董连长倏地打了个激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行善便将嘴巴凑近他的耳畔……
时近正午,大批鬼子像一群蝗虫,又在洼地里出现了。因为大部队到齐了,所以他们肆无忌惮,只管大踏步地前进,而且估计八路军已经闻风而逃。谁知他们刚刚穿过洼地进入一条葫芦沟时,倏地只听得半山腰间传来一阵凄厉的唿哨声,随着令人恶心的腥风刮过,葫芦沟里便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响声,还没等鬼子们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见从半山腰间,沟底的灌木丛中突然蹿出成百上千条吐着血红信子的毒蛇,似狂风暴雨般地席卷而来,大的有屋梁粗,小的似竹杆细,红似朱砂的是赤练,黑不溜秋的是乌梢,墨绿色的是竹叶青,黑白相间的是蕲蛇……颜色各异,应有尽有,气势汹汹直扑入侵者。这些东洋兵何曾见过这种恐怖的蛇阵,一个个早已骇得魂飞魄散,面无人色,浑身抖得像筛糠,想喊喊不出声,想逃迈不开步。就在这眨眼之间,这些从天而降的“蛇兵”早已缠上了自己的目标,它们吐着血红的信子,分别咬住了鬼子的大腿、胳膊、脖子、手臂……被袭击的鬼子顿时发出惊心动魄的惨嚎,倒地打滚,痛苦挣扎……有的当场毙命,有的拉响腰间手榴弹与毒蛇同归于尽,山沟里很快塞满了一具具鬼子的尸体
“阿弥陀佛,苍天鉴谅。皆因恶狼猖獗,荼毒生灵,小僧不得不出此下策,以保护黎民百姓啊!”山顶上,行善小和尚双手合掌,正向着西方祈祷。
正义驱邪恶
葫芦沟大捷以后,行善便与董连长深情话别继续云游四方去了。谁知他俩这一分手就是二十多年。董连长南征北战,戎马倥偬,而行善和尚浪迹江湖,四海为家,自然像参商两颗星宿,难以相见。新中国成立以后,董连长由部队转业地方担任了某市市长,闲下来时记起了行善和尚,便抽空专程去了一趟荷花镇的法藏寺,可惜人去楼空,长老早已圆寂,行善下落不明,只好快快而归。当这位董市长第二次返回荷花镇时,却已是十年浩劫期间,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将他打成了“走资派”,被“造反派”押送到荷花镇进行劳动改造,接受贫下中农的教育。
董市长重返故地后,自然不免感叹万分。物是人非,岁月无情,想不到二十年前自己与战友曾在这里和敌寇浴血奋战,立下过赫赫战功,而二十年以后的今天,却以罪人的身份来此间重新接受改造,这是一个多么令人啼笑皆非的玩笑啊!历史太捉弄人了。
然而,历史无情人有情,幸亏纯朴的荷花镇人都有一颗善良、明亮的心,他们压根儿不相信,当年拎着脑袋打鬼子的老八路,今天咋会变成人民的罪人,就像二十年前他们衷心爱戴八路军的董连长那样,这会依然爱戴二十年后的董市长。虽然现在这个“走资派”是来劳动改造的,但谁也不用吩咐,人们都会主动前来关照他。董市长就像鱼儿又回到了人民群众的水中,重温鱼水深情。
也许董市长深得人心,很快引起了“造反派”的注意。这天在荷花镇的大街上,董市长无意间被一位戴着“造反派”红袖章、年约四十岁左右的跛子拦住了路,对方阴阳怪气地问道:“你就是当年在葫芦沟与行善和尚策划大摆蛇阵的董连长么?”
董市长警惕地回应道:“一切都已成为历史,何必老话重提。”
跛子以一种怪怪的目光狠狠盯了董市长几眼后扔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历史有时还可以重演!”便自顾一瘸一拐地走了。
当天晚上,董市长在居住的一位老农家里突然被一条毒蛇咬伤了,而且毒性发作很快,董市长很快陷入了昏迷之中。老农全家人急忙将董市长抬进镇上的医院,医生翻遍药柜找不到消毒的血清,只有向民间蛇医求援。捱到天亮,当这蛇医赶过来时,董市长已经面若白纸,呼吸微弱了。蛇医连连摇头,回天无力。围观者纷纷落泪,哭声震天。
哭声惊动了从镇上匆匆路过的一条中年汉子。他身材适中,满脸胡茬,身背竹笠,脚穿一双旧解放鞋。听说毒蛇伤了人,他便打住脚聆听了片刻,然后分开人群径直走到奄奄一息的董市长面前,伸出拇指和食指翻了翻他的上下眼皮,凝神片刻,心中仿佛胸有成竹,便盘腿席地而坐,嘴里轻轻念动咒语。不一会儿,便听得有人惊呼:“蛇!蛇!”众人大乱,四散而逃,只见一条墨绿色的竹叶青徐徐游来,在汉子面前停住,,一动也不动了。汉子便厉声喝斥:“孽畜,你受何人派遣,竟敢滥伤无辜?还不速速吸毒救生,方可免你一死!”
毒蛇似乎听懂了汉子的话语,竟游到董市长的身上,轻轻吸吮了一阵。不一会儿,董市长的眼皮微微动弹了几下,随着呼吸开始顺畅,心跳恢复,脸色慢慢恢复原状。四面的围观者无不惊呼出声:“起死回生了!起死回生了!”“神了!神了!这师父赛过当年的行善和尚了!”
汉子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然后又朝竹叶青命令道:“孽畜,速去将你的幕后指挥者擒来!”
竹叶青便又徐徐游出人群,很快消失了踪影。
大约等了一顿饭的工夫,只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杀猪似的嚎叫声:“救命哟!救命哟!”众人大惊,扭头望去,只见这竹叶青盘在一个跛子的脖子上,似乎在指挥他朝这里一瘸一拐地走来。走近了,跛子一瞧地上盘腿而坐的大汉,猛地就像老鼠见了猫,惊得双腿一抖,刚喊了一声:“行善……”便一跤摔翻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行善?是行善和尚?”众人顿时欢呼雀跃,上了年纪的人眼前又浮现了二十年前小和尚斗败“蛇王”的那精彩一幕。
行善这才哈哈大笑,真人露相:“人生何处不相逢!‘蛇王’,还真是冤家路窄,想不到我们又在旧地重逢了,而且还在继续斗法啊!”
“蛇王”便磕头如捣蒜,苦苦告饶:“行善大师饶命!上司差遣,要我潜入荷花镇暗害董市长,我便只好故伎重演。实在是身不由己,请大师多多谅解!”
行善大师鼻孔里冷哼一声:“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二十年前废了你一条右腿,今天再废你一条胳膊,也算给天下的恶人一个警告,善恶到头终有报!”说罢,便朝缠在“蛇王”脖子上的竹叶青念了一声咒语,那竹叶青便在“蛇王”的那条左胳膊处狠狠地咬了一口,蛇王痛得满地打滚哀嚎……
满镇人围着观看,一个个拍手称快。
蛇香满人间
董市长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以后,很快明白了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情。他紧紧握着行善和尚的手,说啥也不让他走。两人就这样关着房门,促膝谈心到深夜。二十年来的风风雨雨,坎坷历程,怎么也倾吐不完。
董市长说,“自从解放以后,我便派人到处寻访你,谁知你像在人间蒸发了似的,一直没发现踪迹。‘文革’爆发以后,我自身难保,自然也就无暇顾及你了。今天大概是上天的安排,冥冥之中我们又见面了,而且又是你救了我一条命。”
行善解释道,“我一直云游四海,行侠仗义,扶危济困,踪迹不定。‘肃反’那年,因为没有证件,被人诬告为潜伏的匪特,抓捕时我气不过,打伤了两个公安,结果给判了十年徒刑,这才出狱不久!昨天回到玉屏山上,方知法藏寺已被‘造反派’焚为平地,无家可归,只好准备再度出山云游。”
董市长劝道,“乌云遮不住太阳,严冬过后是春天,再呆段日子吧!等我恢复工作后,我会为你重修法藏寺。”
行善连连摇头,“好男儿志在四海,大丈夫处处为家,春天来了我再归来吧!”
凌晨,行善便不辞而别了。
自古道,少年汉子江湖老,红粉佳人白了头。浩浩流水,悠悠岁月。董市长与行善这一别又是整整十多个年头。当他俩再度邂逅时,俱已是白发苍苍、年逾花甲的老人了。
这年,董市长退休以后,决定再去一趟荷花镇,寻访当年的故人,尤为思念行善和尚。
如今的荷花镇同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高山峻岭变通途,高楼大厦平地起,小镇的面积扩大了几倍,人流量日益增多。每天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十分繁华。时值正午,肚饥难耐,他就近迈进了一家”佳肴馆”。
刚刚落座,便听得里间雅座传出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其中一人的嗓门听来十分耳熟,尽管带着几分苍老,他还是分辨出来了,便大声问道:“里间莫非是行善师父么?”
随即有人掀帘而出,一瞧董市长顿时双眼大放异彩,脱口惊呼:“董市长!”便扑上前来,双方紧紧抱作一团,四行热泪滚滚而下。
董市长和行善松开身子以后,才发现旁边还站着一个白发老人,跛着右腿,左胳膊的袖子空洞洞的。他便猛地记起,这不就是当年被行善废了胳膊废了腿的“蛇王”么?
“蛇王”很快也认出了董市长,嬉皮笑脸道:“缘分!缘分!不是冤家不碰头,想不到今天,我们三个人又凑在一块了!”
董市长抿嘴一笑:“现在该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了吧!”
行善鼻子里哼出了一股粗气:“我们现在还在斗哩!”
董市长便叹出一声:“都七老八十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斗的?”
“蛇王”点点头:“董市长说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前些年法藏寺重修时,我还捐了款哩!”
行善哼了一声:“树欲静而风不止。歪风邪气还在盛行,不斗行么?只要老僧在,就咽不下这口气!”他便怒气冲冲地向董市长解释道。这“蛇王”借着改革开放之机,在镇上办了这家野味馆,专门烹调各种飞禽走兽、珍稀动物,其中尤以蛇肴吸引顾客盈门,狠狠地赚了个盆满钵满。尽管他已手脚残废,但捕蛇之术依然老到,邻近山沟里的各种蛇类都已被他捕了个精光,几近绝迹。于是,他便又打起了行善和尚的主意,将他请来雅座赴宴。高薪聘请他作餐馆顾问,条件就一个,要求他施展“呼蛇术”,定期供应活蛇。行善一听,怒不可遏,拍案而起,厉声斥责:“而今蛇已日渐减少,成了珍稀动物,县政府也贴出了公告加以保护,你还想利用我来发财,没门!”
董市长听话听音,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抚今思昔,感触万分,不由得连声慨叹:“行善啊,行善,我今天才知道,你不是一名蛇僧,而是一名蛇神啊!”
从这天起,行善和尚将邻近山里的各种蛇类统统呼到玉屏山上,加以保护,谁也难越雷池一步!就连“蛇王”也无可奈何,只好关了店门改行。
数年之后,行善和尚在法藏寺圆寂。火化时,突然天昏地暗,飞沙走石,玉屏山顶的平台上突然冒出了成千上万条色彩斑斓、大小不一的长虫,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为蛇僧送葬。
一、贵妇失踪
张文是个私人侦探,经营着小小的侦探事务所。最近一些日子,张文和妻子金莎发生了争执,两个人闹到了要离婚的地步。
这天,张文正在办公室看材料,金莎推开门闯了进来,她是来找张文办理离婚手续的,可张文说自己刚接手了一个案子,现在根本没时间陪着她去找律师。
金莎急了:“什么狗屁案子?少拿案子当借口,赶紧跟我去找律师,晚了,我说不定要反悔了!”
张文摇了摇头,他耐着性子告诉金莎:这次他的委托人是个富翁,和他签订了一周的短合同,要是自己能在一周内完成他委托的任务,就可以获得四十万美元的奖励;要是完不成,一分钱也拿不到。
“四十万?”金莎的眼睛一下瞪大了,“你是说,有人肯出四十万请你这个小侦探去破案子?”
张文点了点头:“是的,金莎,难道你不想离婚的时候多分一些财产吗?给我一周的时间,也许我能多给你一些补偿。”
金莎点了点头,说:“算你有良心!不过这次,我要跟你一块儿干,反正那四十万里也有我的二十万,我怎么也得付出点劳动是不是?”
张文想拒绝,可一看金莎那咄咄逼人的眼神,又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把案卷资料递给金莎,简单介绍了一下案情:这个案子的委托人叫罗杰,非常有钱,名下有一个海岛,岛上有一座古堡,罗杰和他的妻子一直生活在那里。罗杰有两大最爱,一是他祖上留下的古董,二是他的妻子维佳。可是不久前,罗杰在维佳书房的窗台上发现了一张小纸条,他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封情书,从情书的内容来看,对方和维佳似乎已经保持很长时间的关系了。情书上用肉麻的字眼赞美维佳,并希望维佳第二天晚八点设法跑到城里的明星夜总会,两个人一起私奔。信的落款是卢卡斯,一个罗杰根本不认识的人。
罗杰左思右想,总也想不明白妻子维佳为什么会出轨,他想质问维佳,又怕伤了维佳的心,斟酌再三,罗杰决定瞒着维佳,自己去赴约。
后来,罗杰按时到达了明星夜总会,楼上楼下找了很久,根本没有找到那个叫卢卡斯的人。第二天早上,他满脸沮丧地回到岛上,却发现维佳不见了!他问仆人,仆人告诉他,昨天晚上八点,夫人出门了,和一个男人坐最后一班船到城里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罗杰简直气疯了——原来自己中了调虎离山计!他找到了张文的侦探事务所,要求他在尽量保密的前提下,找到维佳和卢卡斯的下落,他要让维佳给自己一个解释。
贵妇失踪(2)
二、古堡勘察
罗杰给张文提供的材料非常有限,除了仆人的证言,就只有卢卡斯写给维佳的那张纸条了,这可上哪儿找卢卡斯呢?张文把几大本关于笔迹鉴定的书放在桌子上,试图根据卢卡斯的笔迹判断出他的外貌、性格特点、兴趣爱好和学历水平等。趁着张文忙着翻资料的空儿,金莎拿着纸条看了一会儿,突然“咦”了一声。
张文把脑袋从书堆里抬起来,金莎指着纸条告诉张文,这封情书其实并不是发自内心的,最起码写情书的这个人并不真的爱维佳。
张文纳闷了:“你怎么知道?难道你没看到那些让人脸红的句子吗?”
金莎摇了摇头:“那些句子,只会让你们男人脸红,却不能让我们女人心动。你还记得当年你给我写的情书吗?几乎每一行里,你都会深情地呼唤我的名字,可这封情书里呢,除了那些肉麻的字眼儿,只有开头称呼了一句维佳,你不觉得奇怪吗?”
张文的脸腾地一下又红了,的确,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自己当初给金莎写的情书,早就忘得精光了。他问金莎该怎么办,金莎告诉他,现在最紧要的是到古堡里去一趟,看一下维佳夫人的房间,试试能不能找到卢卡斯的蛛丝马迹。
张文和金莎坐船到了海岛。听说他们要检查夫人的房间,罗杰有些不大痛快,不过还是带着他们到书房和卧室看了看。张文仔细检查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却连一张相片或者纸片也没找到。金莎先是翻看了一会儿维佳的藏书,然后又打开维佳的衣柜看了起来,边看边不由自主地发出惊叹——这些衣服太漂亮了!
她指了指衣橱,问:“罗杰先生,您夫人私奔的时候,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有没有拿走你的什么宝贝东西,或者卷走你的钱财?”
罗杰不快地说:“女士,请您不要用那么刺耳的字眼说我的夫人!她离开这里的时候,穿的是一件很普通的衣服,除此之外,我家里一分钱都没丢!”
金莎继续问道:“普通衣服?难道她不喜欢这橱里的漂亮衣服吗?天啊,她怎么会不喜欢?这些衣服足以让女人们乐得发疯!”
罗杰气坏了:“女士,您是在破案,是在帮我找我的夫人维佳,不是在看时装展览!不错,这些衣服都是我夫人的最爱,可这跟找我夫人有关系吗?您到底懂不懂侦探?”
张文站起身来,拉了金莎一把,金莎悻悻地出去了,张文赶紧迫过去,到了门外,张文远远地看见金莎正在城堡门口,和看门人聊着什么。罗杰和张文走了过去,张文拉住金莎的手,说:“仆人们的证言,我已经有了,你也看过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金莎摇了摇头:“回去?回去还能找到维佳夫人吗?如果不出意料的话,她现在应该还在这座岛上,咱们在岛外找,一辈子也甭想找到她!”
这句话一出口,罗杰和张文全都愣住了。
贵妇失踪(3)
三、初现端倪
金莎告诉罗杰和张文,对于女人,他们两个还是了解得太少:一个女人要私奔的话,或者是为了所谓的“爱情”,或者是为了钱财,或者是为了逃离恶劣的婚姻环境。古堡里衣食无忧,应该跟钱没什么关系;且罗杰先生对夫人非常宠爱,所以维佳也不会因为对婚姻生活不满意而离开。剩下的只有婚外情了,可刚才检查书房的时候,金莎看到维佳读的都是一些非常严肃的书籍,可以看出维佳并不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更重要的是,假如一个女人要和自己最喜欢的男人去幽会的话,她肯定会穿上最漂亮的衣服,怎么会随随便便挑一件普通衣服穿上就走呢?刚才金莎在询问看门人的时候,得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细节,维佳夫人出门的时候,只是挥了挥手,没有说话,为什么呢?因为要装扮成一个人的样子并不难,而要把一个人的声音学得惟妙惟肖却并不容易,所以,维佳出门的时候没有说话,只能有一个解释——晚上出门的维佳是假的,有人靠着夜色和自己出色的易容术,装扮成维佳的样子,混出古堡的!
罗杰和张文听傻了,他们愣愣地看着金莎,想听她继续说下去,金莎却话头一转,对张文说:“现在,该是你显身手的时候了。你想想,什么样的人有这样的本事,能够随意进出古堡,还精通化装易容术?”
张文的身子一激灵:“难道是二十年前的夫妻大盗魏丽夫妇?不对啊,那夫妻俩早就退出江湖很多年了!”
这下轮到金莎疑惑了,她思忖了好半天,说:“那好,你还记不记得那对夫妻作案有什么规律?赶紧在古堡里检查一下,看是不是他们于的!”
张文点了点头,对于魏丽这对夫妻大盗,他的印象是非常深的,他们的作案手法都写进了侦探学校的教科书。这对夫妻作案从来没失过手,每次作案都会在墙上写上一些K字,用作撤退时的路标。不过,他们怎么可能来这里行窃呢?早在二十年前他们就宣布金盆洗手了,而且罗杰也没丢掉任何值钱的东西啊!
揣着一肚子的疑问,张文又回到了古堡里,顺着墙壁找下去,果然,他找到了一些K字标记,那些标记从古堡的一条隐蔽的排水沟附近出现,一直到了维佳夫人的书房附近。然后又从书房附近延伸出去,一直通向古堡的深处。只不过从排水沟到书房的K字显得很粗犷,从书房向古堡深处的K字却秀气了许多。
看到这里,张文点了点头,对金莎说:“果然是那对雌雄大盗,你看,那稍粗的笔迹是魏丽的,秀气的是魏丽夫人的,这些K字我在书上见过很多次了,没错!”
“那里是什么地方?”金莎指着古堡深处问,“魏丽夫人的记号通向哪里?”
罗杰顿了一下,有些犹豫,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那里是我藏宝的密室,上的全是智能锁,只有我和我的夫人能打开。夫人走后,我看过了,没有丢失任何东西。”
金莎迷惑了:“这真是一对奇怪的夫妻,两个人一起进了古堡,魏丽留在了女主人的房间里,却让自己的夫人去密室偷东西。魏丽夫人居然放心地去了,最后还什么也没偷着,回来后,魏丽却把女主人弄没了!”
一番话说得罗杰和张文面面相觑,金莎没理会他们,自己顺着K字路标走了过去,罗杰和张文追了过去,到了密室跟前,金莎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问罗杰:“您确认您夫人没在密室里?”
罗杰点了点头:“这里一共有四间密室,其中三间是珍藏珠宝古董的,一间是为了迷惑盗贼的空密室。”
金莎问:“那间空的你看过了吗?”
罗杰摇了摇头:“看那间干啥?我和我夫人都知道这间密室是空的,她到那里面去干什么?”
金莎一把揪住了罗杰的脖子上的领带:“您夫人已经失踪三天了,三天啊,您为什么不打开这间空密室看看?打开,马上打开!”
罗杰一脸不解地看着金莎,慢吞吞地掏出钥匙,打开了密室的门。随着一阵吱吱嘎嘎的响声,厚重的石门慢慢打开了,一道阳光照进密室,在墙角的阴影下.一个妇女静静地坐在那里,罗杰惊叫了起来:“维佳,我的维佳!”
维佳睁开眼睛,看到罗杰,微微一笑:“亲爱的,你的那些宝贝,没有丢吧?”说完,她头一歪,晕了过去。
贵妇失踪(4)
四、真相还原
维佳只是由于饥饿和脱水,造成了暂时的昏厥,经过大夫紧急救治,她很快就醒了过来。通过维佳的叙述,大家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维佳根本就不知道卢卡斯纸条的事。那天傍晚五点多,她正独自在书房看书,突然,一个年近五十的老太太闯进了屋里。老太太身手很是敏捷,一出手就控制住了她。老太太自称魏丽夫人,二十年前,她和丈夫魏丽是一对有名的夫妻大盗。后来两个人厌倦了心惊肉跳的日子,就选择退出了江湖。前些日子,魏丽被诊断为癌症晚期,活不了太长时间了,为了给妻子留下活命的钱,魏丽决定再冒一次险,于是就盯上了罗杰的古堡。魏丽虽然一直瞒着妻子,但妻子早就有所察觉了,她不想让丈夫以爱的名义重蹈覆辙,为了让固执的魏丽回心转意,她才决定用装扮维佳的办法来打动他。当魏丽把那封“情书”送来之后,魏丽夫人提前潜入古堡,她知道能打开密室的人只有罗杰和维佳,当时罗杰正在城里发疯一样找情敌“卢卡斯”,所以魏丽要进密室偷东西,肯定要逼迫维佳,让她帮助打开密室的门。魏丽夫人只要把维佳藏起来,魏丽的行窃计划就不能成功,所以她必须把维佳藏到一个魏丽找不到的地方,而密室是最好的选择。掌握密室钥匙的人被锁在里面,万一她不能说服魏丽,魏丽也无法偷窃成功了。
维佳听了魏丽夫人的话,半信半疑,她担心魏丽夫人是在骗她,可不听魏丽夫人又不行,于是她带着魏丽夫人来到了空密室门前,让魏丽夫人把自己锁了进去……
现在看来,真相再清楚不过了,魏丽夫人并没有说谎,她把维佳藏好以后,穿上了一件维佳的普通服装,在那里等待着丈夫的到来。后来,魏丽果然来了,当他控制住“维佳”之后,才发现原来对方竟然是自己的妻子!看到妻子用这种方法来阻止自己重蹈覆辙,魏丽感动极了,决定就此收手。于是,乔装改扮的魏丽夫人带着丈夫,挺胸抬头地从古堡的正门走了出去。
妻子找到了,罗杰非常高兴,他盛情招待了张文夫妇,并把一张四十万美元的支票交给了张文。张文想请罗杰把支票开成两张二十万美元的,话一出口,就被金莎在餐桌下狠狠拧了一下,只好把话又生生咽了下去。
当晚,罗杰安排他们住在了古堡里。张文问金莎为什么不让他说话,要知道,回去之后分割财产的话,说不定要交不少税呢!金莎用手指狠狠戳了张文的脑门一下:“分什么啊?钱这东西算什么?魏丽夫人宁愿穷困潦倒,也不想让丈夫为爱冒险;维佳夫人为了保护丈夫心爱的古董,几乎搭上自己的性命,难道咱俩还不如他们?”
张文一下开窍了,他一把抱住了金莎,深情地吻了过去……
碎石街有一家远近闻名的聚德茶行,大东家于德仁是山西祁县人,五十开外,为人精明干练,在商场中摸爬滚打几十年,几乎没失过手,在晋商中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可就在几天前,于德仁遇到了一件让他头痛不已的事情。
于德仁的长子叫于发,二十出头,前些时候去茶山进货,购得一批上等的茶叶,没想到中途被结伴而行的奸商掉了包,换成了劣茶。于发浑然不知,回到茶行一验货,才发现茶叶被人做了手脚。于德仁这个气呀:原本想让儿子出去历练历练,不想一出去就赔了一大把银子!
花这么多银子买教训,于德仁心有不甘,他想,要尽一切办法把损失弥补回来。几天后,聚德茶行放出话来:说要广招天下少年才俊,谁若能将茶行里的劣质茶叶高价卖出,且能让买家心甘情愿,掌柜的愿意将自己年方二八、貌美如花的女儿许配此人,并将自己的一半家产作为嫁妆。
此话一出,惊动了方圆百里。其中最关心此事的人,当属顺义茶行的大东家陆惠明。顺义茶行开在聚德茶行的斜对面。两家是冤家对头,过去的几十年里,凭着各自的智谋巧计,算是打了个平手。
这天上午,陆惠明叫来儿子陆成,想听听他对这件事的看法。陆成说:“于家的少爷算是完了,这次做生意赔了那么多银子,于老板一定很失望,但他也很聪明,说是为女儿找婆家,其实是为茶行找未来的接班人。爹,您想想看,能将那些劣质茶叶高价卖出去,简直比登天还难,而且还让买家毫无怨言,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真有人能办得到,必定不是一般人。”
陆惠明呵呵一笑:“成儿,这件事也不难办。于家茶行经营有方,几十年间也赚了不少银子,于家一半的家产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如果有人事先设套,暗中假托别人之手将那些劣质茶叶买下,这样一来,赚了一大笔银子不说,还娶了一房如花似玉的媳妇,何乐而不为!我就是想不明白,像于德仁这么聪明的人,不应该想不到这一点,他肯定会在其中做什么文章。”
陆成竖起了大拇指:“爹,您不愧是人中龙凤,表面上这个问题似乎很难解决,但经您这么一说,简直轻而易举,现在仔细想想,于老板的确不会做这赔本的买卖,他会在其中使什么手段呢?”说着皱眉沉思了片刻,忽然道:“爹,刚才您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了个主意,不管他于老板暗中隐藏着什么计谋,只要按我的意思去做,保证让于家赔了夫人又折兵。”接着在陆惠明跟前耳语了一番,陆惠明听后哈哈大笑,夸道:“将门出虎子,成儿,你将来必成大器,就照你说的意思去做,越快越好。”
几天后,陆成开出最高的价格将聚德茶行所有的劣质茶叶都卖了出去,让人们意想不到的是,买家竟然是顺义茶行。陆惠明放出话来,说他明天要在碎石街当着众人的面,解释清楚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买下那批劣质茶叶。
第二天一大早,碎石街聚满了围观的人。那批劣质的茶叶堆在顺义茶行前,像一座小山一样。只见陆惠明拿着一支火把从店中走出,声音洪亮地说:“我们商人讲究的就是诚信,顺义茶行绝不允许有任何假货次货销售给老百姓,虽然我损失了一大笔银子,但我却心甘情愿!”陆惠明说得慷慨激昂,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晋商嫁女(2)
陆惠明得意万分:于家不惜花重金也要想办法将劣质茶卖出,图的是不做赔本的买卖;而他花重金销毁劣质茶却是宣扬商家诚信为本。这样一来,于家算是完了,今后不会再有人和他家做生意了。至于于家一半的财产,哪怕只有一两银子,也不重要了,除掉了聚德茶行,顺义茶行就是碎石街最大的茶行,今后必定是财源滚滚。唯一的遗憾是,陆惠明对这桩婚事并不满意。
想到这里,陆惠明走到茶堆旁,眼见火把就要点燃茶堆,“慢!”人群中有人大喊了一声,陆惠明回头一看,只见于德仁笑嘻嘻地钻出人群,从地上拿起一包茶砖,走到他跟前说:“陆东家诚信为本,深明大义,实在是晋商中的典范,但我于某人也并非唯利是图的奸商,您做茶叶生意几十年,想必分辨茶叶的好坏也易如反掌。”说着,于德仁将茶砖上的封纸撕开,用手捏了几片茶叶递到陆惠明的面前。
陆惠明将茶叶含在嘴中,细细品了品,脸色微微一变:这哪里是过了期的劣质茶叶,分明是上好新鲜茶叶。趁陆惠明呆愣之际,于德仁冲众人摆摆手说:“做生意就是为了赚银子,但我们于家绝不会赚昧心的银子,大家都看到了,我们卖给陆家的茶叶都是货真价实的好茶叶,至于那批劣质茶,我已经让人悄悄销毁了。”于德仁的话又迎来了一片热烈的掌声。
陆惠明将目光转向了儿子,只见陆成的头埋到了胸前,他昨天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儿子细细查看那批茶叶,想必他一定疏忽大意,没有细看,陆惠明这个气呀……
于德仁真是厉害,借别人之手为他树立诚信,可陆惠明怎么也想不明白,对方是如何算出他这一计,而且还使出了令人拍案叫绝的将计就计。
于、陆两家经过这件事大出了风头,两家的诚信叫人无可置疑,生意还和以前一样,各占半边天下。一个黄道吉日,于家将小女嫁到陆家,而那陪送的“嫁妆”却是大打了折扣。
过了一段日子,陆家的小女儿跑来向陆惠明哭诉,说新来的嫂子如何欺负她,哥哥又如何袒护嫂子。陆惠明大怒,叫来儿子质问。陆成笑嘻嘻地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妹妹也不小了,是时候给她找一户合适的人家了。”
陆惠明气得两眼发直,却也无话可说:眼下儿子新婚,那股热乎劲还没过,一定是儿媳在暗中挑拨,搞得家里鸡犬不宁。正要赶走陆成,陆成却不知趣地说:“爹,您不要生气,如果我告诉您是怎样为妹妹找一户人家,您一定会举双手赞成。”陆惠明不明白儿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怒道:“如果你出的是馊主意,我定饶不了你!”陆成嬉皮笑脸地凑上来,在陆惠明的跟前说了一番。
陆惠明听后转怒为喜,竟连说了三个“妙”字!
又过了几日,一位风度翩翩的俊朗少年来到碎石街,在街中最好的一家客栈内住了下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他派随从遍访方圆数十里内有名的媒婆,不但赠以重金,还留下一包茶叶。
晋商嫁女(3)
媒婆们口耳相传,众人才知道这少年大有来头:他是京城里一家大茶庄的少东家,这次来的目的,就是要找一位识茶懂茶的姑娘,和对方结为百年之好,共同经营茶庄。如果哪位姑娘让他相中,他愿意出十万两白银作为彩礼给女方家。少年提出的要求很简单,他从京城带来一种盖世奇茶,有哪位姑娘能说出茶的名称,那她就是要找的人。
一时间,人们纷纷慕名去品尝那种盖世奇茶,品过之后,都说是茶中极品,却没有人能说出奇茶的名称。
十几天过去了,还是没有人能说出奇茶的名称,少年失望之余,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带着随从离去。就在他刚要跨出客栈门槛的一瞬间,一乘软轿停在了客栈的门口。少年并不在意,想要侧身而行,轿内突然传来一个少女甜美的声音:“少东家请留步,你来碎石街住了这么长时间,怎能留下遗憾,如果我品得不错的话,少东家带来的茶名叫‘春云’。”
少年大喜:“既然姑娘说出了茶的名字,我也绝不食言,望姑娘说出是哪家闺秀,我好带上厚礼上门提亲。”轿中少女轻轻一笑:“少东家想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伴侣将家业发扬光大,小女子也有此意,既然你在京城中开着一家大茶庄,想必对品茶很在行,我也带来了一种绝世好茶,望少东家赐教,如果能品出这是何茶,我愿说出出身哪家。”
少女话音刚落,轿中便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手中拿着一只绣了鸳鸯的荷包,旁边的丫鬟见状,忙将荷包接过,递给了少年。少年打开荷包,一股清香迎面扑来,里面放着几十片嫩茶,他忙命随从冲泡此茶。
工夫不大,随从将泡好的茶端来,少年呷了一口,竟皱起了眉头,再一细品,更是一脸迷惘。旁边的随从略带惊讶地问:“少东家,我们茶庄几代经营茶叶,在这方面可是经验十足,难道您就品不出这是什么茶?”少年满面疑惑道:“这茶的确是茶中仙品,难道这世上真有我没有喝过的茶?”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轿中的少女再次发话:“既然少东家说不出这是什么茶,小女子只有先行别过。翠儿,将客栈的掌柜叫来,我有话要说。”轿旁那个叫翠儿的丫鬟应声而去,片刻,将客栈的掌柜请了出来。轿中少女说:“掌柜的,我留一些茶叶放在您的客栈内,如果有哪位少年能说出这茶的来历,我愿以身相许,到时候也会重金酬谢掌柜的。”
轿中少女的话意思很明显:如果谁能说出这茶的名字,她就会嫁给谁。这下可热闹了,前往客栈内品茶的人,当天就挤破了门槛。而那位风度翩翩的少年也灰溜溜地离开了。
轿中的少女自然是陆家的千金,连陆惠明都啧啧称赞,儿子陆成这一招真是登峰造极。
原来早在几年前,陆家就开发了一座荒山种茶,而且还培育出两个新茶种,味道绝不亚于当今的几种顶级茶叶。如何将这两种茶叶推出,陆惠明颇费了一番脑筋,也想不出好办法。直到前段时间,陆成说出了一计,那两种新茶才有机会“隆重”登场。
晋商嫁女(4)
京城来的少年是假,托媒婆说媒也是假,但陆家想要的结果却实现了。在短时间内,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那种盖世奇茶,而且品过的人都连连叫好,这第一种培育出的茶算是有了名气。接着,这第二种茶也粉墨登场,那就是陆家小女放在客栈里的那种茶。陆惠明也是胸有成竹,他料定去客栈品茶的人定会挤破门槛。你想想看,连京城的“大茶商”都喝不出的茶,那要好到哪里去呀!
陆惠明绝不担心有人会说出新茶的名称,因为那新茶的名字是他们陆家取的,别人怎么会知道呢?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大大出乎陆惠明的意料。
这天傍晚,陆惠明正在店里查看账目,陆成匆匆跑进来,一脸慌张地说:“爹,不好了,有人竟然在客栈里说出了新茶的名称。”陆惠明心头一惊:这怎么可能?当他得知说出新茶名字的人竟然是于家的少爷于发,他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其实陆成这一计分成两步,第一步是宣传新茶;第二步是为了妹妹的婚事。于、陆两家在生意上是明争暗斗,两家的儿女暗地里却是情投意合,如果正面提出婚嫁,必会遭到两方长辈的反对。于是,四个年轻人在私底下商议,如何才能让长辈同意这门婚事?既然两家都是商人,他们就在生意上做起了文章,既要双方长辈觉得有利可图,又要成全他们有情人的心愿,这听起来很难,但他们都做到了。
先是于家小女借助哥哥生意上的疏忽,替父亲出了一个立诚信的“妙计”,陆成又来了个“里应外合”,成功地将意中人娶进了门。紧接着,陆成出了一计,隆重推出了新茶,再悄悄告诉于发,新茶名叫“香雪”。
等到陆惠明和于德仁知道事情的真相后,非但不气愤,反而很开心,有了这么聪明的儿女,家业岂能败落!
从此之后,两家人齐心协力,生意越做越大,成了晋商中商家团结互助的楷模。
二三十年代的上海滩异常繁华,各种奇奇怪怪的机遇层出不穷。可是,自小就在上海长大的牛彪却一直没有得到机遇的垂青,近40岁了,还是光棍一条,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
这天,牛彪闲来无事,就在街上乱逛,他见许多人对着一面墙指指点点,不禁好奇心起,挤了进去,见墙上贴着一张告示,大意是说,一个日本青年里中在鬼哭湾有一套洋房,想请一名管家看守,报酬优厚。牛彪很动心,可是这鬼哭湾非常偏僻,据说那儿人烟稀少,还经常闹鬼,里中的前任管家艾四就是被山中的白衣女仙活活吓死的。这里中倒是个有情意的年轻人,不仅给了艾四家人一大笔钱,还为艾四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呢!想到这,牛彪有点犹豫,但转念一想,机遇不是每天都有的,什么鬼不鬼的,说不定还能捉个女鬼做老婆呢!于是,上前揭下了告示。
牛彪来到里中的小别墅,里中见他身材健壮,立马表示聘用他,并为他办了一桌丰盛的酒席,还要夫人川子给他敬酒。川子穿着一身紧身透明的衣服,不时地向牛彪抛去媚眼,牛彪见了这般美貌的妇人,早就魂不守舍了,他俯首帖耳地说:“甘愿为夫人效犬马之劳。”川子非常高兴,背着丈夫又送给他一个秋波:“请好好干吧!我会找机会去看你的。”说罢,递给牛彪一本裸体画册,牛彪接在手里,如获至宝。川子又给了他一把手枪和三发子弹,交代道:“守房寂寞,每晚点完一只蜡烛之后,便要安睡,不要久坐。”
第二天天刚亮,牛彪带着里中夫妇给的东西,径直前往鬼哭湾。刚出家门不远,就遇上了村里的风流寡妇,牛彪一时性起,邀她去了附近的小镇,吃饱喝足后,走到一条小溪边,见一群鱼儿嬉戏追逐,想起身上的手枪,为了逗她开心,就掏出手枪往鱼群射了一枪,又让她打了两发子弹,虽然一无所获,倒也开心。别了风流寡妇,牛彪一个人继续往前走,这才想起:“糟糕!子弹都打完了,要空枪有啥用?”于是高价向一名警察买了三发子弹,高高兴兴直奔鬼哭湾。
这鬼哭湾坐落在一架高耸入云的大山脚下,山上长满了各种古木怪藤,.浓阴蔽日,地上是一层厚厚的树叶,发出一股难闻的霉味。这里远离人世,正午都听不到人声,入耳的只是鸟兽的怪叫,令人毛骨悚然,牛彪想,怪不得这里叫鬼哭湾,果然鬼哭狼嚎的。里中的洋房就在这片树林里,屋顶上长满了青苔,覆盖了许多落叶,屋檐下长满了青青的小草,几只老鼠在门口的台阶上窜来窜去。牛彪走在门口,用里中给的钥匙打开了大门,见里面相当干净,所有设施一应俱全,牛彪感到心满意足,住了进去。
晚上,牛彪草草了查看了一遍房间,就关闭大门,来到房中,惦记那本裸体画册,赶紧点起了蜡烛,津津有味地翻看着。很快,蜡烛燃完了,他只好上床,可是怎么都睡不着,那一个个姿色各异的裸体女人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一连几天,他就这么煎熬着。
这天晚上,牛彪看完美人图,伏在窗几前,两眼呆呆地看着进大门的那条山路,盼望着女主人从路上走来。想着想着,隐隐约约看到林中有个白影,一步步从如纱的月辉中跃了出来。牛彪不由叫道:“真的来了,还是个白衣女郎!”只见那女郎头戴白帽,身穿白裙,嘴上蒙着口罩,臂上挎着一个菜篮,篮里放着一个杯子。是谁呢?牛彪死死盯着那女人,只等她喊门,可是门却“啪”的一声开了,牛彪给搞懵了:这门明明是锁着的,她是怎么开的?莫非她真的是女妖?又一想,蒲松龄小说里不是有很多男人和女妖睡觉吗?我牛彪怕什么!正想着,卧室门前一个声音轻轻喊道:“牛大哥,一个人多寂寞啊,我给你送茶来了。”牛彪一惊,这不是做梦,白衣女郎真的是来陪他的,他重新点燃了一只蜡烛,把手枪放在衣袋里,空出了双手,美滋滋地准备开门。只听,又是“啪”的一声,房门也开了,白衣女仙已经来到他的面前,端给他一杯鲜红的血水,腥气扑鼻。牛彪壮着胆子问:“你是什么人?”白衣女郎说:“我是这林中的白衣女仙,特意来陪你的,快喝茶吧!”牛彪痴痴地看着她,突然,“哎呀!”一声惊叫,这哪里是什么女仙,蜡烛的光圈里站着的分明是个青面獠牙的魔鬼,正张开血盆大口,伸着一尺多长的舌头,向他狞笑着。
牛彪也是个有胆量的人,大吼一声,赶紧掏出手枪对着白衣女仙的胸口,喝道:“你到底是人是鬼,不说实话我就开枪了!”白衣女仙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说:“实话跟你说吧,我是这山上的冤鬼,今天就是找你做替身的,你那枪根本打不死我。”说着,两只长爪向他抓来。牛彪一惊,不管三七二十一,扣动了扳机。白衣女仙摇晃了两下,倒在了地上,牛彪怕她装死,又上前补了她一枪。看到她一动不动,牛彪大着胆子,走上前去,剥开她的外衣,竟意外发现她戴了假面具,口中衔着牛舌头。牛彪摘下她的面具,一看,这白衣女仙竟是他的主人里中。他一时像掉进了云里雾里,想:“艾四是不是这样被他吓死的?他的枪怎么打不死他呢?”可是怎么都想不明白。他想:“还是去找川子好了,她要是敢耍滑头,就送她去见里中。”
牛彪从里中的衣袋里取出钥匙,拿了手电和手枪,风也似的赶往里中的别墅,开了大门,来到川子的卧室,只见川子一丝不挂地仰卧在床上,他垂涎欲滴,扑了上去,川子以为是丈夫回来了,问:“牛彪死了吗?”牛彪一听,火冒三丈,说:“我就是牛彪。里中已经被我打死了。”川子叫道:“不可能,你的枪根本打不死人,子弹是假的。”这时,牛彪才想起那天打鱼买子弹的事,就对她讲了一遍,川子一下子瘫倒在床上,向牛彪坦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里中和川子都是日本特务,从事特殊医学,正在做一种前所未有的实验:首先把人吓死,再用还魂药救活。由于这种实验需要用大量的活人做实验,而且风险很大,在日本根本就没法做。他们认为中国人可欺,死几个也无所谓,就来到中国。他们先选择了老年人,艾四已经是第四个了,都没有救活,就改用中年人,如果还不成功,就一直实验下去。他们用各种诱饵吸引中国人来,给他们假子弹,再装神弄鬼,把人活活吓死。川子说:“我们已经证明了老年人吓死了是救不活的,接着用中年人做试验,如果不行,再用青年人,只要试验成功了,我们就可以功成名就,一世享乐了。唉,没想到,没想到你居然换了子弹……”
牛彪听完,恨得咬牙切齿:“可恨,你们这些日本鬼子,竟拿我们中国人的生命开玩笑,老子要你不得好死!”正要扣动扳机,川子一下子抱住了牛彪的腿,哀求道:“如今,我的丈夫已死,我情愿跟你过一辈子,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牛彪一把将她推倒在地,怒斥道:“老子是堂堂的中国人,瞎了你的狗眼!”一枪打死了川子。
随后,里中的别墅和鬼哭湾的房子都起了火,鬼子们查来查去,就是没有结果。可是白衣女仙的故事却传遍了上海滩,让鬼子们心惊肉跳。
1938年春季的一天傍晚,正当湖南省长沙市西牌楼古董商赵佑湘的店铺正关门打烊时,一个头戴瓜皮帽的年轻小伙子风风火火地跑进了店铺。关门的伙计见来人没打招呼就往里闯,以为是来打劫的强盗,连忙右脚一扫,倏地来了个“枯树盘根”,把那小伙子摔了个狗吃屎。伙计乘势踩着他的背脊,厉声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放开我,我有急事要找赵老板!”年轻人焦急地回答。
“谁要找我?”话音一落,一个戴金丝眼镜、蓄八字胡子的中年人从里间走了出来。
“赵老板,是我!刘大生!”
赵佑湘拿灯凑近一看说:“原来是黄材镇万利山货号的伙计。昆仑,快松手。”他一边叫刘大生请坐,一边赔礼说:“大生,对不起,昆仑是刚来的伙计,他不认得你。看你满头大汗的,肯定有急事。”
“赵老板,张老板特意叫我来给您报信的。您先给我一碗凉茶。”刘大生一边取下瓜皮帽子扇风,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喝完了昆仑递过来的一大碗凉茶后,继续说道,“昨天晚上,我们店铺关门了,正在后堂吃晚饭,忽听有人敲门,我掌灯开门,原来是黄材乡月楠村的姜氏兄弟,说是有件文物要卖给我们张老板。张老板闻讯出门一看,只见一个半人高、四方四正的大青铜器放在门口,四角上各有一只羊头,中间有一个能够盛一桶水的大坑,表面上还有许多精美的花鸟图案。张老板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稀罕的文物,他喜出望外,当即买下了。今天一大早,张老板差我来长沙找您,临行前再三嘱咐,那是一件稀罕之物,要的人多,请您明天就去看货。张老板还再三交待,要您多带钱。”刘大生说罢,就告辞走了。
赵佑湘送走刘大生后,想起宁乡黄材镇万利山货号的张老板与自己打过数年交道,从来没有卖过假货给他,这会儿听说又有一个大稀罕物要卖给他,还要他多带钱,肯定是一件贵重的文物。
第二天上午,赵佑湘把家里仅有的3000块大洋全部带上,雇了一辆马车,与昆仑一道风风火火地朝60多公里外的黄材镇赶去。
下午五点,当赵佑湘赶到万利山货号的店铺门前时,只见门上贴了封条,门前还有两个黑衣警察在站岗。
赵佑湘思忖,完了!肯定是当地官员得到了消息,这件文物被政府查封了。赵佑湘见天色已晚,随身又带了这么多大洋,夜晚回长沙不安全,于是,就住进了黄材镇上的一家旅社。
赵佑湘吃过晚饭后,想再到万利山货号去看看。这时,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狭窄的街道上冷冷清清。他撑着一把油纸伞,扮装过路客,独自一人来到了万利山货号门前。他见店门依旧被封,站岗的警察还在,只好灰心丧气地往回走。当他走到一个拐弯的黑暗处,忽然,背后有人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赵佑湘心里一惊,回头一看,只见黑暗中一个戴尖斗笠的人悄声对他说:“赵老板,要看货,随我来!”
黑灯瞎火的,赵佑湘感到有点害怕,要是绑匪设下了圈套怎么办?只见那人脚步匆匆地拐进了右边的一条胡同。赵佑湘麻壮胆子,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戴尖斗笠的人来到一扇双合大门前,用手在门上轻轻地敲了三下,敲门声落,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赵佑湘定睛一看,屋里的掌灯人正是万利山货号的张老板。
张老板迅速把赵佑湘迎进屋里,戴尖斗笠的人连忙把大门关上了。赵佑湘疑惑地问张老板:“你的店铺怎么被封了?”
张老板长叹一声说道:“赵兄呀,说来话长。早几天,省政府在长沙查获了一批走私文物,那些文物贩子说是从我的货号里面进的货。昨天我派刘大生到你处送信,他刚走不久,我就接到了宁乡县政府内线送来的信,说是县政府下午会来查封我的万利山货号。我听到此信,马上将前天收购的那件大家伙转移了。我知道你赵兄最讲信用,今天不到,明天一定会到。我就派人一直在进镇的路口等你。你进黄材镇时,因为人多嘴杂,我派出的人不好与你接近,一直暗暗跟踪你,到刚才才有机会与你单独见面。”
“张老板,闲话不说了,看货要紧,那个大家伙现在何处?”赵佑湘言归正传。
“不远,不远,就在后院里。”张老板转过身来,吩咐刘大生点着大马灯在前面带路!”
这是一个久未住人的院子,天井里地面上的青草有半人高,两边分别是猪舍和牛栏,刘大生来到了一个牛栏边,从牛栏门上取下了两根碗口粗的木棒,算是打开了牛栏门,然后把马灯高高地挂在当中的横梁上,小心翼翼地扒开牛栏中间的一个稻草堆,一只长满了青铜绿锈的四脚方鼎赫然映入了赵佑湘的眼帘。
赵佑湘虽然年近六旬,在古董行经营了30多年,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青铜器皿。凭他的第一感觉,这是一个稀有的青铜古董。他连忙从刘大生手中拿过马灯,把它捻到最亮,上下左右,细细地察看了一遍。
只见这个正方形的青铜器皿高一尺五寸左右;边长一尺六寸,四个角上各有一只栩栩如生的羊头。中间有一个一尺见方的内坑,可盛数十斤酒水,外部除了四个羊头以外,上面还铸满了各式精美的图案⋯⋯他又用双手搬了一下,估计它有六七十斤重。过去他在古书上看到过,这只青铜鼎名叫“四羊方尊”,它的制造年代至少不晚于商代,是一件价值连城的稀世国宝。于是,便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将它买下。
“张老板,你开价多少?”赵佑湘开门见山地问道。
“8000块大洋!”张老板伸出了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做了一个“八”字的手势。
“还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一口价,半个子儿也不能少!”
“我只带了3000块大洋,能不能先提货,余下的钱再给你送来?”赵佑湘用商量的口吻说道。
“对不起,不赊账,只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如果你有心要买,看在老顾主的面子上,给你三天时间,你若三天之内不来,我就卖给别人了。”张老板的话说得很死,压根儿就没有半点儿商量的余地。
赵佑湘和张老板打过多年交道,知道他的脾气,没有再与他讨价还价,约定三天之内一定带足钱前来提货。第二天一大早,他就离开了黄材镇,回长沙筹钱去了。
赵佑湘虽然经营了数十年古董生意,在长沙西牌楼买下了一栋房地产,可手头的流动资金也只有这3000块大洋,他想,就是变卖部分家产,也要凑足8000块大洋,把这件稀世珍宝买下。可是,正值抗战时期,日军已经打到了武汉,长沙城内一片恐慌,谁也不愿意拿出钱来购置房地产,他到朋友那里去借,又连连碰壁,眼看已经过去了两天,还是没有把钱凑齐,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天晚上,同行的古董商人杨克昌等三人来到他家闲聊,走投无路的赵佑湘只得把这事说了出来,提出了四人合伙收购四羊方尊的主意。
杨克昌等三人欣然同意,第二天,他们四人带着大洋风风火火地赶到了黄材镇,没想到张老板又把价格涨到了10000块大洋。四人也没有砍价,当即成交。
当天夜里,他们把四羊方尊悄悄地运到了赵佑湘设在长沙县靖港的“广源”商号里。四人商定:凡来看货者,必须先交纳10万大洋作为保证金。
可是,四羊方尊是秘密买来的,外界没有人知道,要想客户前来购买,只有派人外出联系。干贩卖古董这一行的人都十分猴精,何况这是一宗他们四人从来也没有遇到过的大买卖,谁也不愿意离开四羊方尊一步,理由是怕留下的人把自己甩了。但成天守在四羊方尊旁,信息发不出去,没人来买等于一堆废物,怎么办呢?
四人一合计,决定用抓阄的方式决定谁首先出去联系购买人。当下,赵佑湘裁了四张小纸片,分别在上面写下了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然后搓成团。撒在桌子上让四人去抓。纸团打开,杨克昌抓到的纸团上写着“第一天”。
靖港是个小镇,根本就没有人能够买得起四羊方尊,只有到几十里外的长沙市才有这样的大富豪。当下,杨克昌到镇上雇了一辆马车,风风火火地朝长沙城驶去。
马蹄,铃声当当。杨克昌坐在马车上,心里面总有一种不祥的预兆,他担心留守四羊方尊的三人会把他给甩了。马儿越是跑得快,他心里面越是不踏实。马车才驶出镇子三四里地,他就对车夫说,有一件东西忘记带了,要回头去取一下。马车立即回头驶回了靖港。
当他悄悄地来到“广源”商号门前时,正好听得里面传出了赵佑湘的声音:“这桩买卖的油水太多了,真是千载难逢,咱们三个把杨克昌甩了如何?”另外二人都说“要得”。
杨克昌一听,果真不出他所料,气得火冒三丈。他想,既然你们这般无义,那就怪不得我杨某人无情。于是,他悄悄地离开了“广源”商号,坐上马车,到长沙县警察局报案去了。
长沙县警察局朱局长接到赵佑湘等三人贩卖国家文物的报案,立即带了10多名警察赶到了靖港“广源”商号。可是,“广源”商号里的四羊方尊和三个人都不在了。
朱局长大骂杨克昌戏弄政府,要以谎报案情罪论处。正当警察们要抓杨克昌去警察局受罚时,他在门角落里发现了那块遮盖四羊方尊的绸缎布。“长官,这块遮盖四羊方尊的绸缎布还在,我离开这里仅仅两个小时,他们一定没有走远,肯定就在附近。”杨克昌说罢,带着警察们来到了后院。
杨克昌一到后院,便看到地面上有四只凹进的新鲜泥印。他高兴地对局长说:“长官,四羊方尊留下的印迹还在这里,肯定不会走远。”
就在这时,前门突然传来了“文物贩子跑啦”的叫喊声。朱局长迅速跑去一看,只见街口处黄尘滚滚,一辆马车风驰电掣般地出了街口。“乒乒乒”,朱局长拔出手枪,对天连放三枪,警察们哪敢怠慢,立即跳上马,尾随追去。
马车拖着滚滚黄尘驶出靖港镇后,一直沿着江边的大路向上游飞跑,警察们随后紧追,可是,马车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个小时后,警察们眼看就要追上马车了,只见赶车人把缰绳一扯,紧抽一鞭,让马车离开了大道,下了河沿,越过河边的草滩,驶入波涛滚滚的江中。警察们追到江边,看到马车连人带马一齐沉入了江中。杨克昌对着波涛汹涌的江面大声哭喊道:“我的四羊方尊!”
朱局长命令手下们下水去捞。春寒料峭,江水冰冷,警察们经过半天的努力,终于把沉没在江中的马车捞了上来,可马车里面根本就没有四羊方尊的影子。赶车人和马也不见了踪影。有人猜测四羊方尊被湍急的江水冲走了;有人则认为四羊方尊被赶车人拿走了⋯⋯
杨克昌想了半天才说:“局长!四羊方尊可能还在‘广源’商号里面,我们中了赵佑湘等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果然,靖港镇王保长这时也急急忙忙跑来向朱局长报告:“你们离开‘广源’商号不久,又有一辆马车停在了商号前,七手八脚地把一个庞然大物抬上了马车,匆匆从下街口出了靖港镇,直往雪峰山方向去了。”
“你为什么不拦住?”朱局长训斥道。
王保长点头哈腰地解释说:“我闻讯后,马上派了四个兄弟去拦马车,他们四个不是被马蹄踩断了肋骨,就是被车轮轧伤了手脚,现在都躺在家里吃跌打损伤药呢。”
朱局长大怒,立即扬鞭催马,带领手下迅速抄近路前往雪峰山去追捕赵佑湘。
傍晚时分,当朱局长的马队行至树木参天的青山铺地段时,忽然看见前面的一株古樟树下停了一辆马车,有四个人围着一块大青石席地而坐。
杨克昌眼尖,一眼就认出了是赵佑湘一行。朱局长把马鞭一挥,指挥手下立即冲了上去。
坐在青石板边的人看见警察们追上来了,迅速跳上了马车,鞭声一响,马车朝前飞奔起来。马蹄声急,枪弹声密;朱局长追赶了约20多里地,前面出现了一座高山,山腰上的路越来越窄,左面是峭壁,右面是悬崖,朱局长的马队离马车只有百步之遥,眼看就要追上了。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得拉车的枣红马前脚失蹄,一声长嘶,掉下了悬崖,马车也跟着滚了下去,10多秒钟后,才听到谷底传来一声巨响。
当即,杨克昌和朱局长一行人来到了翻车的谷底,看到了摔死的枣红马,七零八落的马车碎片;三具血肉模糊的男人尸体,唯独没有看到四羊方尊的残骸。
朱局长不怪自己无能,他恼羞成怒,把气都撒在杨克昌身上,以谎报案情的名义把他五花大绑起来,关进了县城的大牢。不久,杨克昌便疯了,死在了牢里面。四羊方尊似乎在人间蒸发,再也没有人发现它了。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到了新中国成立。1951年的一天,国家文物局接待了一个胡子拉碴、衣服破烂的中年男人。此人自称叫肖昆仑,是当年长沙西牌楼古董商赵佑湘商号的伙计,说是可以找到四羊方尊。但是,他有一个条件,他不但不要国家一分钱,还恳求专家们替他保守四羊方尊是他保管的秘密。
专家们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询问到底是什么原因?于是,肖昆仑说出了他埋藏在心里面的一桩隐私:
原来,当年早有准备的赵佑湘乘警察局长在靖港镇分号搜查之际,雇人驾驶着一辆空马车从上街口出了镇子,以此引开了警察的视线,最后把空马车赶进了滚滚的湘江。赶车人悄悄潜水到了对岸,脱离了险境。就在乘警察追捕那辆空马车之际,赵佑湘等人把隐藏在地窖里面的四羊方尊装上了另外一辆马车,向雪峰山奔去。当他们一行来到雪峰山下的青山铺歇息时,又碰上了追来的警察,赵佑湘这时又想出了一个金蝉脱壳之计,吩咐肖昆仑把四羊方尊卸下,藏在路边的草丛中,等待他们回来。他们三人上了马车,朝雪峰山疾驶,又一次引开了追赶他们的警察。谁知雪峰山的道路险峻,他们三人连人带车摔下了悬崖,无一生还。
四羊方尊被肖昆仑藏在雪峰山的秘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不敢再回长沙告诉真相,便在雪峰山以种茶为生,实际上是守着四羊方尊。
解放后,肖昆仑分到了田地,结婚生子,生活安定。当他看到政府贴出高价收购四羊方尊的告示后,就悄悄地来到了长沙,吐露了多年前的真相⋯⋯
1959年,四羊方尊参加了国庆十周年文物展览。一件无价的国宝,终于回到了人民的手中。
再有三天,习武班就要结束了。法空和尚知道,危险的时刻来临了。
他是一个月前来到尚武村的。这个村子在江湖上非常有名,每年都要遍发英雄帖,邀请海内高手来村里传授武艺。但是听人说,最后却很少有人能活着出来。法空的师兄法天,就是去年在这个村里失踪的。
这么凶险的地方,法空并不想来。但是师父却硬逼着他来。
师父啊,我的功夫还不及师兄,你这不是要我去送死吗?
我要你去,自然知道你有比你师兄强的地方。去吧,去把事情搞清楚吧。
一个月来,法空小心翼翼、处处留心,但是他并没有发现村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许,师兄并不是在这里失踪的吧。
这天晚上,村长请法空吃饭。村长慈眉善目、说话和气,席间不断表扬法空,称他是他们请来的最好武师,连声问他可有什么要求。
法空说:贫僧此来,一为弘扬佛法,二为传播我寺武学,除此之外别无所求。善哉,善哉!村长最后和蔼地说:你这样讲,倒使我们过意不去了。客随主便,你就听我的安排吧。
饭毕,法空回到住处,奇怪屋里怎么亮着灯,进门更觉香气袭人。抬眼望去,但见灯光之下,一个艳丽的女子正坐在他的床前向他含羞微笑。
你是何人,来此何干?
奴家就是村里人,奉村长之命,前来为大师侍寝。
美女说着,上前要为法空宽衣解带。法空却闪身躲开了。
施主,法空本是出家之人,不近女色。谢谢村长的好意,请你离开吧。
出家人不也是人吗?嘻嘻,像你这样的和尚,我也伺候过,来吧。
不得无礼!法空说到做到,请你速速离开!法空义正词严。
美女又磨蹭了一会儿,她见法空真的不为所动,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走了。
翌日一早,法空听见村里锣声阵阵,有声音在喊:收习武费啊!等他上完最后一堂课,就有人把他带到了村里的广场上。村长正在那里等他。
大师,你辛辛苦苦地为我村传武一月,无以为报,家家户户凑了点份子钱,请笑纳吧。村长说着,抬手一指。
法空往前一看,只见广场中央摆了一张桌子,上面堆满了金银财宝,不用数,就知道足以使人富贵一生。
法空收回目光,甚至没有再看第二眼,他对村长单手作揖:多谢村长厚爱,法空本是出家之人,不爱钱财,善哉,善哉。
谁知村长却哈哈大笑,他说:法空武师,你不必不好意思。和尚可以出家,也可以还俗,只要你喜欢,这钱就都是你的,包你这辈子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法空听了,赶紧掏了掏耳朵,他说:村长,法空一心向佛,荣华富贵于我如浮云,我不是装,是真不能要的。
你可要想好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不用想,我真的不要,贫僧告退。
法空说着,坚定不移转地起身离开。在他背后,只听一声响亮,放桌子的地面突然裂开,桌子隐没,烈焰喷出。法空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法空收拾了简单的行囊,拿起僧棍,准备走了。村里静悄悄的,竟然没有一个人前来送行。
法空想这样也好,免得节外生枝,可冷不防就近一户人家院门突然洞开,几个人呐喊着:想走,没那么容易!喊罢手持武器将法空团团围住。
法空急忙把包袱系好,挥舞僧棍,和他们战在一处。好不容易打退了这一家,另一家的门却又开了……
真不愧是尚武村,家家户户都有武术奇招、南拳北腿、东邪西毒、刀枪剑戟、棍叉锹镐,真个是户户骁勇,人人善战,法空使出生平本事,只能且战且走。
这一场恶仗,一直从上午打到下午,又从下午打到晚上。当法空气喘吁吁、浑身是伤地打败了第九十九户人家时,大月亮下,他才看清自己已经来到了村外。
没人追来,只有村长的声音在空气里炸响:法空大师,好样的!你是走出尚武村的第一人,你去吧,去吧!
法空转身作揖,口称阿弥陀佛,之后急急离去。
他知道自己该如何向师父汇报了。
红娘子假想图
话说明朝末年,中原大地战火纷纷,人们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时逢乱世一些市井刁民便趁乱组织起了“马帮”到处烧杀抢掠、鱼肉百姓。而在这关中大地上,一个以周子龙为首的“青龙帮”最为凶残,势力也最强大。但由于他武功实在高强,多少关中豪杰想尽各种法子除掉他,结果却都落得个有去无回的下场。原来周子龙不知从哪里偷学到了刀枪不入的“护体金刚功”。自从练成此绝技后,他就更加肆无忌惮了,即使是一个人,也敢随意出入关中大地,四处寻欢作乐,或强抢民女,或杀人掠货,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有了这么个祸害,关中百姓人心惶惶,即使是在大白天也不敢敞开门,大姑娘们更是连门也不敢出。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潼关府内最大的妓院“醉红楼”,来了一位姓夏的姑娘。此人容貌绝佳,看样子芳龄不过二十。问她出身何处,一概笑而不答,使人感到很是神秘。这潼关城乃是西域商人进入中原的必经之地,虽然是战乱年代,却仍然相当繁华。姑娘一到,名声便传遍了潼关城,一时引得城内的达官贵人、商贾公子趋之若骛。然而姑娘年龄虽然不大,却颇有心计。虽然身在娼门,但却为自己立下了既不卖艺也不卖身的规矩,而是靠赌赚钱。一旦输了就以身相许。
然而自从开坛七日来,还从未有人能赢过姑娘。其实赌法没有任何特别,就是最常见的掷骰子,只要六个骰子都掷成红六,就算姑娘输。掷一次十两银子,再掷再花钱。规则刚出时,众人大呼简单,都想碰碰运气拔得头筹。仅第一个有钱的公子就连续掷出了一千两银子。此后众人越掷越脸红,谁都盼着好运能落在自己头上,谁都不愿意放弃。消息传开,远近哗然。三教九流闲杂人等,没有一个不闻风而动,流着口水跑来的。来时都带着银子高高兴兴的,走的时候都两手空空,耷拉着脑袋。由于姑娘姓夏又美得如夏天雨后的荷花那样娇艳欲滴,所以人们给她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夏雨荷”。
其实这事本应该早就传到周子龙那里的,但实在不凑巧,最近他领着一帮兄弟到关外去打劫一批西域商人去了。这天他们满载而归回到了“青龙山庄”,他刚回来,留守山庄的弟兄就向他绘声绘色地汇报了此事。周子龙的本性是好奇又好色,这使他如何能忍受得了,当即起身跨上骏马径直前往醉红楼去了。上了马后才回头对弟兄们说:“等我把这个小妞给你们虏来当压寨夫人。”
红娘子(2)
周子龙一到,胆小的感觉不妙,早吓得溜走了。剩下几个胆大的在那儿看稀奇。夏雨荷只稍稍打量了一下客人,随后仍然像往常一样不惊不躁。而周子龙的眼却看直了,几乎要喷出火焰来了,他迫不及待地想把美人儿揽入怀中。但转念一想不可,既然美人儿如此可爱,我何不陪她玩玩。于是当即掏出了一串珠宝说要赌三百次。夏雨荷也不客套,拿出骰子就让他掷。周子龙掷了一会儿,他发现问题了:“哈哈,万万想不到这种风月场所居然也有内功深厚的小女子,怪不得那些赌徒都输了呢!可惜呀,今天你是要栽在大爷我的手里了。”想到这里,周子龙不由得发出了一阵狂笑,当他再次抓起骰子扔在骰盆里的时候,绝了!骰子居然在骰盆里狂舞了起来,速度时快时慢,就跟活了一般。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夏雨荷也开始坐不住了,因为任凭她怎么使用内功都无法到达骰子。她的头上也沁出了巨大的汗珠,为了怕客人看出破绽,她只好收回内力败下阵来。周子龙见夏雨荷认输,忙用内力控制骰子一起停了下来,一点不差,正好是六个红六。
周子龙的目的是得到美人儿,所以他也不想揭穿此事。想她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于是就静观其变。此时夏雨荷发话了:“小女子服输,现在这位大爷就是我的郎君,立即拜堂成亲。赌局也到此结束,谢谢各位七日来的关照。”随后吩咐丫鬟们挂起了彩灯,贴上了又红又大的喜字。
拜完了堂后,夜幕已经降临。等客人们吃完了饭都走了后,夜已经很深了。整个晚上周子龙是半步也不离开夏雨荷,好像深怕新娘子给跑了似的。客人们刚走,他就急忙催着新娘子进洞房去了。然而一进屋,周子龙就变脸了,恶狠狠地说:“快如实说来,是不是什么人安排你来刺杀我的?你的三脚猫的功夫是跟谁学的?你要是讲不出所以然来,我今天就先奸后杀。”夏雨荷吓得扑通跪到地上说:“求大爷饶命,小女子绝不敢有加害大爷的念头,也没有那个能耐。我自幼就死了父母,后来被一个江湖艺人收留,这点绝技是他教给我防身用的。我想潼关城繁华就来这里混口饭吃,但又受不了苦,于是就想了这么一个歪点子。没想到会碰到大爷这么内功深厚的人,我早已经服服贴贴了,绝不敢有二心。我会终生服侍大爷的,求爷饶命!”周子龙哈哈大笑说:“算你识相,量你也拿不了大爷怎样。我就让你见识见识大爷的厉害。”说罢抽出腰上的宝剑,猛然砍向自己的身体的各处。夏雨荷大叫了声:“不要。”急忙用手捂住了脸。
只听“嘣,蹦”几声过后。周子龙却笑得更得意了。夏雨荷这才敢抬起头来,一看周子龙竟毫发无损,而宝剑却被折为数截落在地上。周子龙拉起夏雨荷对她说:“看到了吗?这就是江湖上传说的刀枪不入的护体金刚功。所以现在我谁也不怕。我也不管你以前是什么人,总之你要想活命,就得乖乖地服侍大爷,让大爷舒服。”夏雨荷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求饶说:“大爷神明,小女子真的服了,我一定会尽心尽力地服侍大爷的。”周子龙见美人已被驯服,高兴地说:“服侍大爷是你的福气,快点来!爷都快等不及了,先帮爷宽衣解带!”夏雨荷唯唯诺诺、羞羞答答地走上前去,逐个解开了周子龙的衣扣。当解到最里面一层时,夏雨荷摸摸周子龙的肚皮说:“大爷,男人的肚皮都这么硬吗?”周子龙回答说:“当然不是了,大爷我练成了神功才这么硬的。”夏雨荷似乎对周子龙的肚皮很感兴趣,摸了又摸,最后竟用温柔的小手在上面挠了几下。此刻周子龙正想入非非呢,忽然被美人来了这么一下子,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一股真气也随着笑声从口内喷出。他想坏了,急忙想运气收回真气,但为时已晚,他感到瞬间已经有东西捅进了他的丹田穴,随即一股血气从里面喷射而出。此时他再运气也是无益了,只会加速血液与真气通过丹田外流。他惊叫了一声:“二指禅?”然后立即用手捂住了肚皮,可怜这个难得的内功高手此刻只落得个任人宰割的下场。因为护体金刚功一旦练成后,真气便会汇集于丹田,如果丹田穴被攻破就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阻止血气的外流,只有等死。
此刻他已无力反抗了,他最想知道的是,他面前的这个柔弱女子究竟是谁?他努力挤出一点气力,颤声问:“你是谁?”
“哈哈,那好,我就让你死个明白!我就是‘红娘子’!”一听是红娘子,周子龙算是死得瞑目了,因为他早就听说李自成的农民起义大军中,有个武功高强的女罗刹——红娘子。周子龙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第二天喜讯传遍潼关城,人们纷纷奔走相告,都说周子龙是被天师所灭。
清朝年间,卫运河畔有一位老中医,医术非常高明,有人说他能悬丝诊脉,方圆几十里的人有病都找他诊治。
夏日的一天,老中医被一家员外请到府上,落座后,员外开口道:“不才有一女,前些日子不思饮食还时常呕吐。久闻先生精通医术,故此相请。”老中医说道:“听员外所言并非疑难之症,为何不就近请医诊治?”员外摆手说道:“说来见笑,小女幼年丧母,孤僻任性,得病后不许生人进她闺房。先前所请医生只凭丫环传话诊治,汤药吃了无数,都不见疗效。闻听先生能悬丝诊脉,今日正好一展绝技,也让不才开开眼界。”老中医听罢,沉思片刻说道:“悬丝诊脉乃不得已而为之。若有差误,恳请担待一二。员外若能应允,请告知小姐闺房所在,小人也好安排诊治。”
老中医跟着员外来到后院,见小姐住在平房,便手指对面二楼一间开窗的屋子说道:“我要在那里给小组看病。”来到楼上,从窗口垂下一缕丝线,吩咐丫环打开闺房的窗户,把丝线拴在小姐的手腕脉门处,中间不许触到任何东西。老中医把丝线的另一头用左手抻紧,然后坐在靠窗的桌前,右手食指横搭在丝线上。员外坐在老中医对面,睁眼观瞧,只见老中医垂眼静思一阵儿,忽然眉头紧皱,接着脱口而出:“奇怪,小姐的脉象为何如此紊乱?”
“哈哈哈哈!”楼下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老中医闻声惊起,循着笑声望去,顿时脸色大变。员外也起身观瞧,只见两个丫环在闺房里笑得前仰后合,再看那根丝线正被一块鹅卵石压在窗前的桌面上!员外正待发作,却又转向老中医挖苦道:“先生果然医术高超,竟然测出了桌子的脉象!”老中医涨红了脸,顾不得礼节,急匆匆下楼来到闺房窗前,仔细察看一番,转身对跟过来的员外说道:“丝线压在桌子上,自然摸不到小姐的脉象,但我敢断定这桌子里有虫子!”“先生,这不可能!”一位老家丁抢先道,“这是张老榆木桌子,老奴年年油漆,就是有虫子也早就死了。先生这次大概是错了。”老中医没理会家丁的插话,口气坚定地对员外说道:“请把桌子劈开,如果里面没有活虫,小人愿加倍赔偿!”
事情到了这份儿上,员外也想见证一下,于是命令家丁:“按先生所说,把桌子劈开。权当是添点柴火吧。”家丁依言,将桌子抬出屋外,刚用利斧劈了几下,就发现了一条两寸多长的“榆虫子”,藏身处正有一些新鲜木屑。丫环、家丁目瞪口呆。员外见状说道:“先生既有如此神技,请继续为小姐悬丝诊脉。”老中医二番登楼,手抚丝线静气凝思片刻,舒展眉头对员外说道:“恭喜员外,小姐并非患病,而是喜脉!”“什么?”员外愤然起身,狠狠地盯了老中医一眼,冷笑一声,拂袖而去,弄得老中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时家丁走过来,呵斥道:“你这老头儿胡言乱语!我家小姐尚未出阁,哪来的喜脉?员外若不念你上了年纪,早把你乱棍打出去了。还愣着干什么?快滚!”
老中医闻言,如同挨了当头一棒,懵懵懂懂地来到门外,见自己的马车已被破坏,马也被开膛破肚,血流满地。围观的人远远地躲在一边,交头接耳。老中医羞愤交加,悻悻而去。
第二天,有位医师打扮的青年人登门求见员外,见面后躬身施礼道:“晚生乃老中医弟子,家师年迈又多年不曾悬丝诊脉,故有误诊。家师回家后细思小姐病症,实乃阴阳不调所致,服些汤药即可治愈。今日特命我送来三服中药,以表谢罪之意。”员外欣然接受道:“尊师既已认错,老夫不怪罪也就是了。”
小姐服了老中医的三副中药后,病症果然减轻。员外大喜。过了几日,青年医师又送来三副中药,小姐服用后,身体已无不适之感。此后,青年医师按期送药,风雨无阻,不知不觉已近半年。
这一天,半年未曾露面的老中医来到员外家门前,口称有要事求见员外。员外把老中医让到客厅,屏退左右,问有何要事。老中医答道:“今日员外千金临盆,小人送来良药以保母婴平安,这难道不是要事吗?”员外大惊失色,红着脸凑到老中医跟前小声道:“老先生都知道了?”老中医正色道:“半年前我据实相告,员外不信,我恐怕员外再请来庸医乱用虎狼药伤及小姐性命,便自认误诊,命弟子送保胎药并注意动向。我估算小姐将于近期临产,便在附近观察巡视。今日府上丫环、养娘进进出出、行色匆忙,想必是小姐猝然临产。小人惟恐慌乱中救护不及葬送母婴性命,便冒险前来陈述利害。员外如再讳病忌医,小人即刻收药回家,权当耳聋眼瞎不知此事,任凭员外骨肉祸福未卜!”员外听罢,冲老中医一躬到地:“先生如此恩德,鄙人无地自容。且请留候,鄙人当以重金相谢,只求先生千万不要声张。”老中医面色凝重地说道:“还我马车!”员外一愣,随即满口答应。
几天后,员外联合当地乡绅给老中医送了一辆崭新的马车、一匹高头大马,另加一块“神医”牌匾,明说是受民众之托,实为自己遮羞。不过此事的真相以后还是被人泄露出来。从此,卫运河畔流传开了一句话:“有病没病,别糊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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