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父爱如山
门口有一棵老树,犹如一位耄耋长者静静地立在庭院外。苍劲的树干深深地扎根在地下,风儿拂动它的枝蔓和叶片,火辣辣的太阳在它头顶悄悄凝视。它就这样守候着春去秋来,不为世事的浮华所动。
我跟父亲的隔膜由来已久,他就像一块冰冷的石头,让人没有接近的热情。他的脾气很大,记得小时候我打翻一个碟子,碎渣溅了一地,父亲二话没说,抡起做饭烧火用的藤条,对着我就是一顿好打。瞬间,一条条鲜红的杠杠,在我稚嫩的皮肤上出现。我强忍着泪水,不让它流出眼眶,心中只有怨恨。父亲打累了,才到一边休息。这时,母亲缓缓走过来,我顿时扑在她怀里嚎啕大哭,而父亲只是坐在一边,嘴里吐出缕缕烟圈。
多次遭受皮肉之苦,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父亲亲生的。时光悄悄流逝,父亲的坏脾气并没有收敛的趋势。那次,他坐在床边,闷声不响地抽着烟,嘴里不时吐出一缕缕烟丝,那烟丝竟比头上的花发还要密。“你就一天到晚不让我省心,真是活腻了……”父亲咬牙切齿地说。母亲眨巴着她那满是斑点的眼睛,默不作声。老泪,悄悄地淌。
原来,母亲为了争一小块菜地,跟邻居家时有矛盾。母亲是一个顾家的人,这块田地是她的命根子。可父亲竟胳膊肘往外拐,帮着邻居把母亲大骂一通。母亲显得十分委屈,这么做不仅没有捞到好,反而落得父亲一顿咒骂。她在一旁啜泣,年过半百的她颤抖着肩膀,两手深深嵌进花白的头发,说了句:“你别再说我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几年活头……”父亲不再吱声,一场家庭战争暂时偃旗息鼓。我握住母亲黝黑苍老的手掌,心里早已泪涌成河。
我的老父亲啊,你这个臭脾气何时才是个头?何时才能对爱你的家人好一点?
母亲年纪大了,时常想着在外的儿,隔三岔五催我回家。我开车回到家门口时,老枣树似乎在向我点头挥手。用餐的时候,我帮父亲添饭,他虽尴尬,对我却没有像以前那么冷淡。他仍旧抽着烟吐着他的烟圈,我也不再阻挠,跟他碰了一碗酒,偷偷地打量着他……几年不见父亲,我竟不像过去那样厌烦他。在外打拼多年的我,突然明白一个男人养家的艰辛。生活的压力,让父亲不得不收起儿女情长,我彻底读懂了父亲。
父亲是个泥瓦匠,靠出卖体力为生。小时候,一个工友急匆匆地背着父亲回家,我看到他的腿打着石膏,脸上是灰蒙蒙的泥土。父亲施工的时候从支架上摔下来,大腿粉碎性骨折。那时的我还小,看着父亲痛苦地抽搐,竟一丝不为所动。
后来那些年,父亲的伤痛像海浪一样一波又一波地袭来:他被切割机切断过手指,他的腰部受过损伤,他的脚板失去过知觉,他的眼睛时常钻进水泥,他的指缝常常嵌进石灰……面对伤痛,他永远不会吭一声,继续扮演着他的“黑面神”。
真不知道那些酸涩的年月里,他是怎样熬过来的;面对家人的不理解,他又是怎样挺过来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只是,父亲的爱,太过于深沉,太过于隐晦,让我理解得太晚。
我亲爱的老父亲,这么多年来,你用自己的肩膀挑起了一家人的希望,就像门前那棵老树,在一股股狂风中默然伫立。他手中的香烟,就像一个老朋友,在没有月亮和繁星的夜里,静静地聆听着一个老人的生平点滴。
而今,眺望窗外,老树依依,年华匆匆,我捻起一支烟,学着当年父亲的模样,吐出一圈又一圈烟丝。年华似流水,老树发新芽,我抚摸着岁月的年轮,似乎领悟到了人生的精髓。
第2、夕阳下,父亲越来越小的背影
父亲70岁了,越来越像个小孩子。走路腿抬不起来,脚蹭着地,嚓嚓地响,从屋里听,分不清是他在走路,还是我那8岁的侄儿在走路。有时候饭菜不可口,他就不吃;天凉了,让他加件衣服,得哄好半天;在院子里,父亲边走边吹口哨———全没有一点父亲的威严。
父亲像孩子似地越来越有点“人来疯”。家里来个客人,父亲会故意粗声大嗓地跟母亲说话,还非要和客人争着吃头锅的饺子———他明知道家里有客人,母亲不会和他吵架。客人一走,父亲马上又会低声下气地给母亲赔小心。
每次父亲从外边回来,第一句话都是:***呢?如果母亲在家,父亲便不再言语;如果母亲不在家,父亲便折回头去找,认认真真把母亲找回来。
有一次,父亲晨练回来,母亲说:出去之前也不照镜子,脸都没洗净,眼屎还沾在上面。父亲不相信:我出去逛了一圈了,别人怎么没发现,就你发现了?母亲感到很好笑:别人发现也不好意思告诉你呀,都这么大人了。
家里有一点破铜烂铁、废旧报纸或塑料瓶,父亲都会高高兴兴拿到废品收购站去卖,卖得三元五元,不再上缴母亲,装进自己的腰包,作为公开的“私房钱”,用于自己出去吃饭或购买零食。
父亲以前特别节俭,从不肯到外边吃饭,也不吃任何零食。现在儿成女就,没什么大的开支,他也就大方了,经常到小摊上去吃“豆腐沙锅面”———不放肉,不放虾米、紫菜、海带和豆腐,一碗只要一元五角。父亲喜欢吃板肉夹烧饼。板肉是新疆特有的一种食品做法———把牛肉煮熟了,加上各种作料,压成块状,吃时,用锋利的刀切成薄片,夹在刚出炉的热烧饼里。
有一次父亲很委屈地向我告母亲的状:我每次都夹一块钱的肉,有一次烧饼有点大,我夹了两块钱的肉,***就嫌我浪费。我感到好笑极了,这哪是印象中严肃古板、不苟言笑的父亲啊,分明是一个馋嘴的孩子!我从口袋里掏出50块钱给他,让他专门用来买烧饼夹板肉,并刻意叮嘱他:不准告诉母亲。父亲高高兴兴地收下钱出去了。不一会儿,我从厨房经过,听见父亲跟母亲以炫耀的口气说:女儿给我50块钱,让我买板肉夹烧饼,你看,还是女儿疼我!
我心里忽然一阵酸楚———我们越来越大了,父亲越来越小了,那种感觉就像一个叫云亮的诗人写的诗———
父亲老了/站在那里/像一小截地基倾斜的土墙/……父亲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像个孩子/我和父亲说话/父亲总是一个劲儿地点头/一时领会不出我的意思/便咧开嘴冲我傻笑……有一刻/我突然想给父亲做一回父亲/给他买最好的玩具/天天做好饭好菜叫他吃/供他上学,一直念到国外/如果有人欺负他/我才不管三七二十一/非撸起袖子/揍狗日的一顿不可……
有一天我下班回来,看见父亲正向街口走去,我赶紧走过去叫住他,问他要去干什么,他像一个等到大人回家的孩子,咧着嘴笑,说是在等我,怕我找不着家走丢了。一种深深的感动涌上我的心头,鼻子一酸,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心想:你接我的方向都反了,自己都要走丢了,还挂念着我,深沉的父爱啊!我扭过脸,不让父亲看见我的泪水,让他带我回家。走着走着我停住了脚步,但父亲毫无查觉,依旧向前走着,夕阳给他的全身镀上了一层金色,看着他越来越小的背景,泪水又一次模糊了我的眼睛。
第3、租个儿子过年
朋友说,她在短短一个小时内接到了28个电话。从家到学校,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母亲在家门口目送她上车,半个小时后,发现她把学生证忘在家里,于是打电话提醒她。手机放在提包里,是开着的,但是她把铃声设定成了“无振动无响铃”。到了学校拿出手机一看,吓一大跳,“未接电话28通”,全是家里的号码。
事后,母亲说我正在联系去你学校的车,你再不接电话,我就准备赶去了。我猜想着在那一个小时里,那位母亲想到了什么。她的第一反应,想到的最严重的后果是,女儿已出车祸,有可能是遇上车匪,有可能是女儿突然发病,当然,也有可能只是手机被偷,焦灼的母亲每隔两分钟拨打一次电话,绝望而执著。她几乎没有想过这一切只是女儿未觉察到来电。爱使人盲目,而母爱是最盲目的爱。爱得越深担忧得越深。爱她才会担心她是否安全是否需要保护,爱她才会在心里千万遍牵挂在脑中千万遍联想才会导致神经如此紧张。不爱,她是河面的落花风中的枯叶,逐水流,随风去。
母亲的爱让旁人觉得不可理喻甚至觉得神经质,但是只有母亲会这样爱你。
我为那28个电话流泪。
第4、古槐下的母亲
夜里又梦见母亲了,她站在家门口外的老槐树下,神采奕奕,笑盈盈地望着我。可等我疾步上前喊妈妈时,她却蓦地消失了……醒来时,已泪流满面。我从小在北京城一条老巷内的四合院里长大。院门口临街一字排开有七八棵老槐树。在我儿时的印象中,母亲总是笑呵呵的,她的形象似乎总与那树干粗壮枝繁叶茂的古槐分不开。从我记事起,每天早晨都是母亲最先起床,点火生炉子忙活一家人的早饭和哥哥们的午饭。等把上学的孩子送到院门口的古槐下,她自己才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胡乱吃上几口剩饭就匆匆上班去了。中午当我和小弟饥肠辘辘地又一次跑到门外的老槐树下眺望老巷的尽头时,最激动的是远远望见母亲那熟悉的身影。母亲的玉米面发糕和馅合子是我最爱吃的美味。晚上等我们都进入梦乡后,母亲还在把洗干净的一大盆衣服晾在院门口的古槐下。皎洁的月光从古槐的枝叶缝隙倾泻在母亲的脸上,她乌黑浓密的发梢上时常挂着几朵雪白的槐花……还记得一次下大雪,睡得迷迷糊糊的我半夜醒来发现下班回来的母亲竟端着半碗饭趴在桌上睡着了……
世事沧桑,岁月如流,等我们五个孩子都成家立业后,退休的母亲又为我们带孩子。年近六旬的她耳聪目明,精神矍铄,走路仍像年轻时一样轻快。她推着父亲亲手制作的一辆漂亮的木童车就成了老巷里古槐下最醒目最温馨的风景。老巷里的人都认识她这个多子多孙的老太太,夸她有福气。终于,当母亲望着一天天长大长高的孙子孙女挨个地离开她的身边时,一辈子性情刚烈的母亲偷偷抹着眼泪……她的头发全都白了。
母亲晚年仍喜欢在古槐下散步闲坐,每天都把古槐下扫得干干净净。到了周六的傍晚,母亲会老早站在古槐下,一个一个地盼着我们回来。等祖孙三代十几口人在饭桌上坐齐时,忙活做饭烧菜的母亲仍是最后一个坐在饭桌前,她会戴上老花镜把儿孙们一个一个仔细端详一遍,眼睛里洋溢出幸福、欣慰的微笑……
1998年中秋节的前夕,在本该是亲人团聚的时候,母亲离开了我们。母亲的骨灰埋在永定河畔苍翠的山坡上,但她的音容笑貌和对我们永恒的慈爱却永远留在家门口那枝繁叶茂的古槐下,留在永远怀念她的亲人们心里……
第5、谁是世界上最疼你的女人
我永远都会记得那个晚上,我像平时一样在看体育新闻,妻子洗了澡出来对我说:“我的脚上怎么多了一颗黑痣?”
我是一个毫无医学常识的人,觉得女人都喜欢大惊小怪的,就没有理会她。
我们的生活应该说是很和谐,很安逸的。从我在公司任了高职之后,她就当起了全 职太太。我的工作三天两头要加班,还经常出差,有时候一走就是三个星期。出差在外,别人都会很担心家里老人身体如何,孩子功课怎么样。而我,总是悠闲笃定的,我知道,她会去照顾我父母,她会辅导儿子功课。事实上,羡慕她的人和羡慕我的人一样多。在别人眼里,她不用朝九晚五看老板脸色;我们早就买了车,住进了位于西区的三室两厅。我们虽然都不知道浪漫是怎么回事,但感情一直很好。
我太太以前是一个药剂师,有一点医学常识,她知道这种莫名其妙,不痛不痒,忽然长出来的黑痣很可能是有问题的。她自己去看了医生,诊断下来是皮肤癌。这个结果把我们一下子就吓懵了。那些日子,我陪她跑遍了沪上最有名的大医院。所有的诊断都是一样的,并且一位很有名的医生告诉我,她得的这种癌症的死亡率是90%!是皮肤癌中最最凶险的一种。
不久,就像医生预言的,她的腿上、胳膊上、背上也不断长出新的黑痣来。她的身体和精神也渐渐开始衰落。
在我的印象中,我还会偶尔感冒发烧肚子疼,我太太几乎没有生病的时候。可是现在,从来闲不住的她终于躺到了医院的病床上。
没有了她的家变得冷冷清清的。厨房里没有了热气,卫生间的马桶,家具上都蒙了灰。以前明亮的温暖的,回来就感觉舒服的地方变成了一个我几乎要不认识的地方。我对家里的许多东西居然是陌生的,用微波炉解冻、蒸饭,我搞了半天不知道分别用哪一档,冲一咖啡或者茶,煮一碗速食面、热一碗汤,弄出来的味道怎么就是同她弄的不一样。以前,她轻而易举就递给我的日用品,现在我翻遍了抽屉还没有找到。
从她住院,我就开始休公假、请事假,尽力多陪她。因为这时候我才明白,如果没有一个家,如果家里没有一个体贴的妻子,男人挣再多的钱,在外面再风光也是空的。
就在她病情趋向恶化的当口,一位熟人告诉在广州有一个专门治疗这类皮肤癌的医院,有类似的病例在那儿被治愈过,但费用很高,一个疗程三个月,大约要三十多万元,治愈率大概有30%。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妻子的时候,被病痛折磨得近乎失神的她对我清清楚楚地说了三个字:我要活!(说到此,林生的眼泪掉下来了。)真的,我以前从来没有觉得我们是多么恩爱的夫妻,可是,那一刻,我觉得我们是世界上最最相爱、最最适合做夫妻的男女,我们能够生活在一起有多么好。她要活,我要她。我们要一起老,一起等儿子长大,一起听儿子的儿子喊我们“爷爷、奶奶“。我下了决心陪她去广州。我去公司请事假的时候,我还听到有同事在轻声说:“如果是我,就省省了,30万哎,万一没治好,不是人财两空嘛。“
说这些话的人没有体会过亲人将要离去的悲哀,也不知道这一线生机带给我们的希望。当时我想,哪怕是60万,100万,把房子卖了把车卖了,只要她能够活,我也心甘情愿。
去广州之前,我到家附近的超市去买一些需要的日用品。中秋节的前夕,超市里到处都是兴高采烈的脸,人们说着笑着。我忽然觉得,我同那群快乐的人隔离了,所有的欢声笑语从妻子得病那刻起就已经同我没有关系了。
我按照她开给我的单子买了许多日用品,当我提着袋子出门的时候觉得很重,那么多年来,家里吃的用的一切都由她安排得妥妥贴贴的,我从来不知道米多少钱一袋,油多少钱一桶,我从来不知道这些东西从超市运到家里其实也是很累的一件事情。我一度觉得家里的顶梁柱是我,当她骤然倒下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她才是家里的主心骨。
我们在广州度过了结婚以来最最亲密的日子,那三个月里,我们朝夕相处寸步不离,常常一起笑一起哭,想不起来有多久我们没有这样倾心交谈了。开头的一个月治疗下来,她似乎觉得好一点了。偶尔,我还搀着她在花园里散散步。我们回忆在人民公园门口的第一次见面,第一次看电影是在胜利电影院,是一部叫《最后的情感》的意大利电影,她还记得是索非亚·罗兰主演的。她告诉我,其实我约她看这部电影的时候,她已经与同学一起看过了,但她不忍心回绝我,所以陪我一起又看了一遍。这个情节我们似乎只在蜜月的时候回忆过,现在说起来,只觉得伤感。结婚这么多年来,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说那么多的话。
三个月里,我眼看着她慢慢地憔悴,特殊治疗对她不起作用,她终于连一碗粥也喝不下了。到了后来,她跟我说:“我想回家。”就这样,我们带着绝望的心情回到了家。
回家之后,她的身体越来越弱,并且癌症病人最害怕的疼痛症状开始显示出来。她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整夜整夜地被疼痛折磨得辗转反侧痛苦呻吟,止痛针也不起作用了。我恨不得去代她受苦,代她痛。我实在没有办法用个人的力量来承受这种痛苦了。
偶尔她觉得好一点儿的时候,就开始向我交代家事。我这才知道,家务事那么多那么繁琐,她一个人平时在家里有多么忙碌。她还告诉我说,我每次吃了觉得好吃的糟蹄是在哪家饭店买的,我平常穿的内衣要买哪一个牌子,到哪家超市去买。去世的前三天,她甚至教我怎么使用洗衣机,那只已经用了好几年的洗衣机当时是我同她一起去买的,买来之后就一直是她在操作的。(林生说到此再一次泣不成声)
临终前几天,她一直说同我结婚,她很幸福,我们在广州的三个月,是她一生最幸福的日子。那三个月也会是我一生的珍藏,虽然,因为这三个月,我失去了提升的机会,损失了许多物质的东西,但同与妻子的相守比起来,所有的东西都成了身外之物。幸好有了那三个月,否则我一生都会良心不安的。
她去世的那天,很平静。我告诉儿子,妈妈是去了另一个地方等我们,将来我们还会在那里团聚的,那时候,妈妈还是妈妈,爸爸还是爸爸,他依旧是我们的孩子。
现在,我最怕看到人家快快乐乐的一家三口,每次路过人民公园,路过原来的胜利电影院,路过我们一起去过的超市商店,我都忍不住要哭。用洗衣机的时候,按微波炉的时候,我为儿子找换季衣服的时候,加班回家晚了,为自己泡方便面的时候,半夜里醒来,一个人睡在那张大床上的时候,我都想哭。她在的时候,我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特别的幸福,她就是我结婚多年感情还不错的妻子,是孩子的妈妈。她不在的时候,仿佛天塌了。
以前看到电视剧里的男人在爱人去世之后大哭,我觉得是煽情的表演,现在我跟着他一起流泪。那天在马路上看到一辆无偿献血的车。我又想到她了。记得有一次,单位里组织献血。正好轮到我,她听说后曾一本正经地问我:“可不可以让我代替你去?反正我不上班。可以在家里休息。”我还笑她:“有病,让人家知道了不要笑死我。”我献完血回家,她为我做了菠菜猪肝汤和赤豆莲心粥。我想到,她常常对儿子说:“家里爸爸赚钱最辛苦,所以爸爸最重要。”其实,她才是最重要的,没有了她,我们父子两个人已经失去了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快乐。
我为她在佘山买了一处穴墓。我用红笔涂上:“爱妻”两个字的时候,心里特别难过。我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感情的人,谈恋爱的时候,我也不曾对她说过“爱”这个词。
看到她有时候翻琼瑶小说,为电视剧里的爱情流泪,还要笑她。现在,“爱“这个字,我居然只能书写在她的墓碑上。我的爱妻,如果,她能重新活过来,我愿意千百遍地对她说这个“爱“字,这个所有的女人都愿意从自己爱人的嘴里无数次地听到的字,为什么,我没有在她希望我说的时候,在她健康的时候对她多说几次啊?!
我就想告诉健康而幸福地生活的丈夫,好好地爱惜你的妻子,多留一点时间给妻子,不要忽视她为你做的一切。有许多东西,不要到失去了才懂得她的美好。
妻子,是世界上最爱你的,最懂你的,最愿意为你付出一切的女人,此外任何一种男女之情都不能同夫妻之间的真情相比。
第6、萝卜缨子汤
我跟杨炎结婚八年,没见过公公。开始我以为杨炎是怕我嫌弃那个家,不肯带我回去。于是我积极表态:选了你,就做好了接受你的父母的准备。无论他们是穷是富,是老是病。杨炎握着我的手,含情脉脉,却不说话。
有一次,我甚至买好了三张去他家的车票,兴冲冲地摆到他面前,说:“冲儿都5岁了,也该见见爷爷奶奶了。”却不想杨炎的脸一下子拉得老长,把车票撕得粉碎。杨炎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说:“冲儿没有爷爷,我也没有爹。”回手,他把一个杯子摔到了地上。我从没见过他生那么大的气。
我沉默着把收拾好的包打开,把给公公婆婆买的礼物扔进了垃圾箱。那个晚上,我睡在了冲儿的床上。
杨炎从农村出来,我知道他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每逢过年过节,他都要买很多东西寄回家里。每次打电话,他都说:娘,来城里住些日子吧!娘去了哥哥姐姐家,他总心急火燎地奔过去。看得出他想家,却从不提回家的事。杨炎也从来不提爹。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
第二天是周末,杨炎把冲儿送到姥姥家。他回来接过我手里正洗的衣服,第一次跟我说起我从未见过面的公公。
杨炎是家里的老三,他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都上了大学。这我是知道的。从前我总说:咱爹咱娘真的很伟大。农民家庭供出三个大学生,那得受什么样的煎熬啊!那时,杨炎总是一口接一口地抽烟。不接我的话。
杨炎上初三那年,姐姐继哥哥考上大学后,也考上了本省最好的师范学校。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全家人都在侍弄那二分烤烟地,阳光明晃晃的,把家里人的心情都晒得焦躁。姐姐带着哭腔说:我不去了,我去深圳打工,供小炎上学。
爹重重地把手里的锄头摔在地上:“不上学,也轮不到你!”
他抬起头,说:“姐,我16了,我不念了。”母亲在一边抹眼泪。
哥哥蹲在地边,有气无力地说:“我再找两份家教,咱们挺挺。我毕业就好了。”
家里东凑西凑还是没凑够姐姐的学费。爹抬腿出去。回来时,手里攥着一把崭新的票子。他把马上就可以卖好价钱的烤烟地贱卖给了村里的会计。娘说:“就这点地都卖了,咱往后吃啥喝啥?”爹说:“实在不行,就让老疙瘩下来。”或者爹只是那样一说,杨炎却记在了心里。尽管他说了不念书的话,但这话从爹的嘴里说出来。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姐姐上学走了。爹出去帮人家烤烟叶。爹的手艺好,忙得不可开交。杨炎却因为爹的那句话,学习上松懈下来,反正早晚都是辍学的命,玩命学又怎么样?很快,他便跟一帮社会上的孩子混到了一起。
直到有一天,他跟那些所谓的“朋友”去水库玩了一天回到家时,看到爹铁青着脸站在门口等他。
见了他,爹上来就给了他一巴掌:“既然你不愿意上学。那好,从明天起你就别上了,跟你舅去工地上做小工!”
他瞪着爹,心里的委屈一下子涌上来,他喊:“凭什么让他俩上学,不让我上?”
爹说:“因为你是老疙瘩,没别的理由。”他梗起脖子,说:“不让我上学,我就不活了。”杨炎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整整饿了自己5天,娘无奈地找来了村里的叔叔伯伯。爹说:“想上学可以,打欠条吧,你花我的每一分钱,你都给我写上字据,将来你挣钱了,都还给我。我和你娘不能养了儿子,最后还谁都指望不上。”他坐起来,抖着手写好字据。他咬牙切齿地说:“你放心,我一分一厘也不会欠你的。”
那晚,他跑到村东头的小河边哭了一夜。爹一定不是亲的,否则,怎么会如此对他?人家的老儿子,不都是心头肉吗?
他上学后,很少回家。可是爹却总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叫他回家帮他干活。烤烟要上架,他一个人干不过来,要杨炎回家帮忙。麦子黄了,不及时收割会掉粒,还要杨炎回家抢收。杨炎咬着牙,拼命地干活,他想考上大学就好了。离开这个家,也就算逃离苦海了。
那次割豆子,杨炎一镰刀下去,割伤了腿。娘给他抹药时,他问:“娘,我是你们要来的吧?”
娘叹了口气,说:“别怪你爹,他也是被逼得没法儿了,他怕你们都走了,孤得慌。”
他看了看正在院子里侍弄那半垄萝卜的爹,说:“人家的父母砸锅卖铁都供孩子上学,哪像他。一天只知道钱钱钱。他一天到晚净干那没用的。”
爹每年都要在院子里种半垄萝卜,也许是土质不好,萝卜全都很小很小,几乎不能吃,全家人只能喝味道很难闻的萝卜缨子汤。
娘还当好东西一样,把萝卜缨子晒干,给他泡水喝。想想他就有气。上高中时,哥哥毕业上班了,姐姐的生活费也可以自理了。按理说家里的条件好了很多,爹应该对他松一点了。
可是,每次他回家拿生活费、资料费,爹都郑重其事地掏出那张欠条,让他把钱数记在后面,签上名字、日期。每次写这些时,他都会咬紧牙关,然后把对爹的感情踩在脚底下。
那年临近高考,家里的麦子又黄了。爹捎信给他,让他回来割麦子。他终于没忍住,回家跟爹大吵一架:“你就不能割,干啥偏指着我呀?”
爹狠狠地磕掉烟袋里的烟灰,不紧不慢地说:“养儿防老,我不靠你靠谁?”他没黑夜没白天地割了三天麦子,麦子割完,他头也不回地回了学校。
那年高考,他考了全乡最高分。他给哥哥姐姐写了封信,信里说,他不指望爹能供他上大学,希望他们可以借他一点钱,这些钱将来他都会还。信里面写得很决绝。那时,他的眼里只有前程,亲情于他,不过是娘的一滴滴眼泪,一点用处也没有。
上大学走的那天,他噙着泪离家,甚至没跟爹打声招呼。他已经很多年没叫他爹了。在他眼里,爹更像是一个债主,有了他一笔笔债压着,杨炎才能使劲地往外走。杨炎吸了一口烟说,我能有今天,也算拜他所赐!
走到村口,杨炎回头看家里低矮的土房,一不小心看到站在门口的爹,他手搭凉棚向他离家的方向望。杨炎转过头,心变得很硬很硬。杨炎说:“小云,第一次去你家,你爸给我剥橘子,跟我下象棋,和颜悦色地说话,我回来就哭了一场。这样的父亲才是父亲啊。”说完,他的眼睛又湿了。
我不知道那位未曾谋面的公公为何会以这样无情的方式对待自己的儿子,难道贫穷把亲情都磨光了吗?
杨炎从一本旧书里找出一张皱皱的纸,我看见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好些账,下面写着杨炎的名字。杨炎说:“还清了这张纸,我就不欠他什么了。”
我看得出杨炎不快乐,他对冲儿极其溺爱,他不接受别人说冲儿一点点不好,就连我管冲儿,他都会跟我翻脸。我知道杨炎的心里有个结。
跟单位请好假,我对杨炎说要出差几天,然后去了杨炎的老家。打听着找到杨炎家,尽管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吃了一惊。家里三个在城里工作的儿女,都寄钱回来,怎么他们还住着村里最破的土坯房?看来杨炎说的公公爱钱如命果然不假。
院子里还有半垄杨炎说的萝卜地。每年婆婆还是会寄些晒干的萝卜缨给我。嘱咐我泡水给杨炎喝。我嫌那味道太难闻,总是偷偷扔掉。婆婆出来倒泔水,看到我,愣了一下,说:“你怎么来了?”我和杨炎结婚时,婆婆去过。
把我让进屋,昏暗的光线里,我看到佝偻在炕上的老人。他挣扎着起来。婆婆说:“这是小云,杨炎家的。”公公哦了一声,用手划拉了一下炕,说:“走累了吧?快坐。”
他没有想像中那般凶神恶煞,感觉他只是个慈祥的乡下老头。我说:“爹,你咋了?”婆婆刚要说,公公便给她递了个眼色,说:“没啥,人老了,零件都不好使了。”婆婆抹了抹眼睛,开始给我张罗饭。
帮她做饭的当儿,婆婆问起杨炎和冲儿。我用眼角的余光看公公,他装作若无其事,可我知道他听得很仔细。
跟婆婆出去抱柴,我说:“杨炎还在记恨爹呢!”
婆婆的泪汹涌而出。她说:“都说父子是前世的冤家,这话一点不假。你爹那个脾气死犟,杨炎更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其实。最疼小炎的还是你爹。你看这半垄萝卜,你爹年年种,就
是家里再难的时候,也没把它种成别的。就是因为杨炎内虚,有个老中医说萝卜缨泡水能补气,你爹就记下了。年年都是他把萝卜缨晒好了,寄给你们。然后让我打电话,还不让我说是他弄的……”
“那为什么爹那时那样对杨炎呢?”
婆婆叹了口气。
“那时候杨炎在外面交了不三不四的朋友,你爹若不用激将法,怕是那学他就真的不念了。每次找他回来干活,都是你爹想他,又不明说,谁知那孩子犟,两个人就一直顶着牛……”
“你爹的身体不行了,动哪哪疼,可是他不让我跟孩子说,他说,他们好比啥都强,想到他们仨,我就哪都不疼了。他说什么也不肯看病,小炎给的那些钱,他都攒着,说留给冲儿上大学……”
我的眼睛模糊了。父爱是口深井,儿子那浅浅的桶,怎么能量出井的深度呢?
婆婆说:“他每天晚上梦里都喊儿女的名字,醒了,就说些他们小时候的事。他说,孩子小时候多好,穷是穷点,可都在身边,叽叽喳喳的,想清静一会儿都不行……”
我站在村口给杨炎打手机。我告诉他:父亲的爱像右手,它只知道默默地给予,却从不需要左手说谢谢……
第7、生年
从什么时候起,我回故乡的次数是越来越少了。当我在这城市里过活着,看着皱纹随着笑意从嘴角裂开来,我就想着生我养我的父亲母亲已是一天天老了。
前几日,我因为事情回乡,中间在家里有过短暂的停留。我连十分钟都未坐满便急着要走,因为时间已是午后,我要赶着回省城。故乡于我,异地的成分更浓一些了。母亲诧异于我的匆匆往返,表情里有一种让我不忍直视的成分。她对我的返家尚未来得及惊喜,等到这种感觉变得重起来,我已经出了院门,一步步地,离家远了。母亲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在我的身后追赶过来。等到在我的面前站定了,她却只是抬手,整理了一下我的衣襟,然后眼睛故意不看我,转向别处。
我却是这次回省城后时时会想母亲。她声音哽咽,似乎不堪其重。因为她尚且没有明言希望我多回去之类的话,反倒是要我安心于工作及生活,好好待自己所喜爱的人,且要我无事莫回乡。母亲节俭,来回一百八十块钱的路费,她也觉得多。她又说我身体弱,在路上颠簸多了会觉得累。但母亲却不知,每天,我都要坐多远的车到单位。她这样说时,兀自使自己强行忍耐了多少惦念的苦楚。但她屡次三番言说,事后又屡次三番告知我,当我不在家时,她又是怎么觉得日子的空旷和荒疏。我拈指一数,这样的日子已经是十年。三千余个昼夜,她说自己像个孤老婆子一样,在偌大的院落里走来走去,累了的话,到炕上躺一会儿,不累的时候,便忙活那永远也忙不完的家务活儿。母亲说到这些时强自镇定,而我心内哽咽,却不能将自己的感情在母亲面前流露丝毫。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离开母亲便远了,此后,这间距再也难以缩短。
后来我才明白,人生历历如水流,生年不满百。
生命的衔接传递,转眼间,竟成了这样一种让人欷觑的岁月蹉跎。
第8、一张纸币
他是苦孩子,出身穷苦,3岁死了爹,娘给人家洗衣服赚钱。所以,他知道自己应该分外努力。
18岁那年,他以优异成绩考上大学。母亲为了给他凑足学费曾去卖过血,他装作不知道,怕刺伤母亲的心。他也瞒着母亲去卖过血,搬过石头磨破了手,卖过报纸嚷疼了嗓子,为的是让母亲减轻一些负担。
大二的寒假,他回家,看到母亲正在寒冷的冬天里给人家洗衣服,手都冻裂了。母亲说:“别的工作不好找,只有洗衣服,一件一块钱:那些都是富人家的衣服,怕洗衣机洗坏了……”
那天,母亲领到钱,高兴地说:“儿子,妈妈赚了200块钱。”说着就掏口袋,谁知口袋里只剩下一张百元纸币!母亲一下子慌了:“我丢了100块钱。”再也没有说二话,就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外面夜黑风大下着雪,母亲沿着来的路线去找钱。看得出来,那100块钱对她而言,简直是太重要了!那是母亲一个月的生活费中抽出100元,放在院子里。他认为,这是让母亲解脱的好办法。
果然,他听到母亲惊喜的声音:“孩子,钱找到了!”
他奔出去,配合着母亲的惊喜。母子俩兴高采烈地回到屋子里。母亲说:“就当没找到。来,给你,自己多吃点好的,看你瘦的。”
几年之后,他大学毕业,有了一份好工作。他把母亲接到城里,母亲再也不用洗衣服了。那张百元大钞,他没舍得花,还一直留着。那是他和母亲找了半夜的一张百元纸币,是温暖,是踏实。
过了几年,他偶尔提起这事,笑着对母亲说:“妈,那100元是我放在那里的。”
让他惊奇的是,母亲说“我知道”。
倒是他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母亲说:“我领回的钱都有记号,上面写着1、2、3,而那张百元纸币上面没有记号,况且是在院子里捡到的。我知道那是你怕我着急放的。我想,儿子这样心疼我,我不能再找了,既然丢了找不回来,为什么不让儿子放心呢?”
他上前抱住母亲,眼睛潮湿了。
母子连心啊,他们都想把最温暖的爱留给对方。是啊,虽然贫穷,可是有了爱,他们就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那一张百元纸币的寻找,就是母子情深啊。
第9、我知道你没那么坚强
我是娘的遗腹子。
爹死于一场飞来横祸,他是在乘凉的时候,被一块从屋顶脱落的水泥块砸中头部的。爹死后,娘就开始遭受到来自爹家人的非难,他们都一致认为,是娘揪死爹的,当初娘就不应该主动和爹好,原因是爹姓梁,而娘偏偏是姓祝,“梁”遇到“祝”,注定结果只能是灰飞烟灭。
这样一个毫无根据的逻辑,却轻而易举地就把娘逼进了死胡同,让她走投无路。无奈之下,腹中还怀着我的娘,不得不自谋生路,靠帮人打零工赚钱。
我快要出世的时候,娘还挺着一个大肚子,用板车给别人拉砖。满满一车的砖,足足有一百多公斤重,娘拉着它,跑得飞快,上坡也一点不含糊。
可是,娘还是在一次下坡的时候出了意外。她没有能够及时刹住自己的脚,惨剧随之发生了,娘先是被板车巨大的俯冲力撞倒在地,尔后,一条腿就被板车无情、结实地轧了过去。娘随即昏死了过去,直到有路人发现她。
娘被人送到医院后,医生摇了摇头说,轧得太狠了,而且送晚了,只有截肢。为了不使腹中的我受到任何一点伤害,医院没有给娘打麻醉药,娘是被绑着做手术的,昏死了好几次。
一个多月后,不懂事的我竟要提前挣脱出来,这次就更让娘遭罪了。当时由于受截肢的影响,娘的整个下半身还都处于无知觉状态,因而无法按正常的方式生产,只有实施剖腹产。
像上次一样,娘又被五花大绑了起来,在注射了极少极少的镇痛剂和麻醉药的情况下,痛苦地生下了我。
两次住院几乎把娘的所有积蓄都花光了,当娘欣喜地抱着我坐车回到家的时候,迎接她的却是一把冰冷的铁锁!爹的兄弟,我的那些伯伯、叔叔们没有一个愿意接纳我和娘———本来就不富裕的他们都不愿意惹事上身。
娘只得回自己的娘家。可是,娘也没有什么娘家人,只有一个老实巴交的堂兄。而且,按当地陈腐的风俗,女人是不能在娘家坐月子的,否则,娘家所在的整个村子都会遭遇报应,轻则五谷不收,重则横祸连连。
娘的堂兄只得给娘在村外的麦地里搭了一个矮矮的草棚,四周盖上了厚厚的稻草。当时,正是寒冬腊月,外面一直下着雪,娘就一个人在冰冷的草棚里,给我喂奶,拖着虚弱的身子,拄着木棍下水洗尿片……
也许是上天可怜我们母子,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我和娘竟然都活了下来!后来,娘说,是我清脆的啼哭声和天真的微笑给了她与天地斗的勇气。
我满月后,堂舅帮娘做了一根槐树拐杖,从此,娘就在这根拐杖的支撑下,背着我,一步一步地继续生活,挖野菜、拾煤渣、卖桐油果……娘坚强倔强地支撑着我走过一个个透明的日子。
我9岁的那一年,村里兴起一股捕蛇风,有专门的蛇贩子来高价收蛇。一时间,人人都加入到了捕蛇、捉蛇的行列之中,有不少人一个月甚至能挣上千元。看得眼红的娘,就再也坐不住了,竟然也要参与进去!
可是,一个拄着拐杖的人怎么可能捕到快如利箭的蛇呢?
但娘相信她能!并开始拄着拐杖练习———在山地里、草丛中、乱石处快速奔跑。伴随娘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摔倒,一次又一次的皮破血流!
无法相信的是,练到后来,娘就真的成功了,她的那条拐杖如同完好的一条腿,长在她的身体上,与另一条正常的腿,共进共退,敏捷一致!
娘开始涉足于深山丛林中,专捕那些值钱的蛇,家里的日子也随之一下子宽裕了不少。由于娘的麻利和雷厉风行,在捕蛇的过程中,从不输给任何一个躯体正常的人,因此赢得了一个绰号———“单腿蛇婆娘”。
娘这一捕就没有停下过来。
5年后,娘终于让自己名声大振,她制造了一个特大新闻,而当时的我正在读初三。
事情的起因是,有人传说,10里之外的一座山上,藏着一条有成人拳头那么粗的大蛇,很多人都亲眼看见它在山上游动过。大家纷纷传言,要是捕到那条蛇,至少能卖1000多块。但,风险也是不小的,搞不好,会被大蛇活吞下去。
娘于是就去了,带着干粮,守蛇出洞。
功夫不负有心人,那条大蛇还是被娘等出来了,很粗很长。由于太过欣喜,娘几乎是忘记了所有的恐惧和危险,就追了上去。那条大蛇也不是好惹的,刚一交手,娘就被它死死地捆了起来,但好在娘抓住了大蛇的头部,使它无法张口咬娘,根据多年的捕蛇经验,娘抱着蛇在山上不停地打滚,以此来消耗掉大蛇的劲。最后,终于把大蛇折腾得没有了力气,娘成功地捕获了它。
很快,娘的壮举被人们越传越神,引起了县电视台的注意,电视台的记者带着动物专家特意赶来采访娘。经专家鉴定,娘抓的那条大蛇有很大的毒性,要是被咬上一口,性命难保。记者问娘,你不怕吗,咬上一口,你就没有命了?娘回答:“要钱就不能要命,1000多块啊,哪还能顾得上命啊!”娘的这句话,让围观的人哄堂大笑,而我的泪水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
记者又问,你这么辛苦,这么坚强地挣钱养活儿子,等他以后长大了,你希望他怎么报答你?
娘说:“我哪是坚强啊,我是在儿子面前假装坚强。等他长大,要是有能耐了,给我换一根拐杖就好,现在的这个,头秃了,容易打滑,跑不快!”母亲对着镜头平静地说着,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一起汹涌而出。
第10、李阿贵找媳妇
在李阿贵迈入30岁门槛的时候,娘一夜间里急白了头,女大当嫁男大当婚,娘最大的心事莫过如此了。看到人家抱孙子,娘就总伸出手去摸啊抱啊,一脸的疼爱。回到家里,除了做饭、洗衣干些家务活外,娘就觉得屋子太大了,内心空荡荡的,失落极了。
老头子遭的是什么劣啊如今报应到儿子的身上。于是,她串东家跑西家,为了给儿子落实个媳妇。“他大妈,我这儿子天生的憨厚,不会自由[欣赏雨季爱情故事网]女孩子,唯有“想嫁出去”让他魂牵梦萦。李阿贵把娘生病包括假照片的事一长一短道给她听,“想嫁出去”的双眼便被泪水充盈着……
这天,李阿贵早早见到自家的烟囱冒着烟,大老远就闻到了炖鸡的味道,一定是娘又托人给他说媳妇了,他心里想着,就赶忙加紧步伐回家。只见“想嫁出去”站在灶台边和娘一前一后地忙着,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想嫁出去”坐在轮椅上只是想让李阿贵死心,她明白自己不过是二东子导演的剧中一个角色而已。但后来真的被李阿贵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给感动了.
第11、天堂父亲的来信
给可爱的女儿:
爸爸和你玩了好多次捉迷藏,每次都一下子就被你找出来。
不过这一次,爸爸决定藏好久好久。
你先不要找,等你十四岁(还要吃完十次蛋糕)的时候,再问妈妈,爸爸藏在哪
里,好不好?
爸爸要藏这么久,你一定会想爸爸,对不对?
不过,爸爸不能随便跑出来,不然就输了。
如果还是很想爸爸,爸爸就变魔法出现。
因为是魔法,不是真的出现,所以不犯规,爸爸不算输。
爸爸的魔法是:趁你睡觉的时候,跑到你梦里大玩游戏;
在你画图画爸爸的时候,不管好不好看,你觉得是爸爸,就是爸爸;当你拿爸爸的
照片看时,爸爸也在偷偷的看你……。
要记得,爸爸一直都陪着你!
你已经是四岁的大孩子了。爸爸要拜托你一件事,要你照顾和孝顺爷爷、奶奶和妈
妈,看是不是比爸爸以前做得好?有多好,妈妈会告诉你的。
爸爸猜想,我们这一次玩捉迷藏要玩这么久,爷爷、奶奶、妈妈有时候看不到爸
爸,他们一定会偷哭。偷哭就是犯规、就是失败。
他们偷哭,你就要逗他们笑,不然游戏输了以后,他们一定会哭得更厉害了。
好不好,宝贝?你们是同一国的,来比赛看你们厉害,还是爸爸?
准备好了吗?比赛就要开始了
第12、藏在梳妆盒里的遗嘱
床上的母亲,双目深陷,气若游丝。她微微颤动着双唇,视线将女儿引向墙角的一只老式衣柜。
女儿的心猛地抽搐起来,她明白母亲的意思。20年来,刀一样刻在女儿的心坎上,怎能忘却呢?那天,母亲一字一句地对女儿交代后事:我一生再无他求,只求你们子女一件事,我死后,随便葬在哪里,但将来决不许与你父亲葬在一起。那时,她怎么也没料到母亲对父亲竟有如此之怨恨。所幸,后来母亲从死神身边回来了,她这个女儿才有机会探听到母亲的心音。原来,他们夫妻俩是一对怨偶,相互间整整吵了一辈子。
她问母亲,你们有没有考虑过离婚呢?母亲说,大家都有过这个念头,但都没有提出来,一是为了你们两个孩子能有个完整的家,二是离婚影响不好,两人都是知识分子,面子上也抹不开,就这样貌合神离地凑合着。所以,活着不投缘,死了就彻底分开吧。母亲又说,孩子,你一定要记住,并告诉你外地的哥哥,如果我葬于海,就把你父亲葬于山;如果我葬于山,那就把他葬于海,让我们将来在另一个世界里永不碰面。后来,母亲当着女儿的面,亲笔把遗嘱写在纸上,盖了章,放进了那只梳妆盒。
只是,没想到,5年前,父亲已先走在多病的母亲前,并嘱咐把骨灰葬入大海喂鱼。现在,父亲已归大海,那么就把母亲葬之高山吧。母亲的视线久久停在衣柜一角不肯离去。她俯下身,把嘴贴在母亲耳边轻轻说道:妈妈,放心吧,我会照您的意思做的。可是,老人的目光仍停在那儿不肯收回。她只得起身,走到衣柜前,打开最下面一个抽屉,轻轻捧出那只梳妆盒,捧到母亲面前,把盒盖打开,取出那份遗嘱。她要把它放到母亲眼前,告诉母亲:请放心去吧,女儿不会违背您的遗愿的。
可是,她突然呆住了,那份遗嘱上的字变了,遗嘱上只有这几个字:请葬我于大海吧。她再三辨认,字迹仍是母亲的,仍盖着母亲的印章,日期是一个月前。她愣了好一会儿,把探寻的目光落在母亲的脸上,可是母亲双眼已经合上了。
她泪如雨下,这回母亲把谜底永久带走了,只把谜面留给了她,让她陷入了沉思。
第13、亲情的颜色
天使性格的人,从小在平稳幸福的家庭长大,有父母的爱陪伴。他们自己从容,有安全感,待人宽厚、温暖,而我这样成长背景的人无论后天怎样努力也无法做到。
雅歌3个月大时,妈妈把她放在外婆家,就到几千里外的城市里去工作了。外婆给她找了个奶妈,可是其实奶妈已经没有奶了。奶妈拿了喂奶的钱,每天喂雅歌面糊糊,直到被邻居告发。
1岁的雅歌得了怪病,她软得像面条一样,不能站立,还啃鞋底,啃墙角,眼神发呆,对他人几乎没有回应。
爷爷把她接到家里,在苏北的一座小镇上。爷爷坐过牢,出来后继续接受镇领导的管制,没有工作。雅歌来后,他最重要的事就是照顾这个病孙女了。
4岁半时,雅歌第二次见到妈妈,第一次见到爸爸。后来,她几乎一直住在爷爷家,童年记忆里对父母最深刻的印象,是挂在爷爷家墙上的父母的结婚照。更多的记忆是夏天里爷爷扇着扇子为她赶蚊子,冬天里把她抱到墙边阳光下晒太阳,爷爷的眼光中,满是怜惜。
9岁那年,妈妈突然把雅歌带回到身边,像把一棵小树连根拔起,移植到完全陌生的土地。雅歌每个夜晚都思念爷爷,她的心很痛,总是在哭,像个孤儿那样地哭。
爸爸很少在家,妈妈脾气不好。在爷爷家一直被公认为好孩子的雅歌,在父母身边无所适从。她一边长大,一边和妈妈对着干,直到成年。
雅歌觉得自己的生活简直一团糟,她离婚、失业,然后,想放弃生命。她去做心理辅导,开始了漫长的心理疗伤。
医生让雅歌画一幅画,然后着色。她画了爷爷,并用褐色涂满了爷爷的全身。医生告诉她,褐色是母亲的颜色,在她心里,其实是把爷爷当作了妈妈,对真实的妈妈,她的内心一直都是不承认的。
因为妈妈与雅歌的长期分离,加上妈妈并不善于和女儿相处,所以,雅歌渐渐产生了强烈的悲观情绪。突然地与爷爷分开,又使她的潜意识里认定自己不配被爱,认为自己一定会被抛弃。发展到后来,她担心所有与自己关系亲密的人都将失去,以致无法与丈夫正常相处。
治疗后的雅歌不再愤懑,她与妈妈的关系,虽然可能永远也不会像其他母女那样亲密,但她们已不再互相怨恨。
现在的雅歌自己也成为了心理分析师,她格外关切目前中国农村普遍存在的问题——父母外出打工,把孩子留给家里的老人。这些留守儿童大多数有心理问题,只是孩子和孩子的父母可能都没有意识到,而严重的后果,可能会在孩子成年后才表现出来。
其实,孩子的逻辑很单纯:只要父母不在身边陪伴,就是被拒绝和抛弃。更可悲的是这种感受是伴随一生的。
第14、母爱的方向
周末送孩子上英语课,我们一群妈妈们,百无聊赖地在外边等着。
一个漂亮妈妈来得晚,手里提着大包的购物袋:“要过端午节了,给婆婆买了身衣服,你们看。”她边说边把衣服一件件地展示。大家都夸她是个孝顺媳妇。她一开始高兴得合不拢嘴,后来一想,却突然变色道:“谁知道,这件衣服会不会又穿到大姑子身上!”
大家惊讶地说,你大姑子,能穿你婆婆的衣服吗?
“当然能穿,”她说,“上次,我给婆婆买了件蚕丝睡衣,一直不见她穿,我正纳闷呢,后来去大姑子家,发现在她身上。还有一次,我给婆婆买了个紫砂煲,六百多块呢,我自己都舍不得用,后来照样在大姑子家厨房,我心里,气呀……婆婆都这样,永远都跟闺女亲,把媳妇买的东西,统统贴给闺女。”
“那可不一定。”她刚说完,就有人激烈反对:“我给我妈买七八百块的电暖器、五六百的豆浆机,她都给儿媳了,她认为,闺女出了门,就成外姓人了,她永远跟儿子亲,跟孙子亲,跟儿媳妇亲。”
然后,围绕妈妈跟谁最亲,一群女人,吵得热火朝天。
我也想起自己的妈妈,我的妈妈,跟谁最亲?我兄妹四个,我两个哥,一个姐,我是老四。小时候,妈妈好像对小哥最亲,食物极度缺乏的年代,小哥爱吃水煎包,大夏天,妈妈汗流浃背给他煎包子吃,煎好了,又总是给小哥夹得最多,我这个最应得宠的小女儿,在一边看着,委屈地喊:“你就偏着小哥。”后来,听妈妈说,小哥小时候害过一场脑炎,很难治,幸亏捡回来一条命,也没有痴呆,四个孩子,小哥是妈妈的心肝。小哥长大后,成了教师,当了校长,生活得很不错。我却在上班后,遭遇了一件件不顺心的事,日子也过得紧紧巴巴。
那些年,在乡下的父母常来城里看我,肩上,手上,总是沉甸甸的:白面、黄面、豆子、馒头、鸡蛋、时令小菜……凡是乡下能弄到的,差不多都带来了。
从父母家到我家,要转三次车,走四十里的路,妈妈流着汗,把她全部的爱,都背了来。
前两年,妈妈最亲的人,似乎又变成大哥。原因是,大哥做生意赔了些钱。有次回家,我听街坊说,我们三个儿女给妈妈的体己钱,她都偷偷塞给大哥救急了……
想到这,我突然明白妈妈的心了。
我问第一个漂亮女人:“你的条件,是不是比大姑子好些?”她说是。我又问第二个女人:“你的条件,是不是比你哥好?”她也说,是的。
我说,其实,妈妈对每个孩子,都是一样的爱,只是,她最关心的,永远是最弱的孩子。
过得最坎坷的孩子,永远是母爱的方向。
第15、家书
多年前,我在一所民族学院读书。班上除了少数几个汉族学生外,大部分同学都是少数民族,他们来自偏远贫困的山区。也许是家乡偏僻的缘故,几乎所有少数民族同学都很少与家人通电话,信件往来倒是很常见。
作为班长,我的一项工作,就是每天午休前站在讲台上发信。念一个名字,上来一个同学取回自己的信。我留意过,“王强”这个名字从我口中吐出的次数最多,每周必有。王强是布依族,来自贵州黔南自治州。那些信正是从黔南寄来的,估计是家书了。
那一日,我又在讲台上分发信件,王强听到名字后喜滋滋地上讲台来取信。大概是信封边沿破损了,我的手刚抬起,里面的信飘了出来——竟是一片树叶,只见那片叶子在空中翻转几个来回,缓缓地落到了地面上。
大家惊异地看着王强,他的脸腾地一下便红了。
“……我父亲不在了,只有娘,但她是个瞎子。我家就我一个儿子,娘很想我,我也想娘,我用勤工俭学的钱,给她准备了上百个写好地址的空白信封。对娘说如果她平安,就寄一片桉树叶给我。
“我收到信后,又将桉树叶寄回去,但不是一片,而是两片,干枯的桉树叶在水中浸泡湿润后,两片合在一起,我娘能吹出很清脆的声音。我娘说,那样的话,她就知道我平安了。还有,桉树叶发出的声音像我呼喊她的声音……”
一时间,教室里寂静无比。我听到几个小女生抽起了鼻子。
那天,我第一次深切理解了一个词语:大爱无言。
第16、妈妈就在院门口
今年过生日晓晓有三大喜:一是恰逢五一,妈妈答应带她省内旅游一次;二是她今年小学毕业,要考上了重点高中,妈妈答应带她上外婆家,外婆家在北京;三是,她在学校已经是两年被评为“三好学生”,如今年再评上,就三连冠了,妈妈答应给她买一台电脑。
自打去年妈妈给她放了这个风以来,晓晓就精神百倍,全力以赴。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到了今年五一节,可家里冷冰冰的没一点动静。这些日子“非典”肆虐,妈妈整日忙得连影子也看不到,说是进了隔离病区,病人隔离,连妈妈也给隔离了。晓晓快有些熬不住了。
也难怪,晓晓家是个特殊的家庭。爸爸妈妈都是市立医院的医生,一年前爸爸援外遇车祸永远留在了非洲,家里就只剩下她和妈妈两个人了。晓晓要学习,妈妈要工作,两人是两股道上跑的车,相安无事。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妈妈天天在医院加班,后来干脆连晚上也不回来了,家里的一切都是由小姨来料理的。小姨给晓晓订下的规章制度,比妈妈还要严格,连电视也不准她看,每日必须两点一线,哪儿也不准她去,晓晓实际上也如同隔离一般。虽然小姨同妈妈是双胞胎,看到小姨如同看到妈妈一样,可时间一长,她还是想妈妈。
这天,小姨下班有事回来晚了,推门进屋发现晓晓趴在桌上做作业已经睡着了,她悄悄地上前一看,竟发现晓晓的脸颊上还挂着泪珠,面前摆放着一作业本,小姨拿起一看,上面有老师的批语:
晓晓同学,你最近上课三心二意,不用心听讲,学习成绩明显下降,这样下去
会影响你一个“三好学生”的成绩的,建议家长想想办法找找原因……
作业本请家长签字。
…………
看到这时,晓晓醒了,小姨猜她肯定是为老师这批语哭鼻子了。小姨刚想责怪她,晓晓说话了:“小姨,叫妈回来吧!别加班挣钱了!我……我想我妈……”
一听这话,小姨心里一阵凄楚,帮她擦去眼角的泪水说:“晓晓,你知道***是干什么去了吗?”
晓晓瞪着大眼睛望着小姨沉思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就好!***不是为了加班挣钱,懂吗?那里就是她的战场,那里比什么地方都重要,进了隔离病房,一时回不来。你可不要辜负她对你的期望哟!你要考不上重点高中,当不了三好学生,对得起***吗?再这样下去,***说她就不回来了!”
晓晓认真地听着小姨说的话,眨巴眨巴着大眼睛,时而用牙齿咬着嘴唇,她领悟了小姨的意思……
这天小姨给晓晓做好饭后,忙到晚上十一点才回来,推门一看,晓晓还在灯下做作业,晓晓见小姨回来,高兴地迎了上去:“小姨,今天我接到我妈打来的电话了!”
“真的!”小姨显然也很兴奋:“***说什么了?”
“我妈知道我成绩不好,肯定是你告诉她的!妈生气了,要我好好读书,听老师和你的话,她说她很忙。说自己是共产党员,抗‘非典’是当前最大的政治任务,一时回不来,以后会经常打电话来问我的学习情况……”
“你是怎样回答***的呢?”
“我让妈妈放心,一定把成绩赶上去!保证再拿个三好学生。”
“是哦!这样***就可以安心工作,不一心挂两头了。”
自那以后,晓晓就盼着妈妈每天来电话,她也等在电话中给妈妈汇报自己的学习进展。看到晓晓的学习成绩又上去了,妈妈每次都要在电话里表扬和鼓励她。
功夫不负有心人,晓晓终于获得了“三好学生”三连冠的光荣称号,而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市重点中学。
这天,晓晓把这喜悦的消息在电话中告诉了妈妈,让妈妈放心,女儿会等着她凯旋归来。
可一直没有回来的妈妈让晓晓是非常耽心,渐渐懂事的她知道当前流行的“非典”是个什么病。这天傍晚,她突然变得焦虑不安起来,抓起电话机翻出了来电显示,找出了妈妈打来的电话号码,她试着往回拨号,嘟……嘟……通了,终于通了,晓晓高兴地问道:“请问这是市立医院隔离病房吗?”
“什么市立医院?我这是科研所……”
“什么?科研所?”晓晓以为自己拨错了号,又查了一遍,再拨,还是这种回答。咦!奇怪了?她想想不对,小姨前不久不是调进了科研所吗?电话是从她那儿打来,难道……难道每天妈妈打来的电话是小姨所为?再说,平时晓晓对妈和小姨的声音就难以辨认,别说是电话中……晓晓不敢再往下想了,她彻底忘记了小姨交待的“非典”时期不准去医院的嘱咐,立即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口罩,趁小姨还没回来,急匆匆地赶紧出门,朝医院方向跑去……
跑着跑着,也不知自己跑了多长时间,突然,晓晓的脚好像被什么绊住了,凝固了,她怎么也跑不动了。原来,她已经跑到了市立医院门口,而且,就在这大门口,她已经看到妈妈了……不错,是她!正是她____带着慈祥含着微笑的妈妈,站立在院门口的花坛之中……
“妈……妈妈……”晓晓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挥泪抱住了妈妈……
可此时的妈妈不能言语了,她将永远站立在她工作过的地方,站立在这医院门口,给所有走进医院的人们抱以微笑……
原来,自该市发现第一个“非典”病人以来,晓晓***就第一个报名上了前线,进了隔离病房。无论任何时候都是她走在最前面,她说:“我是护士长,我是党员,我不去,谁去?”岂料,在一次与一危重病人插管的零距离接触中,她不幸感染了SARS病毒,而且迅速发病,病情日益加重,经医院多方抢救无效,病魔还是夺去了她的生命。临终前,她向组织提出了门一个小小要求:暂时不要把她的死告诉给她女儿晓晓,她还小,怕她抗不住,而影响她的学习成绩。于是,小姨一直给她实行的是隔离、封锁……
也不知是晚上几点钟了,晓晓抱着妈妈说了好久好久的话,这一刻间,她仿佛长大了许多许多……
晓晓回家了,她知道家里有人在等她。她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回来的。
小姨一直在家里焦急地等她,见她进来了,马上迎了上去,刚想责怪她不该出去,可见她神色不大对头,便轻声问道:“晓晓,这么晚,你去了哪?”
晓晓平静地说:“我去了医院找妈妈。”
“你去了医院?”小姨大吃一惊,脸色骤变,转口又问:“找到妈妈了吗?”
“找到了,妈妈就在院门口……”
听到这,看着晓晓的动态,小姨潸然泪下,她想到了医院门口***的那尊塑像,猛上前一把搂住了她:“晓晓,小姨对不住你……”两人再也抑制不住地抱头痛哭……
许久许久,晓晓擦干眼泪说道:“小姨,长大了我也当医生,去接妈妈的班。”
“为什么?”
“妈妈就在院门口……”
第17、母爱的深度
我们守在她的床前久久不愿起身,似乎只要母亲还在面前,我们就是被母爱笼罩的孩子,就永远心有所依。
大哥突然脑溢血去世,我和大嫂、姐姐料理完后事,一直不知该如何跟68岁的母亲说这件事。中年丧夫的母亲,还承受得起老年丧子之痛吗?
最后,我们一致决定向她隐瞒实情。
那晚,大嫂找上门来,向母亲哭诉:“袁林(大哥的名字)背着我办了出国手续,一声不响就走了。等我知道时,人家已经到了日本。”不等母亲反应过来,姐姐已开始“质问”大嫂:“你怎么好意思来跟妈告状?如果不是你一天到晚在我哥面前哭穷,他能背井离乡、都快50岁了还出国当劳工吗?”
姐姐和大嫂的心都是疼的,所以她们的眼泪都是从心里流出来的,因此,戏也就演得逼真。
母亲呵斥了姐姐,转头对大嫂说:“梅,别哭了。这男人在外啊,最怕女人在家哭天抹泪的。别听你小姑子胡说八道,她嘴上向来没有把门儿的,咱不跟她一般见识。”
说完,母亲对大嫂和姐姐说:“袁林早晚会回来的,他也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孩子才出去吃苦的。以后咱在家都打起精神头儿好好过,别让他走那么远,心里还挂念着。”
姐姐和大嫂走了之后,母亲把自己关在屋里,晚上我叫她吃饭时,看到她的眼睛红红的。那天晚上,她吃得很少,话也很少。
星期天,大嫂带着侄儿小淘来家 看望母亲。母亲对侄儿说:“小淘,能不能带奶奶去吃肯德基?”侄儿当然欢天喜地地领着母亲去了。我们要跟着,母亲坚决不许。她说:“去那么多人,得多少钱!今天我就请小淘一人。”
此后每个周末,母亲都会带小淘出去。一天,小淘回来时一身泥土,脸上写满了得意,但祖孙俩对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守口如瓶。
晚上,大嫂给我打来电话,紧张地说:“咱妈是不是已经知道袁林的事情了?”我忙问:“小淘跟她说什么了吗?”大嫂说:“没有,小淘什么也没跟咱妈说。可是,老太太今天带着小淘打架去了。一个大孩子总在放学时拦着小淘要钱。咱妈今天躲在一边,让小淘打那孩子,还对小淘说,如果打不过,就别回来见奶奶。”我说:“那没事。我们小的时候,有大孩子欺负我们,咱妈也是用这种方式教我们反抗的。”
放下电话,我去了母亲的房间,发现多年不拿针线的母亲又重拾旧手艺,正在做鞋垫。她对我说:“冬天快来了,妈做点儿棉鞋垫,给你大哥寄去。”
“妈,寄到日本的话光邮费就够买好几十双鞋垫了。”“那也得寄,看到这些鞋垫,你大哥能早点儿回来。妈想你大哥呀,这样一边做活儿一边跟他说说话,妈心里能好受些。”
一个月的时间,母亲做了15双鞋垫,把它们交给我,说:“不管多少钱,都给你大哥寄去。自打他去了那儿,妈就没梦见过他。估计,等鞋垫收着了,他也能想起自己还是有妈的人。”
我拿着那些鞋垫去了大哥的墓地,在大哥坟前替母亲倾诉着对他的思念。我说:“哥,你若在天有灵,就托个梦给咱妈,她想你。”最后,我把那些满载着母爱的鞋垫烧给了大哥,忍不住失声痛哭,为早逝的大哥,也为至今还不知道已经与儿子阴阳两隔的母亲……
给大哥的鞋垫“寄”走后,我猛然意识到,大哥去了日本这么久,无论如何都该给母亲来封信或打个电话了。于是,几天后,我兴高采烈地拿回一封信:“妈,大哥来信了。”
听我读着大哥的来信,母亲平静得像睡着了一样。读完后,她从我手里拿过那封信,呆呆地看着,一句话都没有说。我心中惴惴不安,努力回忆信中所言是否有可疑之处。最后,母亲说了一句话:“还是写信好,写信时,你哥比平时跟妈说的话要多。”
此后,我隔三差五都会替大哥写 信给母亲。每一次,母亲的表情都是那样平静,听我读完后,小心地把信收在一个月饼盒里。我曾好几次见她在夜里摆弄那些信——她抚摸那些信时的样子令人心碎。
我跟姐姐和嫂子说,要不就告诉母亲真相吧,不知道儿子生死的母亲太可怜了。但姐姐和嫂子坚决反对,她们觉得只要母亲认为大哥还在,不管是在日本还是在眼前,心里至少还有个盼望。
母亲开始整天做鞋垫,这次不是给远方的大哥,而是给我们。单的、棉的,小山一般。
就这样过了两年,一天,大嫂来找我,嗫嚅着对我说:“我……可能要结婚了……”我心里一颤,但还是说:“应该的,大嫂,你一个人带着小淘生活太不容易了。毕竟,大哥已经走了两年了。”“可是,该怎么跟妈说?”大嫂的话令我心酸,是啊,我们该怎样面对母亲呢?
我和大嫂、姐姐商量的结果是,将这件事继续瞒下去。
大嫂带着小淘出嫁那天,我和姐姐拿出了10万元钱。尽管数目不大,但已经尽了全力。大嫂不肯收这些钱,我说:“这是妈的心意,也是我们替大哥给小淘的。”
大嫂改嫁后不久,一天,母亲将一张存折交到我手上,那上面有8万元钱,是她一生的积蓄。她说:“给你大嫂送去吧,她一个人养家不容易。”我惊呆了,母亲接着说:“你哥一定是赚不到钱,不然早就回来了。再说,一个男人,就算赚了钱,在那边起了别的心思也说不准。所以,这钱还是给你大嫂吧,亏了谁也不能亏了小淘……”
握着我送来的存折,大嫂哭得泪人一般,说什么也不肯收。当天,大嫂来看望母亲,把存折送了回来,她说,这些年我和姐姐一直帮衬她,这钱,母亲一定要给儿女的话,也应该是三家平分。
那天母亲做了很多好吃的,把姐姐也叫了回来,我们一家人聚在一起。饭后,母亲说:“那咱就把这钱分了吧。”结果没人肯要。最后,母亲含着眼泪说:“人家都为钱打破脑袋,咱家却为这点儿钱推来让去。你们都是妈的好孩子啊,妈这辈子知足了……”
母亲是在一个星期后突然病倒 的,各种检查结果出来后,消息一个比一个坏——心衰、肾衰、呼吸衰竭,我们一遍又一遍地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签到最后,手和心都是抖的。那个还会纳鞋垫、还能偶尔下厨房的母亲怎么可能一下子病危呢?
医生让我们见母亲最后一面时,她看上去根本就不像一个病人。母亲说:“今天谁也不许哭,听妈把话说完。”
我们听着,心揪在一起。
“你大哥走了,妈知道。这样的事情瞒得住别人,瞒不住当妈的人。妈知道你们的良苦用心,更在这近3年的时间里,体会到了你们的孝心,最让妈觉得骄傲的是你们对大嫂的情义。梅啊,妈把弟弟、妹妹交给你了,逢年过节,一定要一起聚聚,不管谁家有事,其他人都得随叫随到……”
那天,母亲用尽所有力气,对我们每个人叮嘱了又叮嘱。只顾哭泣的我们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母亲说完这些话后,就停止了呼吸。我们守在她的床前久久不愿起身,似乎只要母亲还在面前,我们就是被母爱笼罩的孩子,就永远心有所依。
后来,每次家庭聚会,我们都会努力回忆当初大家的话哪里出了漏洞,答案始终无从揭晓,没人知道母亲是怎样看透真相的。只是,我们越来越坚信,这也许就是母爱的深不可测,为了让我们安心,再沉重的悲伤她都能装进心里,并且,了无痕迹。
第18、母亲的欢笑
四月里的天空, 可谓风和日立, 春暖花开, 我与平日里最要好的三个女友履行了我们共有的承诺, 进行了一次小小的郊游。
第一次, 我带上了母亲。
临行的那天, 母亲还在推三阻四, 硬说自己会给我们带来麻烦的。我当然知道母亲的犹豫是什么, 但我也不能让自己昨晚灯下那一番肺腑的说词工作白做了, 我对母亲温和的说道: “你怎么会是麻烦呢, 妈妈, 我只是想让你去分享我们的快乐, 再说, 如果爸爸知道了他一定会赞同的。”
母亲不语, 淡淡的笑意, 看来是答应了。
我知道, 为了[欣赏雨季爱情故事网]生活,用思念的哨吹打着每一天。 母亲对父亲的那份牵念是抹不去的。每月, 每月, 父亲寄来的几百元血汗钱是这个家最大的安慰, 而父亲的一个电话, 一句问候则是母亲最大的安慰。
为了不使母亲那么辛苦, 我同女友们便选择了离县城较近的一个游玩区, 那里, 有山, 有水, 景致胜是迷人。
车子行使在郊外的路上,马路两边都是花的海洋。桃花的红映满了车窗, 尽管车子是急驰的, 但那沁人的花香却使得我扑塑迷离了, 我想起了〈桃花行〉。
“桃花桃叶乱纷纷, 花绽新红叶凝碧。雾裹烟封一万株, 烘楼照壁红模糊。”
那红中还夹杂些点点的雪白, 那便是梨花了。
红,娇而不艳, 恰如少女的羞涩; 白,雅而不俗, 又恰如少女的纯洁。真美! 我在心底不由得轻轻的叹到。
我身边的母亲, 她似乎也被这‘花海’征服着, 是啊, 当喧嚣的日子重返宁静,它们看来是那么的超凡脱俗, 也许母亲早该容许超凡脱俗的东西来充实自己的。
我想, 再过不了多久大概桃和梨便会成熟了吧。
由于我们乘的是公交车, 车子便在离目的地不远的地方停下来, 因为是上坡路不便, 接下来的一段小路要靠我们自己走了。
除了母亲, 我们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一袋沉甸甸的食物, 几个钟头后这些应该都成了我们的囊中之物。我们走着, 笑着, 说着, 母亲也融入了这份快乐中。步行了有十几分钟, 我们终于站定在这块神气的山地上, 它有一个很雅气的名字, 叫‘茅仙洞’,之所以叫‘茅仙洞’,着于这个‘洞’字,半山腰的地方有个岩洞,关于它的传说有种种,什么住过神仙,还可以通向黑龙潭,有一些无人挖掘的宝藏……
都只是传说而已,至今也没有人进去过,或许是胆怯,或许是想保留那份带些色彩的神秘吧!再看,淮河水从它的山脚下流淌, 远远的望去像一条玉带, 四面围山, 层峰叠峦, 有点气势。
这里不泛游人,好友颜提议,先到山脚下去歇息,顺便感受一下淮河之水,从我们脚下缓缓的流过。我示意的点点头,这时,母亲有些迟疑,我不解。
“妈,是不是累了,要不我们先不下山去。”
母亲轻摇一下头:“哦,玲儿,先陪妈妈去道观拜一拜,好吗?”我这才醒悟,像母亲这种年纪的人来此地都会先拜神仙的,算是种寄慰吧!
这里也算小仙境吧,大大小小的道观,和论资论辈的神仙还不少。
和好友们暂时分开,我搀着母亲朝不远的道观走去,来到了仙殿便闻到浓郁的檀香味儿,这块地方是神圣的,从迈进的第一步就不允许我们带一颗不虔诚的心进来。
母亲的虔诚度我是知道的,她有一件每天起早必做的事,就是给家中供奉的神像上香,然后,膜拜,祈求父亲平安,她用这种方式来安慰自己。
母亲‘请’了香,在大殿中,那红绸垫之上,开始顶礼膜拜,诉说着对父亲的思念,还有对我这个无‘神论’者女儿的一片寄望。
我耸在一旁看着母亲,如同父亲那般刺眼的白发,她也在老着。女人的皱纹是种着实可怕的东西,那是岁月的手迹,在她们的脸上停留着,并且延续着。
膜拜完毕,我搀起母亲,在跨出门栏的那一刻,我回望了一眼定坐殿中的那一排神像,受人‘香火’的神灵们,若果真能看到这世间的疾苦,该多好!
和好友们汇合,她们叽叽喳喳的已经开吃了,我搀着母亲在她们身边席地而坐。
望着不远处的河水,阳光直射的水面,平静如镜,我开始高呼:
“今天这么难得的日子,它(河水)居然还在那悠哉的躺着,我们让它欢腾一下吧!”
“我们打‘水漂漂’。
她们三人都乐意,忙着去捡石块。我看见母亲欲语还休,我知道今天是个快乐的日子,她也想融进这份美境中,只是母亲顾虑的是,她那一代和我们这一代的代沟。
我充满着一百分的信心对母亲说道:“妈,我们一块,我们不就是来玩,来开心的不是吗?”母亲笑着看着我,眼神中闪过一道光,那是许久未有的生气。
“好,今天就给我家玲儿面子!”
母亲语出这半玩笑的话令我喜上眉头。
河面不再平静,小石块轻轻掠过的瞬间,它开始微波起伏。我放了一个小石块在母亲的手里,我的身躯半围着母亲,我握着母亲拿着石块的那支手,喊了声:“扔——”紧接着几个“卟嗵”声,很干脆。我能感觉到母亲刚才那一刹的用劲,那不只是抛出一个小小的石块了,还有沉在心底长久以来那股未见光芒的生气,我看到了母亲的力量。
接着,母亲大笑。
我的心如河面般起着涟漪。曾几何时,母亲才有的爽朗笑声,那股甘甜的朝露冲破了母亲那张沉郁许久的脸。
“一个”“两个”……母亲和我,还有我的三个好友们喊着,唏嘘着,笑声不止。就这样,母亲真的融进了我们的快乐中。
时间过的好快,已经有了夕阳的影子。大家都累了,我和母亲坐在河边聊天,好友们在身后不远处相互调侃着。似火的夕阳映得母亲额前的汗珠在柔柔闪亮,我撩起了袖子为母亲拭擦。
“真的是不服老也不行了,和你们这帮孩子疯,是疯不动了。”母亲说。
“妈,我们能这么放纵的‘疲劳’一次也不错呀,对你的身心都有好处的,可别光说自己老,瞧,你今不就来延年了吗?”
母亲被我的话逗的有点乐,“今天要是你爸在就更好了……”
母亲又开始想父亲。
“妈,我……是那么的爱你和爸爸……等他回来,我们一家三口再来打次‘水漂’,看看谁最厉害。”
这时,母亲看向我,我看见了她的瞳孔在微微张开。我深知母亲的诧异,打我记事以来,就没有在父母面前提此暖昧的话,这该是我们这一代做子女的失败。在情人面前的张口即出,在父母面前却语塞了,其实,他们在多么的等待着,那怕是轻轻的一句。
母亲抚摸着我的头,我分明看到那眼角有余光闪过,是喜悦的泪花吧,我想这句发自内心底的呼唤,已经滋润了母亲操劳疲惫的心灵,这大概就是语言的魅力,深藏心底的话,表达了一片真挚之情。
上了最后一班回程的车,大家都有了倦意,我又如儿时那般靠近了母亲的怀里。再熟悉不过的温暖臂弯,和那种发自母体原始的气息为我赶走了一切尘埃,我觉得它比世界上任何一种昂贵的香水都着实的可贵。
母亲说,她的玲儿长大了。
可我,决定今晚将‘偷袭’母亲,钻进她的被窝里,再一次去‘亲吻’那片温暖和溺爱。
我从自己半迷的眼缝中,看到了母亲的笑,那笑一直挂在她的嘴角,一种满足和幸福感围抱着她,直至流淌进母亲的心扉,并且滋润着那块方寸之地!
第19、天堂里人人都有皮鞋穿
当父亲给儿子东西的时候,儿子笑了;当儿子给父亲东西的时候,父亲哭了。
小时候,没有文化的父亲教育儿子:长大了穿皮鞋,当城里人。父亲说,他早年间到城里人家要饭,狗咬他,他拿打狗棍往狗嘴里戳,主人就拿穿皮鞋的脚踢他。
在20世纪80年代的鲁南农村,皮鞋是个稀罕物。“大皮鞋,呱呱叫,上火车,不要票!”小孩子们几乎都会唱这段顺口溜,而对于像父亲这样穿了半辈子草鞋的泥腿子们来说,皮鞋就是吃香喝辣过好日子的代名词。
记忆里,我第一次穿皮鞋是在1982年。那年我4岁,玩耍时不小心掉进了邻居家的地瓜窖里,摔断了腿。父亲用地排车把我拉到30里外的县城医院。医生说,这孩子的腿保不住了,恐怕要截肢。父亲跪下就给医生磕头,磕了一头血泡,医生只是叹息。父亲疯了一样拉着我换了一家又一家医院——孩子的脚都没有了,拿什么来穿皮鞋呢?
后来,几乎绝望的父亲把我抱到城郊医院的老先生面前,老先生在我腿上捏了几下,说,这孩子的腿能治。父亲一下子又给老先生跪下了。穷人家的孩子生命力就是顽强,同病房的几个断胳膊的城里人每天猪肉炖白菜加白面馒头养着不见好,我吃着母亲从家里送来的地瓜煎饼和咸菜,腿却奇迹般地好了起来。住了二十多天,医生就通知我们出院了。
我在床上躺了3个月。一天中午,父母从地里回来,把我抱出去晒晒太阳。院子里有棵小槐树,我扶着它,慢悠悠地站起来,又试着向前挪了一步。“我能走路了!”听到我的喊声,父母从厨房里冲出来,看到我,他们泪水哗哗地往下淌。
那天的午饭,父亲买了五毛钱的豆腐,一家人改善生活——为了给我治腿,我们家已经算做赤贫了。下午,父亲没有下地,挎着炒好的一篮子花生进了城。在我出院后的每个星期,父亲都要去这么一趟,先到工人文化宫前卖掉熟花生,再到医院里去拿我一周用的药品。
那晚天黑了很长时间,父亲才顶着一头冰霜回来,进门就到我床前,满脸挂着笑。他变戏法似的从篮子里摸出一双鞋——皮鞋,又从被窝里掏出我的小脚丫,给我穿上,然后心满意足地欣赏着。“我儿子能穿皮鞋了!”他对母亲说。
我至今清楚地记得父亲说那句话时的样子。父亲的话给了我巨大的动力。几年后,我上学了,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我的成绩一路扶摇直上,到高一那年,周围几个村子的人们都提前喊我大学生了。
腊月二十七是我们镇上的大集。我穿着拖鞋,把自己唯一的一双白运动鞋洗了,准备过年。父亲杀了家里的一只羊,到集上卖肉换年货。下午的时候,他买了一双皮鞋——实际上是人造革的,喜滋滋地进了门。人家要20块,父亲还价10块,最后14块钱成交。他一高兴,拿成了两只一样的。父亲不肯吃饭,执意要骑着自行车去换。他回来的时候,外面纷纷扬扬飘起了大雪,饭早凉了。
那是我穿过的第二双皮鞋。看着头发、眉毛上挂着雪花的父亲,我在心里发誓:将来挣了钱,一定给父亲买一双真正的皮鞋。
六十多岁的父亲瞒着我到滕州城里收破烂,人家当破烂扔的一双皮鞋,父亲拾回来,准备回家擦洗一下,穿在脚上过年。晚上,一家人围在火炉边烤火,父亲宝贝似的捧着鞋擦洗。那年我上高三,印象里那是他穿过的第一双皮鞋。可父亲说,他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到大上海时脚上穿过皮鞋的。看我不信,他有些生气,说:“等你小子将来出息了,就给我买双皮鞋,要最好的!”
我不知道父亲年轻时穿没穿过皮鞋,只是知道,爷爷去世得早,父亲跟着奶奶到处逃荒要饭,再后来挑着货郎担子走街串巷,挣钱养活年幼的叔和姑,并给他们成了家,自己到三十多岁才找到我的母亲。儿子还没长大,父亲已经老了。
我大学毕业领了第一个月的工资,花八十多块钱给父亲买了一双百货大楼里打折的皮鞋。父亲舍不得穿,只在过年或走亲戚时穿穿,就收起来。2002年国庆长假,父母一起来济南,父亲脚上穿的就是我给他买的那双皮鞋。他们在我家住了一周,就嚷嚷着回去。父亲说,皮鞋有什么好,捂脚!哪有俺在老家穿布鞋舒服。父亲不知道,儿子买的鞋质量太差,好皮鞋是不捂脚的。我就想着给父亲买双好皮鞋,这一想两年过去了,留给儿子一辈子的遗憾。
2004年3月,父亲在走亲戚的路上摔倒,高血压引发脑血栓,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最终没有站起来。到了中秋节,我从济南回老家看他,他已经瘦得没有人样。他抓住我的手,要我给他买的那双皮鞋。母亲从柜子里翻出来给他,他拿着鞋哭了。皮鞋,对他来说,已经没有用了。
一个多月后的10月12日的夜里,叔家的大哥打电话告诉我父亲去世的消息。四百多里路,我哭着赶回家。母亲说,父亲弥留之际,母亲给他穿鞋,说,老头子,你这辈子是个残废,到下辈子一定得穿鞋走路啊!
那是一双我早就给他准备的送老鞋——一双布鞋,按照我们老家的习俗,人走是不能穿皮鞋的!
父亲下葬后的第二天,我把当年给他买的那双皮鞋以及他的衣物在他坟前烧掉。火光里,晃动着父亲当年冒雪给我买鞋时的情景。我想起那句话:当父亲给儿子东西的时候,儿子笑了;当儿子给父亲东西的时候,父亲哭了。我止不住泪。
父亲,你知道吗,在城里也有人穿布鞋,也许只有在那美丽的天堂里,人人才都有皮鞋穿!
第20、怕我疼,你才没拉我
那年我四岁,你被派到遥远的山村支教,你走的时候,爸爸和你吵得很凶。他说你宁愿去穷乡僻壤教那些陌生的孩子,也不要自己的亲生儿子。爸爸还说,如果你一定要离开,他就和你离婚。
结果,你真的走了。临走时你抱了抱我,摘下脖子上的项链给我戴上。我问你何时回家,你想了想,在墙上划了一条横线。你说,等你长到这么高的时候,妈妈就回来了。
我信了你的话,每天笔直地站在墙根,仰望那道横线。有一天,我发现它不见了,哭个不停。爸爸一气之下打了我,他说我永远长不到横线那么高,还说你不要我了。
你走了半年以后,爸爸带了一个阿姨回家,他让我叫***妈,然后我就叫了。
我十岁那年,你居然回来了,你又黑又瘦,仿佛全身都罩了一层尘土。我怎么能把你和妈妈联系在一起呢?她那么漂亮,年轻,还带着淡淡的香味。
可是你却叫出我的名字,我条件反射一样用力推你,大声说,你是谁啊,不准你进我的家。
爸爸从超市买菜回来,他怔怔地看着你。爸爸说,快叫妈妈。
我张了张嘴,脱口而出的居然是,阿姨。
后来,你再次找上门,我贴在门上偷听你们谈话:作文一直是他的弱项,我想辅导他。每周一次,时间定在礼拜六下午。
我以为你利用周末办辅导班,会有很多孩子听你讲课,其实只有我一个人。你租了一套很小的房子,我一进门,便看到墙上挂了一幅很大的相片。是我们的合影,你把我抱在怀里,我张着嘴大哭的样子难看极了。这是你带走的唯一一张照片,跟随你多年。
你拿出很多零食,我很想吃,但是犹豫。我说,爸爸不让我乱拿别人的东西。你一愣,眼里随即有了泪水。你说,我是“别人”吗?我默默地拆开一包话梅,含了一颗,很酸,一直酸到心里。
说实话,那堂课你讲得糟糕透了。你还留给我一个更糟糕的作文题目:我的妈妈。
我把写好的作文递过去,你的眼睛很亮,迫不及待地翻开。一行行地看下来,你眼里的光也变得逐渐黯淡,我写的不是你。你笑得很勉强,你问,都是真的吗?
我点点头。你轻轻叹气,那我放心了。你又说,其实我挺羡慕她的,我想做却做不了的事情,她全都完成了。
你又被派到西部执教,三年后回来,你怕我难过,所以就不辞而别。
我拼了命地学习,只为了早日和你相聚。两年后,我以高分考入北京一所大学。我十八岁了,比爸爸还高出半个脑袋,我长成强壮的小男子汉。我想,我终于长大了,以后可以照顾你了。
那个暑假,我再也按捺不住着急的心情,缠着爸爸带我去西部看你。然后,爸爸就落下泪来。他默默地把我带到一座矮矮的山上,指着凸起的一个土堆说,***在这里。
我想起一个很老的传说,两个一模一样的女人,都说孩子是自己的,她们分别拉着孩子的一只胳膊,谁都不松手。上帝说,你们抢吧,谁把孩子拉过去,谁就是他的妈妈。
最后,上帝看着双手空空的女人说,孩子,她才是你的妈妈。因为她怕你疼,舍不得使劲拉你。
我也明白了,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一次也没和爸爸争过我。你把所有的痛苦都给了自己,留给我的,只有印在信纸上的淡淡字迹,还有我胸前的这枚橄榄状的坠子。
我把它摘下来,埋进土堆。它贴着我的心很多年,上面熨烫着我的体温,熨烫着我对你所有的想念,所有的爱。妈妈,我轻轻地呼唤,你听见了吗?
第21、代写的情书
亲爱的爸爸:
我想了很久,才决定替你的妻子我的妈妈写这封信。
她被你打动,因为你的二十封情书,从认识的那一天起,每一年的情人节。是的,我知道,最初不是2月14日,而是七夕。尽管你的情书笔迹潦草,内容又是千篇一律,二十年如一日永远抄袭叶芝的《当你老了》,但,她还是喜欢的。可能你不知道,那些信她都收着,连我都不让看。没人的时候拿出来,一个人低声地读,一个人傻傻地笑。
她说不好意思让你写了二十年的情书,她说接下来的二十年轮到她写给你,她说她的情书会很美,如同因长年的携手而重复相叠的掌纹,是日夜相聚而相映成波的眼神,缠绵萦绕你的这一生。
遗憾的是,在决定做这一切的时候,她无法亲手提笔为你书写。原谅她,她不能当面对着你说,我们都知道,你会掉眼泪的。你最近老这样,动不动就掉泪,她可不想在今晚看见你哭的样子。不好看,真的。所以,在这个夜晚,在你和她认识的第二十一个情人节里,在你看到这第一封信,这封她叮嘱我写的,我流着泪却又带着笑容写的情书,请你,跟我一样,都要微笑,不管有多艰难。
谢谢你二十年来为她烧的每一道菜,要知道她只会对着厨房里的一切一筹莫展不知所措;谢谢你二十年里给她讲的每一个蹩脚的笑话,要知道你那夸张卖力的表情比起笑话本身来更令人忍俊不禁;谢谢你在每一个雨天撑着伞站在她公司门口,要知道什么样的感动都比不过找到一个承担风雨的肩。她有太多的感谢,只是一直放在心里,因为她以为说谢谢的时间还很长,有一生。只是她没想到,这么快,她就没机会了。
不过没关系的,她说上天待她还是不薄,起码,她牵着你的手走了二十年。二十年不短,不是吗?她不是可以让男子惊为天人的女子,不敢奢望爱情轰轰烈烈,有这二十年一饮一啄的筑巢之情,她说,她知足感恩。
说到爱情,今晚,整个世界都在为爱情沸腾。但这么多的日日夜夜,她和你的话语里都没有“爱”这个字眼。从初识时那小鹿乱撞的悄悄一瞥到踏上神圣殿堂的笃定注视,她都没有说过,直到今天,她还是没有。其实她用不着说,只要她在每一夜为晚归的你留着一盏点亮的灯,只要她弯着腰仔细地为你将白发染黑,只要她偷偷地把你洗过不曾洗净的碗碟再刷一遍,你就会知道:其实,爱这个字,是不用说出口的。爱情,在这纷纷扰扰的人世间,是寻找和感激的过程。她寻觅爱情于熙熙攘攘的人潮中,那惊鸿一瞥的竟是你,于是牵起手,一把白菜一条鱼,一同感激。
爱情在一刹那电光火石,在风雨过后沉淀平寂,最后演化作恩情,千丝万缕地挽着彼此。因此,要爱,那就把爱情走成恩情。要婚姻,要炊烟,要夕阳,要一蔬一饭,痴儿娇女……这就是她,一个平凡女子的爱情观。
很抱歉到今天才对你说这些,不过她说,这些,你都知道。也有你不知道的,那就是在新年钟声敲响的一刻,她曾对着窗外绽放的烟火和闪烁的繁星许了个愿。她说,要有来世,要再碰见你,要再读你的情书,要亲手给你写情书。
你知道吗?她那时在笑,笑容很美,心满意足的安详,一直一直地挂在脸颊上,直到闭上眼睛,那抹笑,还在。
她说她不要在最后时刻见到你,那时两个人都好丑。你可以看她的照片,上面的她一定是笑靥如花;而她,早把你刻在脑海里,永世不忘。
今晚的星空无比璀璨,在玫瑰的芳香、巧克力的浓郁和烛光的摇曳里,我代她给你写这封情书。她知道你最不喜欢她的唠叨,可是对不起,她还想最后再重复一遍:请你不要哭,她不希望你悲痛。你要相信,今晚她会回来,陪伴着你,只是你看不到罢了。既然是这样,就让我们在壁炉边拿起那首《当你老了》,你来吟咏,她说,她一定会在一旁听。
亲爱的,我年已渐老
白发如霜银光耀
惟你永是我爱人
永远美丽又温柔
……
第22、那个被你伤得最深的人
见过一个父亲的泪。他蹲在一堵墙外,满身疲惫的风尘。先是呆呆地看着街景,后来,他手捂住脸呜咽。双肩耸动,单薄的身影,像极深秋时,枝上一枚欲抖落的叶。眼泪从他指缝处,不住地溢出来,成小溪流。午后的阳光,照在上面,反射着惨痛的晶莹。他的头上,霜花点点。墙内,是看守所。他20岁的儿子,因跟人合伙抢劫,被关在了里面。
见过一个母亲的泪。车站,她来追她执意要远走的女儿。女儿打扮得时髦入时,嘴唇抹得鲜艳欲滴。她却头发蓬松,衣着暗淡。她不住地恳求着女儿:“妈妈求你了,你不要走啊……”女儿根本不耐烦听,女儿回的话,几乎有些恶狠狠:“你烦什么烦,我的事不要你管!”
女儿等的车,终于到站,女儿甩开她试图牵拉的手,跳上去。她急得直拍车窗,口里叫着女儿的小名:“兰儿,兰儿,你不要走,你不要走。”惹得旁人纷纷侧目。车到底,还是开走了,她的女儿,连头都没回一下。她站在人来人往的车站,呆呆地望着女儿远去的方向,蓝天白云都是痛啊。泪水从她脸上,成串成串流下。
见过一个丈夫的泪。他寻找离家出走的妻,持了妻的照片,问每个过路人:“你见过她吗?”问得嘴唇皲裂。一年之中,他走遍大半个中国,妻的音信还是杳无。他把她的信息发到他能发到的角落,拜托每个好心的人,帮他留意。半夜三更,电话一响,他就奔过去查询,看是不是妻。一次,得了消息,某个大山沟里一户人家买来的媳妇,很像他的妻。他立马去寻,饿得头晕眼花,差点儿一脚摔下山崖。
后来的后来,妻还真的被他寻着了。其时,她已再度嫁人,养得珠圆玉润,坚决不肯跟他回家。五大三粗一男人,没法可想了,蹲在马路边,号啕大哭。
见过一个妻子的泪。丈夫背着她,挪用公款给同学做生意,结果同学生意失败,公款还不上了。丈夫害怕之下,选择了逃离,于一个清晨,撇下她,一去不返。她天天盼,日日等,夜夜泪湿枕巾,希望某天,丈夫突然归来,那将是多大的惊喜啊。
她鼓足勇气上了电视里的情感现场。面对着无数的观众,她潸然泪下,好几次语不成调。眉头上,忧伤纷飞。她对着镜头,呼唤着她的丈夫:“你回来吧,哪怕是坐牢,我们一起坐。欠下的债务,我们可以一起还。我们的日子还长,你怎么忍心丢下我,一个人躲得远远的……”
这世上,被你伤得最深的那个人,往往是最爱你的那个人,你伤他(她)总是易如反掌,因为他(她)对你毫不设防。而在被你伤害之后,他(她)从不知道反抗,只会哭泣。
第23、原来我们都有泪流满面的秘密
每个人都有秘密:丈夫的秘密是委托女儿照顾我一生;我的秘密是犹豫着该如何抛弃我9岁的女儿;而女儿的秘密,又是什么呢?
1
我的人生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我不知道,将来的生活是该选择我的新男友周家生,还是选择我9岁的女儿妞妞。
妞妞显然并不知道她的妈妈正在经历着如此困苦的抉择。深夜,我刚把客厅的门推开,她就跑出来了,和往常一样,讨好地问我:“妈,这么晚还不睡,你哪里不舒服?”
看到她那关切的眼神,我的鼻子不由自主地酸了起来,从前的往事一幕幕地浮现在我眼前。
几年前的那个下午,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带走了我的丈夫,妞妞的爸爸。我还能感觉到那天在太平间里,当我抚着他那冰凉的脸庞时,心里的那种痛和无助。我完全是歇斯底里地对着妞妞喊:“你爸爸走了,从此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了,只有我们两个了!”
从那天开始,妞妞突然长大了,家里的家务事总是和我抢着做,有时我颈椎病犯了,她便会像个小兔子一样跳到我身后,用小手捏呀捏,然后无比体贴地问:“妈,这样舒服吗?”
一次,因为不能抛下妞妞去外地工作,我在单位里失去了升职的机会,心里很委屈,回家后脸色不好,妞妞像她父亲一样央求我:“你笑一下,笑一下呀!”我哪里笑得出来,一言不发地把自己关在屋里生着闷气。妞妞小心地坐在我身边,一声不吭,眼里却隐隐含着泪水。
其实周家生第一次来我家时,我就知道他不喜欢妞妞。他明确地告诉我,他想要一个单纯的二人世界。
母亲打来电话,要我把妞妞送到她那里,毕竟我还年轻,总得为将来考虑……我知道,像周家生这么好的男人,这次错过了,下次就不会再有,但妞妞也是我的心头肉呀,我确实不知道该如何抉择。最后,在母亲的劝说下,我痛苦地接受了她的建议:今年这学期读完后,就把妞妞送到她那里去。
2
其实,妞妞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我和丈夫结婚的时候,是以一个后母的身份出现在妞妞面前的。
我的本意是想带着妞妞过一辈子的,所以一直以来,别人为我介绍男友时,我的附加条件都是要带着妞妞一起生活。但是我没想到,我和初恋男友周家生会再度重逢,而我再一次深深爱上了他。
下定决心后,我心里开始忐忑不安,不知道如何告诉妞妞,只是试探着说:“你姥姥身体越来越不好,可我工作又忙,要不你帮我去陪姥姥一段时间……”
四月的一个深夜,我淋雨后发起高烧,打算去看病。因为身体太虚弱,出门一抬脚,鞋子就从六楼的楼梯缝隙间掉了下去。“妈,你别动,我去捡!”妞妞“咚咚”地跑下去。楼道里的灯很暗,她小小的身影转下去时让我生出心疼的感觉。
在医院里,妞妞像一个小大人一样给我削苹果,给我倒尿盆,甚至还会用小梳子给我梳头。午后的阳光穿过窗口,妞妞拿着口红轻轻地涂着我的双唇:“妈,过会儿周叔叔来时,看到你很精神,就会放心了。”
周家生进来时不小心撞掉了妞妞手上的书,掉在了痰盂里。周家生回头看了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扭过头来继续问我的病情。
阳光那么明媚,透过窗口洒在病房里,周家生脸上的笑容却开始让我局促不安。在他高大的身影后,是妞妞悄悄从痰盂里捡起书来,小心翼翼地甩了甩水痕,晒到窗台上。
周家生对我说了什么,我没在意,我的眼睛一直盯着妞妞,那本书是她的父亲为她买的最后一份生日礼物,她那么珍爱,此时竟然没有发火。我说:“你看,你把孩子的书弄脏了。”周家生不屑一顾,说:“不就一本书嘛!”然后话题一转:“明天出了院我们去看看钻戒吧?”
3
妞妞坐在我对面,很认真地说:“妈,我想好了,姥姥一个人在家挺闷的,我去看看她吧!”我的心狂跳起来,先是惊慌,再是欣喜,最后竟是愧疚:“妞妞,我,我……”我想说对不起,声音却卡在那里。
妞妞的嘴角弯起来,笑了:“妈,我可喜欢乡下的那条小河了,可以捉小鱼小虾,听说夏天还有知了?不过我就玩几个月,然后我就回来陪你。”我点头,再点头,我知道眼泪流出眼眶了,却不能说出一句挽留孩子的话,这不正是我想要的结果吗?
就在我准备送妞妞走的前几天,一个意外的访客再一次打乱了我的生活,她告诉了我一个让我震惊的真相:原来,妞妞和我一样,心里也埋藏着一个很大的秘密。
这位访客就是妞妞的亲生母亲。她静静地坐在我对面,低着头,手里拿着纸巾不停地擦着眼泪。我是第一次见到她,没想到,当年抛弃丈夫和妞妞的,竟会是这样一个看似文弱的女人。
听了她的话,我有些不知所措了,事情怎么会是这样子的?我大脑里一片空白,伸手去拿手边的水杯,水洒了,打湿了我的裙子。
她还在说:“其实,她爸爸去世后,我就去学校找过她,但她拒绝了,好像永远不原谅我的过错。这次我听她的老师说,你要把她送回乡下。所以,无奈之下我来找你,求你劝劝她,让她跟我走吧,我和我先生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我可以送她去美国读书,让她以后生活得像个小公主。”
她走的时候一再对我说着感谢的话,从她眼里我读出了期待与渴望,而没人知道我突然陷入一个什么样的深渊,我不敢相信妞妞每天的笑容里到底有多少隐忍,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学会了伪装,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一直卑微地守在我身边,不知道她为什么宁愿被我嫌弃也不愿意和生母在一起,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放弃锦衣玉食的将来。
晚上,妞妞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默默地坐在我身边。
我试图将这种关系解释清楚:“妞妞,你不要恨你的母亲,大人的事你长大后就会明白。”
妞妞小声地答道:“妈,我不去,我不恨她,我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
我捧起孩子的脸,看到她流出来的泪,我心底最后的坚强终于瓦解,心酸又心疼地望着这个9岁的孩子:“那你为什么不跟***妈走呀?”
“爸爸以前说过,你是好不容易才成为我妈妈的,要我以后长大了一定要好好照顾你。而且你不是说过吗,爸爸走了,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妞妞小声说,声音细细的,像在撒娇。
我的泪再也忍不住了,“哇”地哭出了声,原以为自己付出了青春年华,失去了升职加薪的机会,带着一个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生活着,是那样的委屈与不甘。却原来,她因为对爸爸的承诺,对我的爱,所以隐忍着,讨好着我这个继母。
什么钻石戒指,什么乡下的山水,什么美国的公主生活,统统见鬼去吧,我只一个劲儿地说:“是的,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我拥着自己的女儿痛哭流涕,有愧疚有自责有感激还有幸福,她是我的女儿,此生此世,永无悔……
第24、心上的蜻蜒飞
父亲试图化解这怨恨。他吹笛子给我听,跟我讲他上学时的趣事。有事没事,他也爱搬张小凳子,坐我旁边,看我做作业。我写多久,他就看多久,还不时地夸:小蕊,你写的字真不错。他的呼吸热热地环过我的颈。我拒绝这样的亲昵,或者不是拒绝,而是不习惯。一次,我在做作业,额前的一络发掉下来遮住眉,父亲很自然地伸手替我捋。当他的手指碰到我的额时,他手指的清凉便像小虫似的,在我的心尖上游。我本能地挥手挡开,惊叫一声:你做什么!父亲的手吓得缩回去。他愣愣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变得很沉很沉,像望不到头的星空。
从此,我们不再有亲昵。
父亲很客气地叫我秦晨蕊,隔着几米远的距离。
第25、天冷就回家
2002年,我36岁的生日那晚,丈夫在一个年轻女大学生的温柔乡里不识归路。离婚时,他冷冷地说:“你一个中专生,没钱没业,自己都不知道明天的早餐在哪里,女儿跟着你能有好日子吗?”潮闷的五月,丈夫的话像一场冰雹,七零八落地砸在我心里,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被优秀的丈夫抛离了很远。他不断地进步,只有我原地不动做着“义务保姆”。为了女儿的前途着想,我含泪在离婚协议上签名,同意女儿抚养权归她父亲,我只分得3万元现金,其余财产作为女儿的抚养费。
清点衣物那个周日,女儿月月坚持不去学琴,默默地坐在床边陪着我收拾衣服。良久,她轻声问:“妈妈,如果我不上课外班不参加春游,就不会花很多的钱,你能养得起我吗?”女儿清澈的眼眸充满渴求,我咬着唇坦白,“月月乖,妈妈现在没办法供你上学,而且你也不能不去课外班。”女儿攥紧手,声音微颤地说:“那你要答应我经常来看我,我会很想你的。”女儿无声的眼泪让我恨透了自己的无能。此刻我才明白,丈夫的抛弃意味着我将一贫如洗,从物质到精神,从现在到未来。
我在女儿就读的实验小学附近租了间20平米的出租屋,方便我探望她。我再三叮嘱女儿:“别让同学知道***妈住这里,他们会笑话你的。”月月却并不把我的话当回事。有一次放学,月月挽着同学的手在岗夏村遇见手提青菜的我,女儿骄傲地指着农民楼说:“我妈妈就住这儿,她专门找离我近的房子,就是想随时能看见我。”同学走后我问月月:“妈妈住这么破的房子,你不怕同学看不起你吗?”女儿仰头很认真地想了想说:“不怕。等你找到工作有钱了,不就能换大房子吗?”女儿的天真让我又欣慰又心酸,假如当初不是坐享安逸,我怎会落魄如此?
2003年春节,月月打电话央求我回家吃饭,“同学说大年三十不团圆的话,明年大家都不吉利,妈妈你回家吧,爸爸已经答应了。”晚上8点,街道上的行人寥寥可数,我穿行在寒风冷雨中,心里不免自怜。就在我独自伤感时,突然听见月月欢快的声音,远远的,月月举着一串冰糖葫芦从小区里向我奔来。“妈妈你来了,吃糖葫芦吧,吃点甜的就不冷了。”吃过女儿的糖葫芦,胃果然暖和一些,情绪也平复了,总算与前夫相安无事地吃了顿“团圆饭”。
离开的时候,月月坚持要送我去车站。走出小区,月月塞给我一个大信封,神秘兮兮地说:“妈妈,这是我送给你的新年礼物,回家才准打开。”在台灯微弱的灯光里,我从信封里倒出一摞人民币,l元到50元不等。凑起来共有769块钱。一张小信纸上是月月漂亮的楷书,写着——这是我今年攒的零用钱。爸爸说等我初中毕业就送我到澳大利亚读书,我不想去,也不想叫那个姐姐做妈妈。妈妈,还有3年我就初中毕业了,我们一起存钱,只要你有了钱我就不用再离开你了。
眼泪像冰刀一样划痛了我的脸。我暗自发誓,一定要想办法挣钱,想办法把女儿留在身边。
为了早日和女儿团聚,我更急切地找工作,然而数十封求职信石沉大海。
11月,我到酒店应征客房服务员。主考官问我:“做客房很辛苦,你为什么应聘这个工作?”我坦诚地说:“我需要钱养活自己,攒钱争取女儿的抚养权。”也许是我的遭遇和乐观打动了考官,酒店破格录取了我这个超龄服务员。知道我获得工作机会,月月特地买了朵康乃馨奖励我。
离婚夺走了我的骄傲,也让从前那个骄傲的小公主月月沦落成家里的保姆。每次月月来看我,总抢着替我洗床单被套,从她娴熟的姿势中不难看出“训练有素”。怕我难过,月月只字不提在那边所受的“待遇”,只是一再敦促我:“妈妈你什么时候才申请我的抚养权?”女儿的未来成了我的心病,父亲家有享之不尽的奢华却没有爱,我能给她200%的爱却挤不出足够的教育经费。
为了我和女儿的将来,我决心重新开始。我开始利用闲余时间去成人培训班重新学习英语。
2005年3月,我因表现出色被调到总机房工作。5月,一位加拿大客人错将打到前台的电话拨到机房,他说肚子很疼,请我们替他叫救护车。整个机房只有我能和他用英语交流,事态紧急,我直接拨打了120,幸亏抢救及时,客人才不至于阑尾穿孔。而我也因为出色的应变能力和英语能力,被推荐到了前厅部任经理助理,月薪从2000元涨为5000元。
说服前夫放弃月月的抚养权确实费了些功夫,但最终,我如愿让前夫签下同意书。当他提及抚养费时,我淡定地说:“不用了,我是她母亲,我有责任也有能力抚养月月。”我知道,当时我的表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自信和骄傲。
从民政局出来,冷空气提前南下,我穿了件短袖T恤,站在实验中学的门口瑟瑟地等月月放学。远远地,女儿从雨中奔到我面前,拉着我的手说:“好冷啊!妈,我们快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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