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刑警生涯里的一桩亲身经历,虽然它算不上一桩大案,但却令我和同事们至今难忘。
那年夏季的一天,我所在的侦缉队接到报案,称有一匪徒在辖区内持刀抢劫。我们赶至现场并围堵了街道出口,最终在居民区一楼道里搜查出一名蜷缩的男青年。受害人虽惊魂未定,但保持认定他就是凶手。
在审讯男青年时,警方怎样问话他都没有任何反应,始终是目光呆滞、嘴角流涎,甚至大小便失禁。难道是因为天黑,受害人指认有误,他只是一个流浪的精神病患者?我们把他送到精神病医院诊断。在医生面前,他除了机器地进食外,居然在调查室里一动不动地呆了四天四夜。
就在第5天,警方意外地在男青年的鞋垫下发现了一个电话簿。我们试着拨通了本子上署名“宅电”的号码,这是一个远在内蒙的号码,接电话的是一位妇女,说着生硬的汉语。警方向她描述男青年的体貌特征,问她认不熟悉。妇女说儿子去年外出打工至今没回,不能判断警察说的是不是自己的儿子。她还抱怨道:“这孩子不懂事,都快过年了,也不打个电话回家!”接着,她提出请求,“我能对他说几句话吗,我一听声音就知道他是不是我的儿子!”
我们将电话调至免提,放到青年须眉面前。他呆滞的双眼没有一丝生气,胸前的衣襟已被口水浸透了。我们示意妇女可以说了,发话器里传出了她的声音:“你是巴特吗?我是妈妈,你是不是巴特……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犯错了,在外面可别给人家添麻烦事呀……过年你回不返来……返来吧,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这张呆滞了5天的脸,突然之间之间之间间红涨起来,继而嘴角抽搐,接着那两只无神的眼开始闪动,竟有泪光泛出。他很快紧闭住了双眼,想刹住夺眶的泪水,但这个行为已经将他出卖了。电话那头妇女焦虑地哭喊起来:“对我说句话吧,孩子,我好知道你是不是巴特!”
泪水从男青年紧闭的双眼里滚落下来,电话里又传来妇女的啜泣声:“警察同志,我想坐火车来看一看是不是我家巴特。”
从内蒙到重庆要花上两三天哪,如果不是她的孩子她不仅空跑一趟,恐怕还赶不及回家过年了。但电话那头焦虑的口气已变得斩钉截铁,我们似乎听到她正在收拾行李的响动了。“您不要来了,我不是您儿子!”缄默了5天的嘴说出了第一句话,这意味着他自动终止了长达一百多个小时的装疯。
妇女松了一口气,因为男青年的确不是她的儿子。当警方要挂断电话时,他却再次开了口:“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您!”电话里,妇女粗暴地接受了他的道歉。“我是说,对不起,几天前我在火车站抢了您儿子的钱和这个电话簿,我不知道他现在能否回家过年了,我真不知道他是您的儿子……”说到这,他又哭了。
事后,男青年开始坦白交代案情。他还通知我们他没有妈妈,一听到电话里的妈妈那么着急,他实在不忍心了,更不愿那位妈妈为了他从那么老远白跑一趟!
“浪子转头”,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由母爱唤醒的回归,但我相信那位男青年已经回了头,因为在他从监狱给我寄来的贺卡上写道:“我再也不会伤害任何人了,因为每一个被伤害的人家里,都有一个妈妈在焦虑地守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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