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时候,莫离的课桌抽屉里总时不时地泛着清浅的香。最初,莫离没放在心上。哪曾知,手伸进抽屉里拿课本时,却猛地触到柔软的一团。是一朵花,纯白,绵软,像她身上的衣裙。
莫离不熟悉那朵花的名字,但她想,它一定有个鲜艳的名字。
一晚之间,莫离的心里千树万树,绽放着盛大的秘密。高三,最不容犯错误的时候,每个人都一无所有,却又都怀揣硕大的理想。莫离的理想是南方城市的大学,不仅仅是那所城市的光怪陆离让她心生向往,更多的是,那所校园里,盛开着大片白玉兰和一树又一树的樱花,而花下,走着她的少年。
少年叫袁予朗。高莫离两届,是学校的排球王子。因为耀眼,所以绯闻缠身,校园里流传的相传里总是袁予朗和不同女生的名字。莫离喜欢袁予朗,但却没有有关她和他的相传。没有人会相信,寻常如草芥的莫离,会与身处玫瑰园的袁予朗有任何纠葛。
莫离偷偷写信给他,只说,请你不要忘记我。
袁予朗没有忘记莫离。高考后,一个落着微雨的午后,他约她来他家。就在那所开着绿色百叶窗的红瓦房子里,她把第一次给了他。她醒来,拾得一袖香,模糊地记起,她跟着他进院子的时候,屋角隐约有一株花树,开着耀眼的白。
2
险些每日,露珠未干的早晨里,莫离都会在课桌抽屉里触摸到一朵柔软的白。莫离翻开一本复习资料,将花朵儿一一夹出来,再将书本按平,像是要尽力遮蔽。
烽烟四起之时,谁会趁着星光摘一朵带着露水的花,给一个一点都不会将之放在心上的女生呢?
早读课即将结束时,班主任路过莫离的课桌,将一封信放在她的桌上。是袁予朗的复书。在此之前,莫离寄给他有三封依然四封了?是他说我怎么可以忘记你,你可以写信给我啊!袁予朗的枕边语,没有一个爱字,在莫离听来,却比情话还要温软甜蜜。
几番月考过后,花朵儿也已凋谢,抽屉里没有花开,莫离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的心里只有两样,大学和袁予朗。多一样,都觉得拥挤。
莫离是住校生,高考前,她因要交资料费回家了一趟,高三似炼狱,距上一次出来,已经是什么时候了,不像学校附近镇上的同学,可以天天回家吃上妈妈烧的菜,还可以看一看野外和春天的花开。
想到花开,莫离恍然间想到抽屉里的那一朵香。三年,校园的角角落落都被莫离走遍,不曾见过盛开着那样的花。只有校外,才能摘得来。对,除了袁予朗,谁的家在学校附近镇上住?
莫离走了一路,将前前后后的细枝小节想了个遍,镇上居住的男生有几个,但最有可能的,只有方平海一人。
高考后,同学聚会,在学校附近镇上的小饭馆。莫离也去了。席间,莫离走向方平海,她说,方平海,你能帮我约一下袁予朗吗?
这也是拒绝一个人的方式吗?
莫离是哭着回家的,方平海返来后带来的新闻是,袁予朗根本没返来。城市的繁华已经让他背叛乡村也忘记她。
是方平海骑着车送的莫离。方平海卖力地踩着车子,汗水浸湿了背部的一小块。莫离说“要不我下来吧,载着我,你太累了”时,方平海回,希望有一日,我开着车,载你回家。
辨别的路口,目送莫离走远,白色的裙角在风里吹啊吹的,在方平海的心里荡漾着。方平海在身后大声地问,莫离,你喜欢的花是茉莉花吗?
莫莉猜得没错,抽屉里的花有一个鲜艳的名字,它叫茉莉,正是方平海,每日早上从家赶往学校开始一天的早读时,为她带来的。
3
莫离看到了袁予朗,在这个她梦寐以求的南方城市里。
莫离虽然和袁予朗不同校,但毕竟呼吸着同一个城市的空气。莫离的大学校园不大,但也开着玉兰花和樱花。原来,不只一所学校,盛开着这样的花朵儿。
莫离看到袁予朗的时候,他正和一个长发女生从食堂里出来,肩并着肩,男才女貌。
长发女孩儿离开后,袁予朗带莫离参观了他的学校,她不及他的肩,永远跟不上他成长的速度。袁予朗说,你长大了。
是的,从那个微雨的夏日午后,莫离就已经迅速长大。但莫离并没有将之说出口。在这个须眉面前,她早已经不再是纯情少女,但有些话说出来,依旧让她感觉羞涩。
莫离看到男生宿舍楼的窗口,挂着旗帜一样的衣服,哪一扇才是他的呢?她在,洗衣的事怎能让他自己做?她未问,便听到他说,我在校外租的房子,和一个女生。
多年后,莫离才想到,只有不爱,才会毫无保留地伤害。就像她于方平海,也像袁予朗于她。
方平海的大学在北方,他写信给莫离,学校很大,却没有一朵茉莉。原来,并不是所有学校,都盛开着一样的花朵儿。
莫离在27岁那年嫁了人,新郎本只是她生命里的路人甲,却成为她最终的归宿。
第二年,莫离生下一个闺女(daughter),像她,眉清目秀。
日子琐碎反复,莫离已经不盘算和丈夫之间是相爱依然相伴。只是,抱着闺女坐在阳台上看月亮时,她会想到那些个露珠未干的早晨,想到爬满月光的台阶上,有没有人会送来一朵年少的鲜花。
袁予朗曾经是她的深爱,而她想到的,却是方平海。那个给她在早晨送带着露水的花朵儿的人,那个写信说找遍校园只为寻一朵茉莉的人,那个因任性被她扔掉许多次却每周仍要打电话的人,那个在信里说过许多次我爱你却真的面对面时连亲吻都略嫌生硬的人……
也只是黑夜。白天照常兵荒马乱,除了工作与家庭,莫离已经无暇顾及其他。命运弄人,在一次客户联谊会上,莫离看到了袁予朗,他身边带着的仍是青竹一样的女孩儿,仰起尖下巴的脸看他时,眉目里都是情。怎么,真的应了那句话吗,男人20岁时喜欢的,是20岁女孩儿;30岁,40岁,直到80岁,喜欢的仍是20岁女孩儿。
虽事隔多年,莫离的心里依然一时乱了阵脚。但依然微笑着社交,微笑着再见,微笑,不是因为快乐,是因为让这个负了她整个青春的男人看到,她已经不在乎。
莫离穿着病号服躺在病床上时,想到这些,觉得爱情比起生命早已经不是那么主要。单位体检时,发现她的子宫处有小小的暗影,复查后才知道是致命的伤,子宫肌瘤,切除整个子宫。
还未痊愈,丈夫却又查出胃癌晚期,日子越发过得无望,莫离已无力承受。有人委托医院捐款给她,十万元,不是小数目,但依旧没有挽留住丈夫的生命。
一晚之间,莫离苍老了。像是从来没有青春过。
4
丈夫离世后,莫离收拾书柜,有一本书,是发黄的复习资料,还未完全打开,便有零落的花从书页间飘曳而下。顷刻,少年心事纷纷涌来,只是,当最初的情怀已成标本之时,旁侧丈夫新添的字句却让她轰然泪下:很遗憾没有参与你的最初,很惆怅不能陪你一路老。
半年后,有车停在莫离的家门口。从车上下来的,是陌生的男人。他对莫离说,我们方总在楼下的车里等您,他说要接您回家。
莫离跟了去,手里牵着目光清亮的闺女。
方总用盛大的婚礼迎接了莫离,洞房夜,莫离说,对不起。男人说,对不起的是我,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莫离又说,可是,我不能再生育。男人说,我们已经有一个闺女,足够。
自此,每日,在露水未干的早晨里,莫离推着轮椅,在小区里的花树下散步。轮椅里坐着的是方总,不,是方平海。有时他转过头来,看花瓣落入她的发间,她会微笑着弯下腰,让他从发间轻轻地将花瓣吹落,还听到他在耳边呢喃,那些茉莉花在我心中开了十几年,而你一向是最鲜艳的那一朵!
是那一年,尚在大学,方平海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向莫离说其实一切都是骗局,他自始至终都没喜欢过她。而在之前的一封信里,他依然情深意长,说过几天就要带着满怀的茉莉花去学校看她。
他在去看她的路上遭遇了车祸,双腿截肢。
莫离不知道。
莫离之后知道的另有,用来拯救丈夫生命捐助十万元的人,是他。
但莫离永远不会知道的是,17岁那一年,落着微雨的午后,袁予朗家的院落里,花树摇影中,是前去找袁予朗要复习资料的方平海,他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看到睡相澹泊的莫离,花朵儿一样的芬芳鲜艳。
大凡男人都会在乎女人的第一次,而方平海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茉莉花一样鲜艳的莫离。
对,方平海还说,莫离,茉莉,其实也是莫要分离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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