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周明朗去火星
我所在的贵族中学有三类人:有钱人,学习特优生,体育特长生。很显而易见,周明朗属于最终面那个,在我顺利升入高中部的同时,周明朗和我成为校友。而且很不幸地,我们依然同桌。
上课时,他趴在课桌上呼呼大睡,我使上吃奶的劲才能把他越过三八线的胳膊给戳回去。放学时,他有一个小时的特训时间,当我经过运动场时,他就嬉皮笑脸地冲我挥手:“我不能送你,你自己要小心哦!”运动场上的男孩开始轰笑,在我身后吹着口哨。
我难堪地撇过头,脚步缓慢。穿过球场和一条长长的林荫道,便是我最爱去的奶茶店,萧白正老生常谈地玩着弱智的魔术,他摊开手心,硬币便不见了,他对面的女孩儿收回惊呼声,我猛吸一口香芋奶茶,走到他面前:“请你教我魔术!”萧白有点惊讶,随后抬眼有点得意地说:“洛卡卡,你不是想追我吧?你们女生喜欢上男生,总是喜欢说:请你教我这个,请你教我那个……”
萧白是学校最有钱的男孩,他曾经在我面前变过鸽子(dove),变过玫瑰,我都不拿正眼看他,可现在我太迫切地想有个男朋友来抵抗周明朗了,我拍着桌子豪迈地说:“你教会我大变活人,我就追你!”
那时候我最大的愿望便是把那个讨人厌的周明朗变到火星去。
大变活人的魔术
夏日运动会大张旗鼓展开了,周明朗许多的时间都会在练习。起跑,跳跃,然后稳稳落地,举措干净利落。他笑着抬头望向教室窗口,我一个激灵扭过头,持续抄笔记。
午休时,他趴在课桌上看我写作业,嘴还不闲着:“等我选上参加市里的比赛,可以去三亚玩。”他坐起来,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还可以带家属去呢。”
我没理会他。他沉默了一会,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大声说:“洛卡卡,到时候我带你去吧!”我吓得笔都掉在了地上,周明朗帮我捡起来,用力推了一下我的脑袋:“傻拉吧唧的!”
运动会那天,比赛快开始的时候,萧白把我拉到了广播室,他推开窗户,刚悦目到周明朗那组:“你不是想学大变活人吗?”说完,走到我面前,“你要记得你说的话。”
我迟疑地看着他,萧白又问:“就是把他变没有是吗?”
“对,就是他,四肢发达头脑简朴的家伙,如果你能让他消逝的话,别说做你女朋友,就是让我从这跳下去,我都愿意!”
说完这些话,我停住了,因为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正从广播里传出去,萧白的唇角轻轻扬起,他说:“魔术完成为。”窗外正在撑竿跳的周明朗,竹竿滑脱,他人从几米高的竿上跌落,没有落在海绵软垫,而是砸到了地面上。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能跳高了。失去特长的他,终于被迫转学。 他离开那天,来教室收拾课本,我埋着头不敢看他,周明朗第一次变得这样安静,一言不发地抱着一大摞书离开,盛夏的梧桐花瓣撒落在他的肩膀上,他的身影逐步消逝在浓郁的花香里。
时光有一点错位
我的青春比较迟钝,直到大一这一年才开始进入叛逆期,我把卷发烫直剪短,穿骷髅图案的玄色T恤,惟一没有改变的是走路时依然把下巴扬得高高的。谁都知道洛卡卡是个臭脾气的家伙,没有人相信,洛卡卡也曾是个公主,更没人相信,会有一个男孩曾在6月明媚的阳光下仰着灿烂的笑脸大喊:“洛卡卡,我不能送你,你自己要小心哦!”尽管这些,已经是2003年的遥远往事。
大三的暑假,我提前去三亚作毕业旅行。我裹得像粽子一样躺在太阳伞下,色迷迷地看着穿泳装的美女,一个裸着上身的型男跑过来不虚心地把我拉起来:“嘿,兄弟,我们打排球差个人!”
我面红耳赤扯掉墨镜和太阳帽,双手叉腰像泼妇一样大喊:“谁是你兄弟啊!”吼完,两个人同时停住。
眼前的周明朗已经是个俊朗的男孩,他学会假兮兮地说:“洛卡卡,你依然这么可爱。”可他看见我手上的骷髅手链时分明抖了一下。
他的成长总是先我一步。当我还懵懂无知的时候,周明朗已经在青春叛逆,而时光总是错位,此刻进入成年人行列的周明朗遇见了还在叛逆期的我。
蹩脚的魔术
周明朗在邻近的城市读热门的经贸专业,他从一个体育特长生变成音乐发烧友,而且组了一个半吊子摇滚乐队。从海南返来后,他就盛情邀请我去看他表演。
为了不让他太冷场,我专程买了一束花去,没想到,周明朗这么红,他一上台,我就被前面的人挤得东倒西歪,十分困难即将挤到台上了,一个疯狂的女粉丝从右边冲出来,把我直直撞翻在地。
运动结束后,周明朗很帅地从侧台跳下来,当他扛着贝司向我走来时,我有一种错觉,似乎看见了那一年的少年,正轻快地越过横竿,稳稳落地,并对着我得意地坏笑。
他走到离我两米远的地方时,疯狂女粉丝再次阻挡了他,我想她是来要签名之类的,周明朗却一把揽过她的肩膀,笑嘻嘻地给我介绍:“这个是我女朋友,董晴。”说完指指我,“老同学,洛卡卡。”
噢,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我已经沦为“老同学”。我把藏在身后的花偷偷扔掉。
快放假的时候,周明朗约我同他一路回家,说路上好有个照应,我摆出一副不屑的模样,暗地里却把机票给退了,好能和他一路坐火车。火车上,周明朗一路都会在给他的女朋友打电话,肉麻得我鸡皮疙瘩掉了一车厢,打完电话,他就撑着脑袋看我:“洛卡卡,你真是一点没变。”我掏出镜子看自己,周明朗持续说:“依然我恰好喜欢的样子。”他说完把头撇向窗外,像是很随意地提及,“你有没有听说过关于苹果的故事?”
我看着镜子里笑得很难看的自己,似乎回到那个17岁的夏日。
苹果的故事
关于苹果的故事是这样的———
如果,你喜欢一个苹果,但它在很高的树上,你要搬个梯子,才能把它摘下来,那么,你得到它的时候,会很开心。可是如果,你为了摘这个苹果,跳了高,搬了梯子,但梯子没稳,你摔了下来,摔破了胳膊,摔断了腿,还压死了你最爱的小花猫,结果那个苹果自己掉下来,掉到了你怀里,你,还会不会开心?
这是一个关于选择的故事。
论文答辩后,我在学校摆着地摊卖台灯,卖书,卖衣柜,甚至把我的古董电脑也卖了。里面装着我从2001年到2008年关于周明朗的所有日记,当然,这些,他都不会知道了。就像他并不知道,在我把他变到火星去的那一刻,我的人生也改变了,我并没有成为萧白的女朋友,相反我们梁子结大了,我在广播室生气地推了他一把,他的额头撞在了门框上,留下了难看的疤痕,我被勒令退学。
我在普通中学里变得很皮实,会参加大扫除会搭公车,也会在饭堂不顾个人形象地抢红烧肉。
把这些日记通通删掉之前,我看到2001年7月13日的那页———2001年7月13日,举国高兴,我在这浓重的夜色里不小心和少年周明朗拥抱了。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我的眼睛突然之间潮湿了。嘿,周明朗,我们一路捱过了漫长的7年时光,我以为再次重逢,我们便不会再合并。可是我不曾预料,你终于放弃掉了我这只骄傲的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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