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穿梭于都市高耸的群楼之间,偶尔“小商小贩禁止入内”的字样会闯入我的眼帘,会令我的心阵阵辛酸,像针扎一样。我的父亲(father)就是一个蹬着三轮车卖水果的小商贩,就是靠着他的那辆破三轮,养在世我们一家老小五口人。
打我记事起,父亲就蹬着他的破三轮,走街串巷,闲暇时,他也只是不停地摆弄整齐他满车的水果,他不爱说笑,也涓滴没有生意人的精明和能说会道。现在想来,我们那会儿过得挺不轻易的。
我深深体会着贫穷带给我们的窘迫,我穿得很土气,没有零费钱,唯一的零食是父亲卖不掉的水果。我甚至不敢收同学的一张拜年片,怕回赠。每每同学们在一路谈及父母时,我马上就像蔫气球似的一言不发。
我始终忘不了我上高三那年的一个三九天,天冷得出奇,风刮在脸上跟小刀刮一样。我暗暗懊悔自己一时赌气,没穿上我的那件花棉猴儿,可是看一看别人穿的,我觉得自己土得都掉渣。然而,父亲居然跑到学校给我送来了一件新外罩。我记得很清楚,那天空旷的操场上,雪很厚,雪地上只有父亲的一深一浅的脚印和三轮车的轱辘印。他穿的那件很不合体的棉大衣掩盖住了他的瘦小,头上都没有戴帽子,脚上是一双被磨偏了底的棉靴,他的车上满是水果,被棉被盖着,只有两只冻蔫了的苹果在风雪中费力地昂着它们的头。我缓慢地迎上去,父亲见我,把着车把的左手松开了,一个一个的去解开大衣的扣子,松开他一向紧夹着的右臂,从腋下取出一件带包装的新的防寒服,赶忙塞给我:“刚才我瞅雪越下越大,你也没穿个衣服,去给你买了一件,大高三的别冻坏了。”我接过来,拿着衣服前后瞧了瞧:“样子多蠢呀,再说这色儿,大红的……”我忍了忍,没往下说。父亲见我穿好后,才去系好他大衣扣子,推着他的水果车,在风雪中逐步消逝了。我穿着这件衣服,还带着父亲的体温,确实很暖和。几个同学围过来,称赞我的衣服漂亮,我总是觉得她们在耻笑我。
这件土气的防寒服陪着我走完了漫长的冬天,我就面临高考了。我在题海和书海里苦苦地挣扎着,那些日子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我的父亲在卖西瓜,每日更加起早贪黑,常常是我还没有起床,他就出去了,我都睡觉(sleep)了,他还没有返来。他也只是每日为我选一个熟透了的西瓜,放在一盆凉水里,也时常买来点鸡鱼之类的东西,给我炖好,叮嘱我注意身子。我落榜了,我哪儿都没考上。我完了,全完了,难道我永远只是一只飞不出高墙的小鸡(chick)!
一向沉默的父亲终于说话了:“别自己瞧不起自己,再来一年,我就是砸锅卖铁也得把你供出去。”他转过身,到一个木匣子边,平静地取出一张已经发黄但是叠得很平的纸,居然是一张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是二十多年前父亲的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他还第一次通知我当初他如何的品学兼优,如作甚了同样优秀的姑姑放弃了学业,如何帮守寡的奶奶维持一家的生计。我第一次发现他眼睛好亮,里面充满着无限的希望和慈祥的父爱。
又一次,我又捧起了同样的课本,父亲同样又起早贪黑地去卖水果,给我留下各种水果,给我买来各种好吃的,自己舍不得吃一点;不一样的只有对生活的感受和对父亲的爱的感受。冬天,我又穿上了同样的红外罩,不一样的白色变成为流行色,更不一样的是我终于迈入了大学的校门,实现了我们父女俩共同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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