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读中二。
清楚地记得:事先《南洋商报》有个服务版,每周都拨出一定的版位,让读者免费刊登“征求笔友启事”。
我是个终日把自己囚禁于文字的女孩儿——既爱读,也爱写。握在手上的那管笔,仿佛藏了千军万马,老是咆哮着想冲出来;然而,在现实生活中,我却是个木讷口拙而又孤僻离群的人,因此,以笔交友,对于社交生活一片空白的我来说,充满了一种难以抵御的诱惑力。
一日,鼓起勇气,以“漪佩”为名,拟了一则“征友启事”。
两周过后的一个早上,才踏出房间,便听到爸爸喊道:“过来。”他指着报上的那则征友启事,问道:“这漪佩,是你吗?”爸爸那张像是“发霉面包”的脸,使我本能地起了战栗性的惧怕,以细若蚊子(mosquito)的声音应道:“是。”
接下来那一周,信件惊人地多——不是一封一封地飞来,而是一叠一叠地涌来,信箱险些都被撑破了。
爸爸坐在身边,拆信、读信,然后,成堆成堆地用橡皮筋捆起来,表情肃穆地嘱我拿去丢掉。我倔强地忍着眼泪,照他的指示做。信从十多层楼上往垃圾桶扔下去时,收回了闷闷的声音,我显明地感觉到悲哀像一阵黑黑的风,冷冷地掠过我挂了一块铁的心。
以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这件事一向是我心里很大的一个疙瘩。它连同生命里许多快乐与不快乐的事儿深深地埋葬在我影象的底层里。
事隔30年,在接受资深记者黄丽萍小姐的访问时,爸爸突然之间提起了这件尘封已久的往事,说:“我怕她误交损友,所以,不让她复书。”
听到这话,眼前马上浮起一个瘦小的背影。她站在垃圾桶前,把信一捆一捆地往下丢,长长的脸,满满的都是怨;细细的眼,湿湿的都是泪。可是,这女孩儿,没有想到,她的背后,有一双充满眷注的眼睛,如同照明灯一样,为她照亮前面的道路。
等意识到背后有这样一双温暖的眼睛时,这女孩儿,已为人妻、为人母了;而且,她也正以同样的目光,谛视着她自己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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