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匠的儿子（印度）

　　这是许多年以前的一个故事。彭堤村住着一位名叫基斯的皮匠。因为家景贫困，他的独生儿子基休拉尔从小就在地里干活。妻子悉巴莉娅身体虚弱，终年多病，但仍然家里家外地日夜操劳，不是跟丈夫下地种田，就是在场院晒牛粪干①。
　　基休拉尔渴望读书，可是出生在皮匠家，没有人愿意收他为学生，甚至不准他从神庙前走过。
　　为了实现读书的愿望，他常常苦思冥想找办法，结果往往是一无所获。
　　一天，他看见潘迪特·夏姆拉尔在教几个孩子学习梵语和印地语，就心惊肉跳地走上前，双手合掌行礼，并恳求说：“潘迪特先生，您是知道的，我是皮匠出身②，可我很想读书。如果我坐在离其他孩子远一点的地方，听您授课，对您不会有影响吧？”

　　①印度农民把牛粪晒干做柴烧。

　　②印度分四大种姓：婆罗门，刹帝利，吠舍和贱民。皮匠是属贱民种姓，地位最低。

　　“你真是个大傻瓜！皮匠们只能干一些脏累的服务行当。你是不可接触的人，纵然在很远的地方听课，也便宜了你。哪怕是碰上你的影子，人们也会变得不圣洁，庙里的神像就会张嘴诅咒，绿树就会干枯，池水就会变得浑浊。你以后再不能有读书的念头。如果你真记得基达①中的一个诗节，那你的聪明就会使你产生邪念，你将迫不得已下地狱，一死了事。我是婆罗门学者，那些商人和高利贷者听了我的话语，就是干了再多的好事，也能平安无事……”潘迪特·夏姆拉尔发着火，唠叨了好长时间。

　　①印度教经典。
　　一天夜间，基休拉尔一边给母亲按摩腿脚，一边说：“妈妈，我多么希望读书，可这里没有一个人教我；如果我硬要念头读书，这里的潘迪特学者就要打我。离这里约一百里路远的地方，有一个古马里亚村，那里有一个地主黑莫德辛哈，需要一个干活的。我现在已经十五岁了，您的身体也正在逐渐好转，您要是能跟父亲(father)说一下，让我到那里干事，就太好啦。”
　　“孩子，你走了以后，咱这小小的草棚就更寥寂了，那我也将无心留在这里。如果你想在古马里亚村长期住下，我也和你一路去。这件事由我和你父亲讲吧。”悉巴莉娅对孩子说。
　　基斯赞成他们母子俩外出谋生，因为他知道在彭堤村是没有出路的。就连基休拉尔穿身白衣服，几个高利贷者也曾经阻拦过好频频。更甚者，在一年中最热闹的灯节，他一家不能从神庙前经过。
　　几天以后基休拉尔带着母亲来到古马里亚，他在地主黑莫德辛哈的地里干活，地里活干完了，就为地主放牛。母亲给地主老爷干家务，扫地，清理牛粪，给牛饮水。需要的时候，所有的脏活累活都要她一个人承担。

　　晚上，一位叫做纳拉茵的婆罗门学者时常为地主少爷贡旦辛哈来上课。
　　每当他上课时，基休拉尔就坐在远方安安静静地听着。
　　日子一长，基休拉尔逐渐学到了好多知识。可是纳拉茵先生涓滴没有觉察到。二、三年过后，这个穷皮匠的儿子掌握了梵文经典的好多章节，能背诵印地语诗人的不少诗篇。
　　系绳节①来了，几个和尚来到古马里亚为人们系红绳。他们除系绳外，还给人们诵读了《基达》的部分章节，讲了《布兰》②里的好多有趣的故事。基休拉尔和母亲坐在离众人稍远一点的地方，自始至终专心致志地听着。

　　①兄弟给姐妹在手腕上系一细红绳，表示兄弟一辈子要保护姐妹。

　　②印度现代神话相传集。

　　一个月已往了，和尚们要结束自己的运动，同乡亲们告别。大家给他们凑了不少粮食、布匹，以表示对神灵的虔诚。基休拉尔也在和尚的脚前放了两个卢比。
　　“孩子，你可真是上帝的忠厚信徒，你自己生活甚为艰巨，又为什么要献两个卢比呢？我知道你是皮匠的儿子，这没有什么，谁都有信奉上帝的权力。
　　来，我给你脖子上戴杜尔喜花环①，我也准许你在前额上点上教徒的标记。可是，作为上帝的信徒，总要循序渐进。早晨起床后，绝对不能忘记口念罗摩大神的名字做祈祷，不能忘记在前额上点信徒标记，不能忘记要向冉冉升起的太阳问候。我还要通知你，对道路上的遗物不能动心，如遇钱财，一定要交给长老会②。还要牢记，窃取别人的钱物是犯罪。对人一定要诚实，讲真话……”这是拉姆达斯和尚不厌其烦地给基休拉尔讲的一个教徒应有的德行。和尚的话使基休拉尔感觉亲切。从那天起他为成为一名印度教的合格教徒，把和尚的教诲付诸实施而努力。

　　①一种被认为神圣的药用植物做的花环。

　　②印度农村中，由五人组成的裁判纠纷的组织。

　　几年已往了，基休拉尔甚念父亲，一天，他又回到了彭堤村。第二天，他起得很早，面对东方正在升起的太阳，默默站立朝拜。到水塘洗过澡后，前额上点上教徒标记，脖子上戴上杜尔喜花环，然后口念罗摩大神的名字做起祈祷来。就在这时，村上的几位老爷从水塘边经过，见基休拉尔这副虔诚相，不由火冒三丈。他叫来几位长者和婆罗门学者，把基休拉尔痛打了一顿。
　　无论他怎样注释，没有人听他半句。看到眼前这种处境，皮匠基斯也只好离开故乡，跟儿子一路投奔古马里亚。
　　因为忍受不了村里“大人物”的歧视和压迫，彭堤村的所有皮匠和清扫夫一切罢工了。这样一来，街道和公共场所没人打扫了，死了牲畜没人剥皮了，甚至死畜腐烂变臭也没人去埋。长老会出面劝导无济于事。村上有权势的人毒打他们，更使他们忍无可忍。最终所有皮匠和清扫夫干脆逃离彭堤，迁居外地。

　　人们说，正像傍晚和拂晓的干系一样，幸福常常伴伴伴随着痛苦，痛苦也时常预兆着即将来临的幸福。同样，衰败也就意味着复兴。多少年来还流传着这样一句谚语：十二年后，捡垃圾的也会时来运转。
　　离古马里亚村不远的地方，便是国家的都城——布世各勒。布世各勒的宰相刚刚病逝，国王夏姆辛格想任命一个有才能的人当宰相。至于种姓、门第，他不考虑。选择宰相的日期到了，想做宰相的学者们纷纷来王宫应试。
　　在考完学者们后，基休拉尔有幸也被许可应试。出乎众人所料，基休拉尔对答如流，无一错题，使在场的众学者目瞪口呆，赞不绝口。毫无疑问，他被选中当了宰相。
　　基休拉尔被任命为布世各勒的最初级官员，人们无比尊敬地在他的前额上点上白色的教徒标记。在一片颂扬声中，他的脖子上挂满了香气四溢的花环。
　　整个王室对这位新宰相十分敬重。国家的许多名人也纷纷赠他重礼，表示祝贺。
　　按照国家的规定，基休拉尔将一切礼物交入国库。他以自己精干的才能和廉洁的品行掌管朝政。
　　几个月已往了。一天，宰相同父母一道离开相府，回彭堤村去看乡亲们。
　　村民们见他们的转变如此之大，又惊又喜，称基斯为克利希那大神，称母悉巴莉娅是迦利女神，他们的儿子基休拉尔被尊称为聪明和勇敢的化身。
　　只见他们三人高高地端坐在大象(elephant)背上的金色垫子上，衣锦荣归。前面跟着成百个士兵。全村人打扮得像新郎新娘一样，站立街道两旁热烈接待；所有婆罗门学者们手持花环，念念有词地迎接这位新宰相；庙宇中的祭司们口唱敬神颂歌，给他们三人点上祥瑞点；村上的地主、高利贷者及长老会的头人们，也不时地摇头弯腰向他们三人致意；邻村的诗人闻讯赶来，朗诵了多年流传于民间的颂诗。
　　村里连续三天盛情招待了他们。第四天举行了一个全村大会。
　　宰相在大会上郑重宣布：今后对村上的任何一个穷人，都不得称之为不可接触者。他们和其他村民一样，可以住进村子里，可以到庙宇敬神祈祷，可以自由行动。穷人和富人家的孩子们可以一路在学校或私塾念书。哪些学生家有困难，国家要给予补贴。同时，如果有哪些大人物煽动种姓歧视，一定要严加制裁。村上所有的水塘、河流和水井，谁都有充分的使用自由。
　　听了宰相的这一指令，大家都一致拥护，并把它看成是国泰民安的第一个佳兆。
　　逃奔异乡的低下种姓的村民们，听到基休拉尔当了宰相，都高兴地回到故乡。曾经欺压过他们的高种姓人家，自动向他们赔礼道歉。从此大家友善相处，安居乐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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