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滑梯

　　小鹿(fawn)良子的家随开拓团来到中国东北，开垦中国黑沉沉的土地种水稻。开拓团驻地的前面是个平平坦坦的山坡，山坡上长着又细又软的羊胡子草。羊胡子草很滑，小鹿走到山坡顶上，坐在羊胡子草上往下一滑，就哧溜地滑到山坡下。哇!好一个大滑梯，真好玩!

　　可是，一个人玩有什么意思啊?!她朝四处望望，只有风声在她耳边跑来跑去，根本不理她。哎!那儿不是有个中国男孩吗?“哎!——”小鹿朝中国男孩摆荡手绢，尖着嗓子喊。

　　男孩迟疑了一下，依然跑过来。到她跟前，瞪着黑炭似的眼珠儿炯炯地看着小鹿。小鹿不知说些什么好，也炯炯地看着他。

　　“你是开拓团的小鼻子……”好半晌，男孩终于开了口。

　　小鹿自小跟翻译学中国话，男孩的话她听得懂，就新鲜地摸摸自己的鼻子，用中国话说：“我，我的鼻子并不小呀!”

　　男孩哈哈笑了起来，说：“咦?你也会讲中国话?大人们管你们日本人叫小鼻子，哈哈!小鼻子!”

　　“你、你、你……真坏哟!”小鹿举起拳头上前要打男孩，男孩转身就往山坡上跑，小鹿随后就追。男孩跑到山坡顶上，见女孩儿追了上来，屁股往羊胡子草上一坐，哧溜滑下了山坡。小鹿也不示弱，也往羊胡子草上一坐，滑到山坡下。

　　“嘻嘻嘻!追上你啦!”小鹿抓住男孩的破烂衣服，高兴地笑起来。

　　男孩也笑，可笑着笑着冷丁止住了，说：“你们日本兵坏，坏得脑瓜顶冒水，脚底下淌脓!”

　　“为啥?为啥?不许你瞎扯!”小鹿撅起小嘴儿扭过身子生气了。

　　“你才瞎扯!你看——”男孩往山坡上一指，“看见了吗?他们用铁刺滚儿把我们中国的地方圈起来，不让我们中国人进，多霸道!妈的，比胡子(土匪)还霸道!”

　　小鹿往远方望望，看见了插着太阳旗高高耸立的炮楼，心头不由一噤。她扭过头来，咬着嘴唇，冲男孩说：“你来玩，我让你进，让你来打滑梯玩!”

　　男孩撇撇嘴，说：“啥打滑梯呀!那叫打滑哧溜。以前你们日本兵没圈这地方，我们一大帮小嘎儿常常来打滑哧溜玩呐!”他冲远方的炮楼望望，“我爹叫我别到那地方去玩。我爹说你们日本兵见我们走进铁刺滚儿圈里就开枪。”

　　“不会的，不会的……”小鹿声音低了下去，最终说，“你来玩，他们不会开枪的。我保证!”小鹿伸出小拇指头，认真地看着男孩。男孩也徐徐伸出小拇指头，勾住她的指头，两人郑重地拉了拉。男孩见女孩儿嘴角动了动，也就点了摇头。

　　“嗨!嗨!打滑哧溜玩喽!”男孩摆荡着胳膊跑上峰顶。

　　“打滑哧溜玩喽!”小鹿跟着跑上去。

　　“你没有我滑得快!”男孩往羊胡子草上一坐，滑下山坡。

　　“我追上来啦!”小鹿也往羊胡子草上一坐，滑到半山坡身子一扭，直滚下去。

　　“哈哈哈!”男孩笑得前仰后合。

　　“嘻嘻嘻!”小鹿笑得合不拢嘴。

　　一连几天，小鹿和男孩都会在山坡上打滑哧溜玩，山坡上回荡着他们的笑声，真开心呐!

　　这天，天空晴朗得瓦蓝瓦蓝，白叫天雀悬在半空啁啁啾啾地鸣叫着。小鹿和男孩手拉着手，欢笑着刚刚跑到山坡顶上，突然之间之间之间，“砰”地一枪打来，男孩身边的羊胡子草被击起一团碎沫。

　　“你骗人!小鼻子，你坏!”男孩一愣，说着起身就要跑。小鹿抓住男孩的手臂，说：“不，不!我会阻止他们开枪的。一定会的!我喜欢和你在一路玩!”

　　小鹿护住男孩，说：“我站在你身子前边，他们不会再开……”

　　砰——

　　小鹿还没说完，身子一噤，鲜红的血从胸脯溅出来，把她雪白的裙子染成无数朵鲜艳的樱花……

　　他紧紧抱住她，用手张皇地捂她的伤口，镇静地叫着：“你骗我，也骗你自己……”

　　砰——

　　男孩身子晃了晃，牵着女孩儿的手，一路慢慢倒下了，又细又软又平滑的羊胡子草托着他们，徐徐向山坡下滑去。

　　枪声在空旷的原野里回荡着，回荡着……

　　柔软的羊胡子草在风中颤抖着，颤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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