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搬进郊区新楼房里。
闺女(daughter)云云从这个房间蹦跳到另一个房间,然后跑到凉台上,仰脸看一看天,低头看一看地,惊讶地喊着:“呀!好高呀!”
我忙着搬运家具,没工夫搭理她。突然之间,她尖声喊了起来,“爸爸,快来看呀!”
我忙跑到凉台上,什么都没有。只见云云伸着胳膊,手指蓝天,她仰着脸在原地转着圈儿。我顺着她的手往天空上看,蓝天空上飞翔着一群鸽子(dove)。它们盘旋着、自由安闲地飞着。
“你喜欢鸽子!”我问。
云云说:“它们像排着队似的,多像我们班,领头的一定是班长。”
我说:“你呀,又在胡思乱想。”
她说:“要不,它们就是一家子,领头的是鸽爸爸,后边的是鸽妈妈,旁边的是鸽姐姐、鸽弟弟。”
我忙着去收拾房间。
从此,每当这群鸽子在空中飞翔盘旋,她就跑到凉台上,冲鸽子招手,“飞到我这儿来呀,来呀!”
有一日,一件新鲜的事儿发生了……
我们一家人正在吃饭。突然之间,从厨房里传来:“扑棱棱,扑啦啦”的声音。云云忙跑进厨房,尖厉的喊叫声传来:“鸽子!鸽子!”
我走了已往,只见酱油瓶、油瓶都倒在地上,雪白的磁砖地上流着酱油。我心疼地说,“哎呀,怎么……”我一眼看见一只雪白的鸽子缩在厨房角,两只小小的金黄色的眼珠在惊惶地转动。它畏惧了,拍拍翅膀想飞,一头撞在墙上摔在地下,一只翅膀收缩,另一只翅膀摊开,浑身颤抖。
云云走已往,把它抱在怀里,摊开的翅膀耷拉着。看来它受了伤。
“它从哪里飞出去的呢?”我新鲜地往四周巡视着,门是关着的,窗户也是关着的。
“从通气孔,一定是从通气孔!”云云说。通气孔的边缘挂着几片雪白的羽毛。
通气孔从一楼一向通到20层的楼顶,一定是它站在通气孔的边缘上,不知被什么一惊吓,掉了下来的。
我高兴地说:“嘿,天空上掉下一道菜,红烧乳鸽。”
云云一听,将鸽子抱紧了,瞪着一双大眼,异样地盯着我,“你想杀死它?您这么残忍!”
平时,我总给云云讲善良人的故事,讲爱护小生灵的故事。为什么一见鸽子我就一会儿想到红烧乳鸽呢?我自己也纳闷儿。
云云用手抚摸着它,“别怕,别怕,爸爸说着玩的。他是大暴徒。”我的脸微微有些发烫。
云云把鸽子抱回屋里,拿出药水纱布,给鸽子抹药。还给它打来水,在小盘里放好米饭,精心地照看着这个“小病号”。
一天,她放学返来,将四环素放在水里让鸽子喝。
“你这是干什么?”我问。
“消炎的。”云云说。
“你怎么知道的?”
“我去宠物商店问过啦。”
她买来玉米、绿豆,还从宠物商店买来我叫不出名的一些药水、药片。一周以后,鸽子耷拉下来的翅膀收了回去,羽毛更亮,个头似乎也大了些。鸽子拍着翅膀在屋里会飞了。我忙关好门和窗户。云云说:“爸爸,干嘛要关闭门和窗户?”“它会飞走的!你不心疼!”我说。
云云歪着头,又异样地看了我一眼。
她双手捧着鸽子到了凉台上,对鸽子说:“飞吧,回家吧,你的爸爸妈妈在想念你呢!”
我看着云云,脸上又一阵发烫。
鸽子拍拍翅膀飞了,飞了一圈又返来了,落在云云让开的手掌上。
云云的脸蛋亲着它,说:“飞吧,不要谢我,这是我该做的。”
我看一看云云。她穿着一件皎白的连衣裙,在我眼里,她一会儿成为纯洁善良的“白衣仙女”一样。鸽子不肯飞走。正在这时,楼下传来牛吼一样的喊声。
“11楼的!偷我鸽子!我跟你没完!”
我低头一看,一个光着脊梁穿着裤权拖着拖鞋的小伙子,正跳着脚地冲我们喊叫。
不大一会儿,楼道里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啪、啪、啪!”响起敲门声。
“咚、咚、咚!”响起用脚踢门声。
“开门!开门!”传来吼声。
我开了门,小伙子一脸怒气闯了出去。他径直奔向云云,一把夺过鸽子,掏出手帕,把鸽子翅膀一系,瞪了我一眼,瞪了云云一眼,“偷我的鸽子?胆子不小哇!”
我说:“是它自己飞出去的。从厨房的通气孔里钻出来的。”
小伙子鄙夷地冷笑一声:“瞎话也不会编。从通气孔里向外飞鸽子?谁信!这是让我逮住啦,要是晚一步,早成为你的下酒菜啦!”我气得两手直哆嗦。
小伙转身就走,临走,扔下一句话:“下次再让我逮住,咱们没完!”
我站在那儿,好大一会儿气儿才顺过来。我以为云云非委屈地大哭一顿不可,可她却手托着腮帮、愣着神儿。
我说:“算啦,别生气啦!跟这号人不值得……”
云云没有说话,像在思考着什么。我说:“要是听我的,撕把撕把吃了,哪里有这事!”
云云说:“我不晓畅,他干嘛把人想得这么坏呢?”我的脸又一阵发烫。
第二天早晨,奇迹发生了。凉台上落着几十只鸽子,它们“咕咕”地叫着。我抄起竹竿就往外走,它们“忽啦啦”地飞走了。
待我回到屋里,鸽子又飞返来啦,仍然“咕咕咕”地叫着。
云云惊喜地跑到凉台上,鸽子冲她叫着。云云用手抚摸它们,抱起了那只白色的鸽子亲了又亲。
“走吧,你们走吧。”云云说。
没想到,那白鸽子从凉台上跳下来,一扭一扭往屋里走,后边,跟着一群鸽子。
小伙子在楼下喊着,鸽子根本不理睬他,一只一只地进了屋。
一屋的鸽子,云云高兴地抱起这只,又抱起那只。鸽子的脸贴着云云的脸。
小伙子早已在门口出现了,他低着头,倚着门框,惊奇地看着这情景,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看见了吧,这可是它们自愿来的。”我说。
小伙子一个劲儿地点着头。
云云说:“我知道,你们是来谢谢我的。不用谢。这是我该做的。”
白色的鸽子还冲她“咕咕……”低声细语着。
云云说:“你们真好,比有的人还好。”
我的脸又有些发热,看了小伙子一眼,小伙子的脸红得像胡萝卜,两手在裤衩上擦着,依旧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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