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也善良

　　“北方是有狼(wolf)的，我也曾亲历过和狼相遇的日子。”返城从商的知青李兵平静地叙说。

　　20世纪60年代的东北是一个多狼的年代。来自东北的几个战士很喜欢给我们讲狼的故事。有一个战士危言耸听地说狼爱吃从城里来的人，因为城里人肉嫩，我倒没相信他的大话，但对狼，我始终是畏惧的，因为狼老攻击猪羊。有一次，几条狼从畜牧排撵出去一头猪，等他们几个知青赶到时，只追到了两条猪腿，之后他们偷偷地炖熟它，刚好那天我也在，就一块吃了起来。

　　酒肉是不分家的，吃肉就得饮酒，这才能吃得香，那时连队的酒房就在畜牧排，所以弄点酒轻而易举。我喝了一碗酒，吃了几口肉，便起身要走，因为天黑了，怕回去路上出事。

　　临走时他们非让我端一碗肉，说给哥儿几个尝尝。

　　平常我并不怎么饮酒，今儿个高兴，便多喝了点，没想到一喝就高，事先我只觉着身上发热，脸上发烧，于是索性敞开胸怀，一手端碗，装模做样地学李玉和状，唱起红灯记来：临行喝妈一碗酒，壮志未酬志不休，来日方长显身手，甘洒热血写春秋。我给他来个李玉和与杨子荣同台演出。跑调的戏词加上酒气，伴着凉风在北大荒的上空回荡。

　　从畜牧排出来，月亮已经升起老高，天空上的星星清楚可见，银晃晃的月光下，可以清楚地看到庄稼地里的玉米杆随风乱舞着，就像诟谇无常的衣袖在飘舞。

　　我忘了东北是有狼的，而且数目不少。突然之间之间之间我的眼前出现一头狗似的植物横卧在路边。

　　糟了，碰到狼了。

　　虽说东北狼多，可我依然头一回遇见，尤其是独自一人。事先就觉得脊背发凉，一个劲儿窜凉气，刚喝的一碗酒也窜没了，逃生的欲望使我想撒腿就跑。关头时候，在战士营里听到的，要是碰上狼，千万不能跑。因为人一跑，狼就会壮胆，就会追咬你。迎着它上，它倒畏惧。这些警告让我鼓起勇气，我小心翼翼地向前挪了几步，眼看就到了它的面前，我已经看到了它毛茸茸的轮廓，还听到了它的低吼。我真不敢往前走了。我突然之间想到手里的肉，就连肉带碗一块儿扔已往。它机灵地一窜躲开碗，可能是肉的香味吸引了它，又慢腾腾地挪到肉前，闻一闻，吃起来。

　　我一见狼只顾低头吃肉，紧走了十几步，就撒丫子没命地跑了起来，那速度在平时是怎么也跑不出来的。

　　转眼到了秋季，因为腿受了伤，队里照顾我，让我烧火，不再下地。水房有一个大汽锅，每日要烧好早晚知青们用的洗漱水和喝的开水，所以必须要早起。

　　水房在麦场边上，离宿舍有五百多米孤零零的像个小庙。那天我踏着黑蒙蒙的晨雾，睡眼迷瞪地朝水房走，这路因为熟，闭着眼也能走到。当我拿出钥匙开门时，突然之间发现水房不远方有条狼。

　　我的心又猛跳起来，就像往外蹦的兔子(rabbit)。可是这狼似乎并没有什么敌意，远远地盯着我看。我越看越觉着这狼很面熟，突然之间之间之间，我想到了喂它熟肉的那条狼。看来这狼没食过这人间美味，是来感谢我呢?依然想再要一块熟肉吃?

　　我从没听过狼报恩的故事，只有听到无数次的狼复仇的故事。我们连的“地不平”刘瘸子就是被狼报复咬瘸的。那次烧荒，刘瘸子他们班负责最东边那块荒地，他意外地发现了一窝小狼，小狼还不能睁开眼睛，母狼可能觅食去了。刘瘸子几棒子把四条小狼打死提回了连部，因为事先规定打死一条狼，国家嘉奖二十元。没想到这八十元差点要了他的命。当晚刘瘸子家及周围几家的鸡鸭全被咬死，吓得他那些日子出门天天拿着枪。就这样过了一年，谁都以为这事已往了，一次刘瘸子骑着自行车上团部，返来时天已经快黑了，突然之间路旁草丛里窜出一条大狼，把他连人带车扑倒。吓得他爬起身就跑，那狼一口就咬住他的小腿，他拼命向前挣扎，狼死咬住不放。在这危急时候，一台拖拉机路过此地，刘瘸子才算幸免于难。

　　之后，只要一提到狼，刘瘸子就会破口大骂，说下次碰到一条杀一条，总之非常生气。

　　大概是我上次从狼嘴里逃脱的缘故，我并没觉着狼像刘瘸子所说的那么可恶。事实上，我的亲身经历也证明我的看法是正确的。看到狼那没有敌意的眼光，我胆子逐步大了起来，我想着去畜牧排弄点熟肉给它，可在那样的年代，连人都没肉吃，又怎么能给狼喂肉呢。我溜了一圈无功而返，正在我无奈和张望之际，我发现了小房里有一个馒头。我赶紧给它抛了已往，然后它只是嗅了嗅就径自离开了。

　　我猜想狼还会来，我想尽一切办法给狼弄肉。我找到谢兽医，他给我找了一只刚出生就死了的小猪(porket)，比拳头大点儿。我如获至宝，拿到水房放到炉膛封好的煤上，来了个烤乳猪。

　　果然不出我所预料。第二天，狼又准时出现在我的眼前。我赶紧把烤的猪肉扔给它。狼很兴奋，看来它非常写意我给它预备的食物。此后，狼常常来找我，但是和我始终保持一段保险距离，只要有人一出现，它便会缓慢地消逝。

　　腿伤好啦过后，重新下地干活了，我便没有再见过它。那年冬天，我探亲假批下来。我的一个要好的同学，在四营四十一连，我要上他那儿告别一下。现实我们两个连相隔也就七八里路，可是没直通的路，必须先绕到营部再到他们连。这样得多走一倍的路。为了节省时间，我决定走雪地直插已往。我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里走着，走到连队地界时。一条狼在不远方坐着，就是那条吃我烤乳猪的狼。我事先特别高兴，真想已往抚摸它，可我没敢，它一向护送我到目的地??李兵讲完他亲历狼的故事，忽又大发感慨：“人都说商人刁滑，商海邪恶，就像狼一样，可我也没觉着有什么邪恶。人们都说我命好，可能世上就这么一条狼，偏被我给碰上了。在生意场上，我也牢记父亲(father)说的：通往成功的路有许多条，善良是最短、最精彩的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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