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岁传奇女特工的谍战生涯

　　邓颖超接见黄慕兰(右二邓颖超,右三黄慕兰)

　　1907年，黄慕兰(原名黄彰定，字淑仪)出生在浏阳一个开明之家，没受过扎脚之苦。她的父亲(father)黄颖初曾经是谭嗣同幕友，与谭嗣同一路办过收养弃婴的育婴堂，与许多民国政坛人物都有交往。

　　1919年，12岁的黄慕兰被父母送进长沙周南女校。周南女校事先培养了一批在中国近代史上享有盛名的女学生，如向警予、蔡畅、杨开慧、丁玲等。

　　求学时的黄慕兰正处在一个新旧时代交替的时间点上，“那一代的女性能够参与百姓反动，跟女子教育的兴起有非常大的干系。”2010年9月19日，黄慕兰周南中学的校友李士璜通知记者，她曾于2006年在黄慕兰家住了一晚上，在交谈中，黄老一向感叹周南女校对其以后选择人生道路的影响之深。

　　“之后，她因母病退学在家自学，在读《列女传》中的《木兰辞》时十分钦佩智勇双全的花木兰，参加反动后就改名为‘慕兰’。”李士璜说。

　　1923年至1925年，黄慕兰曾有过一段长久的包办婚姻。“丈夫”是抽鸦片、打丫鬟的二世祖。黄慕兰偷偷给父亲写纸条，要求以母病为由回家，从此再未回过婆家。而父母也让她为上大学做预备。多年后，黄慕兰曾对人说：“如果我的父母不是如此开通慈爱，大概我遇上一个好男人，也许我的故事就此结束了。”黄慕兰没想到，自己的故事其实才刚开始。

　　逃离包办婚姻的黄慕兰，决定以反动志士秋瑾为榜样。北伐前夕，她毅然剪掉长发，在汉口投奔宋庆龄、何香凝领导下的妇女运动，担任了汉口妇女部的部长。这位19岁的妇女运动领袖，不仅人长得漂亮，顾盼生辉，而且有文化、社交广，有魄力，运动能力强，在武汉三镇很出名。许多优秀男士都对她展开了追求。郭沫若把她化身为长篇小说《骑士》中的女主人公金佩秋。据说茅盾写《蚀》也借鉴过她的故事。

　　1927年三八节当天，黄慕兰与中共中心组织报《民国日报》主编、中共中心军委秘密处主任秘书和警卫团政治指导员宛希俨结婚。他们没有婚礼仪式，结婚的新闻由董必武在一次聚会会议上宣布，只是在报上登了简朴的结婚启事。

　　1928年，儿子出生才三天，丈夫宛希俨就被调往赣西南领导土地反动和武装斗争，4个月过后即牺牲。直到7个月后，黄慕兰才在无意之间获悉丈夫牺牲的新闻。多年以后黄慕兰在自传中写到宛希俨，依旧悲从心涌。

　　1928年12月，黄慕兰接到地下党组织调令，秘密前往上海任中心委员会秘密秘书，成为中心特科成员。赴命之前，她强忍丧夫别子的巨大哀伤，把刚断奶的儿子送回宛希俨的父母家抚养。

　　在中心组织工作时，黄慕兰遇见了在武汉时就熟悉的贺昌。贺昌在中共六大上和关向应同时当选为中心委员。见到黄慕兰，贺昌劝慰她节哀顺变，鼓励她摆脱消极情绪。在贺昌的帮助和鼓励下，黄慕兰逐步开朗起来，和贺昌的感情也日渐加深。终于有一日，贺昌向她求婚。在征求周恩来意见、得到组织赞成后，黄慕兰开始了她的第三段婚姻。

　　与贺昌结合不久，黄慕兰离开中心参加工人运动。1929年6月，她化名“刘阿秀”在沪东恒丰纱厂当学徒，在领导工人罢工争取权益时被捕，囚于龙华监狱100天。在监狱中，她配合彭湃进行联络工作，组织狱中斗争。12月，她乔装成贵夫人，乘坐豪华游轮，从香港运送共产国际拨来的巨额经费到上海交给党中心。

　　1931年，作为反动领导人，贺昌自动申请独自秘密前往苏区斗争，黄慕兰再次面临离别。此前她为贺昌生下一个孩子，为了反动事业，孩子出生不久，就被贺昌送到了另一对反动伴侣处抚养。

　　事先黄慕兰身上也有要承担的义务：1931年1月，因“左倾”错误的影响，党在上海的地下工作受到很大破坏。组织看中了黄慕兰的运动能力和社会干系，便任命她为中国人民反动互济总会的营救部长，与潘汉年单线联系，承担营救被捕同志的义务。

　　地下党组织交给黄慕兰的第一个主要义务，就是营救关向应。黄慕兰打扮成上层妇女，出面去找一个名叫陈志皋的年轻进步律师。黄慕兰通知陈志皋，要救的人是自己姑表兄。陈志皋出身于享有盛名的世家门第，家属背景雄厚，其父陈其寿在上海法租界是一位响当当的人物。

　　104岁传奇女特工的谍战生涯(2)

　　在陈志皋的帮助下，黄慕兰还拜见了他的父亲陈其寿，陈其寿很浏览黄慕兰。经组织赞成，黄慕兰被陈老爷子收为干闺女(daughter)。在陈氏父子的帮助下，关向应被放了出来。

　　在营救关向应期间，陈志皋对美貌聪明的黄慕兰展开了彬彬有礼的追求。《黄慕兰自传》记录：1930年6月的一个下午，她和陈志皋在咖啡馆闲谈，偶遇陈在法租界巡捕房当翻译的同学曹炳生，曹谈起了巡捕房最近抓到的一个共产党头头，说此人是湖北人，60岁左右，酒糟鼻子，镶一口金牙，9个指头，是悬赏10万元才抓到的。言者无意，听者有心。黄慕兰一边面不改色地喝咖啡，一边镇静地琢磨此人到底是谁。突然之间之间之间，一个符合描述特点的人物闯进了她的脑海里：这个人很可能是政治局主席向忠发!这个人要是叛变就不得了!

　　黄慕兰心里急得要命，但一向忍到曹离开，过后，她以头痛为由请陈送她回家。短短两小时之内，这个新闻便由黄慕兰传给了潘汉年，再由潘汉年传给了康生，最终由康生传给了周恩来，周恩来迅速组织中心的李富春、蔡畅等人转移。果然，当天晚上，向忠发带着巡捕房的人直接用钥匙开门闯进了周恩来转移前的住所……向忠发是党的主要领导人，又是特科领导成员，掌握的情报非比寻常，若不是黄慕兰的这次偶遇，中共在上海的中枢机构完全有可能在瞬间垮掉。

　　黄慕兰立下的这件奇功，给周恩来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之后约见黄慕兰，表扬了她，并嘱咐她抓牢陈志皋，做他幕后参谋。

　　1933年，陈志皋正式向黄慕兰求婚。但那时，黄慕兰一向都对去苏区后杳无音讯的贺昌念念不忘，就以家庭地位不相配为由拒绝了陈。但陈“竟咬破手指，在一条白的手巾上书写爱意”。黄慕兰向组织倾诉了自己的苦恼。党组织认为，在事先复杂的白色恐怖背景下，黄慕兰与陈志皋结合，很可能会打开新的工作局面。于是，黄慕兰带着“持续支持营救被捕同志工作、婚后互不干涉个人行动、许可她将来与前夫遗孤相认”的三项约定嫁给了陈志皋。

　　关于贺昌，黄慕兰之后才听到转达的新闻：中心红军开始长征后，他跟项英、陈毅等一路被留在江西保持游击战争，一次率领部队向粤北边区转移时，在江西会昌河遭敌伏击，被包围了7天7夜，最终因粮尽弹绝腿部负伤而壮烈牺牲。

　　“一缕幽香，万般情意，沁入柔肠千结。回忆北伐扬鞭，年少风光卓绝。壮志豪情报国心，如荼火热。抛家出走忘朝夕，挥剑誓除荆棘。世间事，自多曲折。肝胆照，同仇巾帼。救死扶伤，神驰先烈。强敌崩溃，人民欢腾。又谁料风云再涉。感明镜，鉴我无私，还我本来清白。”这首黄慕兰老人出版自传时有感而发的诗词，被老人印在百岁寿辰的请柬上。

　　诗词中她所说的“又谁料风云再涉”，是指上世纪50年代，因受“潘杨案”牵涉，两度入秦城监狱，辗转17年。上世纪80年代，她在邓颖超的帮助下，顺利平反，并任上海市政府参事。1993年至今，一向居于杭州。

　　在2010年记者前往拜访黄慕兰女士之前，许多人托我们去了解她长寿的秘诀。对此，黄慕兰在自传中提到陈志皋离开自己时写道：“幸亏我生性好强，对中心相信从未刚强，一贯迎着困难上，从不消极颓伤，处逆境而能保持反动乐观主义的人生观。所以这点个人感情生活方面的波折是压不垮我的。这是我一生的长处，也是我得以康健长寿的唯一保健秘诀。”

　　黄慕兰还在自传中回忆，在“文革”之乱中，许多难友因太过郁闷、神经受损害，有的竟失去了影象力。但她事先却乐观地看到事物的另一面：“我觉得软禁在此，倒是使我们免受外面‘文革’风暴冲击折磨之苦，乃是对我们的一种保护措施，心里充满着期待平反规复自由的乐观精神，因而思想开朗，并保持勤练太极拳，故能保持身体康健。”

　　长沙86岁的李士璜老人，见证了黄老的99岁生日、100岁生日、104岁生日……这位同样受过周南女性教育、同样有着丰厚阅历的女士，对黄老的传奇人生充满着崇敬之情。“在那样一个时代，她将委屈、将私情完全隐藏在心，将自己一生交给了信仰，这就是她长寿的原因。”

　　现在的黄慕兰，依旧爱看电视，每日必看《新闻联播》;爱打麻将，正午必打一小时纸麻将;最大的爱好是照相，与她合影时，她先会捋平衣角，整理好头发，然后会强有力地握住你的手，而且露出灿烂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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