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的背后，时光的囚徒

　　而在两年后的明天，在加城这个陌生且清冷的城市。我每日做着同样繁复的工作。偶尔坐上飞机去一次旅行。疏落。冰凉。幽暗的地带。毫无生气。我想去那样一个地方，然后慢慢地忘却，那些长在身体里的倒刺。
　　
　　我深知，心里要收藏足够的一些伤。才能感觉到自己还存活在这个世上。如同掌心印满严寒的泪痕。的确如此，只有经历过多的苦难，才会寻求陌生的栖息之地。像一场不知终点的逃离。而又明知，一切迟早会转变。
　　
　　我始终坚信的是，世间存在这样一种女子。仿似沿着蔓藤生长的野蔷薇。她们不知道哪里是归宿。在恋爱中，时候警觉做一朵艳丽而带疼痛的蔷薇。也不愿从墙头一朵迎风招摇的嫣红花朵儿，跌坠在墙脚，直至腐朽。她们是倔强的。而且注定孤独。爱，便不会留有余地。痛，也不逃避。以骄傲的姿态行走在日光下。她们稀少而珍贵。如同需要被保护的温室花朵儿。
　　
　　我在飞机上重逢过这样一个女子。她坐在我的对面。衣着暗色无华，穿着白色高跟，玄色的蕾丝长衣，浅灰色的丝巾。脸很瘦，光亮的额。眉毛黑而有力，眼光温顺，睫毛密而浓，及腰的青丝散落在背部。很漂亮的女子。令人难以忘记的，是她暖和的微笑。牵动眼角的鱼尾纹。丝绝不小气自己真实的情绪。给人一种安然亲切的感觉。
　　
　　她的笑，令我想到青可淡漠隐忍的面容。心里似有什么东西正在滋滋燃烧。疼痛且令人窒息，侵袭了五脏六腑。我把耳机带上，专注地听着班得瑞的轻音乐。浏览窗外的景色。植物的本能，总是希望从另一个途径减缓心里的悲痛。填补幽静的空虚。
　　
　　我留意过她。她的手应该很温暖。骨长肉紧。食指与中指之间的肤色偏黄。她是有故事的人。手臂上裸露的肌肤划满了一条条丑陋的疤痕。途中听见她接过一个电话。口吻是淡漠的。言辞却十分凛冽。对男人，总保持着极强的警戒心。
　　
　　在人性的特点中，我总是轻易被那些已经缺陷大概预知缺陷的事物所吸引。渴望挨近它，并甘心被损伤。但我深知，我是易于知足的人。太过美好的东西，不易拥有。就任由它失去。
　　
　　Chapter2>>>>>
　　
　　两年前，我逃离了一场支离破碎的爱情。时至昔日，我也不曾得以好过。影象总会浮上心口，提醒我伤痛有多巨大。纵然是，我努力地掩埋已往。离开所有相识的人。在相似的街口，我也曾悲哀过。我看见飞鸟孤单的在天空底下飞翔的时候。我看见那些落寞的身影消逝在视野的时候。我仿佛都会想到青可。
　　
　　然后心脏的位置就会一阵钝痛。满满的。让我感觉到窒息。青可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我曾一度坚信过。他总是可以很好的把我的不快乐转移。满足我的无理取闹。
　　
　　事实证明，越是有那么一个人珍视的时候，越会感到恐慌。彼此间淡漠疏离的口吻，也会将对方刺痛。明知道越挨近越会体无完肤，却仍无法撕裂的那一种牵绊。本就是极度相似的同类。如何能鹣鲽情深。我一向希望的是，自己可以拥抱幸福。但时间向我证明，幸福的状况，是不稳定且轻易被破碎。
　　
　　突然之间间，有些惆怅。我们曾经在青春最糜烂的时候相依为命。而后，在茫茫人海中彼此遗忘。那种明知道会如何发展，却感到双手无力的感觉，一下冲击了我的眼腺。那个轻易伤感的年代，总是用眼泪洗涤悲伤。
　　
　　而现在，我们也真的是在相互遗忘。无关时间。抑或只与时间相关。
　　
　　Chapter3>>>>>
　　
　　影象就像是一条不能中止的河流。总是源源不断地在脑海中奔腾而过。斑驳交错着。以至于我再也看不清虚空背后的真实。但我总是记得我离开了青可。
　　
　　他是天资聪颖而又淡然的须眉。从幼稚园到高中，成绩优秀。本可出国留学，却最终只是留在了上海。而我，决然拒绝了青涩年华间的爱情。青可曾说，你要怎样的生活，我都愿意给你。
　　
　　我说，我要一个人的生活。之后，我在重庆工作。又辗转去到加城。而我总是忘不掉与他有关的一切。却仍固执的未曾找过他。
　　
　　那个我们从小生长的四合院，也已经拆迁。我只在偶然的时间里回去过。一手把我们抚养至十岁的老人也终于离开了我们。只剩门前的老槐树，一如既往地凋落它的花骨朵。纷飞枯黄的叶子。散落下一地的疏落。在来年的春天长出嫩绿的植物。
　　
　　临街一楼的小商铺也改建成为大商场。我总记得卖油条卖烧饼卖豆浆的店里，从早到晚地忙碌。而那些在影象里陈旧的东西，总跟不上时代的变迁。会伴伴随着发展而消逝透彻。
　　
　　记得小时候，我常常跟着她一路去收废纸烂铁。青可总是背着书包小心翼翼地跟在我们身后。一边温习书本，一边留意路边的空瓶子。我穿着宽大的衣服，常因太长的衣摆而限制行动。她总会笑眯眯地说，苏朵是可爱的女孩儿子。我的心就会莫名地安静。不再烦躁。
　　
　　她习惯在回家的时候，给我和青可买冰吃，两分钱一支。绿色素和糖精殽杂在水里再解冻而成。
　　
　　我就因此太过欢乐地喜欢着夏日。而青可是个沉默的孩子。很少说话。那时候我便开始晓畅孤独。它会总出现在你寥寂的时候。
　　
　　那间潮湿的小屋，狭小的空间，一年四季总堆放着许多的纸板和铁块。另有青可拾捡的塑料瓶子。下雨天总会轻易摔倒在泥土地面上。冬天的时候，蜷缩在纸板搭建的床上，冷得颤抖。然后就会无比地清醒。严寒从四面八方侵袭。紧紧地抱着自己窝在被单里，不停地呵着气，也感觉不到暖。
　　
　　十岁那年。从南方城市来的一对中年夫妇，自称是青可的父母，说要带走他。他一句话不说，紧紧牵着我的手。然后在奶奶劝说下，他的父母终于决定让我跟随青可一路离开。离别时，姥把一个银手镯套在我的手上。她说，是属于我的东西。让我细心保管。我感到心里深处的严寒正在不断地扩散开来。身体止不住在颤抖。
　　
　　“朵。在别人家，一定要晓畅事理。好好生活。要心存感恩。”
　　
　　“姥，我会照顾好苏朵。”
　　
　　“嗯，青可。记得好好念书。”
　　
　　我站在门前，久久地凝视那棵老槐树。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我只是觉得很迷惑，心里感觉到惆怅，眼眶却紧窒得流不出眼泪。
　　
　　Chapter4>>>>>
　　
　　他很高，很瘦。头发有点乱，喜欢穿白色衬衣，手上总握着那个透明的玻璃水杯。额头有些开阔。眉毛浓而黑，眼光刚强而深邃。是一个成熟的英俊须眉。他是公司的广告总监。有着深远的抱负。
　　
　　我影象中的夏舒白，总是皱着眉梢，坐在聚会会议室开会。他似乎从来没有笑过。严厉的气场，给人以压抑的感觉。我希望他可以多笑笑。第一次遇见他是在公司的电梯。我抱着资料站在他身旁。彼时，我是刚刚大学毕业的实习生。
　　
　　之后，工作上许多事儿都是他在教我。他大我五岁。01年的时候，他刚刚大学毕业，投身到事业中。现在已算得上是有所建立。但他不满足。他说，男人年轻就该有野心。他在我面前丝绝不掩饰心里的狂野。他是我爱过的第二个男人。他的手掌抚摸在背部的感觉。温情且炙热。我喜欢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安安静静地聆听他的心跳声。让我感到安全。07年的春天，我们一路去过一次旅行。他带给我的浪漫是足以令我在往后的日子里，缅怀且怀念的。和他在一路，纵然是一次细微的感动，我也无比感激。而我一向知晓的是，他是有抱负的人，不会为了卑微的爱情而放弃工作。
　　
　　暖风吹来的时节。接近傍晚的时候，街道上的行人，愈发稀疏。矮小的香樟树，枝叶在风中荡漾。我站在落地窗前，默然地谛视着他。我看见他穿着白色的衬衣，打着那条我为他选的咖啡色斜条领带。他的手边，是董事长外洋留学返来的千金。这个男人，终于等到高升的机会。只要与她在一路，他便可一步登天。
　　
　　舒白，应你所需，我想要的，只是爱情而已。现在，我们回归殊途。
　　
　　我拿着手机，按下发送键。夏舒白。至此，我与你是否再没有以后。我蜷缩在床上，紧紧握着手机。玄色的屏幕，让我陷入无尽的恐慌。是炎热沉闷的夏日，我喝下两片感冒药和一片安眠药。我想好好睡一觉。翌日醒转过来，发现手机上有许多未接与短信。
　　
　　“素央，对不起。你知道的。”是的，我知道的，夏舒白，我不会阻碍你的前程。你也不过是我生命中一段旅途的伴侣。我会记得忘记。
　　
　　“朵，我下午三点将到达重庆。”
　　
　　“怎么不接电话？”
　　
　　“我在机场等你。”
　　
　　兜兜转转，那些年，始终只有一个人会站在同一个位置等待自己。
　　
　　Chapter5>>>>>
　　
　　他一向坐在椅子上，低着头抽烟。我挨近他的时候，他一下便抬起了头。毕业后，我毅然选择与他不同的城市工作。至今是辨别后第一次晤面。那张无比熟悉的脸，掺杂了几分沧桑与成熟。他站起身来，紧紧地抱着我。我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
　　
　　“青可。你依然没变呢。”
　　
　　“朵。我很想你。”是的，在这个世界上，唯有他还会叫我苏朵。紧紧地抱住我。
　　
　　十岁那年，跟随青可离开后，他的母亲为我取名沈素央。是青可法律意义上的妹妹。我无从选择。学生时代，我喜欢的人一向是青可。但是我不能和他在一路。是沈妈说的，青可未来的妻子，只能门当户对。我不是信命运的人。只因命运让生活太过波折。可是，我深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和他在一路。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况且十年抚育的恩情。
　　
　　他是我的第一个男人。我在他的生命中，是一段唯美的插曲。那样就已经足够。
　　
　　我们躺在天台上看被星星点缀着的夜空，像极了挂满宝石的深蓝色海澡。他与我谈及未来。我侧过脸看见他的眼中闪耀着璀璨的灼烁。你是幸福的，对吗？青可。
　　
　　我亲吻他的脸。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他脸上的每一寸肌肤。是我即将离开他的告别仪式。晚上我们疯狂地做爱。他在我身上发泄着那些日夜堆积起来的思念。而我，从来无从抗拒。
　　
　　窗外的第一缕日光洒了出去。我听见鸟叫蝉(cicada)鸣的声音。是多么高兴的早晨。我起身洗澡。预备好早餐。下楼的时候，看见舒白站在车身前。
　　
　　“素央。我们谈谈。”
　　
　　“好。”
　　
　　我知道青可站在窗前。不管什么时候，已经成为他的习惯。他总说我的身影很单薄。
　　
　　“素央。不要离开我。”
　　
　　“舒白。我不会停留在你身边一辈子。我有我想要的生活。”
　　
　　“你搬返来。”
　　
　　“我不想呢。我明天是去公司辞职的。职场生活，我真的过不惯。”
　　
　　“我真正爱过的人，只有你。”
　　
　　“那样不是已经足够了吗。爱情和婚姻，从来都是两回事。更况且，你连婚姻也给不了我。”
　　
　　“昨晚我一向在你的楼下。是青可吧。那个会在你不开心的时候，躲在树后给你打电话，放你最爱听的音乐的人。”
　　
　　“嗯。是青可。”
　　
　　“下车之前，让我再抱抱你吧。素央，你要幸福。”
　　
　　Chapter6>>>>>
　　
　　夏舒白，我对你的感情与青可一样。只是，浓烈程度的差异。我爱过他，也爱过你。但至始至终，我最爱的依旧只是自己。寥寂，被感情填补又不断断裂。而爱情，却能让我感受到温暖和幽静。孤单时我是自己的。影子是孤单的。只是青可，我留给你的信，是否足以让你放下我。
　　
　　07年的炎天。我以告别的姿势离开。
　　
　　Chapter7>>>>>
　　
　　青可。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相信自此你再也找不到我。原谅我以这样的方式割裂我们的感情。我多希望，我们从来没有相爱过。我离开了。你要开始没有我的新生活。我捆缚了你这么些年。谢谢你一路对我的关爱。你曾经问过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青可，我只想要一个人的生活。我会忘记你。大概许多年后，我会找到一个敦朴的须眉，与他过简朴朴实的生活。也请你要幸福。
　　
　　2007年盛夏。苏朵。
　　
　　Chapter尾音>>>>>
　　
　　我依然生活在加城这个陌生的地方。但我听说，夏舒白名下的公司现在也已扩展至全国连锁。他终究依靠婚姻得到的势力取得了成就。
　　
　　青可，那么你呢？我那么迅速地抽离了你的生活。你有幸福吗？
　　
　　在我所看来，终止一条道路最好的方式，便是决然的走完它。如若我的离开，依旧促使你的不甘，而打乱你的生活轨迹。那是我所不愿见到的。爱情是一个样子。生活又是另一番模样。纵然一个女子，极尽所有去爱慕一个须眉。但能带给她安宁的，最终不会是让她背负不安的人。
　　
　　我想要的，便是一个同床共枕，相濡以沫，白头偕老的普通须眉。但那个人不会是我曾深爱过的人。我会为他生儿育女。我会看着孩子长大成人。
　　
　　而我深信，对任何过往太过的吊唁，始终是影象中那个深刻的样子。理解了，才能得到解脱。我会慢慢走出那段梦靥。将它作为我人生中最美好的遇见。灵魂所渗透的悲哀，远不止你一个缱绻的姿势。它必定让你死在已往。而坚强，却可让你抚顺那些伤口。
　　
　　附语：蔷薇,代表爱情和爱的思念。盛开的蔷薇给予人对爱情的憧憬，然而爱情不只是一场鲜艳的梦，花虽然会凋谢，心中的最爱却永不凋谢，蔷薇就是恋的肇端、爱的誓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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