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叔敖死了过后,过了四年,楚庄王死了。晋景公趁着机会,打算创建武功,就先去打齐国。
原来这时候中原的诸侯国,像郑国、陈国、宋国都归附了楚国,就连齐国和鲁国也跟楚国亲善起来了。晋景公看到这种形势,心里头着急,他听了大夫伯宗的话,打发大夫嘤克去访问齐国和鲁国,打算先把这两个国家联络起来。公元前592年,嘤克访问了鲁国过后,就要上齐国去。鲁国也想跟齐国联络联络。两年前(公元前594年,鲁宣公15年),鲁国刚实行了一个大改革,把以前的公田制改为按亩数收税的“税亩制”。这对于国君大有利益,因为公田制只是收取公田上的谷物,农民耕种公田,不能同时供应军役,碰到打仗,荒了公田,公家受了损失。现在改为税亩制,农民仍然有出官差的义务,可是庄稼好不好,公家不管,只是向有田的人按亩数收税。这么一来,国君把战争和赋税官差分为两件事,可都得由农民来负担,农民就更苦了。鲁宣公不管这些个,他还想从此富国强兵呐。这时候鲁国的大臣东门遂和叔孙得臣已经死了,大权落在季孙行父手里。鲁宣公就打发季孙行父跟着嘤克一块儿去。这两国的大夫到了齐国的边界,可巧碰见了卫国的使臣孙良夫,曹国的使臣公子首。他们也是上齐国去的。四国的使臣就一块儿到了齐国去见齐顷公[齐桓公的孙子,齐惠公元的儿子]。齐顷公见了他们差点笑出声音来。他使劲地压住了笑,办完了私事,请他们第二天空上后花园宴会。
齐顷公回到宫里见了母亲萧太夫人,忍不住就笑了。太夫人问他有什么值得这么可乐的事儿。齐顷公说:“明天晋、鲁、卫、曹四国的大夫一块儿来访问,本来就够巧的了。那晋国的大夫嘤克老闭着一只眼睛,只用一只眼睛看东西;鲁国的大夫季孙行父另有一种神气,永远用不着梳头,脑瓜顶又光又滑,像是个大鸡子儿;卫国的大夫孙良夫,两条腿,一条长,一条短;曹国的大夫公子首,罗锅着腰。您想一个独眼龙,一个秃葫芦,一个瘸子,一个罗锅儿,不约而同地到了这儿,真有意思。”萧太夫人说:“真有这种凑巧的事吗?明儿个我可得瞧瞧。”
齐顷公连年侵略临近的小国,一心想做东方的霸主。以前就怕西方的晋国和南方的楚国。之后晋国在?城给楚国打了个大败仗,齐国还跟楚国订了盟约,他还怕谁呐?他这回成心跟这四国的使臣开个玩笑,看他们服不服他,也算是试探试探他们对齐国的态度。
第二天,齐顷公特意挑了四个人招待这四个大夫,陪着他们上后花园来。招待一只眼嘤克的也是个一只眼,招待秃子季孙行父的一也是个秃子,招待瘸子孙良夫的也是个瘸子,招待罗锅儿公子首的也是个罗锅儿。萧太夫人在楼台上瞧见一只眼、秃子、瘸子、罗锅儿,对对成双地走过来,不由得哈哈大笑。旁边的宫女们也都跟着笑起来。嘤克他们起初瞧见那些招待的人也都带点残疾,还以为是凑巧的事,倒没十分介意。一听见楼上的笑声,才知道是齐顷公成心戏弄使臣,非常生气。
他们出来过后,一打听在楼上笑他们的依然国母萧太夫人,更冒了火儿。三国的大夫对嘤克说:“咱们美意美意地来访问,他竟成心耍弄咱们,给这些妇女们逗乐儿,真正岂有此理!”嘤克说:“咱们受了这种欺负,要是不念头儿报仇,也算不得大丈夫了。”其余三个大夫都磨拳擦掌地说:“只要贵国领头打齐国,我们一定请求国君发兵,大家伙儿听您的指挥。”事先四国大夫就对天起誓,预备报仇。嘤克回到晋国,要求晋景公去征伐齐国。士会出来反对,晋景公也不答应。嘤克只好把这件事暂时搁下了。第二年,鲁宣公死了。他的儿子鲁成公不像他父亲(father)那样小心郑重地服事齐国。他宁可归向晋国。齐顷公就进攻鲁国的北边,夺了一个城和临近的土地。齐国打了胜仗,就便侵略卫国。卫国的孙良夫发兵抵抗,打了个败仗。他跑到晋国去求救。鲁国也正向晋国求救呐。晋景公为了要保住中原盟主的地位,也迫不得已去征伐一下。
公元前589年(周定王18年,晋景公11年,齐顷公10年,鲁成公2年),晋景公拜嘤克为中军大将,带着栾书、韩厥等人率领着八百辆兵车向齐国进攻。鲁国季孙行父,卫国孙良夫,曹国公子首,也辨别带领着兵车来齐集,四国兵车接连着有三十多里。一个挨一个地往前跑去。
齐顷公听说四国出兵来侵犯,就挑了五百辆兵车迎了上去,一值到了鞍地[原文作“?”,就是历下,在山东省历城县]。他派国佐、高固两个大将去对付鲁、卫、曹三个小国的军队,自己带领着一队兵马去跟晋国军队交兵。他吩咐士兵们拿着弓箭,只要看他的车马跑向什么地方,就一齐望那边射去。他自己带了一个“冲锋队”,照直冲到晋国阵地里去。他的车一到那边,齐国人的箭就像蝗虫(locust)似地飞了已往。这种战法倒真灵,晋国的人马叫他们射死了不少。齐顷公自己有大批的箭做掩护,没有多大的危险。晋国的解张[解扬的儿子]替中军大将嘤克赶着车。不料解张胳膊上中了两箭,他咬紧了牙,忍着疼,拼命地赶着车马。嘤克亲自擂鼓,鼓励将士们往前冲。冷不防地对面飞来了一支箭,射中了他的肩膀,他的上身、下衣和靴子全流上血,鼓声就慢慢地缓下来了。解张嚷着说:“中军的旗鼓是全军的耳目,要是将军另有一分力气,请全把它使出来呀!”嘤克就不顾死活,咬着牙,狠命地把军鼓打得震天价响。那辆兵车像是受了伤的老虎(tiger)似地一向冲了已往。两旁边擂鼓的兵车也跟着一齐冲已往。鼓声打得越来越急,越急越响,真是地动山摇。晋国的大军还以为前边打了胜仗,大伙儿勇气百倍,排山倒海似地压了下去。齐国的军队抵御不住,逃了。司马韩厥瞧见嘤克受了重伤,请他回去歇息,自己替他去追赶齐顷公。齐国人给打得四处奔逃。齐顷公往华不注山[在山东省历城县东北]逃去。韩厥在背面紧紧地追着。不大一会儿,晋国士兵越来越多,把个华不注山围上了。
齐国的将军逢丑父对齐顷公说:“咱们已经逃不出去了。主公赶快跟我换套衣裳、换个座位,让我扮做主公,主公扮做臣下,也许还能够有条活路。”齐顷公只好这么办了。他们刚穿好衣裳,换了座位,韩厥的人马已经赶到了。韩厥上去拉住齐侯的马,向着冒充的齐侯逢丑父行个礼,说:“寡君答应了人家向贵国来责问。我只好尽我军人的责任,请君侯跟我到敝国去吧。”逢丑父用手指头指着嗓子,显出渴得不能说话,拿出一个瓢儿来,交给齐顷公,强挣扎着说了一句:“丑父,给我舀点水来。”齐顷公下了车,向韩厥行了个礼,得到了他的许可,拿着瓢儿冒充去舀水,就这么给他跑了。韩厥等了一会儿,不见那舀水的返来,就把那冒充齐侯的逢丑父带到兵背里去。大家伙儿听说拿住了齐侯,都高兴得了不得。没想到嘤克出来一瞧,就说:“这不是齐侯!”韩厥大怒,问他:“你是什么人?齐侯呐?”他说:“我是逢丑父。主公已经拿着瓢儿走了。”嘤克说:“你冒充齐侯瞒哄我们,还想活吗?”逢丑父说:“我这样肯替国君死的忠臣,贵国一定是不要的。”嘤克把他押了起来。
嘤克带着大军往临淄进攻,想把齐国灭了。齐顷公只好打发国佐带了礼物上晋国兵营去见韩厥,向他求和。韩厥说:“鲁国和卫国为了贵国时常去侵略他们,才请出寡君来主持公道。我们和贵国本来并没有仇恨。”国佐说:“寡君情愿把侵占鲁国和卫国的土地还给他们,这样能够媾和了吧?”韩厥说:“这个我不能作主。咱们去见中军大将吧。”
国佐跟着韩厥去见嘤克。嘤克说:“要是你们真心打算求和,可得依我两件大事:第一、萧同叔子[就是萧太夫人]得上晋国做个抵押;第二、齐国田地的垄沟全都改为冲东西的。万一齐国违反了盟约,我们就把那个女人杀了,兵车顺着垄沟从西到东一向到临淄。”国佐说:“将军这种念头错了。萧太夫人是齐国的国母。列国纷争也多得很,就没有拿国母作为抵押的道理。至于田地垄沟的方向全都是遵照天然的地势,哪儿能全改成一个方向呐?将军提出这两个要求,想必是不答应媾和了。”嘤克说:“就不答应,你敢怎么样?”国佐说:“将军别太把齐国小瞧了。现在打了一个败仗,也不至于就一败涂地。万一不许可媾和,我们还可以再打一回。第二回要再打了败仗,还可以来个第三回。第三回真要是再败了的话,至多是亡国,也不至于把国母当抵押,更用不着把田地垄沟改变方向。您不答应就不答应吧!”说着,他站了起来,走了。鲁大夫季孙行父,卫大夫孙良夫知道了这件事,怕这档子仇恨解不开,都劝嘤克宽容一点。嘤克是个机灵人,就顺水推舟地说:“只要两位大夫愿意,我也不便固执。可是齐国的使臣已经走了,怎么办呐?”季孙行父说:“我去追他返来。”
齐国就这么又归到晋国这边来了,还把侵占鲁国和卫国的土地退回给他们。大家伙儿订了盟约。晋国把逢丑父放回齐国,四国的军队全都撤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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