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背的故事

　　现代，中国的京城中住着一个裁缝，他性情快活，喜爱嬉戏，常带着妻子出去散步玩耍。一天，他们夫妇早晨出去散步，直到日落时才游玩而归。路上，他们碰到一个驼背。这驼背给人滑稽的感觉，他的言谈举止，使人一会儿忘记了苦闷，情不自禁地快乐起来。裁缝夫妇兴致勃勃地打量一番驼背，一时高兴，便约他一道回家，大家好一块儿吃饭玩乐。
　　驼背一请便动，到裁缝家时，天已快黑。裁缝马上到市上去买了煎鱼、馍馍、柠檬和葡萄，以丰盛的晚餐款待驼背。他们围着餐席开怀大吃。裁缝的妻子拿了块很大的鱼肉塞进驼背嘴里，开玩笑似地捂住他的嘴，说道：
　　“以安拉的名义起誓，你一定能整块吞下这鱼肉，不许你嚼，快吞吧，快吞吧。”
　　驼背果然遵命一咽，一根带肉的大鱼刺一下钩住他的喉管，噎得他喘不上气来，只一会，他就被鲠死了。裁缝惊呆了，不由叹道：
　　“毫无办法，只盼万能之神安拉解救了！这个可怜虫，早不死，迟不死，为什么偏偏死在我们手里！”
　　“你可不能就这样坐着不动呀？”妻子焦虑地埋怨裁缝，“我们可是坐在熊熊的火焰上了。”
　　“那要怎么办呢？”
　　“来吧，你来抱住他的身子，我在他的脸上蒙上一张丝帕，然后我先出去，你再跟在我前面，趁黑夜我们把他弄出去，在街上，你一边走，一边要不停地说：‘孩子，我和你妈妈这就带你看医生去。’”
　　裁缝按妻子的吩咐，抱着驼背的身体，跟在妻子前面出去，妻子在前面一边走一边嚷：“哟！我的儿啊，你快好起来吧。真让我痛苦呀！不过我知道，这样的天花，确实是到处都很轻易染上的哪。”
　　夫妇俩一路走着，说着，沿街向人打听医生的的住处，以便让全街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孩子病了。最终，他们终于找到犹太医生的家。
　　医生的黑女仆听到他们敲门，为他俩开门。看见裁缝夫妇，她以为他们抱着的是他们的孩子，问道：“有什么事吗？”
　　“我们带孩子来看病，”裁缝的妻子说：“这是一枚四分之一的金币，请拿去给你的主人，让他下来为我们的孩子看病吧。这孩子病重哪。”
　　女仆转身上楼时，裁缝夫妇趁机闯进医生的家门。
　　“快把驼背放下，”裁缝的妻子说，“我们快脱身。”
　　裁缝匆忙放下驼背，让他靠着楼梯，两人一溜烟跑掉了。
　　女仆回到楼上，对医生说：“门前有一对夫妇来给医生看病，他们说把这个四分之一的金币给你，请你去替他们的孩子看病。”
　　医生见了金币，非常高兴，马上起身，匆匆下楼来看病人。下楼时，一脚踢在死了的驼背身上，给绊得跌了一跤，驼背滚下楼去。医生爬起身，叫道：“啊！摩西与十诫哟！亚伦与赖约舒哟！我怎么会踢到这个病人，使他滚下去，一会儿跌死了。我对这个死在家中的尸体可怎么办呀！”
　　医生小心翼翼地驼着驼背的尸体到楼上，把刚才发生的事儿通知妻子。
　　“你怎么还不想办法呢？”妻子说，“你要是坐着不动，等到天亮，我们就完了，我和你会把命送掉的！来呀，我们把他抬上平台，放到隔壁那个穆斯林家中去吧。”
　　原来医生的邻居是王宫里的厨房总管，他常常把王宫里的肉带到家中，惹得猫和老鼠(mouse)去偷吃，而且他家没人时，连狗也会爬过墙头，下去偷吃，因此糟践了不少的肉。这时医生夫妇两人，一个提着驼背的双手，一个抬着他的双脚，沿墙边把他慢慢地放了下去，让他靠着屋角。做完这所有后，他们静静地潜回自己家里。
　　驼背被放下去时，那个总管刚好回家。他打开门，拿着蜡烛走进屋，马上发现有人站在屋角。
　　“啊！凭我的生命起誓，”他嚷起来，“好啊！原来偷我那么多肉的是人呀！你偷了我的肉，我还一向错怪是猫和狗，以致巷中许多猫和狗都遭了殃，却原来是你从屋顶上爬下来偷的呀！”他嚷着，马上去拿起一柄大锤，朝驼背胸部打了几锤。

　　驼背被打倒在地，一动不动，总管这才猝不及防起来，既忧愁又苦闷，叹道：“毫无办法，只望万能之神安拉解救了。”他想到事儿干系着自己的性命，骂道：“这些憎恶的肉啊！愿安拉诅咒它们，这个人的生命难道就这样断送在我手里吗？”
　　他仔细一看，原来是个驼背。
　　“你生为驼背做孽还不够吗？”他说，“定要做贼来偷油偷肉吗？我的主宰呀！求您保佑我，掩盖我的罪孽吧。”于是总管负着驼背，趁夜一向摸索到街拐角处，偷偷放他下来，让驼背的身体靠在一家店铺门前，然后拔脚开溜。
　　这时，一个喝得酩酊大醉的基督教商人，东倒西歪着，正要去澡尝洗澡。他念叨说：“快了！快到澡尝了！”他摇摇晃晃地走到驼背面前，坐下去解鞋带，猛见身旁立着一个人，便一骨碌爬起来，以为这人是想来偷他的缠头的。原来昨天夜间，他的缠头刚被人偷了，他正为此平心静气。于是他猛地一拳打在驼背脖子上，驼背马上倒了下去。这个商人醉得厉害，一面大声喊叫“捉贼”，一面趁势扑在驼背身上，两手紧紧掐着驼背的脖子不放。巡察闻声赶到，正看见这个商人骑在驼背身上乱捶乱打。
　　“为什么打人？”巡察问。
　　“这个人要抢我的缠头。”
　　“起来！”
　　基督教商人站了起来。巡察走已往一看，人已被打死了。“好啦！”巡察说，“基督教徒打死伊斯兰教徒了。”于是绑起基督教徒，带往衙门。
　　“基督呀！圣母玛利亚呀！”基督教商人忿恨地嚷叫：“我怎么会打死人呢？我只打了一拳，他怎么会死？他死得多快呀！”
　　过后，基督教商人酒醒了过来，规复了理智，悲哀地和驼背在监狱里过了一晚。
　　次日，法官在处决杀人犯之前，掌刑官宣布了基督教商人的罪状，把他带到绞刑架下。当绞绳套上他的脖子，快行刑时，那个厨房总管却突然之间赶了来。他从人群中挤出来，见基督教商人就要被绞死，便使出全身力量挤到掌刑官面前，在声说道：
　　“别绞他，这个人是我杀的。”
　　“你为什么杀人？”法官问。
　　“昨夜我回家时，他正从屋顶上爬下来，要偷我的东西，我一气之下，用大铁锤打中了他的胸部，打死了他。因为畏惧，我背起他到大街上，把他扶靠在一家铺子门前。可是现在我想，我已经杀了一个伊斯兰教徒了，可不能再让这个基督教徒死于非命，现在请拿我偿命，绞死我吧。”
　　听了总管的自首，法官宣布基督教商人无罪，释放了他。“绞这个人吧。”法官指着厨房总管，吩咐掌刑官。
　　掌刑官按法官的命令，从基督教商人脖子上取下绞绳，套在总管脖子上，牵他到绞刑架下，预备动手开绞。这时，那个犹太医生挤开人群，叫喊着冲到绞架下，说道：
　　“你不能绞他，杀人的不是他，而是我。是这样的：昨天我在家中，有一男一女来求医，他们带着这个驼背，叫女仆把一个四分之一的金币给我，说是给他治病。那一男一女进入我家，让他靠着楼梯歇息，两人便走了。我摸索着下楼去看病人，黑夜间看不清，一脚踢在了他身上，他跌倒下去，马上摔死了。妻子和我把尸体抬到平台上，设法将它放到总管家里，因为他是我们的邻居。总管回去发现驼背在他家中，以为是贼，用锤把他打倒，还以为是自己打死了他。我无意间杀死了一个伊斯兰教徒，可不愿有意地害了另一个伊斯兰教徒的生命了！”
　　因为犹太医生的自首，法官便吩咐掌刑官：“放掉总管，绞犹太人偿命好啦。”
　　掌刑官又将绞绳套在犹太医生脖子上，刚要动手开绞，那个裁缝又突然之间之间之间挤开人群，奔到绞刑架下，对掌刑官说：
　　“别绞他，杀人的不是他，而是我。是这样的：昨天早晨我出门散完步，午后回家的时候，碰到这个喝得醉醺醺的驼背。他敲着小鼓，哼着小曲。我事先邀他到我家，用煎鱼招待他。我妻子拿了块鱼肉请你吃，塞在他嘴里，他一咽便鲠死了。我妻子和我把他抱到犹太医生家里，他的女仆来开门，我对她说：‘通知你的主人，请他快下来，给我们的孩子看病。’事先，我给了她一枚四分之一的金币。她上楼去通知主人的时候，我把驼背放在楼梯上，然后带着妻子静静溜走。医生下楼踢在他身上，便认为是自己杀死的。”
　　“这是事实吧？”他问犹太医生。
　　“对，真是这样。”医生回答。
　　“放掉犹太人吧，”裁缝望着法官，“让我来偿命好啦。”
　　“这真是一个可以记录下来当史料的怪事。”法官听了裁缝的自首，感到非常惊讶。随即吩咐掌刑官：“放掉犹太人，根据裁缝的自首，绞他好啦。”
　　掌刑官一边把绞绳套在裁缝脖子上，一边说道：“麻烦事极了！一会儿要绞那个一会儿要绞这个，结果，谁也死不了！”
　　那个驼背，本是供天子逗笑取乐的一个侏儒，随时随地侍奉天子。他喝醉酒，溜出王宫后，一连两天也不见回宫。天子便吩咐打听他的下落。侍臣出去打听了状况，回宫禀报国王：
　　“启禀主上，驼背已死了，尸体被人送到衙门里。法官要绞死杀人犯。可非常新鲜，每当他宣布了罪状，即将行刑开绞时，总有人出来自首，承认是自己杀人，已有好几个人自首了，每人都讲了杀人的原委。”
　　于是，天子吩咐侍卫：“你快去法场传法官进宫，要他带一切犯人来见我。”
　　侍卫到法场时，掌刑官刚预备好，就要开绞裁缝了。
　　“且慢！”侍臣阻止了掌刑官，向法官传达了天子的旨意，随即命人抬着驼背的尸体，并将裁缝、犹太医生、基督教商人和总管一齐带进宫去。法官见到天子，跪下去吻了地面，把事件经过一五一十报告了天子。天子听了，又惊奇又激动。
　　这时，一个刚进宫的理发匠站了出来，看了这场面。他到很新鲜。
　　“陛下！”理发匠说：“为什么这个裁缝、基督教商人、犹太医生、穆斯林总管和死了的驼背都会在这儿呢？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天子笑着说：“来吧，把驼背昨天吃晚饭时的情形，以及基督教商人、犹太医生、总管和裁缝所谈的一切经过，全都讲给理发匠听吧。”
　　理发匠听了这所有，说：“这可是奇事中的奇事了！”接着他摇着头说：“让我看一看驼背吧。”于是他挨近驼背坐下，把他的头挪在自己的腿上，仔细打量一番，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哈哈大笑，笑得差一点倒在地上，他说：“每个人的死都是有原因的，驼背之死尤其值得记录呢。”
　　他的言行使得所有的人都无缘无故，天子也一样摸不着头脑。
　　“陛下，以你的恩惠起誓，这个驼背并没有死，他还在喘气呢。”理发匠说着，从袋里拿了一个罐子出来，打开，从中取出一个眼药瓶，拿瓶中的油质抹在驼背脖子上，接着又掏出一只铁夹子，小心地把铁夹子伸进驼背的喉管，挟出一块裹着血丝、带着骨片的鱼肉。驼背突然之间之间之间打了一个喷嚏，一骨碌爬了起来，他神气十足，伸手抹一抹嘴脸，说道：
　　“安拉是唯一的主宰，穆罕默德是他的使徒。”
　　天子和所有的人惊奇之余，全笑得死去活来。
　　“以安拉的名义起誓，”天子说，“这可真是奇事，没有比这更稀奇古怪的事了，臣民们，”他接着说：“难道你们曾见过死了又活返来的人吗？若不是这个理发匠，这驼背一定假死变成真死呢。”
　　“以安拉的名义起誓，”人们齐声说，“这真算得是万中仅一的奇事了。”
　　天子惊讶之余，一面吩咐宫中的人记录驼背的故事，作为历史文献保存；一面犒赏犹太医生、基督教商人和总管每人一套名贵衣服，然后让他们全都回家，裁缝、驼背和理发匠也各得到了天子赏给的一套名贵衣服。从那以后，裁缝在宫中做起缝纫活，按月领取薪俸；驼背仍然陪伴天子，谈笑取乐，得到了很高的俸禄；理发匠却成为天子的随身陪侍，替天子理发。
　　他们各得一份差事，舒适兴奋地生在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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