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背小丑

　　已往,有一个裁缝,为人通达快活,兴趣遍及.他常常带妻子闲逛,早晨出门,日暮方归,一路上谈笑风生,娱乐嬉戏.一天,夫妻俩在出游返来时,重逢一个驼背人,举止言谈,十分可笑.裁缝夫妇路遇知己,聊得投机,便邀请他到家中做客,一路吃喝玩耍.
　　裁缝夫妇拿出煎鱼.馒头和各色水果,盛情款待驼背.驼背边开怀大嚼,边说着笑话,直逗得大家前仰后合.女主人兴奋至极,夹起一块鱼肉就往驼背嘴里塞,笑着说:
　　"你得将这块鱼肉囫囵咽下,不许嚼!"
　　"那有何难!"驼背张大嘴巴,大口往下咽.
　　不料,这块鱼肉中有根鱼刺牢牢地卡在驼背的喉管中,顿时他疼痛难忍,咽不下去,吐不出来,憋得喘不过气来,眼球瞪得大大的,险些被鲠死.裁缝夫妇见驼背昏死已往了,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裁缝哀叹道:
　　"看来这个驼背没救了,他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死在我们家中!"
　　"你是傻子,依然呆子?怎能眼睁睁地看他死在咱家里,这个讼事你吃得起吗?"
　　"那又能怎么办呀?"
　　"快,你把他抱在怀里,我给他盖上一张丝帕,然后,我们趁夜深人静,把他送到外面去!"
　　裁缝照此办理,抱起驼背,跟妻子走出家门.他妻子走在前面,口中不断地嚷着:
　　"哎呀,我的儿呀,瞧你遭的这个罪呀,你快点好啦吧!你别怕,这种天花病,谁都会得的,也会治好的!"
　　裁缝夫妇边走边故意高声喊叫,沿街打听医生的住处.他们走了好远,终于来到了一家诊所.
　　值班护士听了短促的敲门声,便三步并作两步从楼上下来开门,问他们有什么病.
　　"我们是带孩子来看天花病的,"裁缝妻子沉着注释说,"这是诊费,请你拿给医生,请他快点下来看一看我们这可怜的孩子吧,他病得很厉害!"
　　护士接过钱,缓慢上楼去请医生.裁缝夫妇抱着驼背冲进里屋,把驼背放在楼梯口,相互使了个眼色,转身溜之大吉.
　　医生听说有重病人,赶忙穿上大褂下楼来.他因为匆忙,没注意有人盖着丝帕躺在楼梯口,结果与驼背一齐跌倒.医生赶忙爬起来,上前揭掉丝帕一看,原来是个死人!再看一看左右,并无他人,知道其中有诈.他明知有人移祸于他,可是也晓畅就是浑身长满了舌头,也说不清道不明了.他忙上楼请下来足智多谋的夫人.夫人见驼背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知道要受连累,忙说:
　　"此事宜早不宜迟,等到天亮,我和你的生命也就保不住了!来呀,我们把他抬到平台上去,然后扔到邻居院子里去吧!"
　　这位医生的邻居是王宫里的厨役总管,常常把厨房里的肉偷带回家,为此也招来不少猫.狗和老鼠(mouse).医生夫妇把驼背抱到平台上,两人提着他的手和脚,顺着墙放到总管院内,让他靠在墙角,然后,静静地躲回自己家中.
　　总管听到院子里有声响,便披衣起床查看,发现墙角有个人,便气急败坏地嚷道:
　　"好啊,原来常常偷肉的是你呀!原先,我总以为是那些猫呀.狗呀和老鼠呢!真是冤枉了它们,原来你是从屋顶上爬下来行窃的!"
　　说着,他拊膺切齿地操起一根棍子,不由分说地向驼背打去,只一下就把驼背打翻在地.总管见驼背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就惶惶然手足无措了.心想,这个人的性命断送在我的手上,叫我如何交代呢?于是,他静静地打开院门,扛起驼背,在黑夜中摸索着走到街头十字路口处,把驼背放在一家店铺门前,然后,转身就逃回家了.

　　刚巧,有个下夜班的人,头昏脑涨地赶回家中.他走到驼背面前,坐下来系紧鞋带,猛抬头看到驼背站在身边,以为他要来偷他的缠头,便不由分说,捏紧拳头,狠狠打已往,驼背立即扑倒在地.他也扑上去,用力掐住驼背的脖子,口中高叫捉贼.巡警闻声赶到,见有人被打死,便把那人押到总督那儿问罪.那人慌了,忙区分道:
　　"他不是我打死的,我只是掐住他的脖子不让他跑掉而已!"
　　翌日,总督要审理并处决杀人犯,便让行刑官宣布那人的罪状.然后,将那人绑赴刑场.正当刽子手举刀要杀掉那人时,那个厨役总管突然之间之间之间赶到,他拨开众人,来到行刑官面前说:
　　"你们不能滥杀无辜,我才是杀人犯!"
　　"你为什么杀死他?"行刑官问.
　　于是,总管把自己的所见所为陈述了一番.
　　听了总管的自首,总督便吩咐行刑官说:
　　"放了那人,处决这个总管吧!"
　　行刑官为那人松绑,又把总管绑个结实.刚要动手时,那个医生突然之间之间之间挤进人群,对行刑官说:
　　"你们不能滥杀无辜,我才是杀人犯!"
　　于是,医生把自己的所见所为陈述了一番.
　　听了医生的自首后,总督便吩咐行刑官说:
　　"放了总管,处决医生来偿命吧!"
　　行刑官为总管松绑,又把医生绑个结实.即将动手时,那个裁缝突然之间之间之间挤进人群,对行刑官说:
　　"你们不能滥杀无辜,我才是杀人犯!"
　　于是,裁缝把他和妻子的所作所为陈述了一番.
　　听了裁缝的自首,总督对驼背的故事惊诧万分,随即吩咐行刑官,放掉医生,处决裁缝.
　　行刑官一会儿受命放这个,一会儿受命绑那个,早已不耐烦了.
　　那个驼背,原来是王宫里供国王逗笑取乐的侏儒,平时时候不离国王,那日一时心血来潮,溜出王宫,混迹民间,想变着法儿取乐,不期遭此噩运.次日国王不见侏儒,便向左右打听他的下落.
　　"国王陛下,"左右的人说,"驼背被杀害了.当他的尸体被运到总督衙门里.总督要处决杀人犯时,却接二连三有人出来自首,声称自己是杀人犯,而且每个人都讲出了自己的杀人效果和具体经过."
　　"你们快到法场上,"国王吩咐左右说,"去传总督进宫,并将所有杀人犯押来见我."
　　这当儿,那刽子手正要处决裁缝.来人及时赶到,传达了国王的旨令.总督马上命人抬着驼背,并将裁缝.医生.总管和行人一齐带进宫中.
　　国王听了总督的禀告,感到万分惊奇,对在场的人说:
　　"你们听过比驼背的遭遇更离奇的故事吗?"
　　"如蒙国王恩准,"那位行人上前拜过国王,说,"就请让我谈谈我亲身经历的一桩事儿,它比驼背的遭遇离奇得多了."
　　"你讲吧,那是一桩什么事儿,会比驼背的遭遇更离奇呢?"
   
　　二
　　我从小在埃及长大,父亲(father)曾做过经纪人.父亲去世后,我承当父业,成为掮客.
　　一天,一个英俊的年轻人来到我的店铺中,他掏出一块手绢包着的胡麻,问我:
　　"像这样的胡麻,一斤值多少钱?"
　　"一百元."
　　"你带脚夫和会计到胜利门佳瓦利店中来提货吧."
　　那青年放下胡麻,匆匆离去.我迅速找好买主,商定每斤一百一十元.然后,我带着脚夫和会计去找那青年.他带我们走进库房,买了五十斤,共五千元.事先,那青年对我说:"每斤补你应得利益费十元,其余四千五百元,暂时由你保管,我以后再取用."
　　我满口答应.当天我净赚了一千元.一个月后,那青年找到我,问我:
　　"我的货款呢?你把货款备齐,呆会儿我来取."
　　可是,他去了一个月才又出现,晤面又问:
　　"我的货款呢?你把货款备齐,呆会儿我来取."
　　我又备齐货款,等他来取.他又是去了一个月才出现.
　　如此往返多次,令我十分不解.到年终时,那青年身着华丽的衣衫来了.我决定留他吃饭,他说可以,但一定要从货款中拨钱付账才行,我答应了.我们坐下来吃喝.我发现他一向用左手取物,十分新鲜,便问他原因.他把右手从袖管中抽出来,我一看,原来他的手掌已被割掉了.接着,他给我讲了他的故事.
　　我是巴格达人,父亲是位绅士.他归真后,我备了巴格达的货品,来到久仰的埃及.我的货品在这里挺受接待,但赚钱不多,我好不苦恼.之后经人指点,我委托了代笔人.证人.会计,把货品用记账的方式批发给坐商,自己平时吃喝参观,每逢一.四去市中收账,盈利可观,好不快活.
　　又是一个星期一,我到市里收账时,见一个女郎,打扮得浓妆艳抹,袅袅婷婷地走来,问店主:
　　"你铺里有效纯金线混织的上好衣料吗?"
　　店主将我带来的衣料拿给她看,她很写意,以一千二百元的价格买了一份.但是,她说:
　　"衣料我先带走,呆会儿叫人把钱送来."
　　店主不肯,双方发生口角.我只好出面调解,对女顾客说:
　　"这点布料算什么,给你,拿去吧,如果你高兴,就让人送钱来,否则,就算作送给你的礼物吧!"
　　她见我如此豪迈,对我另眼相待,便盛情邀请我当晚去她家里做客.我照她留下的地址寻到一栋高楼大厦前,仆人引我进门一看,里面是一个很大的花园,花香袭人,硕果累累,清泉丁冬,飞鸟齐鸣,高楼墙壁砌闻名贵大理石,屋顶镀金,灿烂夺目.喷水池的四角缠绕着四条金蛇(snake),口中喷出珍珠般的清泉.
　　我坐在宽敞豪华的大厅里,只见那女郎身着薄如蝉(cicada)翼的丝绸衣衫.头戴镶珍珠的凤冠,款款而至.她让人摆出丰盛的宴席款待我,我们边吃边聊.饭后又让我净手,还给我洒了玫瑰麝香水.她派人请来证人,宣布说:"我和这个青年结婚,请你们证婚,替我们写下婚书吧!"事先我向证人表示,每日送她礼金五十元.从此,我和她过着幸福美满的夫妻生活.我每日送她五十元钱,直至将蓄积一切花完.我没了钱,心中十分烦闷,便到市场上闲逛.事先市场中人山人海,水泄不通.突然之间之间之间,我被挤倒在一个骑兵身上,我的右手无意间插进他的衣袋,将里面的东西掏了出来.机灵的骑兵发觉钱包不见了,不由分说,举起木棒就朝我打来,我当即昏了已往.刚巧,总督路过此地,那骑兵上前告我扒窃他的钱包.总督大发雷霆,令人将我拿下,逼我招供.事至于此,我只好认命,说:"不错,是我偷的!"
　　总督判我有罪,按法律割下我的右手.我疼痛难忍,撕块布包裹伤口,将手缩进袖管,精神模糊地回到家中.妻子见我面色苍白,不言不语,好生新鲜,就逼我说出实情.听了我的话后,她十分悲痛,彻夜坐卧不安.忧愁苦闷.她对我好言相劝,百般慰问,并把我带到一间密室里,打开一个柜子,说:
　　"你看一看这柜子里的东西吧!这都是你给我的金钱,每当你给我用方巾裹着的五十元钱时,我就原封不动地把它放进这个柜子里.现在,我将它全都送还你!为了我,你遭了厄运,丢掉一只手掌,这真是难以弥补的损失呀!"
　　随后,她毅然取笔立下字据,将她的钱财.首饰和一切产业归属于我.从此,我们夫妻间的感情日笃.却不料,自那日后,她的神经受到刺激,体力骤衰,病情恶化,不过五十天,她便瞑目归真,撒手人寰了.
　　我为她隆重治丧,为她在天之灵广施博济.在清理她的遗产中,发现了她的胡麻,现托你销售.
　　此后,我和那人交往颇深,彼此相助经商,一切过得很好.不想,人在家中坐,祸从天空上来!昨夜居然发生了那种意想不到的事件!
　　国王陛下,这个没手掌的青年的故事,难道不比驼背的故事更离奇吗?
　　"不行!"国王不写意地说,"这并不离奇,非把你们都绞死不可!"
　　"陛下,"总管走到天子面前,说,"那么,请许可我说一个故事吧,如果您觉得它比驼背的故事更离奇,那就请陛下赦免我们好啦."
　　"可以,你讲吧!"国王答应了.
   
　　三
　　昨晚,我出席了一个宴会,席上有一道菜是烤全羊,大家都很喜欢吃.可是,有个年轻人却例外,我们屡次请他品尝,他却发誓不吃,而且还说:
　　"行了,我生平吃过一次就已经够受了!"
　　他的固执,愈发引起我们的好奇,非让他说晓畅不可.他只好表明,若让他吃,那么吃过过后,必须把手用肥皂洗四十次,用苏打洗四十次,用皂角洗四十次,总共要洗手一百二十次,否则就不吃.
　　主人为他备好洗手用的一切东西,他才勉强答应,伸出颤抖的手去取羊肉(mutton).我们惊奇地看到,他只用四个指头抓取食物,大拇指已经没有了!
　　"你的大拇指怎么没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弟兄们,"他十分伤感地说,"不仅这个大拇指没有了,我左手上的大拇指和两只脚上的大脚趾都没有了."
　　接着,他伸出手.脚给我们看,果然都缺了大拇指.大脚趾.这使我们万分惊诧.于是,年轻人向大家讲了下面的故事:
　　我父亲曾是巴格达城中数一数二的商界领袖,可是,他生性喜欢吃喝玩乐,挥金如土.在他归真时,不仅资产已被浪费得一干二净,而且债台高筑,讨债者踏破门槛.我一面苦苦恳求债主们高抬贵手,一面拼命努力,振奋精神,勤恳经营.不久,债款逐渐还清,略有盈余.
　　一天,我正在铺中做买卖,来了一位绝代才子,她带着一个仆人和一个奴隶,用极度温柔的声音对我说:
　　"老板,你这儿有上等衣料吗?"
　　"小姐,我可以拿铺中最好的衣料给你看,如果你不写意,我可以替你到别的商店去看一看."
　　我替她选好五千元的上等衣料,她把衣料交给仆人,自己骑上骡子,未交款便扬长而去.她未留下住址,我也没美意思问她,只好权且做了五千元的债务人.过了一周,商人来催债,我只好央求他再缓一周.过了两周,那位小姐又带着仆人和奴隶来了,付清货款.又通知我她所需货品,我便替她代购了一千元的货品.她只是摇头表示写意,带走了货品.
　　我很懊悔,心想,这算怎么回事儿?她付清五千元的货款,又带走一千元的货品,这样下去,我非破产不可.也许她是个骗子,用美艳姿色使我上当呢!
　　一个多月已往了,不见她的踪影,商人们不时地前来催款,逼得我都想变卖自己的产业来抵债了.正当我焦虑万分之时,她又姗姗而至.来后马上付清了货款.她坐下来问我:
　　"你结婚了吗?"
　　"还没有."
　　"我原来是哈里发夫人的使女,十分受宠,现在已成为她的管家.我曾在夫人面前提到你,说如果你没结婚,我想嫁给你.夫人保持要先见见你,然后再定夺.如果你赞成,今晚你住到夫人建的清真寺里,会有人来接你的."
　　"好,我很愿意!"
　　傍晚,我到清真寺做了礼拜,并在那里过夜.翌日晨,夫人的仆人和奴隶带着几只木箱,划着小船来了.他们让我钻进一只木箱中,把其余的木箱塞满衣物,便向夫人的宫殿划去.来到宫前,惊动了门卫,门卫要开箱搜检.仆人束手无策,忙说:
　　"这些都是哈里发和夫人的代价连城的宝贝,万一弄坏了一件,你我都担待不起!"
　　门卫见仆人的话分量很重,自知吃罪不起,便放行了.
　　仆人和奴隶赶忙搬着箱子往宫里走,却与哈里发不期而遇.哈里发问仆人:
　　"这些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都是夫人用的衣服什物."
　　"打开来,让我看一看!"
　　闻听此言,我在箱子里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心想,明天好事未成,兴许会弄到身首分家的地步!仆人和奴隶把别的箱子一只只地抬到哈里发面前,打开让他搜检.他见里面全是衣物,还要看我藏身的那只箱子,仆人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央求道:
　　"这个箱子里全是闺秀用品,理应在夫人面前开启;否则,夫人见怪下来,我们又如何是好?"
　　哈里发听仆人说得有理,也就不再保持了.仆人和奴隶赶忙把我抬进大厅,开箱把我放了出来,这时,我被吓得衣衫都湿透了.
　　不一会儿,十个宫娥翩翩而至,分立两边侍候.过后,又有二十个宫娥簇拥着夫人来了.我向她膜拜后,她示意让我坐在身边.仔细地端详了我一番,然后与我交谈,觉得很写意.此后,夫人与哈里发商定,把管家嫁给我.
　　哈里发夫妇为我们在宫中举办了盛大的结婚典礼.在宴席中,有烤全羊这道菜,我觉得很好吃,便吃了许多,吃完,不曾洗手,只用毛巾揩了一下了事.
　　新婚之夜,妻子闻到了羊肉味,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大叫起来.侍女.仆人们闻声赶来.妻子说:
　　"快把这个疯子赶出宫去!"
　　"爱妻,你怎么叫我疯子呢?"
　　"你吃了羊肉,应该洗干净手,而你却弄得双手油腻腻的,这成什么体统!你这种人怎能与我一路生活呢?"
　　说着,她举起鞭子,不住地鞭打我,说:"宫女们,把他送给警察,砍掉他吃了肉而不洗的手!"宫女和仆人苦苦说情,也无济于事,她让人把我捆绑起来,然后用锋利的剃头刀,割掉了我的大拇指和大脚趾,疼得我顿时昏死已往.
　　从此,我发誓再也不这样吃烤全羊了,如果吃,必须用肥皂洗四十次,用苏打洗四十次,用皂角洗四十次.这样,也就博得了妻子的欢心,从此,我们亲睦如初,过着美满的日子.
　　
　　我们听了被割掉拇指的青年的谈话,吃过席,回到家中.半夜听到院墙有响动,发现驼背,便去打他.这就是我惹祸的经过,请陛下饶恕吧!
　　"不行,"国王说,"这个远不如驼背的故事稀奇.非把你们都处死不可!"
　　"陛下,"医生走到国王面前,说,"那么,请许可我说一个故事吧,它会比驼背的故事更离奇的."
　　"什么故事,说来听听."国王说.
   
　　四
　　我年轻时就学医.一次实习时,碰到一件非常新鲜的事儿.
　　省长派仆人来叫我.我来到省长家中大厅,见一个英俊的青年躺在床上,我走上前去握他的手,他却向我伸出左手.我事先很纳闷,心想,这青年虽然生在官宦人家,怎么这样不懂得礼节?此后,我连续去了十天,终于把他的病医好啦.省长送给我一套名贵的衣服,并委任我为省医院的监督.
　　我陪那青年去浴池洗澡,易服服时,我发现他的右手掌被割掉了.不仅如此,他还遍体鳞伤.因为我难以掩饰万分惊诧的神情,青年便在回家后,约我到花园中长谈,给我讲了下面的故事:
　　我是家属中惟一的男孩.一次听父亲和叔父们畅谈埃及悠久的文明历史和埃及母亲河......尼罗河的旖旎风光,便深为埃及所吸引,从此一心想到埃及,便不思茶饭,辗转难眠.不久,叔父们要去埃及经商,我便执意要去.路经大马士革时,我被那里丰厚的水果.茂密的森林(forest).潺潺河溪和奇花异草所迷恋.叔父们让我先留下,他们去埃及经商.
　　我住进一个十分讲求的旅馆.一天,在门前碰到两位见过面的朋友,尽地主之谊,我邀请他们来旅馆吃喝.谈笑.两位朋友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发生了口角,我竭力相劝,并留他们过夜.
　　翌日晨,我去唤醒他们,却发现一个不辞而别,另一个却惨死在血泊中.为不受连累,我在室内就地掘坑,将尸体埋好,锁好房门,向旅馆老板交足一年的租金.然后,直奔埃及.
　　在埃及与叔父们相见,自然喜不待言.大家一路参观埃及的名胜古迹,浏览尼罗河的秀丽景色.叔父们离埃及回家后,我持续在埃及过了三个寒暑.
　　这时,我手头的钱已快浪费殆尽了,仅余一年的租金.埃及虽好,终非久居之地,于是,我又回到大马士革.
　　旅馆老板见到我,十分高兴,他认为我财大气粗,将那个房间一向为我留着.我开门出来,收拾东西时,发现床下有个镶宝石的金戒指.我拭去上面的血迹,到市上找经纪人,托他代为拍卖.
　　经纪人用秘语叫卖,有人要出一千银币,可他却对我说:"这个戒指其实不是金的,而是铜质镀金货,现在有人出一千银币."我随口说:"是的,这原是铸来蒙人的,就一千银币吧."经纪人见我言行可疑,便把戒指交给商界头目,头目随即去见总督,说:"这个戒指是我的,被那人偷去了,现已找到窃贼!"
　　就这样,我被押去见总督,他问我戒指的来历,我把对经纪人说过的话对他重复了一遍.总督说我在扯谎,随即令人剥掉我的衣服,重刑拷打.我不堪忍受,便招供说:"是我偷的!"他们录下我的口供,定了案,按偷窃罪处罚,割下我的右手掌.
　　我回到住处,心中好不懊恼,旅馆老板要赶我走,我又无颜见人,只有痛哭流涕的份儿.
　　翌日,老板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带着诬告我偷窃的商界头目闯进我的房间,不由分说,将我用铁链锁住,说:
　　"那个戒指,原是省长的所有物,他说这枚戒指在三年前与他儿子一块儿失踪了."
　　听他们这么一说,我差点儿昏死已往,心想,昨天失去一只手掌,明天小命也得搭出来了.
　　我被带到省长面前.他仔细端详了我良久,对抓我的人说:
　　"这个年轻人很可怜,你们割他的手过于严厉了!"
　　接着,他吩咐手下人为我松了绑.然后,我将事儿的来龙去脉诉说了一遍.他倾听了我的陈述,听着听着,他老泪纵横,拉着我的手,说:
　　"孩子,那个遭到不幸的青年就是我的儿子啊,他在外面与人争吵,不幸遇难,这叫我这个做父亲的多么伤心呀!"停了一会儿,他拭干泪痕,对我说:"孩子,我看你为人正直,只是被屈打成招.这样吧,如果你愿意,我想把我的闺女(daughter)许配给你,不向你索取聘金.你就住在这儿吧,就让我把你当作亲生儿子吧!"
　　"好的,"我满口答应,"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
　　省长令人撵走了商人,请来法官和证人,替我和他闺女定婚,写下婚书.于是,我成为省长的乘龙快婿.在家父归真后,我们一向在这里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这就是我被割掉手掌的经过.
　　听了青年的叙述,我觉得甚为稀奇.之后,我辞别了他,来到贵国行医.昨天,没想到会发生驼背的事儿.
　　医生讲得津津乐道,国王却不以为然,说:
　　"其实,你的故事真不如驼背的故事稀奇,非绞死你们不可.现在,轮到罪魁罪魁裁缝讲了,如果他的故事还不如驼背的故事稀奇,那么,你们就乖乖地去死吧!"
　　于是,裁缝开始讲他的故事.
   
　　五
　　昨天黎明时分,我到朋友家去,在那里见到了木匠.理发匠.装玻璃的工匠和几个裁缝.主人盛情招待我们,席间,主人向我们引见一位巴格达青年.只见他衣冠楚楚.谈吐文雅,美中不足的是他是个瘸腿.我们请他入席,他刚要就座,猛然看到我们之中的理发匠,拔腿就走.我们都上前挽留,他执意不肯,说:
　　"我绝对不能和丑恶的理发匠共席!"
　　"这就新鲜了,你和这位理发匠有何积怨呢?"
　　那青年拊膺切齿地说:"诸位,就是他使我变成瘸腿的!"
　　于是,青年怒视着脸色苍白的理发匠,向我们报告了下面的故事:
　　诸位,我父亲是巴格达商界的头目,膝下仅我这个独子.他归真后留给我的资产数量可观,使我享用不尽.我生来憎恶女性.一次,在街上碰到一群妇女走来,我便躲到小巷中去.
　　这时,我的耳边突然之间之间之间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歌声,抑扬顿挫.柔和委婉,十分动听.我被这歌声深深感染,飘飘然不知所以,很想面见唱歌的人.正这么想着,却见巴格达的法官骑马而至.奴隶为他开道,前面跟着许多仆人,簇拥着他走进那唱歌者的屋子里.
　　我向邻居打听,才知唱歌的人就是法官的闺女.她独具歌唱天赋,但她父亲却不让她唱,她只好趁父亲不在家时偷着唱.那邻居说:
　　"我与她很熟,你若愿意听她唱,等到星期五聚礼前,我设法让仆人给你打开门,让你进院子里听.但你必须在她父亲返来前离开."
　　听邻居这么一说,我很高兴,给了邻居一百枚金币.十分困难盼到星期五了,一大早我就穿戴齐整.这时,邻居突然之间之间之间找到我,说:
　　"你最好去洗个澡,再理理发,那样就会显得更精神些了."
　　于是,我打发仆人到街上先找个理发匠来,结果仆人带返来这么个丑恶的理发匠!他进屋后,并不理发,先问长问短,又取出观象仪来到院子里调查天体,接着又为我占卜.他这样一来,不仅耽误了我好长的时间,还搅得我狭隘不安.我忍无可忍地对他说:
　　"你怎么会懂得天文学?我是请你来理发的,不是请你来对我说这些无稽之谈的!"
　　"你不能这样说,"那人却不以为然地说,"像我这样一个理发匠,一个精通化学.天文.星象.文法.修辞.伦理.数学.工程学.法律.圣训.经注等理论的人前来为你服务,这是真主赐予你的恩惠.我读书而深究其理,钻研而知其底蕴,我懂理论并充分实践,学习手艺并掌握技能,剖析事物而又把握自如.因为我不善多言而注重实干,方荣获'庄重的寡言者,的称号.而你却说我的话为'无稽之谈,!我要通知你,先贤阿拔斯说过,在星期五这天剃头的,真主使他避免七种疾病,在星期五放血的,可以避免害眼和其他疾病."
　　"仆人,"我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叫道,"给这人四分之一个金币,让他快走吧,我不想理发啦!"
　　"这像什么话?"理发匠阻止仆人,说,"我要在一年内,为你义务服务,报酬不报酬,我绝不在意.你父亲可是位仁慈慷慨的人.一次,也是在这样的日子,他请我替他放血,我取出观象仪,替他视察一番,发现气象阴险,要是放血,凶多吉少.他采纳我的发起,改了时间.令尊为答谢我,令仆人取来一百零三个金币和一套衣服送我,说:'一个金币是观象费,一个是注释费,一个是放血的手续费,其余的一百个金币,是你对我歌功颂德的报酬.,想想看,你与令尊大不一样,你让病魔给弄昏了头啦!《古兰经》说得好:'抑制情绪而善于容忍的人是应该得到善报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如此急躁?令尊有事总是与我商量,俗话说:'若要好,问三老,,而我的经验阅历绝不亚于任何人.我不辞劳苦,甘愿为你服务,可你却显得这样不耐烦!若不是看在令尊的面子上,我才不低声下气地劝导你呢!"
　　"快住嘴吧!"我真息怒了,"不许你喋喋不休地讲下去,你快剃头,早些走吧!"
　　他开始弄湿我的头发,口中念念有词:"我并不责怪你,你到底是太年轻了.在你孩提时代,我曾把你扛在背上,送你进学堂哩!"
　　"你要再说下去,我就不让你理发啦!"
　　他见我气得浑身颤抖,慢条斯理地用剃头刀在我脑袋上晃来晃去,许久,他才动手剃头.不想,他刚剃了几刀,却又抬起手来,说:
　　"小主人呀,急躁是魔鬼的习性,稳重才是正人的品行.我想让你清楚,我常常给王公大臣.绅士学者们理发,就别说你啦......"
　　说着,他扔下剃头刀,又拿起观象仪,走到院子里,顶着烈日又视察了好一阵,然后转回屋子里,对我说:"现在离做礼拜的时间不多不少,刚好另有三个钟头."
　　"行啦,你弄得我根本不想理发啦!"
　　他又拿起剃头刀,晃来晃去,然后剃了几刀,却又开口说道:
　　"你的急躁真叫我伤心苦恼,你应该把原因对我说明,这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
　　我的头发已被剃得杂乱无章,不成样子,暗自想道:做礼拜的时间即将到了,我必须在人们散场前出去.于是对他说:"别再嗦了,我现在要去找朋友,请人家来吃饭!"
　　万万没想到,他一听我的话,就高声叫了起来,说:"好呀,明天我真太幸运了!昨天我约了几位朋友明天来家吃饭,却忘了预备饭菜,这可怎么办呀!"
　　"既然如此,你就快点剃头吧.如果剃得又快又好,就把我家里的饭菜全都拿去待客好啦!"
　　"都是些什么佳肴呀?"
　　"五盘肉食,十个红烧鸡,一只烤羊羔."
　　"请拿出来,让我先看一看好吗?"
　　我无可奈何地将饭菜一一拿出来让他看.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说:"真是好极了!只是美中不足,缺少香料."
　　我取出香料匣子,里面有沉香.麝香.龙涎香等各种名贵香料.我把香料匣子递给他,说:"全拿去吧,只求你快点把我的头发剃完吧!"
　　"那怎么行,我要逐个看得清里面的东西才肯收下呢!"
　　我只得让仆人打开香料匣子.理发匠干脆扔掉剃头刀,席地而坐,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翻看着那些香料.接着,他又把他请的所有客人,如澡堂的门房.挑担小贩.脚夫.卖水的.马夫和杂货店老板之类的人的姓名.年龄.住址.兴趣爱好等等详细地介绍了一番.
　　"快剃头吧,兴许你的这些朋友早已在你家中恭候你多时了,也许等得不耐烦了呢!"
　　"不着急,如果你愿意去的话,那你帮我把犒赏我的食品拿到我家里去享受一番吧!如果你保持要到你的朋友那儿去,那就许可我先将你犒赏的食品先送回家中,摆起来让客人们吃喝,通知他们不必等我.然后我再返来,陪你一块儿去会你的朋友."
　　"不必了,你自行方便吧,让我们各走各的路吧!"
　　"那不行,你一个人去我还真不放心呢!"
　　他就这样缠着我,使我哭笑不得,束手无策.到了做礼拜的时候,头发才理完.我说:
　　"现在你把这些食品送回家里去吧!"
　　"你甭想骗我!你把我赶走,好一个人去冒险!你必须等我返来陪你一块儿去才行."
　　"好,好,"我赶忙应承道,"你快去快来,别耽搁了!"
　　于是,他带走我给他的一切食品,雇了个脚夫把东西送回去.而他自己却躲在巷子里,窥测我的行踪.事先时辰不早了,我赶忙穿戴齐整,匆匆忙忙地直奔唱歌人的家.那位邻居早在那里等候多时了,他把我带出来,躲在一间僻静的小屋里.这时,主人也做完礼拜返来了.我从窗户望出去,发现那个理发匠就坐守在门前!
　　这时,一个偶然事件发生了.主人责罚了一个女仆,一个男仆动了慈悲之心,前去求情,也遭主人怒斥,被打得死去活来.哭叫声传到门外,理发匠以为我在里面受了委屈,便大吼大叫起来:
　　"我的小主人在法官家里被人杀害啦!"
　　他捶胸顿足.嚎啕大哭着跑到我家里去报丧.我家里的人和婢仆们闻听噩耗,个个放声痛哭,跟着理发匠一向哭到法官家门前.
　　房主人听到门外一片啼哭哀嚎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忙吩咐仆人出门察看.仆人回禀道:
　　"门前站着许多人,冲着我们的房子喊:'打死人了!,"
　　法官听说打死人了,更是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便疾步来到门前,见门前人山人海,大吃一惊,忙问:
　　"请问诸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你杀死我们小主人了!"婢仆们齐声叫道.
　　"你用鞭子抽打他,"理发匠振振有词,"我刚才亲耳所闻!"
　　"这又从何说起,我与你家小主人素不相识,无冤无仇,怎会无辜打他?再说,他根本就没到我家里来......"
　　"住口!"理发匠拊膺切齿,"你分明知道我们小主人到你家来,你就让仆人对他下毒手,你们的心比毒蛇还要毒辣呀!"
　　说着,理发匠拨开众人,冲到屋里,四处寻找我.我见事儿不妙,只好藏到一个大木箱里.他见屋子里没有什么东西,就气急败坏地将箱子顶到头上,发疯似的往外跑.我被吓昏了头,便挣扎着打开箱盖,纵身跳了出来,结果跌在地上,摔坏了腿.这时,许多人围拢来看热闹,我束手无策,把身上的金钱向远方一抛,人们便赶忙去抢钱.于是,我便趁乱溜出巷道,可是,这个该死的理发匠却紧紧地尾伴伴随着我,我迫不得已,中途走进一家铺子,向织布匠求援,理发匠才被他骗走.
　　为了摆脱掉这个处处给我惹麻烦事的理发匠,我变卖了产业,离开巴格达,流落入贵地,一心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明天应邀前来赴宴,不想在这异国异乡,不期而遇这个老怪物!正是因为他,我才摔坏了脚,变成瘸腿!在这种状况下,我又怎能与他同席共饮呢?!
　　瘸腿青年讲完了自己的经历,却始终拒绝入席......裁缝接着说......事先我们问那个理发匠:
　　"这位青年所说是否全都属实?"
　　"我为他如此奔走,"理发匠说,"完全是为他好,如果没有我,别说他伤一条腿,恐怕连小命都得搭上了!好吧,现在就让我给诸位说说我那五个兄弟的故事,你们听后,就会知道,我依然寡言少语之人,并不像他们那样饶舌."
   
　　六
　　我原先住在巴格达,事先执政的哈里发是彼拉.他一贯体贴穷苦百姓,憎恶打家劫舍的流寇.一天,他获悉有十个流寇未缉拿归案,便令总督尽快去办.总督得令,坐卧不安,终于将十个流寇一切抓获,弄进一只船里,预备带走归案.
　　我见船中有那么多人挤在一路,料定他们要去赴宴.机会难得,我也趁乱混在其中.不想,船至彼岸时,早有巡警等在那里,不由分说,将我们一个又一个用绳索捆了个结实.当我的脖子上也被套上绳索的时候,我依然缄默不语,这不足以说明我的性格吗?
　　我们戴着桎梏,被押到哈里发彼拉面前,结果被判处死刑.他命令行刑官砍下那十个匪徒的头颅示众.刽子手让我们排成一排,手举明晃晃的大刀,依次砍下十个人头,他们走到我面前时突然之间之间之间休止了.
　　哈里发好生新鲜,便问行刑官,为什么不砍了.他回禀说,已经砍下十个人头.哈里发数了一下,果然不差,便惊奇地问我:
　　"你这个老头子,这有多么危险,差点儿没把你的头也砍下来,你在这危机时候,怎么竟然一声不吭呢?"
　　"回禀主上,我是个沉默寡言的老人,具备丰厚的阅历,若论我理智上的把握,熟悉上的深刻,言行上的沉稳,那是与众不同的.理发是我的职业,因为过于忠厚忠实,因此不盘算昔日之经历.我免遭杀戮,只是因为我人格的伟大."
　　哈里发听后,笑得前仰后合,问我:"沉默寡言的人,你有弟兄吗?"
　　"我有五个兄弟."
　　"你这五个兄弟都像你这么沉默寡言.足智多谋吗?"
　　"他们待人处事,绝不可与我相提并论.因为他们惯于多嘴多舌,才一个又一个变成为残疾人.他们每人的经历,都有一个令人难忘的故事,我必须向您谈一谈,以便与我相对照,免得人们以为我是个饶舌之人."
   
　　七
　　我的大兄弟是个驼背,以裁缝为业.他在巴格达租了一个富翁的一间铺子谋生,那间铺子的上面是主人的住家,下面是他的作坊.
　　一天,我兄弟正坐在铺中缝纫,无意中抬头看见一个妇女站在阳台上观景;从此,他便无心干活,只顾凝视那位妇人.
　　翌日,他仍然心绪不宁,坐在铺中,缝一针,抬头看一眼.其实,那妇人早就算计他了,知道他已经成为自己的俘虏,便转脸向他嫣然一笑,然后从容进屋,打发女仆拿着一匹白色花绸送到他铺中,对他说:
　　"我们太太问候你,请你用这布料为她缝一件衬衣."
　　他听后,连连摇头,马上着手剪裁缝纫起来,十分认真,也很卖力气.他边缝边抬头望那阳台上的妇人,那妇人也连连向他摆手示意.他很快就缝好啦.次日,女仆又带来一匹黄缎子,说女主人要请他缝两条裤子.
　　我兄弟更加卖力,下午就缝好啦.女仆取走后,他一向显得心情很激动.
　　次日早晨,他一打开铺门,那女仆就出现在面前,说:
　　"我们老爷有请,有话对你说."
　　猛然听说老爷有请,他吓了一跳.女仆见状,忙安慰他道:
　　"你别惊慌,我们女主人在老爷面前为你美言了几句呢!"
　　他喜形于色,欣然随女仆前往.与那位主人晤面,彼此问候过后,主人递给他许多衣料,让他做几件衬衣.
　　他领回衣料,马上动手,一向做到下午,连午饭也顾不上吃.他拿着二十件衬衣送给主人,并通知主人工钱为二十元.主人吩咐女仆拿二十元钱来.事先,女主人站在一旁用眉眼向他示意,暗示他不要接受.他立即表示,这些工钱就不收了,权当礼品送给主人了.
　　其实,我兄弟的生活十分窘迫,无钱生活.特别是熟悉那妇人过后,三天之内险些很少吃饭,却忙忙碌碌地为她夫妇赶制衣服.
　　次日早晨,那女仆又来了,说主人又要见他.他连忙已往,主人说:
　　"我要你替我做五身长袍."
　　他马上动手为他剪裁,然后带到铺中,不分昼夜地为他赶制出来.主人很写意,说要感谢他,便又从口袋中掏钱.正在这时,那妇人站在主人身后向他一再示意,不让他接受.他只好说不收.其实,他已经饿了好几天了.贫穷.饥饿.疲惫使他难以支撑.然而,他不知道,这对夫妇早就串通好啦,利用他的愚蠢和单相思,向他骗钱,让他白白给他家缝衣服.
　　这还不算,他们异想天开,用嫁女仆给他为妻的办法作弄他.新婚之夜,主人对他说:
　　"今晚你去磨房过夜,这对你的将来是再好不过的了."
　　他竟信以为真,独自一人到磨房过夜.主人事先嘱咐磨面的人,把他当驴使.夜半时分,磨面的人来到磨房,自言自语地说:
　　"这头驴太懒了,这么多麦子还没有磨呢,它竟站在那儿不动!"说着,就给我兄弟脖子上套上绳索,漏斗里添满麦子,吼道:"你这个家伙,甭尽想好事,快拉磨,今晚活儿多着呢!"
　　我兄弟在那人的鞭打下,没命地拉磨,不论怎样苦苦地请求.注释,那人却无动于衷,他只幸亏半苏醒中拉磨,直到天明.女仆来了,说:
　　"你的遭遇使我惆怅极了,我和女主人都很同情你,为你担忧呢!"
　　这时,他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只好昏昏沉沉地摸回铺中.他在铺中歇息了一会儿,只盼着有顾客登门,也好赚点钱来活命.想不到那女仆又来了,说:
　　"我们女主人请你去呢!"
　　"小姐,去你们的吧;我和你的女主人绝交了!"
　　女仆悻悻而归.不一会儿,女主人便出现在阳台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
　　"我真不晓畅,究竟是什么原因影响了我们的干系呢?"
　　我兄弟不理睬她.她朝天起誓,说在磨房中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美意的兄弟一听,马上心软了,便与她亲睦如初.
　　不久,女仆请他到女主人家中做客,他欣然从命,当即起身前往.
　　"亲爱的,我好想你哟!"那妇人一见他到来,便堆出满脸的媚态.说着,便上前来拉他的手.
　　"我也想你呀......"他张开两臂迎上去.
　　正在这时,男主人从里屋冲出来,大声喝道:
　　"胆小妄为的家伙,竟敢在青天白日之下私闯民宅,调戏妇女!我要把你交给巡警治罪!"
　　他百般求饶,人家可不理会.结果他被送到总督府,挨了一顿毒打,罚他骑着骆驼(camel)游街示众.最终,他被逐出巴格达,四处流浪.
　　我可怜他的境遇,静静地把他接到家中,供养至今.
　　哈里发彼拉听了我的叙谈,觉得很有意思,便要犒赏我,赦我无罪.我说:
　　"您不必犒赏我,只请您再听听我余下几个兄弟的故事,您就会认为我不是一个饶舌之人."
   
　　八
　　我的二弟是个瞎子.一天,他摸到一家深宅大院的富户门前乞讨.主人把他引到院内,顺着梯子一级一级地上到顶层,他满以为主人会招待他一顿美味佳肴呢,不想,主人却恶意戏弄他,让他独自从顶层摸索着下楼.他下着下着,在离地面另有一段距离之时,不幸一滑跌倒,一向滚下去,摔得头破血流.
　　他哀嚎着冲出门外,却又茫然不知所向,正踟蹰.彷徨之时,恰巧与他的两个盲同伴相遇.他对两位同伴说:
　　"我得从我们的存款中取出点钱来,好去治伤."
　　事先,那个房主人一向尾随厥后,默默地听他们谈话,当他听到这些瞎子另有一笔存款时,便一向跟着他们来到住处,溜进屋里.
　　"关好门,仔细搜检一下,别让生人出去."我兄弟说着,便和同伴们在屋里搜查了一番.奸猾的房主人拉着一条系在屋顶上的绳索,悬在半空,未被发现.于是他们把存款取出来,仔细清点,总共蓄积一万二千多元.他们每人取出急需的钱,把其余的整数埋在屋角.然后,他们取出饭菜,坐下吃喝.正吃喝间,我兄弟觉察出身边有生人咀嚼的声响,便惊呼道:
　　"大事不好啦,有生人闯出去了!"
　　于是,三个盲人按住房主人狠狠地打,一向打得精疲力尽.他们边打边喊:
　　"大家快来呀,有贼溜进我们屋里来了!"
　　听见喊声,周围的许多人都跑来看热闹.事先那个房主人半闭着眼睛,装成瞎子,也跟着他们喊叫.
　　人越聚越多,把几个盲人一并送到总督府.
　　"发生了什么事儿?"总督问.
　　"主上,"房主人抢先说,"我们之间的纠葛,非动刑法是难以辨得清的.请先处罚我,然后再处罚这个人吧!"他用手指了指我兄弟.
　　总督遂命狱吏把房主人打翻,重责四百鞭,他睁开一只眼.待持续鞭责时,他又睁开另一只眼.总督见状,颇觉离奇,便命他招供.
　　"主上,"房主人说,"我们四个人,扮成瞎子骗人,干损人利己的勾当.为此,我们已蓄积了一笔巨款,总共一万二千元.明天我向他们索取我名下应得的三千元.他们不但不给我,反而合资来打我,欲强占我的钱财.我只求主上公断.为证明我的诚实,主上只消更加地施用重刑,他们自然就会睁开眼睛了."
　　总督信以为真,当下令人重责.他们把我兄弟绑在一架梯子上拷打.我兄弟一再声明,他和两个同伴都是真正的盲人.可总督却鬼迷心窍,他越是声明,他们打得越凶,直把他打得昏死已往.总督又让人给其余的瞎子上刑,打得他们哭天喊地.而那个房主人却在一旁说:
　　"快睁开你们的眼睛吧,不然,还得持续挨打呢!"
　　可怜的盲人难睁双眼,有口难辩,只能挨打.房主人又说:
　　"这些家伙太顽固了!主上,请派人随我去取款为证吧!"
　　巨款果然被取来.总督将三千元分给房主人,其余的一切没收充公,并下令驱逐三个盲人.我奔到郊外把兄弟藏在家里,好生供养.
　　哈里发要犒赏理发匠,让他走.他却说:
　　"不,我什么也不要,只请陛下听我讲完."
   
　　九
　　我的三兄弟是一个独眼.他原为屠户,在巴格达城中开铺卖羊肉谋生,重点供应城中官宦富朱紫家.因为生意好,他赚了许多的钱,广置房产,并饲养了许多牲畜,安居乐业.
　　一天,有一位老头递给他一块银币,买走一块肉.他觉得这块银币与众不同,便独自放好.从此,那老头连续五个月用相同的银币来买他的羊肉,他也总是将银币独自收好.之后,他预备买羊,打开钱箱一看,那些银币全变成为碎纸片.他气得差点儿昏已往.
　　他另用钱买了只绵羊(sheep),剔下几块鲜羊肉挂在铺外,心想,那老头也许会来买.果不出他所料,那老头又举着一块银币来了.他上前一把抓住老头子的衣领不放,要跟他评理.
　　"你先别打我,"老头对屠户说,"我还要告你呢!"
　　"你蒙骗我,还不快快认错赔钱,怎么,你还要告我?"
　　"我当然要告你,你挂羊头卖人肉!"
　　"你不要血口喷人!你不能无中生有!"
　　这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老头一挥手,带领众人冲进我兄弟的铺子,说:
　　"耳听是虚,眼见为实.大伙儿出来看一看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实话了!"
　　人们涌进铺里,看见我兄弟刚刚宰好挂起的那头羊果然变成为一具人尸.见此情景,大伙儿肺都气炸了,当即把他围住,左右开弓,打他的脸,那个老头一拳把他的一个眼珠子打落了.接着,人们抬着那具尸体,押着他去见总督.
　　"主上,"老头说,"这个屠户宰了人,把人肉当羊肉卖.请您发落吧!"
　　我兄弟竭力辩解,总督根本不听,打了他五百大板,宣判没收他的资产,并驱逐出境.他被驱无奈,只好离开巴格达,四处流浪.
　　之后,他来到一个大城市,改作鞋匠.一天,他在街上听到马叫,一打听,原来是国王带领人马出猎,便站在路旁看热闹.当人马经过期,国王偶然瞥见他的眼睛,心中暗想,明天不是好兆头,随即调转马头,打道回府.然后命令侍卫追了上来,对我兄弟一通拳打脚踢,差点儿把他活活打死.
　　我兄弟挨了顿痛打,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因为什么.之后,他把那天所遭遇的不幸说给国王的一个侍从听,那侍从听后竟笑得直不起腰来,说:
　　"你要知道,独眼人是万万不能让国王看见的,尤其是瞎了右眼的人,会招惹杀身之祸的."
　　听了侍从的话,我兄弟十分畏惧,觉得必须离开此地,远走高飞.他又来到一座没有熟人的城市,住了许久.
　　一天,他外出散步时,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听到前面有马嘶的声音,便神经质地要躲避起来.仓促之间,他推开一个人家的大门,闯到长廊下面躲藏.这时,突然之间之间之间有两个大汉出现在他的面前,揪住他不放,说:
　　"好啊,你打算谋杀我们的主人,你和你的同党弄得他丧家破产.每日夜间你用来威胁我们的那把刀藏在哪里,还不快交出来?"
　　说着,两个大汉在他身上搜出一把刀子(knife),于是带他到总督那里去治罪.总督也不听他辩解,便打他一百棍,让他游街示众,并把他驱逐出境.
　　我听到不幸的新闻后,马上赶到出事地点,待人们释放了他,才静静地将他带到巴格达,藏在家里供养.
   
　　十
　　我的四兄弟被人割掉两只耳朵.他长期靠乞讨度日,食物常常难以为继.先父留下的遗产只有六百元钱,我们兄弟六个每人分到一百元.我四弟用这一百元买了各种各样的玻璃器皿,装在一个大托盘里,拿到市上贩卖.他选择了一块有利地势,摆好玻璃器皿,将身子靠在一堵墙上,便陷入沉思中.
　　他想,我以一百元的本钱买了这些玻璃器皿,可卖得二百元;再用二百元买一批玻璃器皿,卖得四百元.如此循环,就会赚许多钱.到那时,我就贩卖珠宝.香料等初级物品,赚一笔大钱;然后购买一所初级住宅,买几个婢仆,再买匹骏马,配上金鞍银镫.此后,安居乐业,吃尽山珍海味,穿遍绫罗绸缎,观赏第一流的音乐歌舞,享受荣华富贵.
　　他还想,待有了十万元时,要打发媒婆去向公主或公候宰相的闺女求婚.听说宰相的千金小姐长得眉清目秀,我用一千金币做聘礼,如不赞成,就更加做聘,料他不会不答应.
　　订亲后,我买十个使女伺候她.我自己也要打扮起来,买一套帝王将相穿的宫服,弄一副嵌珠宝玉石的金鞍,让婢仆们簇拥着我进出大门,周游全城.让行人躲避,令宰相起身让座,他如打发人来看我,我一定赏给使者以重金,如果是来送礼,则定要婉拒,分绝不收,以显示本人人格之伟大.结婚时,我要身穿华服,扬扬自得地坐在铺着丝垫的靠椅上,显出庄重伟大,目不斜视.我妻身着丝绸衣服,头戴代价连城的首饰,珠光宝气地坐在我的身边.我用五百元作喜钱,分给侍候新娘的妇女们.我要让老岳母亲自给我端茶倒水,让她对我说,贤婿,我闺女年轻,人又腼腆,娇养成性,你一定要善待她.那时,我一定要摆架子,装作不理睬任何人,娇妻把热茶端在跟前时,我要一脚踢已往......
　　他兴致所至,想像着抬起脚来比试,不料,正好踢中盛玻璃器皿的托盘,结果使托盘翻倒,里面的玻璃器皿全都粉碎了!
　　这一下,他大梦方醒,懊悔自己不该如此狂傲,忘乎所以,结果闹了个鸡飞蛋打,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损失了一切本钱和利益,越想越懊悔,不禁伤心地失声恸哭.那天刚好是星期五聚礼日,人来车往相当拥挤.一位骑着配有金鞍银镫的骡子.身上麝香气四溢的妇女路过此处,见我四弟守着一堆破碎玻璃器皿哭得死去活来,顿生恻隐之心.她打听清楚原由过后,便吩咐婢女给了他四百元钱.
　　他手捧这四百元钱,高兴得差点儿昏已往.在向她千恩万谢过后,他欢天喜地地回到家.刚坐定,便响起了敲门声,他开门一看,见是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太婆,对他说:
　　"即将做礼拜了,可我还没洗脸,请你为我腾个地方洗脸,好吗?"
　　我兄弟应诺着,让老太婆进屋洗脸,自己满心欢乐地把钱装在钱袋中,收藏起来.老太婆洗好脸,为他求福;他感激她,取出两元钱送给她,作为布施.但她却不接受,说:
　　"这钱你收下,你的美意我心领了.给你钱的那位女子,我熟悉,你若想娶她为妻,我愿意帮忙."
　　"可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办呀?"
　　"那好办,她喜欢同有钱的人结婚,你把所有的钱都拿着,到她家里,说尽漂亮话,显示出活泼可爱的样子.这样,你的目的就会达到."
　　我兄弟对老太婆的指点感恩不尽,便高高兴兴地照办,并随她而去.走进一座大门,来到一间陈设考究的大厅里.他坐下来,把钱袋放在一边.突然之间之间之间,他的眼前出现一个彪形黑奴,手持明晃晃的大刀,不由分说,举刀就向我兄弟砍去,他当场昏死已往.那个老太婆出来,扯着他的脚,把他拖到地窖里的一堆死尸上.
　　他在地窖里呆了两天两夜,听不到什么动静时,才心惊胆战地挣扎着弄开地窖盖板,趁黑夜溜到走廊下躲藏起来.早晨,他趁那个老太婆又出门猎取别人时,溜出大门,逃离虎口,回到家中,吃药治伤.
　　过了些日子,他待伤好体力规复后,拿块破布缝个口袋,盛满碎玻璃,找了一身波斯服穿上,衣服里佩戴一柄宝剑,故意去碰那个老太婆,操着波斯语对她说:
　　"老人家,我是异乡人,初到此地,尚请指教.不知你有无可称九百金的戥秤?"
　　"我的儿子是做兑换金银生意的,"她说,"他有这种戥秤,你随我来吧!"
　　他尾随她又来到那个大门前,走到大厅里,她说:
　　"请歇息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她刚出去,那黑奴便走出去,举着明晃晃的大刀,要对他行凶.他趁黑奴不备,迅速抽出衣服下面的宝剑,一下砍掉他的头颅,并扯着脚把尸体拖进地窖.接着,他找到那个老太婆,问她:
　　"老大暴徒,你熟悉我吗?"
　　"不认"我就是"弟兄们,杀了老妖婆.
　　当天,他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翌日晨,门前来了几十个士兵拘捕他,把他带到总督面前.总督问:
　　"你为什么杀人?"
　　他向总督详细地叙述了事儿的经过后,说:
　　"这里的一切钱财都是不义之财,如果老爷肯放我,就请把所有的钱财拿走吧."
　　总督收下许多钱财,又怕新闻传到国王耳中,于己不利,为消灭口实,便对我四兄弟说:
　　"你赶快离开这个城市,否则我就吊死你."
　　我兄弟一听这话,一时无计可施,便离城逃走.可是灾患丛生,路遇强盗,结果衣服被剥掉,身体被打伤,最终两只耳朵也被割掉.
　　新闻传来,我赶忙给他送去衣服,静静带他回城,为他治好伤后,好生供养.
   
　　十一
　　我的五兄弟被人割掉嘴唇.因为生活十分余裕,他迫不得已沿街乞讨.一次,他走到一个深宅大院门前,只见仆人在门前神气十足的发号施令.他上前乞讨,仆人说:
　　"进院去吧,你要什么,我们主人都会给你的!"
　　他走进院子,穿过又宽又长的走廊,发现那里的房屋非常整洁美观,中心的花园繁花似锦,喷泉如雨,室内地上铺着云石,门窗上挂着帘子.他鼓足勇气,走进堂屋,看到一个容貌清秀的男人坐在那里.
　　他把自己的困境向男主人诉说了一番.男主人听后,显得十分郁闷,说:
　　"有我在这座城里,怎能容忍有人挨饿!我满足你的要求,也请你明天同我一路吃喝!"
　　说罢,男主人马上吩咐仆人把盆壶拿来,让他先洗手.可是,他并未见到什么盆壶,便比试着姿势,像是洗了手似的敷衍了一番.
　　"上菜吧,"男主人唤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请吧,请随便吃,不必虚心."
　　可是,我兄弟面前什么东西都没有,他只好举手做出进餐的姿势来敷衍.
　　"真不可理解,"男主人显得很吃惊的样子,"你怎么吃得这样少?你很饿,快吃呀!"
　　"这人真爱开玩笑,"我兄弟心里想着,口中却说,"这面饼又白又软,好吃极了,这菜色香味俱全,是我从未见到过的."
　　"这是我的初级厨师的手艺,"男主人说,"你一定要多吃呀.仆人,给我们端上来烩肥松鸡.红烧鸡.烤羊肉!"
　　男主人不停地叫着各种名菜佳肴,却不见端出来什么食物摆在桌上,他装模作样地伸手在桌上抓一把,然后举起来送到我兄弟面前.
　　我兄弟听着男主人报着菜名,越发馋涎欲滴,饿得大肠告小肠.心想,别说那些山珍海味了,只要有几块大麦饼充饥,就谢天谢地了.
　　过了一会儿,男主人问:"怎么样,味道如何?"
　　"说实在的,味道好极了!"
　　"再多吃点!"
　　"谢谢您,我吃饱了."
　　"仆人,"男主人喊道,"收拾杯盘!"
　　这时,我兄弟想,这种人真爱恶作剧,令人憎恶,我得设法对付他,让他今后别再干这种勾当.于是,他装作吃得太饱的样子,站立不稳,一会儿倒在男主人身上,撞得他仰面朝天,摔得很重.不想,男主人却从地上爬起来,哈哈大笑,拍着手说:
　　"好呀,妙呀,多年来,我惯于戏弄人.可是,谁也不曾对付过我,你真是个例外.我饶了你的故意撞倒我.我不生你的气,反而认为你是一个有见地有作为的人.从今后,你就真的陪我吃喝吧."
　　然后他吩咐仆人把刚才叫过的饭菜都端了上来,两人吃喝一番.
　　从此,男主人留他为食客,待他如手足,二十年如一日.之后男主人归真了,官家清理他的资产,我兄弟多年蓄积的一些财物也在没收之列.从此他无依无靠,一贫如洗,只好离开城市,四处乞讨,不幸路遇盗匪,让他用钱来赎身.他身上分文皆无,盗匪凶狠地用腰刀割掉了他的嘴唇,并用骆驼把他驮到野外.幸亏有熟人路过那里,把他救活,送到我家里,好生供养.
　　这就是我五个兄弟的故事.
　　哈里发彼拉听了我自己的故事以及我兄弟们的故事后,忍俊不禁,大笑起来.他说:
　　"看来,你真是个寡言少语的人.不过,你今后别在这城里住了,另寻出路去吧!"
　　我被驱逐出巴格达,开始到处流浪.当哈里发彼拉归真后,我才得以重返故里.可是我那可怜的五个兄弟也已相继归真.之后我熟悉了这位青年,忠心地服侍他,可以说,如果没有我,他早就被人杀害了.然而,他却误解我,嫌疑我,还诬蔑我多嘴饶舌,那全是莫须有的事儿!
　　我们听了理发匠的故事......裁缝说......都认为此人油嘴滑舌.亏枉了那个青年.大家出于义愤,把他禁闭起来,这样就能泰泰然然地过日子了.
　　大家尽欢而散,我回到家中,却见妻子满脸的不高兴,说:
　　"你倒是吃饱喝足.玩耍够了,让我独守家中,整天忧愁苦闷,你得陪我去散散步才行!"
　　不得已,我就陪妻子出门散步消遣,直至日暮.在回家的途中,碰到这个驼背.为了取乐,我约他到家中,煎鱼招待,不想,他却一咽鱼就鲠死啦.我们承当不起害人的罪名,便设计将他抱到医生家里,移祸给他;医生又把他弄到总管家里;总管又把他扛到大街上移祸给行人.这就是我的故事,也是我所遭遇的状况,这不是比驼背的故事更稀奇古怪吗?
　　国王听了裁缝的故事,点摇头,表示写意,说:
　　"这个瘸腿青年和理发匠的故事确实比驼背的故事更稀奇古怪."他吩咐侍从,"你们随裁缝去把那个被禁闭的理发匠带来见我,让我亲自听他报告,然后埋葬驼背.那个理发匠,也许是你们的救星呢!"
　　理发匠被带来了.国王一看,见他须眉皆白,脸色黧黑,大鼻子,小耳朵,看上去已年逾九旬.国王说:
　　"沉默寡言的人,把你的故事讲给我听吧."
　　"陛下,"理发匠说,"为什么行人.医生.裁缝和死了的驼背全在这儿?"
　　"是这样的......"国王让大家把一切经过又给理发匠报告了一番.
　　"这可真是奇事中最新鲜的事了!"听了他们的叙述,理发匠说,"把驼背让我看一看吧."
　　说着,他把驼背的头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仔细打量一番.突然之间之间之间,他哈哈大笑起来,说:
　　"陛下,这个驼背还没有死呢,他还喘气呢!"
　　他从腰间掏出一个罐子,打开,取出一个眼药瓶,拿瓶中的油质抹在驼背脖子上.他又掏出一把铁钳子,伸进驼背的喉管,夹出一块裹满了血丝带鱼骨的鱼肉.这时,驼背打了一个大喷嚏,一骨碌爬了起来,叫道:
　　"感谢真主!"
　　国王和所有在场的人见此情景,先是一怔,继之哄堂大笑起来,良久不止.
　　"这真是稀奇极了!"国王说,"一个人死而复生,世上另有比这更稀奇的事儿吗?"
　　于是,他令人将这些奇妙而有意义的故事记录下来.同时,他犒赏医生.行人和总管每人一套名贵衣服打发他们回家,也犒赏裁缝.驼背和理发匠每人一套衣服,并任命裁缝在宫中服务,按月领薪;让驼背持续奉陪他,享受高薪待遇;委任理发匠为贴身陪随,替他理发.
　　从此,这些人在王宫各得其所.安居乐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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