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吻

宋晓阳公安大学研究生毕业后，在省公安厅干了一年，便自动要求下下层，被分配在荆水市春阳路派出所，做了一名治安民警。上班不久，所长就交给他一盒印制精美的名片。说是名片，其实并不确切，严酷地说，那是一盒“警民联系卡”。它同名片一般大小，内容也差不多，所不同的，就是多了一枚鲜艳的警徽，背面印着这样一句话：“有困难，找警察，民警24小时为您服务”。

在春阳路派出所，有一位漂亮的“警花”,名叫瞿霞，年龄和宋晓阳差不多，但从警的时间却比他要早好几年。第一眼见到瞿霞，宋晓阳就顿时一愣：像，真像，简直是太像了！要不是她身上那套警服，宋晓阳差一点就把她当作自己以前那个女朋友了。想到以前的女朋友，宋晓阳不禁有些黯然神伤。他和她已经相处三年之久，曾多次漫步在月下花前，一个非卿不娶，一个非君不嫁，卿卿我我，如胶似漆，爱得死去活来。然而，宋晓阳没想到的是，当她一听说自己要下下层，居然连声“拜拜”都没说，就再也不见踪影了。

宋晓阳本想找她好好谈谈，可她不仅毅然决然地拒绝了他，而且很快就和一位风流倜傥的“大腕儿”出双入对，连正眼也不瞧宋晓阳一下。宋晓阳见她如此绝情，又想到天边那边无芳草，便很快地离开省城，来到了荆水市。眼下见到瞿霞，他心里不禁怦然一动，但因为他和瞿霞一个是治安民警，一个是户籍内勤，虽然同在一个派出所上班，却很少能有机会独自相处，只有开会的时候，他俩才能坐到一路。

之后，宋晓阳从同事的嘴里打听到，在小小的荆水市，追瞿霞的男孩儿至少有一个增强排，而瞿霞就像一只骄傲的白天鹅(swan)，对那些追她的男孩儿全都不屑一顾，也不知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究竟是谁。宋晓阳一听到这个信息，心里大喜，他有信念把全局最漂亮的“警花”追到手。

不知是天意，依然怎么的，就在宋晓阳绞尽脑汁，苦思冥想也没找到向瞿霞表白的机会时，瞿霞却先找上门来了。

周末那天下午，宋晓阳正预备下班，瞿霞推开他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劈头就问：“宋晓阳，你找我有什么事？”宋晓阳满头雾水，无缘无故地说：“我没有找你啊？”“没有找我？”瞿霞瞪了他一眼，扔下一张纸条，就噘起小嘴转身走了。宋晓阳拣起纸条一看，见上面写着：“瞿霞，我找你有事。宋”

看笔迹，正是宋晓阳写的！宋晓阳满头雾水，想不起来自己啥时候写过这样一张纸条。没过几天，瞿霞又来到宋晓阳的办公室，直截了当地问他：“宋晓阳，你约我晚上到公园晤面是什么意思？”宋晓阳一愣，诧异地说：“我没约你呀？”“没约我？没约我，你给我写什么纸条？憎恶！”说着话，瞿霞把一张纸条扔在宋晓阳面前，转身气鼓鼓地走了。宋晓阳拣起纸条一看，上面写着：“瞿霞，晚8点公园见。宋”

白纸黑字，分明依然宋晓阳的字迹。看着手里这张纸条，宋晓阳瞠目结舌，半晌才回过神来。他心想，这一定是哪个促狭鬼在捉弄自己，可那笔迹模仿的也真是像，硬是让人真假莫辨。宋晓阳心想，等我找出这个捉弄我的促狭鬼以后，再好好向瞿霞注释。

还没等宋晓阳找出那个促狭鬼，他和瞿霞却机遇巧合，紧紧地“绑”在了一路。

近年来，市区毒品犯罪越来越猖獗，为了严厉打击毒品犯罪运动，宋晓阳和瞿霞被双双调到市局新成立的缉毒科。按规定，他俩在去缉毒科报到前，都把自己的“警民联系卡”上交给派出所了。在新的岗位，瞿霞和宋晓阳搭档，常常装扮成一对情侣，出入于毒贩们常常出没的娱乐场所。每当这个时候，瞿霞就像一只高兴的小燕子(swallow)，亲昵地挽着宋晓阳的胳膊，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把恋人角色扮演得十分到位，在外人看来，他俩的确是一对相恋已久的情侣。而宋晓阳却以为瞿霞是为了工作，故意做出这个样子，虽然没朝深处去想，但心仪的女孩儿子相伴在侧，而且挽着自己的胳膊，毕竟也是一件快乐而惬意的事儿，所以他也十分珍惜这样的机会，用真正的爱去对待瞿霞，把自己对瞿霞的满腔情意融化在一举手一投足之中。两人心意相通，配合默契，到缉毒科时间不长就屡破大案，多次受到上级的通令夸奖。

这天晚上，宋晓阳和瞿霞身着便装，手挽手地走进了荆水娱乐城舞厅，径直来到3号台坐下。这时，舞厅里响起了疯狂的迪士科乐曲，那些红男绿女，纷纷站起来步入舞池，一个又一个像发疯似的，踏着音乐节拍，疯狂地扭动起来。宋晓阳和瞿霞也伴伴随着大家一路蹦迪。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宋晓阳发现，光怪陆离的灯光下，一个神秘的女郎与一个须眉匆匆交谈了几句，接过那须眉的一张钞票，随后给了那须眉一粒药丸，而那须眉接过药丸，迅速地扔进嘴里咽了下去，不一会儿，脑袋便伴伴随着乐曲摇晃起来。

宋晓阳和瞿霞互换了一下眼色，不动声色地挨近了那个神秘的女郎。就在神秘女郎同另一个人做交易时，宋晓阳和瞿霞同时出手，出其不意地扭住了神秘女郎的双手，当场从她携带的皮包里，搜出了38颗摇头丸。令宋晓阳和瞿霞诧异的是，神秘女郎的坤包里，居然有一张宋晓阳的“名片”！那神秘女郎一口咬定，宋晓阳不仅是她的情人，而且依然她的供货老板！

宋晓阳和瞿霞正要详细审问，那神秘女郎猛然低下头，一口咬碎了衣领上的那颗水晶饰物！宋晓阳大惊，赶忙上前掐住那女郎的双颌，但却为时已晚，那女郎嘴角里流出了一股黑血，片刻功夫就委顿在地，死了！显而易见，她咬碎的那颗水晶饰物里，事先藏着剧毒的氰化物！

事儿再清楚不过，那女郎自知落入警方之手，最终的终局，纵然不被法院判处死刑，她的那些同伙也不会放过她，倒不如自己了断，来个痛快。令人不解的是，抓她的人，分明就是宋晓阳，可她却硬说宋晓阳是他的情人和老板，显见得她并不熟悉宋晓阳。她这样说的目的，要么是陷害宋晓阳，要么就是有人在冒充宋晓阳！

荆水市警方原想从女毒贩那里查出她的“上线”，从而斩断贩毒整体伸向荆水市的魔爪，现在却因女毒贩的自杀而断了线索，侦查工作一时陷入僵局。案情分析会上，瞿霞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从女毒贩坤包里的那张“警民联系卡”入手，把断了的线索再接起来！瞿霞的意见，使大家眼睛一亮：对呀，查清女毒贩那张“警民联系卡”的来源，说不定就拿到了破案的金钥匙！

宋晓阳在春阳派出所工作还不到半年，送出去的“警民联系卡”屈指可数，警方很快就把持有宋晓阳“警民联系卡”的社区居民查了个遍，可结果却出乎意料：这些社区居民手里，每人都有一张宋晓阳的联系卡！也就是说，这些居民，并没有将宋晓阳的联系卡丢失或转送他人。那么，女毒贩坤包里那张宋晓阳的联系卡，又是从何而来的？

宋晓阳绞尽脑汁，猛然间想到了两个月以前的一件事——

那天，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宋晓阳与高中同学肖大宽不期而遇。多年不见，肖大宽成为名副其实的“肖大款”，他不仅腰缠万贯，而且一跃成为荆水市的政协副主席！在“肖大款”的死拉硬拽下，宋晓阳只好随他去了荆水娱乐城，刚坐下不久，又有几个老同学接到“肖大款”的电话后匆匆赶来。吃过晚饭，“肖大款”又硬把他们拉进歌舞厅，并召来了几个伴舞小姐。见此情景，宋晓阳起身要走，“肖大款”苦留不住，只好送他出了舞厅。别离时，“肖大款”问宋晓阳要名片，宋晓阳随手掏出一张“警民联系卡”，递给了“肖大款”。从那以后，宋晓阳除了在荆水电视台见过他以外，再都没有与“肖大款”有过任何接触，难道是……

这天傍晚，宋晓阳接到指令，要他参加当晚的“零点行动”。宋晓阳和战友们全副武装，直捣贩毒整体的老巢。战斗进行得十分顺利，险些没费一枪一弹，就将贩毒整体的主要成员一一抓获。没料想，宋晓阳那个负责抓捕“毒枭”的行动小组却碰到了拒捕。“毒枭”和他的两个保镖发现警察围了上来，当即拔枪拒捕，冲在最前面的瞿霞，不幸被“毒枭”开枪击中，身负重伤昏倒在地。宋晓阳怒火填膺，和战友们开枪反击，愤怒的子弹将“毒枭”的两个保镖当场击毙，“毒枭”被生擒生擒。直到这时，宋晓阳才发现，这个开枪打伤瞿霞的“毒枭”，居然就是他的老同学、市政协副主席肖大宽！

据肖大宽交代，他早在八年前高中毕业那年，就跑到云南边境的打洛镇，参加了那里的贩毒整体。之后，在一次去“金三角”“进货”时，遭到中缅两国缉毒警的重创，他侥幸逃脱后，逃回老家荆水市，用贩毒整体的巨额毒资，创办了“大宽实业有限公司”，名义上经营实业，暗中却仍然在走私贩卖毒品。那天他遇见宋晓阳后，得知宋晓阳在派出所工作，就想把他拉下水，作为贩毒整体安插在警方的一颗钉子，之后见宋晓阳连和“三陪女”跳舞都不肯，马上晓畅这个硕士警察不是轻易能被拉下水的，于是便放弃了原来的打算，并在以后有意地疏远了宋晓阳。

就在与宋晓阳别离的那天晚上，他用一根放有海洛因的香烟做诱饵，轻易地把一个刚到荆水市的“三陪女”占有了，随后又把她发展成贩毒整体的一名小毒贩，同时也是他的一个情妇。那个被宋晓阳抓捕后服毒自尽的女毒贩，就是肖大宽的手下兼情妇，她手里那张宋晓阳的联系卡，正是肖大宽冒宋晓阳之名送给她的。

受伤后的瞿霞被送进医院后，虽然及时进行了手术，但一向苏醒不醒。宋晓阳已经在她的病榻前，衣不解带地守候了近50个小时。望着苏醒中的瞿霞，宋晓阳心如刀绞。此时此刻，他多么想对瞿霞说一声“我爱你！”可他知道，现在他就是说出口了，瞿霞也听不见，他一定要在瞿霞能听见他说话的时候，当着她的面，把这句已经埋藏在心里好久好久的话，亲口说给瞿霞听！

也许是瞿霞感受到了宋晓阳的柔情蜜意，终于慢慢地从苏醒中苏醒过来。因为失血过多，她的脸色显得十分苍白，本来鲜艳明亮的双眼，此刻却苍白无神。当目光从在场的领导和战友们脸上迟钝地掠过，最终定格在宋晓阳的脸上时，她那双浑浊的眼睛一会儿明亮起来，眼角里滚出两颗晶莹的泪珠，嘴唇微微地蠕动着，右手吃力地指向自己的胸口。宋晓阳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晓畅了她的意思。

他伸出颤抖的手，从瞿霞那贴胸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名片。名片已经被瞿霞的鲜血染红，但宋晓阳仍然看得很清楚，那并不是什么名片，而是一张“警民联系卡”，上面印着警徽和他的姓名！宋晓阳很惊讶，不知道她怎么会有自己的联系卡。在瞿霞的示意下，宋晓阳把那张联系卡翻到背面，只见上面赫然写着“瞿霞，我爱你！”看着那很像是自己亲笔书写的几个字，联想到瞿霞以前给他看过的那张纸条，宋晓阳这才名顿开，终于晓畅了瞿霞“蓄谋已久”的心意！

原来，瞿霞早就从宋晓阳的脸上，读懂了他对自己的一片爱意，自己的一颗芳心，也早就痴情于这个俊朗干练的青年警官，而且一向在等待着宋晓阳向她射出丘比特之箭。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宋晓阳只是把爱意写在脸上，居然一次都没有向自己表白过。瞿霞很着急，但出于女孩儿子的那份矜持，她又不好直截了当地向宋晓阳表白，只好把自己对宋晓阳的那份爱深深地埋在心里。

也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瞿霞静静地模仿起宋晓阳的笔迹，时间不长，居然让她模仿得惟妙惟肖。这天，瞿霞随手翻着宋晓阳做的一份询问笔录，看着看着，心里不禁油然一动，便模仿宋晓阳的笔迹，写下了一张约自己到公园相见的纸条，然后拿着这张纸条去找宋晓阳。她以为宋晓阳会晓畅自己的心思，谁知道他居然是个榆木脑袋，怎么也不开窍。瞿霞又好气又可笑，却又毫无办法。

那天，从女毒贩坤包里缴获了一张宋晓阳的联系卡，瞿霞便静静地留了下来，而且模仿宋晓阳的笔迹，在联系卡的背面写下了“瞿霞，我爱你！”这几个字。这张联系卡，她一向放在贴胸的口袋里，每日晚上睡觉(sleep)以前，都要拿出来看上一眼，还轻轻地吻着宋晓阳的名字。每当她看见自己模仿宋晓阳笔迹所写的那几个字，心里就情不自禁地浮现出宋晓阳那俊朗干练的模样，脸上就会飞起两片绯红的彩霞。

一切都晓畅了，宋晓阳既高兴自己能在瞿霞那些众多的“追随者”中脱颖而出，赢得瞿霞的芳心，又暗暗恼恨自己是个傻鸟，居然没有看出来瞿霞对自己的满腔情意！

这时，在场的领导和战友们静静地退了出去，病房里只有宋晓阳陪着瞿霞。见瞿霞那双期盼的目光还在盯着他，宋晓阳慢慢地俯下身，深情地吻了瞿霞一下，瞿霞的脸上泛起潮红，继而露出欣慰的笑脸，平静而安详地去了。宋晓阳一会儿扑在她那另有余温的遗体上，失声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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