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顺帝至正二十二年(公元一三六二年),明玉珍率领农民起义师攻占了四川全境后,派遣部将明二进取云南,一路长驱直入,逼近昆明。梁王震动。幸得大理总管段功率队来援,把明二追出境外。 梁王的丞相车力特穆尔,闻报明二兵败,怕这功劳全被段功得去,赶忙召集亲信矢拉等人,率领一队元兵,随后赶来。 车力特穆尔赶了一程,见路旁有一个受了伤的农民军将领,头盔和铠甲上都有“明二”两个字的铭章,以为这人真是明二,不禁喜出望外。他正要回去报功,恰巧段功把明二追出了七里关,回师走到这里。 车力特穆尔洋洋自得,夸耀自己生擒了明二。段功上前看了看说:“丞相,你中了明二‘金蝉(cicada)脱壳’之计了。明二已经四十多岁,可是这个人依然一个不满二十岁的青年哪。”车力特穆尔另有些不服。 经过仔细盘问,才知这人是建昌酋长的儿子名叫阿黎。原来明玉珍另外还派遣了一支大兵攻打建昌,阿黎的父亲(father)叫他到各蛮洞去求救,没想到在路上被明二抓住。 当明二被段功追得迫切的时候,他见阿黎腿上受了重伤,便把他装扮起来,冒充自己,以做缓兵之计。车力特穆尔落了一场空欢乐,恼羞成怒,拔剑要杀阿黎,却被段功拦住,把阿黎带走了。 梁王的闺女(daughter)阿盖公主,听说段功的人马得胜返来,梁王和王妃都要出城迎接,她心想:要是没有段功,我们全家的性命怕是都保不住了。她怀着非常兴奋和感激的心情,决定去接待段功。 这时正是春三月的时节,桃李花盛开,各色芍药也含苞待放。阿盖叫侍女继宗、继秀采集花束,预备献给段功。 阿盖兴冲冲地来到通济桥前,听得远远传来军号声,继秀张望了一下,神情又镇静又高兴地说:“好一大队人马呢,一定是段总管到了!” 阿盖的异母弟弟——穆哥王子也赶来了。他喜欢得又蹦又跳,同姐姐一路迎上去。谁知到了跟前一看,却是车力特穆尔和王妃忽的斤,鬼鬼祟祟地也不知在说些什么。阿盖和穆哥十分扫兴。 车力特穆尔一看见阿盖,就满脸带笑地说:“啊,公主,这些花可是送给我的吗?”阿盖把脸一沉,庄严地答道:“对不起,我是预备送给那真正把敌人赶走了的英雄!” 车力特穆尔厚颜无耻地“嘿嘿”了两声说:“那你是预备送给段功的啦?也好,我倒不稀罕这些一晚上就会凋谢了的鲜花,我倒稀罕你这朵起死复生的押不卢花呀。”说罢,他又哈哈地狂笑了几声。 王妃陪着车力特穆尔到庙里歇息去了,穆哥鄙夷地望着他们走去的背影,哼了一声说:“捉迷藏去啦。”阿盖赶忙阻止他说:“阿弟,你这样乱说,妈妈知道了,会要你的命!”“我不怕。她老是虐待你,还欺负爸爸。” 远远又传来军号声和人马的杂沓声。穆哥高兴地说:“这回一定是段总管来了!”他见不远方有一棵矮小的柏树,就几下子爬上去,向远方远望,惊喜地喊道:“是段总管!爸爸他们都来了!” 梁王和段功越来越近了。梁王一眼瞧见树上的穆哥,吃惊地说:“别往下跳,弄不好,会跌断脚骨的。”他转头问大家:“你们谁把他接下来吧!” 段功应声向前,张开两臂,穆哥一会儿跳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段功的脖子,不肯下来。众人看着这英气勃勃的段功和天真活泼的穆哥,不禁一阵欢笑。 段功放下穆哥。阿盖手持花束,羞答答地欲前又止。穆哥笑着说:“姐姐,你既折了来要送给段总管,又怕什么呢?来,我替你献花。”他说着把花接过来,献给段功。 梁王奏拜段功为云南省平章政事,并设宴为段功庆功。席间,他盛赞段功的功劳。段功谦逊地说:“这次的胜利,要不是因为明二军中缺粮,部下乱抢乱杀,以致失掉了民心,我们是无法取得的。”梁王颇不以为然。 梁王知道段功的妻子已在三年前去世了,留下一儿一女,无人照管。为了报酬段功的功劳,他决定把阿盖公主许配段功为继室。阿盖在旁听了,羞得满脸绯红,低着头跑出去了。 车力特穆尔见梁王要把阿盖许配给段功,心中暗自着急,他眉梢一皱想出一个念头,便故作镇静说:“明天双喜重重,实在是值得祝贺。不过,这项婚姻,是和我们天朝的律法有点冲突——蒙汉是不通婚的。” 一伙廷臣也随声附和。梁王驳斥他们说:“我们蒙古人是夏禹王的苗裔,蒙汉本来就是一家,自汉朝以来,我们的可汗就同皇室通婚,历史都有记录,怎说蒙汉不通婚呢?”一席话说得众人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梁王还封段功得力的部将杨渊海为参政,并请他做个现成的媒人,择吉举行婚礼。 在结婚这天,平章府悬灯结彩,彭乐齐鸣,人人喜气洋洋,只有车力特穆尔这条想吃天鹅(swan)肉没有吃到口的毒蛇(snake),心中暗恨段功。 婚后,段功把闺女羌奴和儿子段宝由大理接来昆明。阿盖待他们象新生儿女一样,每日除摒挡家务外,一有工夫,就教他们读书。段功见阿盖这样贤淑,心中着实快慰。 一天,天气晴和,段功陪同梁王来校阅队伍。但见军容整齐,威武雄壮,梁王赞不绝口;可是他心里里却升起一团疑虑,担忧段功一旦变了心来夺他的江山,那可怎么好呢? 段功自和阿盖结成夫妇,他一向理想着蒙汉联姻,成为一家,可以使老百姓相安无事,过太平日子了;可是残酷的现实使他的理想破灭了!原来有一日,他看见一伙元人仕宦,竟在青天白日之下,强抢民女,他非常恼火。 段功实在忍无可忍,便令士兵把这些大暴徒逮捕法办。这一来,更进一步激起这些贪官恶吏对他的仇恨。 车力特穆尔一心想除掉段功,便时常向梁王进谗,说段功有野心,但见梁王另有些犹疑,他岌岌可危,便与侍医铁知院和尚密谋,如何除掉段功。 车力特穆尔又静静进宫,把他所定的阴谋企图偷偷通知了王妃,并说了一大堆甜言蜜语,骗取了王妃的同情,预备在梁王做寿的那天,就动手照计行事。 时光荏苒,转眼到了梁王的生日。段功预备进宫拜寿,可是杨渊海回大理去备办寿礼,已经去了一个多月还没有返来,段功只好备了些寿桃乳饼,同阿盖带着一双儿女,进宫拜寿。 阿盖一到宫里,便领着羌奴先去拜见王妃。王妃见羌奴生得又聪明又鲜艳,十分喜人,就取来一个金锁如意,给羌奴带在颈上。 梁王大摆宴席,招待来宾,他见闺女女婿一家人都来了,十分高兴。正在开怀畅饮,王妃突然之间之间之间站起来,说自己酒喝多了,有摇头痛,要回去歇息。她向车力特穆尔使了个眼色,就离席走了。 王子穆哥不能饮酒,枯坐无味,便找出钓竿,要同段宝去钓鱼。阿盖怕他们失足跌进池里,便也带着羌奴和继宗、继秀随后跟去。 王妃回到卧室,远远望见车力特穆尔喝得有点醉的样子,脚步踉跄地走来。她忙把两个宫女打收回去,通知她们:“如果王爷有出来的模样,赶快来报告我。” 车力特穆尔一进门就说:“我把你要的东西弄来了。”王妃叫他小点儿声,还小心地向四下望望。 车力特穆尔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说这是铁知院替他找来的砒霜,叫她撒在段功送来的寿桃乳饼上,毒死穆哥,他们除掉段功的打算,就算成功了。 王妃一听要毒死自己亲生的儿子,究竟母子连心,有些惆怅,一时又拿不定念头。 车力特穆尔显出很亲昵的样子,低声说:“穆哥死了,王爷一定会疑心段功,既可借此除掉段功,日后这王位又可落入你刚生的小王子名下。”说着又凑近一步:“小王子很像我,那一定是我的骨血呀。”王妃才破涕为笑。 就在车力特穆尔和王妃窃窃私语的时候,阿盖的侍女继宗恰从廊外经过,见他俩人鬼鬼祟祟,心中起疑,便隐身在竹林里偷听起来。 这时,两个宫女匆忙地跑来报告:“王爷已经离席,同段总管一路来了。”王妃叫她们再去探看。 时迫事急,王妃忙从橱里取出段功送来的寿桃乳饼,车力特穆尔把砒霜洒在上面,就慌镇静张地逃走了。这些情形被继宗看了个清清楚楚。 阿盖正在看着穆哥和段宝在池边钓鱼,继宗喘吁吁地把一切状况向她报告了一遍,阿盖大吃一惊。但因事关重大,又涉及到后母的隐私,她迫不得已慎重从事,便嘱咐继宗,不许向任何人泄露。 梁王和段功边走边谈,当谈到外面状况时,段功很愤慨地说:“有些仕宦实在是太不成话了,骄横霸道,把老百姓看成奴隶牛马,任意敲诈勒索,……”梁王另有些不相信。 段功把前几天自己亲眼目睹的事通知了梁王,很忿恨地说:“这些贪官污吏简直是官土匪,任意奸骗虏掠,草菅人命,老百姓真是有苦无处诉啊!”王妃在旁听着很有反感。 这时,阿盖带着羌奴、段宝同穆哥一路出去了。梁王一见段宝,就爱抚地摸着他的头顶,从耳上摘下一对玉耳环,赐给段宝。 段功还要到大营去校阅队伍,就站起来向梁王告辞。阿盖说羌奴、段宝每日下午也要睡午觉,叫段功把他们先带回去。穆哥闹着要跟段宝一块去玩,被王妃叱止住。 阿盖说:“小弟,我把他们送出去,就返来陪你玩。”又低声嘱咐他不要乱吃东西,才走出去了。梁王见穆哥急得要哭,就从腰间解下一把短刀说:“这是世祖忽必烈传下来的波斯刀,是我们传家之宝,就送给你吧。” 梁王见穆哥仍无喜色,便叫王妃给他取些乳饼吃。穆哥连连摇手说:“不、不,姐姐给我说过,叫我千万不要乱吃东西。”王妃哼了一声,沉着脸说:“你就只晓得你姐姐。你给段功做儿子去吧!不识抬举的东西!” 穆哥一见王妃发火了,连忙接过乳饼。王妃说:“这是你姐夫姐姐送来的东西,吃了总可以心写意足的啦。”穆哥恨恨地说:“我吃,我吃。吃了叫我死,我也心写意足。” 阿盖送走段功就赶忙赶返来。她听穆哥说吃了王妃给他的乳饼,不禁惊叫:“啊!阿弟!你怎……”她有千言万语,但一句也说不出口。 穆哥腹痛得一时比一时厉害,梁王十分惊惶,想抱起穆哥,王妃却一把将穆哥夺已往,号咷哭诉起来。梁王忙叫人去请丞相车力特穆尔和侍医铁知院来。 穆哥死了!铁知院检验了一阵,确是中毒无疑,但不知是吃了什么东西。王妃接过来说:“是段平章送来的乳饼,我给他吃了两片,不一会儿就成为这个样子。”说罢又大号起来。 车力特穆尔故作不解地说:“段平章送来的东西怎么会有毒呢?”铁知院叫把寿桃乳饼取出来,见上面有一层白粉,便说要是面粉,一烧就焦,倘使是砒霜,一烧就不见了。他放在火上一烧,果然是砒霜。 梁王心想:这些寿桃乳饼是段功送来的,是王妃亲手收下的,难道王妃还肯下毒害死亲生的儿子?他断定放毒的是段功,要马上派人去捉他。车力特穆尔说:“王爷,段平章是有兵权的人……”劝他不可造次。 车力特穆尔又向梁王进谗,说段功有野心,和农民军暗通新闻,想要害死梁王全家,好并吞云南。梁王问阿盖这些事她是否知情?阿盖的思想猛烈的斗争着:是说依然不说呢?心中异常悲苦。 梁王见阿盖闷声不语,越发恼火,要她把这些有毒的乳饼通通吃掉。阿盖悲愤到了极点,她情愿陪穆哥一道死,便拿起乳饼,正要吞吃,被车力特穆尔一把夺走。 车力特穆尔抢过乳饼,匆匆跑到池边,连盘子抛入池中。他美滋滋地想:“害死段功,把阿盖留给自己受用……”他越想越美,险些笑出声来。 车力特穆尔摆出一副忠心耿耿的神气,要梁王对明天的事,不要向外声张,免得打草惊蛇。 车力特穆尔给梁王出念头:就在明天晚上,可以用同样的方式,毒死段功,给王子报仇。说到这里,他向满脸泪痕的阿盖瞥了一眼,又奸刁地说:“不过,这一步就要公主来主持了。” 阿盖心里有说不出的苦,一听到这话,就坚忍地说:“我,我一定要替兄弟报仇!”梁王说:“好,你还算有点良心。”于是梁王叫铁知院赶快去配两瓶孔雀(peacock)胆的酒来。 孔雀胆酒配来了,梁王令阿盖把酒拿回家去,就说是蛇胆酒,劝段功多喝一些,可以清心明目,并限她三天之内,一定要毒死段功。 铁知院把酒交给阿盖,就向梁王告辞出来,刚走到池边,车力特穆尔突然之间从前面追来,铁知院刚问了句:“丞相另有什么吩咐?”车力特穆尔出其不意地猛力一推,铁知院一会儿被摔进水池里去了。 车力特穆尔转身回到屋内,把刚才的事通知给梁王,并说:“这家伙不一定可靠,留着他是个祸害。等明天一早被人发现,就说他喝醉了失足落水,就万事全休啦。”说罢,他哈哈笑了几声,很趾高气扬。 再说杨渊海回大理去备办寿礼,办妥过后就往回赶,不料一入昆明境界,就碰到一大批刺客埋伏在树林(wood)里,杨渊海猝不及防,他所带的卫兵差不多都被射死了。 备办的寿礼被抢光了,杨渊海也受了箭伤,幸得他骑的是那匹久经战场的白龙马,他才逃了出来。 杨渊海赶回昆明,已是梁王做寿的那天下午。他空着手返来,限日也误了,很觉得对不住段功。段功问道:“你说他们是刺客?”“是的,他们不是普通强盗。各种人都有,里面另有蒙古兵呢。” 杨渊海说,他还捉了个受伤的蒙古兵,刚才他已审过这个俘虏,问为什么要搞暗杀?是谁支使的?俘虏说是梁王的廷臣矢拉叫他这样做的,看来这事儿背后一定另有更大的阴谋。 杨渊海素知段功是个豪迈大度的人,但看他一味容忍,总有一日要受其害。他不禁长叹道:“我们根本不应该在这儿同流合污。”段功说:“我知道你是要我和明玉珍合流,从云南内部干起来,是不是?”“对!这正是我们应该走的道路!” 段功微笑着说:“梁王不仅把我招为女婿,还把四门大营的兵权都交在我的手里,我怎能不为他鞠躬尽瘁呢?况且,用宁静手段可以达到的目的,为什么一定要用流血的办法呢?”正说着,阿黎出去说,马已备好。 段功校阅队伍去了。杨渊海唤住阿黎,问他在这些日子里,车力特穆尔是不是还时常到总管这儿来?阿黎气恨地说:“他,就像老鼠(mouse)一样,没有一日不来的。”杨渊海道:“我看他倒像一条毒蛇!”阿黎很赞成这种说法。 杨渊海非常激动,就试探地说:“那么,我们有没有方式使这条蛇冬眠一下呢?”阿黎毅然回答道:“那很简朴,只要总管许可,我随时都可以打断它的七寸子!可是我们总管太刻薄了。” 杨渊海又问起公主对待车力特穆尔的态度怎样?阿黎说她恨入骨髓。这时只见阿盖满面愁容地返来了,俩人不知出了什么事儿,也不便动问。 阿盖回到自己房里,把两瓶孔雀胆酒放在橱里,她反复思考着:究竟是说依然不说呢?一向拿不定念头。 羌奴和段宝来了,阿盖忙揩干脸上的泪痕,勉强镇静下来,仍照往常一样,教他们读书。 很晚,段功才校阅完队伍返来。他看阿盖的脸色很不悦目,就体贴地问:“你不舒服了吗?”阿盖强作笑脸,掩饰地说:“没有什么,只是心里有点惆怅。” 段功提醒阿盖,明天一早,不是还要同王爷到东寺去敬香吗?让孩子们早点睡吧。阿盖说:“这两天秋瘟流行,这打算不让他们去啦。”她停了一下,又接下去说:“穆哥也病、病倒了。”一想到穆哥,她心中非常悲苦。 段功瞧见橱里放着两个磁瓶,就拿起来问:“这是酒吧?”阿盖十分惊惶,赶忙说:“那是爸爸送给你的药酒,对于跌打损伤很有奇效,但是有很猛的毒,一滴也不能入口!” 正说着,阿黎匆忙地跑出去说:“总管,丞相车力特穆尔来看你来了。”段功不由一愣:“啊?这么晚他做什么来啦?”话没说完,就见车力特穆尔已站在门外,手里还提着一个小罐。 车力特穆尔满脸狞笑,显得很亲热地说:“昨天苏成从燕京返来,送给我一罐蜜枣,想到你府上孩子多,你也是喜欢吃糖点的人,所以我就给你送来了。”段功连连称谢。 车力特穆乐通知段功,因为穆哥王子有点不舒服,明天往东寺敬香的事改在下半天了。这时阿黎出去倒茶,他瞥了阿黎一眼,冒充地夸奖一番。 车力特穆尔又和段功谈起当前的形势,他说根据苏成返来的报告,山东的农民军已被荡平,长江一带,朱元璋和陈友谅在火拼,两败俱伤,天下已呈太平景象了。 车力特穆尔抬头看见橱里的两瓶酒,他明知故问:“是酒吧?”段功说那是梁王送给他的药酒,专治跌打损伤,可是毒性很大,一滴也不能入口。车力特穆尔知道阿盖泄露了秘密,仍装作若无其事地要段功送他一瓶。 临走时,车力特穆尔又说,他带来的蜜枣味道很好,要段功先拿一两个尝尝。阿盖赶忙阻碍,车力特穆尔冷笑了两声,才转身走了。 段功觉得阿盖的行为,未免使车丞相太难堪了。阿盖苦笑笑,把蜜枣上的白粉撒在火上一烧,只冒了一股烟,什么气味都没有,证明这是砒霜。 段功自言自语地说:“车力特穆尔固然不是什么大暴徒,可是我和他无仇无恨,他要毒死我全家做什么呢?”阿盖见他仍不相信,便令阿黎把蜜枣拿去喂兔子(rabbit),看一看兔子死不死。 工夫不大,阿黎手提两个死兔,惊惶地跑返来,连声喊着:“不得了,不得了!兔子吃了蜜枣就抽起筋来,四爪乱蹬,不一会儿就都死了!” 段功这才相信枣内果然放了毒。阿盖流着眼泪,把车力特穆尔怎样和王妃设计毒死穆哥的前后经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段功如梦初醒。 段功忿恨到了极点,他没有想到天地间竟有这样毒辣的人,连自己亲生的儿子都要毒死!阿盖说:“这是他们想出的一条苦肉计,使爸爸相信是你起了野心,毒死穆哥,便再来除掉你,他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阿盖劝段功赶早除掉车力特穆尔。段功摇摇头说:“把他杀掉了,岂不显得我真有野心?”阿盖又劝他明天一早,就赶着回大理去,段功也不赞成,说那样一来,显得自己作贼心虚,而且他走了,云南的老百姓又由谁来保障呢? 可是,就在这同时,车力特穆尔却正在和矢拉密谋,要在明天下午,趁段功来东寺敬香,刺死段功。 车力特穆尔令矢拉召集来另外三个爪牙,把定好的企图对他们说了,叫他们预先把番兵埋伏在通济桥两旁的树林里,只要听他大喊一声“有刺客”,就乱箭齐发,射杀段功。 等到下午,不见段功来到,车力特穆尔叫矢拉等人迎上去探看。他们迎至中途,远远望见段功和阿盖来了,只有二名侍女随行,矢拉忙拨转马头,回去报告。 车力特穆尔闻报大喜,忙亲自迎上前去。他让阿盖公主和侍女先进庙歇息,便陪同段功边走边谈,显得格外殷勤。 快走到通济桥了,车力特穆尔突然之间止步,对段功说:“请停一下,我看见碑后有人影在闪动,你等我去看一看。”他说着就向碑后跑去。 段功略一怔神,就听车力特穆尔在碑后喊了一声:“有刺客!”顿时从树林里乱箭齐发,向段功射来。 段功心知中计,但他没带兵器,难以抵敌,中箭倒地。可怜一位公正爱民的英雄,就这样惨死在奸人之手! 这群番兵杀死了段功,以为立下了功劳,狂喊乱叫,向车力特穆尔请赏。车力特穆尔命矢拉把那瓶孔雀胆酒拿来,犒赏他们。 阿盖听说有了刺客,从庙里惊惶地跑出来,远远望见段功的尸体横陈地上,她惊叫一声:“天哪!”昏倒已往。 阿盖逐步回过气来。她拥抱着段功的尸体,泣不成声。她没有想到,在这青天白日之下,那阴险毒辣的车力特穆尔,竟会使出这样虺蜮的本领! 她哭着哭着,猛然望见那棵大柏树,就踉跄地走到树下,断断续续地说:“你们听,你们听,穆哥小弟在上面唱歌呢。” 她呆呆地望着树上,召唤着段功的名字:“啊,阿奴,你怎么还不来把弟弟抱下来呢?阿奴,阿奴,你没有听见吗?……”梁王见闺女有些精神错乱,叫取来一杯葡萄酒,要阿盖喝下,阿盖连连前进。 梁王命侍女扶阿盖回庙里歇息。他手捧一杯酒,走近段功尸体,沉痛地说:“成功招来了你的野心,野心招来了你的不幸。这杯酒就作为我的祭奠吧。“说毕,他把酒洒在地上,又把杯一掷,摔个粉碎。 梁王令卫士们把段功的尸体抬去掩埋,就转身回庙里去了。车力特穆尔把矢拉唤来,叫他传令下去,明天的事儿不许向外泄露,半夜围攻段功府的事,务须严酷执行。 天逐步黑下来了,阿盖追念前情,仿佛做了一场梦。接待段功凯旋是春三月的时候,仅仅半年的工夫,她又在这儿看见段功被人惨害了。她越想越伤心,便叫继宗、继秀扶她到外面去看一看。 阿盖蹒跚前行,来到段功牺牲的地方,她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又往前走,到了那棵大柏树下,不禁又想到惨死的穆哥,只觉得心痛如割,肝肠欲断。 夜渐深了,天空不断涌现出一轮明月。她遥望着王宫所在的方向,那里是自己的家门,她担忧地想到羌奴和段宝:这时候他们是不是已经睡了呢? 阿盖望着望着,突然之间之间之间那边升起一团火光,很快延烧起来,照得天都红了。她惊叫了一声,喃喃细语自语说:“这一定是想要害死羌奴和段宝,免得有人替阿奴报仇啊!” 原来矢拉奉了车力特穆尔的命令,他率领人马,半夜间把段功的家包围了,在四面放起火来。杨渊海和阿黎从梦中惊醒,赶忙抱起羌奴和段宝,冲出重围,打马向东寺驰去。 二人奔到桥边,见了阿盖,说明经过,阿盖也把段功惨死的事通知了他们。杨渊海忿恨地说:“这帮大暴徒决不会善罢甘休,前面一定有人追来。”他劝阿盖带着一双儿女赶快逃走,阿盖已有必死的决定,她果断要留下来。 阿盖强忍悲痛,通知羌奴和段宝:“杀你们爸爸的是车力特穆尔,也有你们的外公外婆。我没有方式替你爸爸报仇,这责任就交给你们了。”羌奴和段宝哭着说:“我们一定替爸爸报仇。” 杨渊海叫阿黎保护着羌奴和段宝赶快逃回大理,他自己留下来,伺机为段功报仇。阿黎争着要和他对调,阿盖着急地说:“在这样迫切时候,还争执什么?就依杨参政吧。”她催他们快走。 阿黎同羌奴和段宝逃走了。阿盖望着他们越去越远的身影,逐步消逝在月色苍茫中,她才略略放下心来。就在这时候,从桥那边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她忙叫杨渊海隐身桥下。 来的正是车力特穆尔。他一看见阿盖,就讨好地说:“啊,公主,你一个人在这儿!刚才我到公主睡的地方,见床上空着,我急得什么似的,怕你遇见大暴徒,所以才仓促赶来。” 继宗和继秀一看见车力特穆尔,不禁义愤填膺,把这阴邪恶毒的害人虫狠狠地痛骂了一顿。车力特穆尔抽刀又要行凶,她俩人叫了声:“公主,我们先行一步啦!”就一涌身投河自尽了。车力特穆尔还想把阿盖骗到手,便上前挨近阿盖,厚颜无耻地说:“公主,我为了你,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无时无刻不在体贴你。真的,我巴不得把心肝都挖出来给你看呀!……” 阿盖没容他说下去,转身问道:“那你为什么把我心爱的人都害死了?”车力特穆尔还想承认,阿盖把他和王妃怎样设计毒死穆哥、行刺段功的前前后后,都揭发了出来。 一席话说得车力特穆尔瞠目结舌,但还嗫嚅地说:“这些我都是为了你啊!”他又狞笑了几声,扑已往想要拥抱阿盖。阿盖退到桥边,大声喊道:“杨渊海!快来除掉这个恶魔!” 车力特穆尔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杨渊海一跃从桥下跳出来,一剑刺去,正中他的腰部。 杨渊海又连刺数剑,这个惯使阴谋企图、作恶多端的大暴徒,伸伸腿,完蛋了! 阿盖见仇敌已死,不禁收回一阵凄冽的笑声,说:“阿奴呀,你有了这样一个忠义的朋友,给你报了仇,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啦!”说罢,她取出孔雀胆酒,一饮而尽。杨渊海要拦也来不及了。 一向隐在树后偷听的梁王,看得清清楚楚,他不顾一切地跑过来,想拯救阿盖,可是已经晚了。杨渊海巴不得杀死这个昏王,阿盖说:“这不能全怨他。”杨渊海只得罢手,毅然投奔农民军去了。 梁王又悲痛又懊悔:因为自己的愚蠢多疑,中了奸人的企图,使儿子、闺女、女婿都死了。想到这些,他痛不欲生。这时,矢拉身带箭伤,跑了返来。 矢拉报告说:“四门大营杀成一片尸山血海,四处起火,平章府已烧成灰烬,火势愈来愈猛,无人扑救,眼看王宫也要化为灰烬了……”梁王远望着王城,无限沉痛地说:“完了,一切都完了!”他预感到元朝的江山,完全到了末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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