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妖

    皮皮的家在浙西相对偏僻的垂云山，早年，在垂云山下发现一个地下溶洞。洞口扩大后，有一条地下长河伸进地层深处，顺地下河而行，但见千奇百怪的钟乳石布列其间，端的是个巧夺天工的地下龙宫。不用说，这垂云洞被开辟为旅游区了。前些年，这垂云洞竟被《西游记》剧组选中在此拍西游记的故事，把个垂云洞打扮成妖怪的洞府了。
    按电视剧的拍摄老例，除了几个主要演员，一般的群众演员都是在本地招的。这回也一样，剧组到垂云乡初中遴选了十八个十二三岁。身体棒的男生，去演金毛狮王帐下的那群小妖怪，不用说，皮皮也在其中。这种新奇的事，最对皮皮的胃口了，况且每日的正午，另有大白面包夹红烧肉呢。
    在洞口的地场上，一位个头高高的据说是助理导演的人，发给每人一只蛇(snake)皮袋。他宣布往后这几天，这只蛇皮袋就由各人自己保管了，千万不要弄混搞错。接下来，就有人来帮这群小演员们穿戴袋里的行头了。
    皮皮这套行头是一套全身长满绿毛的连体股，暗藏在绿毛中的拉链就在身前，这自然是为孩子们穿着方便。他的头套是一具青面撩牙还长着两只小小角的不知什么怪。孩子们穿上后，相互看一看，都大笑不已。可除了两只眼睛，谁也看不见谁在笑。
    接下来是排练，谁谁谁该站在哪里，做什么举措，这都是不能暗昧的。排了一遍又一遍，皮皮烦死了，他怪有的同学怎么那么笨，这么点举措还老是出错。皮皮可是教了一遍就很范例了。
    正午吃过大白面包夹红烧肉后，下午就开拍了，拍电视原来那么烦，不是这个出错就是那个出错，拍了一遍又一遍，到傍晚，导演说只通过一个镜头。明天是不拍了，他宣布各人的行头各人保管，明天空上午八点，准时赶到，不可拉下自己的东西。
    这样，皮皮背着那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回家了。他爸爸妈妈都进城打工去了，家里就他和奶奶两个人。
皮皮回到家时，奶奶不在，奶奶还在菜园里摘茄子呢。皮皮想，自己这套行头很好玩的，何不穿起来让奶奶见地见地?
    说着，他真在房里穿戴起来了：一身绿毛，青面撩牙，长两只角，另有一只血贫大口。他在衣柜镜前浏览着自己这副尊容，左顾右盼着。这时他听到奶奶的脚步声，大门被推开了，
    奶奶走了出去。于是，他从房里迎了出去……
    只听奶奶收回一声惊叫，那人就在堂屋里坍软下去……
    奶奶心脏本来就不好，她怎么也想不到家里会出现个如此可怕的妖怪来。
    在家里，奶奶最疼皮皮了，皮皮也最孝敬奶奶，当下他高声召唤着奶奶，扑了上去。
    屋里大惊小怪的声音惊动了邻居。隔壁的杨二婶手里捧着一只饭碗，见这份人家大门开着，便过来看一看。谁知她不看犹可，这一看就当的一声，一只饭碗飞得老远。杨二婶毕竟年纪还轻，没有吓塌，当下她一边狂奔、一边大喊大叫起来：“不好啦!妖怪吃人了呀!妖怪吃皮家老太了呀!……”
    屋子里的皮皮可顾不上外面发生什么事，这时再都没有比救奶奶更要紧的事了。十三岁的农村孩子皮皮力气大得很哩，他居然把七八十斤重的奶奶背了起来，而且出门拔脚就走。他要把奶奶背进乡卫生院救治。
    这一来，暮色下的山村再也不平静了，人们在已晦还明的夕照里，看到一个青面撩牙浑身长满绿毛的怪物扛着个老太太在村道上狂奔。人们哪里见到过比这更恐怖的事了?于是，大惊小怪狂奔乱喊者有之，关门用户大气不敢出者有之。皮皮纳闷了，平日村里的乡亲见到自己需要帮助的时候，谁都会来扶一把的。明天这些乡亲是怎么了，为什么见到自己就逃?
    十分困难到了乡卫生院。
    可是，乡下的小医院不比城市里的大医院那么正规，可没有什么急诊室。这时又早过了下班时间，两个值班护士见状关了门只顾颤抖，皮皮大喊大叫了半天，竟没一扇门向他开出来亏得这时皮皮背上的老奶奶经这一阵子的颠簸，竟缓过气来了。而且，她已听出是皮皮的声音。尽管手底下仍是毛，可她已不那么畏惧了，她说：“皮皮，别闹了，回家……”
    皮皮也只有回家。于是，山村又经一轮新的骚动。
    快到家了，只见隔壁杨二婶家的大门又咣当一声关死了。
    而这时，早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皮皮迫不得已放慢了脚步。他一转头，看见身后远远地聚了几百个乡亲，他们高举锄头铁耙，呐喊着，逼上来……
    终于到家了。皮皮把奶奶放到床上。他觉得浑身象火烧一样热，连气也透不过来。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原来还套着演妖怪的头套哩。
    于是，他把头套摘下来，竟从里面倒出那么多汗水。于是，开亮电灯，他想先看一看奶奶。
    谁知这时奶奶也在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小孙子。而且，她发言了：“小祖宗，你弄妖作怪，差点没吓死奶奶，你这是演的什么戏啊?”
    皮皮见奶奶没有大碍，他一面剥卸着身上那层绿毛皮，才把自己出演小妖怪的事说了一遍。
    “你这孩子，这种玩笑可开不得。扰乱社会秩序，可是犯罪的!”奶奶警告他。
    “这有什么?这算扰乱社会秩序吗?”皮皮显现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腔调。
    奶奶手向大门外一指，说：
    “那好，你自己去向乡亲们注释!”
    皮皮向门外一看，吓了一大跳，只见上百的乡亲，打着火把、手电，已把自己的家团团围住了。乡派出的三个警察手里举着枪，正一步一步逼过来。
    “奶奶，我错了，我认错还不行吗?奶奶，你去跟他们说，我求求你了……”皮皮央求道。
    奶奶这才站起来，她理理头发，笑脸可掬地迎到大门外去了：“乡亲们，警察同志，俺们家没事，没有妖怪……”
    三个警察走进屋，这时皮皮早把那套行头踢到床底下，满面堆笑地跟警察说：“奶奶说得对，俺家真没妖没……”
    于是警察面面相觑，讲不出话了。

（张祖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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