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如人间作让皇
李成器跟随父亲(father)多年,一向承受着父亲所承受的一切,他不如李隆基的性格大胆果断,而且从小就认为天下是李家的,纵然武则天在位那么多年,李隆基从没有放弃过对李家江山的复兴念头。可李成器不一样,这个六岁就被立为皇太子、仅几年后又被降为皇孙的孩子在经历了巨大的波澜后,对政治这种东西似乎已经厌恶了。纵然没有达到厌恶的程度,也可能跟他父亲一样,达到了可有可无的程度。
孔融四岁时让了一个梨,被传诵了几千年。而唐朝中期的李成器,后称李宪,把将登皇位的太子之位让给了李隆基,却少有人知。倘若将这两个人所让之物比较,就能得出一个很不好的结果来:水果要比江山主要。孔融让梨,得到的是大人们“真乖”的称赞;李成器(也即李宪)让江山,得到的是李隆基的感激涕零。李成器死后被封为“让天子”,这三个字不仅仅是对他审时度势的认可,也是对他仁义的一定。与他的祖宗李世民相比,他真是一位可爱而又可敬的人。他这一让,让出了大唐中兴,让出了宫廷兄弟情深的楷模。
死后荣光(1)
大唐帝国的天子李隆基在741年的那年冬天,一向心神不宁。这一年,长安城里的气温比往年要低许多,大雪纷飞,皇城里的每一个屋子都会在日夜不停地供暖。但李隆基依然感觉冷,这种冷是因为心神不宁而对温度没有一丝感觉所致。六十三岁的大哥李成器已经病了好久,而入冬以来,因为天气恶劣,病情突然之间之间之间恶化。李隆基与他的兄弟们险些使用了巫术来给大哥祈福,但李成器的病丝绝不见好转。
这一年的十一月,天寒地冻里,李成器依然自然而然地走了。走时没有一点痛苦,据照顾他的太监报告给李隆基说,他走得很安详。一听到这句话,李隆基可不安详了,险些是歇斯底里地嚎啕起来,任谁都劝阻不住。
五十六岁一个老头,且是一国之主,哭起来居然像个孩子,不累不罢休。过了好久,他晓畅了纵然再哭上十年,哥哥也不会再复活了,才在别人的安慰之下擦干了眼泪。哥哥生前大仁大义把太子之位让给自己,在他死后,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对于一个死人而言,做什么恐怕都于事无补,但对在世的人来讲,起码是一种心理上的平衡,更是一种安慰。
随后,李隆基下诏:“能以位让人,有上古之高风。生则成全其气节,死当表彰其贤德。按谥法推功善尚曰‘让’,德性宽柔曰‘让’,敬追谥为‘让天子’。”其安葬礼仪完全按照王礼安葬,墓称为惠陵。
不久,李成器的儿子上表恳辞,表示如果父亲泉下有知,一定不会接受此帝号的,请天子收回成命。李隆基通知侄子:你父亲得此封号是理所应当的。
下葬时,李隆基遣金紫光禄大夫、守尚书左仆射、摄太尉、上柱国、许平县开国侯耀卿,“奉霄载奠祖筵,以申天伦之感也”。又令词臣,将此事叙于典册,以教先人知。
根据历史的记录,唐明皇李隆基是个半截天子,上半截时把大唐捣鼓得很像模像样,下半截时把大唐折腾得一蹶不振。其英明程度之高让人赞叹,其昏庸程度之深,让人更是张口无言。当这样一个人处在英明与昏庸之间时,却为了一个哥哥险些是求生不得。这很让人琢磨不透,天子从来不缺少兄弟姐妹,也正因此,大多数天子总觉得自己的兄弟姐妹太多,所以,都抱着宁少勿多的心态而杀之,凌辱至死。
但李隆基却是一个另类,他非但没有对兄弟姐妹们进行屠杀,反而做得要比平民百姓好出许多。李隆基曾经让人制作了一张大被子和一长枕,每当冬天时,便和李成器共一被、共一枕。在明天看来,两个大男人在一个被窝里总有点暧昧。许多人会想,李隆基这是在作秀。但纵然是作秀,倘若不是兄弟情深,也不可能作秀二十多年。由此可知,李隆基对李成器的友爱之情是发自心里的。
李隆基登基后,因为李成器当初的太子头衔依旧还留在人们
心中,所以,关于李成器的种种谗言竞相传到了李隆基耳里。可李隆基根本就没有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反而对李成器友爱有加。他曾经跟李成器和另一位兄弟说,“魏文帝曾写过一首诗:‘西山一何高,高处殊无极。上有两仙童,不饮亦不食。赐我一丸药,灿烂有五色。服药四五日,身轻生羽翼。’我现在还认为这个世界上是有这样一种药的,吃了他就能如老鹰(eagle)一样在天空上飞。可我现在觉得就在飞,因为你们就是我的羽翼。魏文帝的兄弟曹植有超世之才,却被自己的兄弟文帝不重用而活活给憋死了。而没有了兄弟的文帝却被司马家夺走了天下,这难道就是文帝所谓的神丸之功效吗?从古至今,家属友善才是永久太平之根本。这就是我的神丸,明天分与二位兄弟,我们大家同吃,同保高龄,直到永恒。”于是,三个人就把这根本没有的神丸吃进了肚子里,吃进了心里。
唐睿宗共有六个儿子,最小的一个很早就去世了,故李隆基与其他四位兄弟一贯以“五王”著称,分院同居的住宅则称“五王宅”。李隆基承当帝位过后,将原在兴庆坊的旧宅改为兴庆宫,但仍在此宫的四周为其两兄、两弟制作王府,以便于弟兄间的亲密往来。
据说,李隆基先生常常登上这一楼阁,浏览诸王府中的音乐之声。有时候,他召集诸王前来楼上欢聚,玩耍嬉戏,谈笑风生。有时候,则亲自前赴诸王府第,赋诗饮酒,赏乐观舞,赐财赠物。诸王每日在侧门朝见玄宗,回去过后,就鼓乐齐鸣,开怀畅饮,大概击球,大概斗鸡,大概到近郊狩猎,大概在别墅行乐,终年如此,几不中断。而与诸王一路游乐的,颇多宫中的太监,显而易见表明帝君在时候体贴着他们。有一次,有人向玄宗报告说,宁王李成器,在酷热的夏日里尽管汗流如注,却仍然伐鼓不止,而所读的书则多为来自域外的乐谱。李隆基听了,大笑着称赞道:“身为天子的弟兄,就是应该这样尽情享受啊!”人们闻言,都对李隆基的“友悌”之“德”肃然起敬,盛赞李隆基的“友爱之情”超过近古帝王。李成器更是以其过人的品格深受李隆基的敬重,在李隆基因谗言杀太子等三个儿子时,在他册立杨贵妃等家庭事件时,他都要征求这位大哥的意见。
李隆基与李成器的友爱成为历史上的一段韵事,但并没有成为榜样,在他们之前,有兄弟相残,在他们过后,有兄弟喋血。清人何亮基说,宫门喋血千秋恨,何如人间作让皇。
可世间又有几人能舍得把本该是自己的东西让给别人呢?纵然他明知道别人得到这样东西后会比自己拥有时更能彰显东西的魅力?
有其父必有其子(1)
李成器的前半生可用一个字来形容:苦。他的苦是和他父亲唐睿宗李旦的苦紧密联系在一路的。可以这样说,两个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还可以这样讲,李成器之后的让太子行为完全是耳濡目染了父亲多年来的身体力行。
李旦是武则天的少子,又是李隆基的生父。武则天是独一无二的女皇,李隆基开创了大唐第二次盛世,所以,这位倒霉的天子因为夹在两人中心而变得默默无闻。但是,东方不亮西方亮,他虽然在建立上乏善可陈,但在“礼让”上却是中国历史上难得一见的品德标杆。
第一次让位是在690年,让位给母亲武则天。早在这之前,武则天就已经把握了朝政,而且把自己的几个儿子杀的杀,贬的贬。到最终,只剩下了小心翼翼的李旦,还在充当着大唐帝国的傀儡天子。
690年,武则天觉得这个天子在与不在似乎没有什么意思,就跟李旦“商量”要他滚蛋。李旦知趣地滚蛋了。武则天登基后大肆屠杀李氏成员,只有李旦小心翼翼地生存了下来,这不能不说他应算是个有聪明的人。武则天之后杀掉了他的两个爱人,他也只是偷偷流泪。当武则天即将不行的时候,把李旦的哥哥李显从房州接返来。这意思已经很显明,母亲想把江山交给哥哥。于是,他再让,让出太子之位,请哥哥当太
子。
武则天死后,李显登基,因为这个位置是兄弟李旦让给自己的,所以,这位唐中宗就想立其为皇太弟,也就是说,有一日我不想做天子了,大概是我死了,我的位置依然你的。
李旦果断不干,而且还辞去了太尉和相职,一个人开始过起了与世无争的平民生活。四年后,也就是710年,中宗被他一贯宠爱的韦后和安乐公主毒死,韦后也想效仿武则天临朝称制,一时,“韦氏宜革唐命”的呼声甚嚣尘上。所以说,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但韦后显而易见没有武则天那样的本事,更没有武则天那样的好命,就在她张牙舞爪预备称帝时,李旦的三儿子李隆基率领精兵将其诛灭。而李隆基行此事所打旗号就是“以相王安天下”,自然打着谁的旗号,谁就是负责人,到了这个时候,李旦只好登基称帝。
可他在皇位不久,又赶上了武则天的小闺女(daughter)太平公主闹事。又是李隆基先于太平公自动手,将其党羽诛灭,太平公主被赐死。李旦累了,身心疲惫。三十多年来饱受政治风云的侵袭,他太累了,真的该歇歇了。不久,他不顾亲信反对,将天子所应有的一切权力尽交给了李隆基,从此后,“无为无事,闲居大庭”。快乐之极。
716年,李旦去世。在遗诰中,他把自己“三为天子,三以天下让”当作重头戏来大肆诠释了一番。他引以为自豪,先人也并没有觉得他傻。
一个人把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让出一次,不难。让出三次,其实也不难,因为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还会有第三次,这是惯性。而难的是,他的这种谦让之品德能影响到儿子。
李旦的长子李成器生于678年,生下来被封为永平郡王,684年被李旦立为太子。武则天把皇位从李旦手里拿了过来,将李旦降为皇嗣,李成器也跟着成为皇孙。父亲小心翼翼地在世,他也小心翼翼地走路,很怕错走一步路,被奶奶武则天夺了脑袋去。693年,武则天见其和其父亲一样那么忠实听话,就封其为寿春郡王。这个时候的寿春郡王依旧小心地走路,也是不敢错走一步路,依然怕奶奶夺了脑袋去。之后入朝廷参与政事,升为左赞善大夫,加因青光禄大夫。
705年,唐中宗规复大唐国号,又封其为蔡王,迁宗正员外卿,加赐四百户。李成器小心惯了,对这位伯伯的犒赏,依然秉着不敢走错半步路的调子,拒绝蔡王之封。他对天子伯伯说,我对寿春郡王情有独钟。
710年,天子伯伯被韦后杀掉,韦后将唐中宗的灵柩迁到太极殿,召集文武百官公布中宗驾崩的新闻,并宣布由她自己临朝摄政。韦后想到了李成器,毕竟他可是当初的太子啊。便封其为宋王。不久,韦后被李隆基杀掉,父亲李旦登上了皇位。在其宋王的底子上,李旦又拜其为左卫大将军。李成器领受,在他父亲面前,他没有什么可谢绝的。小心走路和大胆地走路,他心里依然有数的。但也就在此时,立太子一事又提到了李旦的日程上来。
李旦很为难!
这在其他天子那里本是一件很轻易的事儿,但在总喜欢礼让的李旦这里就成难题了。他经历的事儿太多,凭借着多年的学识与经历,他深知,政权是从枪杆子里面出来的。别人立你为天子,并不代表你就是名副其实的天子了。他当年的天子之位就是一空壳子,现在,三儿子李隆基有平叛之功,这平叛之功其实并不主要,国难当头,匹夫另有责任解救呢,更况且是李氏家属成员呢。他认为最主要的是李隆基已经掌握了枪杆子,万一弄不好,政权就得从李隆基出。乐观一点,他还要做回他的傀儡天子,悲观一点说,李隆基敢杀伯母,这样的年头,与权力相比,父亲算个屁啊。
按照立长为太子的传统,本应立李成器。况且,李成器早在十六年前就是太子了。这么多年来说话不敢大声,走路不敢挺胸,现在终于扬眉吐气了,不立他为太子,儿子的命该有多苦啊!
就在他前后思量之时,有大臣认为,该立李成器,符合端正。又有大臣说,咱们大
唐的端正早就没了。这位大臣只言尽于此,之后的历史也再都没有见到对这句话的发扬与延长。但据笔者所猜测的,他前面的话应该是:太宗就是乱了端正得的天下,武后不乱端正怎么能有明天?
两方大臣的论战还没有开始,李成器出场了。他平息这场论战的方式和让父亲摆脱苦恼的方式一样:让。
李旦真想哭,多么善解人意的大儿子啊!而且,理由充分到让文武百官五体投地——太子乃天下之公器,非庸人之所能为也。天下太平时可以按照立长原则,国难之时,该立有功之人。倘若不如此,天下百姓不服,这就不是社稷之福了。儿臣愿以死请求立三弟隆基为储君。
李旦张着嘴,不说话。李成器以为父亲在考虑什么,就痛哭流涕,果断不做太子,果断要让李隆基来做。李旦激动得手直哆嗦,心想,果然有父之风,不愧是我的好儿子。
大臣们见到这样的情景,自然要把这出戏唱得更加完美一些。都上奏认为李隆基的确功高盖天,况又仁义,理应为将来天下之主。
李隆基听得此事后,马上进宫跟李旦说,自己也果断不做太子,但他给出的理由却是:李成器是长子,按照传统,就应该立他。
李旦是什么人?是一个和大儿子小心走路走过来的人,一听李隆基这话,就知道了李隆基并不是真不想做太子,只是是为了给这场戏一个美妙的终局罢了。那么,既然儿子已经演到如此程度,作为父亲也应该大声鼓掌才好,三天后,李旦下制*说:左卫大将军、宋王李成器是我的大儿子,按照祖制,应该立为太子。但是,我三儿子李隆基对大唐社稷有无限大功勋,而大儿子深知这一点,在我面前哭泣让出太子之位予隆基,我答应了。念大儿子如此之仁义,特封其为雍州牧、扬州大都督、太子太师,别加实封二千户,赐物五千段、细马二十匹、奴婢十房、甲第一区、上好的田地三十顷。
事儿就这样结束了,李成器让出了太子之位。没过多久,他父亲也让出了天子之位。不管怎样,江山还在李家手里。两个人无论怎样让,不过是把东西从左手换到右手而已。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左手拿到东西后会不会把已经没用了的右手砍掉。
和兄弟一路破太平(1)
无数的历史惨剧证明了一件事儿:有始作俑者,就必有之先人。唐朝自李世民杀兄夺位后,就有诸多皇子把李世民当作榜样。武则天以一女流称帝后,就有诸多女流之辈把这位女皇看作榜样。
李成器让出太子位是从父亲那里学来的,但是,在宫廷那样的复杂情况下,人人都以先人为榜样的状况下,他让出太子位并不代表他就远离了是非圈子。相反,因这一让,他反而走进了是非圈子。
李隆基当太子还不到四个月时,宫廷中就有了“太子非长,不当立”的流言飞语。此一流言飞语传播的速度之快让李隆基大为头痛。他马上下令追查,凭借着手上的实力,几天后,他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制造这种舆论的不是长兄李成器,而是姑姑太平公主。
这一年是710年末,离太平公主被侄子李隆基打败另有三年零七个月。在这三年时间里,姑姑与两个侄子的斗争或明或暗,煞是悦目。
首先,太平公主找到让出太子之位的李成器,很可能是先骂了他太愚蠢,然后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终才对李成器说:“我们联合起来把李隆基废了,你来当太子。”
李成器觉得姑姑的念头非常天真,试想,如果自己真要当太子的话,还用玩这种“欲取姑与”的游戏吗?他根本就没有做太子的心思,现在,姑姑拉着一张仇恨的脸对他言传身教。以他的性格,他一定不会背后反驳的,但也不会应承下来。于是,他跟姑姑说,容侄子我考虑一下。
太平公主一走,他就把这件事通知了李隆基。当初,李隆基与这位姑姑在废韦后时相助非常兴奋。如明天下太平了,这位姑姑怎么依然把斗争看成是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呢?
李隆基对
大哥的“忠心”激动不已,他想给姑姑一点颜色瞧一瞧。但李成器却道:“你看,我把这个新闻通知你只是叫你防备些。我现在已经是对不起姑姑了,你却要给她颜色看,我就更是大罪人了。”
李隆基听了此话,就把这件事忍了下去。宫中还在持续着“太子非长,不当立”的舆论,但是,这种舆论因为没有士兵作后盾,所以就显得苍白无力。太平公主在大造舆论声势的同时,开始不断扩充自己的势力。执政中,窦怀贞、萧至忠、崔湜等担任要职的大臣都是她的支持者。这群脑袋进水的大臣们一面给李家打工,一面又给太平公主作兼职。据说,事先的唐朝,天下人只知道有个鲜艳的太平公主而不知道天子是谁。
711年初,太平公主把朝中几个宰相约到了宰相门到中书省需要经过的光范门内,发起这几个只吃饭不干活的宰相上劝天子废黜太子李隆基,改立李成器。宰相们的显示是:张着嘴巴,大惊失色。太平公主在这样的地方宣称要废黜太子,这几个人不张大嘴巴才怪呢。
太平公主的这一系列运动让李隆基右眼时不时地跳,他和太平公主都知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太平公主依然在持续找李成器谈心,谈理想,谈人生,最终归结为谈太子。作为一心不想当太子的李成器来讲,这种谈心简直就是煎熬。
他跟李隆基说,京城之地恐怕不是自己长久所呆之处。也正在这个时候,宰相宋璟和姚崇为了巩固李隆基的太子地位,向睿宗提出了三个方式:
第一,太平公主现在之所以这样起劲,就是因为李成器有当太子的资格,如果将李成器迁出京城,太平公主在舆论上就输掉了。第二,太平公主废太子后需要找出另外一个李氏子孙来承当太子之位,为了绝她这种念头,可把歧王李隆范和薛王李隆业任命为“左右羽林大将军”。第三,这也是比较冒险的一招,就是把太平公主安置于东都洛阳。
这样,李成器外任刺史,太平公主安置东都,太平公主找不到可以废太子理由的傀儡,想不作罢也不成。而被任命为羽林大将军的歧王和薛王,就是为了把太子和他两个弟弟的势力集结一路,以此来巩固东宫的实力地位。
睿宗觉得这三个办法都不错,但是,他不能马上执行。在他心里,第二个办法完全可以立即执行,但是,第一个办法和第三个……
他先找到李成器,希望他能去同州任刺史,李成器高兴万分。但他也觉得担子很重,因为到了那里不仅仅是当刺史,还要有牵制太平公主的义务。减缓了李成器后,睿宗又找来太平公主,希望她能去洛阳,那里有盛开的百花,有山有水,其乐无穷。太平公主不干。
睿宗一想也是,只为了一个李隆基,却要我把两个亲人踢出长安去,有点不人道。于是,他对那两个出念头的宰相说:“我现在没有兄弟了,只有太平公主一个妹妹,还要弄到那么远的洛阳去,于心不忍,于心不忍!”
两个宰相给睿宗摆事实讲道理,从武则天讲到明天,睿宗觉得最近这些年真的太乱了,太乱了。所以,一狠心,便把太平公主迁到了蒲州,也就是明天的山西永济。
但是,太平公主在蒲州也并不安分。她虽然不能直接搅动长安政局,但在蒲州,她俨然土天子。在这个时候,李成器被调往蒲州担任刺史,监督太平公主的一举一动。
当太平公主知道了自己之所以来到这个兔子(rabbit)不拉屎的地方完全是拜宋璟和姚崇所赐时,大怒,跑回长安向李隆基问罪。李成器赶紧派人向李隆基报信,李隆基权衡良久,忍痛上一奏章,请求将宋璟和姚崇以离间姑兄之罪名,严厉查办。睿宗也突然之间觉得这两个人不是好东西,就把两人同时贬出了京城。
711年四月,睿宗突然之间召集三品以上大臣,宣布要传位给太子:“朕生性淡泊,并不以至尊皇位为贵。已往为皇嗣时,让位于中宗。今欲传位太子,卿等以为如何?”大臣们张皇失措,不知道天子在玩什么把戏。想当初,他总把江山让出去,那是
因为迫不得已,现在都没有人逼迫他,他干吗还要让呢。难道是让出“瘾”来了?
李隆基得知此事后,赶忙上奏果断谢绝,睿宗果断不许可,大意是,这个天子位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大唐帝国礼仪风范在睿宗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他才做了不到十个月的天子,屁股在龙椅上还没有坐热呢,就让位了。在蒲州的李成器早就把太平公主回到京城的新闻通知了李隆基,李隆基很怕太平公主诬陷自己有篡位之心,就让自己的老师李景伯上疏谢绝,甚至连两个月前太子监国的权力也要让掉。属于太平公主整体的殿中侍御史和逢尧也对睿宗说:“陛下春秋未高,方为四海所依仰,岂得遽尔?”
睿宗思考良久,觉得此言不差。他之所以让位,是不想看着自己的妹妹和儿子一向斗下去,以致再出现丢祖宗脸面的事儿。可两方都不许可自己让位,他的脑袋有些不够用了。这时,李隆基再接再厉,奏请他召姑姑还京。太平公主还京后,对李隆基并没有感恩之心,而是持续她的伟大事业。
712年七月,天象异常。在封建天子那里,这是老天要有事提前通知天子的信息。太平公主寻来术士向睿宗报告:“根据天象,彗星出现预示除旧布新。帝座及前星有灾,这显示皇太子合做天子,不合更居东宫。”这种战略真是厉害,太平公主无非是制造李隆基要抢先夺位的流言飞语,挑拨睿宗与太子之间的干系。
但是,她忘记了自己的哥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是一个什么都可以让出去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政治趣味的人。听妹妹这么一说,睿宗决定,传位避灾。太平公主急了,甚至都想把术士的话(其实就是自己教的)说出来,可睿宗已经拿定了念头。一年前,他让位没有充分的理由,现在,老天都通知自己该让位了。那么,遵从天的旨意是做天子的本分,一定要让位的。
这个时候的李隆基依然很郑重,因为姑姑的势力仍然不可小视。父亲这样做是把自己从幕后推到了台前,他现在还不想去冲锋陷阵呢。他入宫觐见,连连叩头,请求父亲给他个说法。睿宗就说了:“你诛凶定乱,能安我宗庙社稷。现天意人事,都已成熟了,不必疑虑!”
李隆基如何不忧虑?!
睿宗似乎也晓畅,“你若能尽孝心,现在机会来了,何必一定要等到柩前即位呢!”李隆基真是无可奈何了,史书载:“(李隆基)流涕而出。”恐怕这种流着眼泪不仅仅是父亲让位给自己的感动,另有前途未知的恐慌吧。
见李隆基登基已成定局,太平公主又想出了一个办法。她提出让睿宗“自总大政”,也就是,三品以上高官的任命和重大的刑狱,太上皇要与李隆基共同兼理。
该年八月初三,睿宗举行了正式传位的大典,他被尊称为太上皇,自称曰朕,发布政令曰诰、令。李隆基即位,自称曰予,处理政事的文件格式叫做制、敕。父子不同的是,睿宗每五天一次在太极殿接受群臣的朝贺,而玄宗李隆基则每日在武德殿上朝,处理政事。
第二年六月,太平公主开始采取军事行动,决定在七月四日攻进玄武门施行军事政变。李隆基得到新闻后,在七月三日领士兵三百余人将太平公主一党杀死,太平公主跑出了皇城,三天后,她回到家里时,等待她的是一纸赐死于家的诏令。
李隆基彻底掌握政权后,将李成器从蒲州接回长安。他握着这位让给他太子之位的长兄的手说,从此后,我们就该过上幸福安宁的生活了。
幸福安宁的生活(1)
李成器与李隆基的亲密干系总让之后的诸多天子生出妒忌羡慕之心。李成器是个非常热爱音乐的人,对戏剧也非常有研究。他曾指导过杨玉环音乐,也就是天子妻子的老师。他常常与李隆基摆酒设宴,狩猎,打马球和斗鸡作乐。李成器对政治深感兴趣,特别获准每年把他自己一年的大事记送交官方的修史者,从任何角度来讲,这是一项十分严厉而又主要的工作,他每年送交的记录多达数百页。
但他和李隆基之间有着一种很微妙的默契,即他从不想与李隆基讨论当前的政务,也不跟任何人拉帮结派。这种弟兄之间的亲密干系是温暖的私交干系,是兄弟情深的最好见证,也是除了兄弟之情没有任何其他感情的干系。
从713年到741年,两人的干系始终保持得那么好,始终给人的感觉是,两个人就是普通的亲兄弟,而没有天子与臣下之别。在这近三十年时间里,李成器每日似乎都会在重复着前一天的事儿:整理历史,吹拉弹唱演,和李隆基聊天。
这真是一种幸福的生活,他有着高官(李隆基封其为太尉,后又封其为岐州刺史)厚禄(实封五千五百户)而又无性命之忧,非但如此,还备受天子的相信与更加的关爱。这样的皇室成员在以前找不到,在以后的朝代里也未曾出现过。
我们不能假定,如果他不让出太子之位的后果是什么。大概,唐朝朝廷上会出现三股势力。第一股是李隆基,第二股是太平公主,第三股是他。
但是,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他的这股势力是最弱的。他让太子之位时,他的老父亲为什么要犹豫不决?无非是因为李隆基因为平叛韦后而有了巨大的影响力。这种影响力完全可以把一个天子拉下马来,如果李隆基肯。
李成器跟随父亲多年,一向承受着父亲所承受的一切,他不如李隆基的性格大胆果断,而且从小就认为天下是李家的,纵然武则天在位那么多年,李隆基从没有放弃过对李家江山的复兴念头。可李成器不一样,这个六岁就被立为皇太子、仅几年后又被降为皇孙的孩子在经历了巨大的波澜后,对政治这种东西似乎已经厌恶了。纵然没有达到厌恶的程度,也可能跟他父亲一样,达到了可有可无的程度。
我们说,如果他不是生在武则天那个波澜壮阔的时代,异日后一定也会是个好天子。因为他的性情温顺必将将大唐带进另一种境界。但是,他生错了时间,那种宫廷时时候刻都会在摇动着的时代,那种被血沾染了所有宫廷柱子的时代,他的性格与这种时代是水乳融会的。也正如他所言,天下太平时可立长子,这是一种水到渠成。这话的意思背后其实就是,自己依然有当天子的能力的。但是,国难之时,定要立扶危救世之人。这话的背后意思其实就是,我不适合做乱世天子,虽然,这种乱仅仅是在宫廷里的乱。但正是宫廷的乱才不好对付,他眼见自己的父亲两起两落,眼见伯伯被杀,伯母被杀,眼见姑姑的气焰嚣张。这所有,对他来讲,简直比乱民造反还要难对付。
他过了近三十年的幸福安宁生活,有人将这功劳推给了李隆基。其实,倘若没有李成器的“不以万乘为贵”和“淡薄名利”,李隆基又如何来显示自己的孝悌之术呢?
当太平公主搅乱朝纲时,李成器周旋于她与李隆基之间,其实,从各种史料来看,他站在哪一边,哪一边的胜算就会远远大于另一边。最终他站在了李隆基一边,时时候刻给李隆基报告太平公主的状况,才使得李隆基执政中与太平一党的斗争争取了自动地位。我们现在来看,太平公主完全不了解这个侄子。如果了解,她绝对不会怂恿他去再把太子之位夺返来,进而控制他来达到自己的武则天第二的目的。但是,反过来想,如果李成器真的有把太子之位夺返来的心,太平公主自己真能控制得了他吗?
李成器之所以站在李隆基这一面,兄弟之情一定占了一大部分。另外,他和他父亲一样实在不忍心再看李家天下的第三次丢失。作为李家的一员,他有责任与义务将外人——自己的姑姑的念头扼杀掉。他在蒲州的那段历史细节已不得为人知,作为蒲州刺史,一方面治理当地事务,另一方面还要监督自己姑姑的动静,真的很费心费力。但他做得非常好,频频太平公主将要引起的大惊慌都被他提前通知了李隆基。
《新旧唐书》对李成器的记录都是那么的公允,评价都是那么的正面。似乎这个已往的太子之后的让天子一生就没有做过好事,似乎
他在人间就是为了让人们称赞礼让之道,称赞李隆基的孝悌之德的。
谁也不得而知,李成器那近三十年的幸福安宁生活是怎样享受过来的,在近三十年时间里,他也为李隆基分忧解难。他曾历任泽、泾等州刺史,在任上除了处理政务以外,依旧专心于他的历史政治研究。
在李隆基时代,李成器和李隆基的其他兄弟一样都过着非常幸福安宁的生活,没有宫廷血斗,都没有老死不相往来,这是一幅多么鲜艳的兄弟情深的画卷,而执画笔的人就是李成器,是他给了李隆基这个显示兄弟友爱的大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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