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孤独刀客
因受小说《三国演义》的影响,长期以来在人们头脑中魏延是一个脑后长有反骨的人物,因其谋反而被诸葛亮所杀,似乎是罪有应得。虽然曾有人替魏延写翻案文章,但《三国演义》塑造的反贼魏延个人形象实在是深入人心,很难在世人的心目中抹杀。
笔者最近去成都开会,顺便去武侯祠仰视,见两廊的蜀汉文臣武将众多,而唯独没有魏文长之像。问其缘故,解说员云:因魏延是叛臣,故无其像。我正欲找武侯祠的有关领导,对其言明历史的真相,然有人通知我,邓小平同志于1963年亦曾来到武侯祠,面对文臣武将廊,他宣布这样的看法:“这些塑像,该有的没有,不该有的又有了,比如魏延就该有,但没有塑像。”(参阅《小平同志,武侯祠职工想念您》,载《四川日报》,19970227)。余听闻此言,不由喟然长叹,打消了找武侯祠领导的念头。返沪后,心犹不甘,决计撰此文替魏延辩冤。
1.军事奇才
魏延出身和履历不详。《三国志·魏延传》说他是“义阳人也,以部曲随先主入蜀”。义阳县(今河南信阳市西北)属东汉荆州之南阳郡。所谓“部曲”,据《后汉书·百官一》云:“其领军皆有部曲,大将军营五部,部校尉一人,比二千石,军司马一人,比千石。部下有曲,曲有军候一人,其余将军,置以征伐,无员职,亦有部曲、司马、军候以领兵。”可见,部曲本是汉朝军队中三级编制的名称。东汉末年,以世家和豪族地主为社会底子的军阀割据形成,军阀采取“部曲”这种军事建制来组织自己的军队,于是部曲便成为豪强地主割据势力的私人武装。魏延以部曲身份随刘备入川,其地位虽然不高,但却是刘备军中的嫡系,而绝非降将(按:《三国演义》云魏延本是刘表部将,后杀韩玄,献长沙于刘备,完全是杜撰)。因其“数有战功,迁牙门将军”(《三国志》卷四十《魏延传》)。
建安二十二年至二十四年,刘备用法正之谋,举倾国之师,历时岁余从曹操手上夺得军事重镇汉中郡。至此,三国鼎立正式形成。刘备自称汉中王,表示与曹操分庭抗礼。不久,刘备回到成都,临行前“当得重将以镇汉川”同上。。为何刘备如此正视镇守汉中的大将人选呢?因为蜀汉的基本统治区域是以成都平原为中心的四川盆地,汉中郡坐落在关中和巴蜀之间,属于两大区域交界的地带。蜀国为了保障自己根据地的安全,有需要将重兵部署在敌我接壤之处。
关于汉中的主要性,时人及先人多有论述。杨洪曾对诸葛亮云:“汉中则益中咽喉,存亡之机会,若无汉中则无蜀矣,此家门之祸也。”(《三国志》卷四十一《杨洪传》)黄权亦说:“若失汉中,则三巴不振,此为割蜀之股臂也。”(《三国志》卷四十三《黄权传》)清人顾祖禹曰:“汉中府北瞰关中,南蔽巴蜀,东达襄邓,西控秦陇,形势最重。”顾祖禹:《读史方舆记要》卷五十六。曹魏若是占领汉中,将严重威胁巴蜀。如建安二十年,曹操平张鲁,“破汉中,蜀人震恐”,“蜀中一日数十惊,备虽斩之而不得安也”(《三国志》卷十四《刘晔传》注引《傅子》)。蜀国如果据有此地,则不仅能够保障剑阁、成都之安全,更能使其作为北伐之基地。对蜀汉而言,汉中的主要性绝不亚于荆州。基于此,刘备怎么能不作慎重考虑呢?刘备手下大将闻名者有关羽、张飞、马超、赵云、黄忠。刘备对关羽最为倚重,但其镇守荆州,不可能调离原来的防区。赵云其时的主要职责为“掌内事”,即刘备以其“严重”而主管刘备的宫中之事(《三国志》卷三十六《赵云传》注引《云别传》)。黄忠虽然勇猛,但毕竟年事已高。马超威名显赫,但因其是“羁旅返国”的降将(《三国志》卷四十《彭羕传》),刘备对其不甚信赖。在此状况下,似乎镇守汉中的最才子选非张飞莫属了。而且“众论以为必在张飞,飞亦以心自许”。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先主乃拔延为督汉中,镇远将军,汉中太守”。刘备置张飞情绪和全军议论于不顾,而破格任用魏延,这不仅反映了魏延卓异的军事指挥才能,也反映了魏延深得刘备的信赖。如果魏延“脑后有反骨”,焉能受此重任?
效仿刘邦当年登坛拜韩信为大将的故事,刘备在封魏延为汉中督时大会群臣,而且故意在宴会上背后问魏延:“‘今委卿以重任,卿居之欲云何?’延对曰:‘若曹操举天下而来,请为大王拒之,偏将十万之众至,请为大王吞之。’先主称善,众威壮其言。”(《三国志》卷四十《魏延传》)。当然豪言壮语谁都会讲,那么魏延镇守汉中的现实功绩究竟如何呢?《三国志·姜维传》说:“先主留魏延镇汉中,皆实兵诸围以御外敌,敌若来攻,使不得入。及兴势之役,王平捍拒曹爽,皆承其制。”到了姜维守汉中,他认为魏延的军事部署,“虽合《周易》‘重门’之义”,但只能保证不丢土地,却不能大量杀伤敌人,于是他改变魏延御敌于国门之外的方针,放弃汉中外围据点,将驻军撤守汉、乐二城,采取坚壁清野、诱敌深入到盆地内部的做法,并认为此乃“殄敌之术也”。
对于姜维的此次调整军事部署,历代史家多认为是重大失误,为之后汉中失守、蜀国消亡种下了祸根。郭允蹈的《蜀鉴》论及此十分深刻。他说:“蜀之门户,汉中而已。姜维之退屯于汉寿也,撤汉中之备,而为行险侥幸之计,则根本先拔矣。异时钟会长驱直入,曾无一人之守,而敌已欣然得志。初不必邓艾之出江油,而蜀已不支,不待智者而能见。呜呼,姜维之亡蜀也。”由此可见,诸葛亮选拔的接班人——姜维的才能远不如魏延,因为魏延守汉中凡十五年,汉中固若金汤,没有放一个敌兵进入自己的防区。接任的王平完全按照魏延的既定方针办,也以少胜多,在兴势打败曹爽率领的十余万魏军。而姜维轻易改变魏延的战略部署,却直接导致蜀汉的消亡。魏、姜二人军事才能之高低岂非一目了然!所以刘备在用人和识人上,确实要比诸葛亮高明得多。
魏延勇略过人,他驰骋沙场,所向披靡,可以称之为善战无敌。曹魏方面,除司马懿以外,能与魏延匹敌者几无其人。蜀汉建兴八年(公元230年),魏延率兵,“西入羌中,魏后将军费瑶、雍州刺史郭淮与延战于阳溪,延大破淮等”(《三国志》卷四十《魏延传》)。此次战争,并无诸葛亮指挥,而是魏延独自领军作战。对手郭淮乃曹魏关西首屈一指的重将,号称“方策精详,垂问秦雍”。郭淮曾败马谡,“摧破廖化,擒虏句安”(《三国志》卷二十六《郭淮传》),纵然诸葛亮亦畏惧他三分,但魏延却能“大破淮等”。另外,在诸葛亮的频频北伐中,魏延也立下赫赫战功,《三国志·诸葛亮传》注引《汉晋春秋》载:“宣王(指司马懿)自案中道向亮,亮使魏延、高翔、吴班赴拒,大破之,获甲首三千级,玄铠五千领,角弩三千一百张,宣王还保营。”史称司马懿“畏蜀如虎”,这个“蜀”不单指诸葛亮,恐怕也应包括魏延在内吧。
以治军而论,魏延“善养士卒”,与张翼德“刑杀既过差,又日鞭挝健儿”不可同日而语,而与关羽“善待卒伍”相似(《三国志》卷三十六《张飞传》)。以此观之,魏延统大军能独当一面,克敌斩将,治军有方而勇猛过人,绝不逊于关羽、张飞等蜀汉一流大将也。
诸葛亮首次北伐,魏延提出出子午谷、奇袭长安的战略:“闻夏侯楙(时镇长安)少,主婿也,怯而无谋。今假延精兵五千,负粮五千,直从褒中出,循秦岭而东,当子午而北,不过十日可到长安。楙闻延奄至,必乘船逃走。长安中唯有御史、京兆太守耳,横门邸阁与散民之谷足周食也。比东方相合聚,尚二十许日,而公从斜谷来,必足以达。如此,则一举而咸阳以西可定矣”。诸葛亮“以为此悬危,不如安从坦道,可以平取陇右,十全必克而无虞”(《三国志》卷四十《魏延传》注引《魏略》),因此没有采纳他的意见。
诸葛亮与魏延关于北伐路线之争的公案,曾引起后代史家的浓厚兴趣,为之而争论不休。一些学者认为,魏延献策由他率精兵五千,直出褒中,由子午谷偷袭长安,诸葛亮率大军出斜谷,趋长安会师,乃“奇谋”,“如此,则一举而咸阳以西可定矣”。如果诸葛亮采用之,很可能北伐已经成功,可惜诸葛亮郑重得近乎胆小。而另一些史家则支持诸葛亮“安从坦道,可以平取陇右”的谋略,认为出子午谷虽是捷径,但可行性极小。其反对理由主要有四条:一、子午谷道路险狭,危险系数极大,一旦魏军卡住谷口,轻则劳而无功,重则全军覆没;二、夏侯楙未必会弃城而逃;三、就算攻下长安,也未必守得住;四、万一失败,兵力本来就不足的蜀军损失太大。
那么这四点质疑有没有道理呢?我认为,无论从蜀魏战争长久的战略角度,依然从这次战争本身来看,这些理由都是站不住脚的。
首先,子午道虽然奇险难行,但很少有人去作过实地调查,而就算真的去实地勘察过,也不敢保证其路况和三国时代是一样的。魏延终究是事先的名将,他久镇汉中,对汉中一带的地理状况必然十分熟悉,所以他的判断应该是正确的。至于魏军是否会在子午谷埋下伏兵,我们不妨查阅《三国志》中的有关史料。《三国志·诸葛亮传》注引《魏略》曰:“始,国家(指曹魏)以蜀中惟有刘备。备既死,数岁肃然无声,是以略无备预,而卒闻亮出,朝野恐惧感。”这就晓畅无误地通知我们,诸葛亮首次北伐带有极大的隐蔽性和突然之间之间之间性,魏国无论在军事上、物资上,甚至在精神上连一点预备都没有,怎么可能在人烟疏落、崇山峻岭的狭长山谷中留下一支伏兵呢?
对于第二点理由,“夏侯楙未必会弃城逃走”。这又是不合情理的推论。夏侯楙何许人也,《三国志·夏侯惇传》注引《魏略》记录得很清楚,此人为曹魏名将夏侯惇之子,曹操以女清河公主嫁之。“文帝少与楙亲,及即位,以为安西将军,持节,都督关中。楙性无武略,而好治生。在西时,多蓄伎妾,公主由此与楙不和。”可见,夏侯楙只知蓄伎纳妾,聚敛钱财,凭借“主婿”的裙带干系而都督关中,完全是一个典型的膏粱子弟,衙内式的人物。魏延深知其人,故判断“楙闻延奄至,必乘船逃走”是完全有道理的。
第三点反对意见是蜀军“纵然攻下了长安,也未必守得住”,这是最值得探讨的一个问题。笔者认为夏侯楙贪生怕死,素不知兵,以魏延老于兵革,料敌审己,可谓是胜算尽握。况且,诸葛亮首次北伐,有十万大军,兵力“多于贼(指魏军)”(《三国??袁子》)。此时赵云、吴壹、马岱等宿将尚在,关西胡羌诱而招抚之以为臂助。诸葛亮、魏延辨别率领的主力与偏师会师于潼关,然后魏延配合诸葛亮夺取陇右,这样八百里秦川,“咸阳以西”确实可以“一举而定”。其实,魏延之谋可行是有先例的。楚汉战争时,韩信为大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然后主力东出潼关,分支军越陇山与从汉中向祁山的支军配分解钳形守势取陇右。高祖还定三秦,一举而攻克关中。韩信用兵,看似弄险,实则妙奇无穷。魏延所出之谋,化自韩信出汉中之策,而其勇猛又过于淮阴侯,有如此良将善谋而诸葛亮不能用,违先主遗命而用庸才马谡,实在是令人叹息不已。
至于第四点,“万一失败,本来实力就不足的蜀军损失太大”。我认为,这实在是一个谬妄至极的理由。试问古今中外,哪儿有效兵打仗不带有一点儿冒险性呢?袁、曹官渡决战时,曹操置自己的大营于不顾,率轻骑火烧袁绍重兵驻守的乌巢粮仓,完全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以来邓艾偷渡阴平,比魏延的打算还要冒险百倍,结果不但胜利了,而且一仗就消亡了蜀汉政权。更为主要的是,事先蜀汉国小力薄,无论军力、财力、人力均远不如曹魏,以弱蜀同强魏打旷日持久的消费战、阵地战绝非上策。诸葛亮第一次北伐就应该攻敌不备,出奇制胜,一举攻克长安,予敌以重创。以弱抗强,不出奇兵,靠稳扎稳打而取胜,古今中外无有一例。
其实,军事谋略讲求的是奇正相合,诸葛亮用兵只见其正而不见其奇。诸葛亮自认为“安从坦道”,便可“平取陇右”,所谓“平取”,其实乃“稳取”之意。但恰恰是这“稳取”使诸葛亮丧失了用奇取胜的战机,形成为弱蜀与强魏在陇右对峙打阵地战,中了曹魏的“致人”之术。现实上“平取陇右”乃舍敌咽喉而取其无关痛痒之处,且一击不胜反而打草惊蛇(snake)。等到诸葛亮第二次北伐时,曹魏在陈仓、关中等地已有重兵据守,关中遂不可再图,魏延之谋再不可行。这就无怪乎魏延“常谓亮为怯,叹恨己才用之不尽”(《三国志》卷四十《魏延传》)。笔者每阅三国史至此,不免掩卷而感慨。我以为所谓“魏延之策乃冒险,一旦失利,蜀军损失太大,恐十万蜀军弃之死地,只轮不返”云云(参阅陈玉屏:《论诸葛亮的将略》,载《贵州师范大学学报》,1992(3))。完全是违反基本军事常识的奇谈怪论。因为即便魏延在子午谷中了埋伏,也不过损失数千人而已,而孔明攻祁山,失街亭,大败于张郃,所丧之师又何止万人!
魏延文武兼备,勇猛过人。关羽、张飞、马超等人去世后,他是蜀中难得的一员超群绝伦的上将。诸葛亮北伐时,“蜀兵轻锐,良将少”(《三国志》卷三十五《诸葛亮传》注引《汉晋春秋》、《袁子》)。然而对于魏延这样一个难得的将才,诸葛亮却始终不肯委以方面重任。“延每随亮出,辄欲请兵万人,与亮异道会于潼关,如韩信故事,亮制而不许。”(《三国志》卷四十《魏延传》)。其实,对于魏延的军事才能诸葛亮不是不知,但为何不尽其才?个中之因值得探究。诸葛亮自出隆中以来,政治道路可谓一帆风顺,从一个“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显达于诸侯”的耕夫,一跃而成为总揽蜀汉军政大权的丞相。在刘备“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三国志》卷三十五《诸葛亮传》)。的允诺下,诸葛亮离帝位仅咫尺之遥。诸葛亮若要“自取”,必须在蜀汉朝廷中树立崇高的权威,而要达到这一目的,必须要创建显赫的军功。若北伐一旦取得成功,诸葛亮将功高盖世,无人可与之颉颃,亦无人敢阻止其代汉称帝。因为北伐是诸葛亮“自取”的本钱,故北伐的军事指挥大权必须牢牢掌握在他自己手上。魏延可以创建战功,但必须在诸葛亮的直接指挥下,是诸葛亮神机妙算的结果。然而“性矜高”的魏延却冀图“如韩信故事”,独自统率一支军队,独当一面,这在诸葛亮看来,就是要摆脱他的“领导”,和诸葛亮争夺北伐的军功,这当然遭到诸葛亮的“制而不许”(参阅朱子彦:《诸葛亮忠于蜀汉说再熟悉》,载《文史哲》,2004(5))。
陈寿十分推崇诸葛亮,对其评价极高。但又云诸葛亮北伐未能取得成功,是“时之名将无城父、韩信,故使功业陵迟,大义不及邪”!同③。对陈寿此言,余不敢苟同。众所周知,萧何佐刘邦成帝业,有韩信为将。但韩信本是一个“胯夫”,在项羽那里亦仅是一个执戟郎中,是萧何慧眼识英雄,向刘邦尽力推荐,才使韩信登坛拜将,有了施展其才华的政治舞台。其实,魏延的军事才能并不亚于韩信。刘备是一个非常善于用人的帝王,他拔魏延为汉中都督,委以方面之任,已有培养魏延成为大将军的打算,但诸葛亮对魏延却处处掣肘,不肯大胆使用。“建兴六年,亮出军向祁山,时有宿将魏延、吴壹等,论者皆言以为宜令为先锋,而亮违众拔(马)谡,统大众在前,与魏将张郃战于街亭,为郃所破。士卒离散,亮进无所据,退军还汉中。”(《三国志》卷三十九《马良附弟谡传》)。由此可见,蜀汉并不是没有人才,甚至也不乏类似韩信这样的军事奇才,但诸葛亮看不惯魏延这种类型的人物,始终是疑而不用,这就失去了一个政治家应有的博大胸怀。如此一来,他的北伐大业怎么能够成功呢?所以,陈寿的“时之名将无韩信”云云,乃是为“尊者讳”罢了。
2.千古奇冤
关于魏延之死,亦为一大冤案。《三国志·魏延传》载,建兴十二年,“秋,亮病困,密与长史杨仪、司马费祎、护军姜维等作身殁过前进军节度,令延断后,姜维次之,若延或不从命,军便自发”。这是诸葛亮临终前召开的最终一次初级军事聚会会议,但这次聚会会议的召开却导致了严重后果。
首先,主帅病危,为了怕引起军心刚强,只与少数人商定后事,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这少数人,既应包括自己的亲信,也应包括军中最主要的初级将领。魏延时为前军师,征西大将军,假节,领汉中太守,南郑侯。而诸葛亮是以丞相录尚书事,假节,领司隶校尉,益州牧,武乡侯。二人均假节,封侯。可见,魏延在蜀汉朝廷中的地位仅次于诸葛亮。而杨仪时任丞相府长史,费祎为丞相司马,姜维任中监军征西将军。以官位论,杨、费、姜三人之官职均不能与魏延相比。而诸葛亮召开如此主要的军事聚会会议,却偏偏将魏延排斥在外,这难道不是故意的吗?
其二,诸葛亮虽作“身殁过前进军节度”,但并没有安排谁任全军主帅。只是“令魏延断后”,姜维“次之”,在前后军中心起衔接辅佐作用。杨仪任何职呢?不知道。看以后事态发展,似乎全军上下都认定诸葛亮让杨仪暂摄全军统帅之职。而事实上,杨仪并无蜀汉朝廷或诸葛亮临终前的正式任命,杨仪统率全军名不正、言不顺,这就为魏、杨内讧伏下了祸根。
第三,诸葛亮密令:“若延或不从命,军便自发。”这似乎已经内定魏延日后将抗命为“叛逆”。诸葛亮为何要作如此安排,史无明文记录。以余度之,其因有三。其一,诸葛亮一生用兵过于郑重,其原因是实战经验不足,故陈寿评价他“于治戎为长,奇谋为短,理民之干,优于将略”(《三国志》卷三十五《诸葛亮传》)。魏延用兵一贯主张出奇制胜,诸葛亮最大的顾忌,在于如果将军事指挥权交给魏延,魏延就会违背他既定的军事路线,而按自己的作战方略行事,这是诸葛亮不能容忍的。其二,诸葛亮在选择官员、使用人才上,以“奉职循理”作为标准,请看那篇闻名的《前出师表》,再分析他所称颂、推荐和重用的仕宦,如郭攸之、费祎、董允、蒋琬、姜维、向宠等人,无一不是循序渐进,符合“循吏”标准的人物。而魏延是一个有自己独立看法、“性矜高”、“不唯上”的大将,他以韩信自夸,认为诸葛亮胆怯,常感叹自己明珠暗投。刘备死后,诸葛亮独揽朝中大权,“政事无巨细,咸决于亮”同上。,连后主刘禅都声称自己是“政由葛氏,祭则寡人”(《三国志》卷三十三《后主传》注引《魏略》)。而魏延却时常不买诸葛亮的账,这当然招致诸葛亮的嫉恨。其三,诸葛亮排斥魏延是为他的接班人蒋琬、费祎、姜维扫除障碍。《三国志·蒋琬传》载:“亮每言,‘公琰(蒋琬字)托志忠雅,当与吾共赞王业者也’。密表后主曰:‘臣若不幸,后事宜以付琬。’”诸葛亮临终之时,后主派遣尚书仆射李福询问诸葛亮:“公百年后,谁可任大事者?”诸葛亮答曰:“蒋琬过后,文伟(费祎字)可以继之。”(《三国志》卷四十五《杨戏传》注引《益州耆旧杂记》)姜维是公元228年归附蜀汉的,诸葛亮对姜维一见如故,称赞他“忠勤时事,思虑细密。甚敏于军事,既有胆义,深解兵意,此人心存汉室,而才兼于人”,并很快就提拔他为中监军征西将军。
诸葛亮深知若要蒋琬、费祎、姜维顺利地执掌朝政、军政,魏延是一大障碍,因为魏延执政中、军中享有很高的威望,“冀时论必当以代(诸葛)亮”(《三国志》卷四十《魏延传》)。为了排斥异己,诸葛亮不惜毁掉蜀汉的国之栋梁,欲将魏延置于死地。
走入近代,为魏延翻案的舆论早已压服了“演义派”。
越来越多的人为魏延之死而怅惘
魏延被害的起因虽然同诸葛亮有密切干系,但毕竟不是诸葛亮的临终遗命,杀害魏延的罪魁罪魁是杨仪,当然费祎、蒋琬、董允等人也负有一定的责任。魏延与杨仪的矛盾由来已久,魏延骄狂,杨仪自豪,两人干系势同水火。“军师魏延与长史杨仪相憎恶,每至并坐争论,延或举刀拟仪,仪泣涕横集”(《三国志》卷四十四《费祎传》),已闹到冰炭不能同器的程度。对魏、杨冲突,诸葛亮是如何表态的呢?史载:“亮深惜仪之才干,凭魏延之骁勇,常恨二人之不平,不忍有所偏废也。”(《三国志》卷四十《杨仪传》)从表象上看,诸葛亮装出一副不偏不倚的样子,“不忍有所偏废”,但其在五丈原病重时,却已经将权力和情感的天平倾斜到杨仪一边。魏延未能参与诸葛亮的临终决策,又被安排为断后将军,这就等于授予杨仪以全军的最高指挥权。
诸葛亮死后,杨仪“秘不发丧”,又命费祎试探魏延的意图和打算。魏延对费祎说:“丞相虽亡,吾自见在,府亲官属便可将丧还葬,吾自当率诸军击贼,云何以一人死废天下之事邪?且魏延何人,当为杨仪所部勒,作断后将乎!”同②。魏延此话,若以官阶而论则不为乱,若以公私而论则不为不当。对于蜀国而言,“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三国志》卷三十五《诸葛亮传》注引《汉晋春秋》、《袁子》),伐魏乃天下之大事,诸??军撤回,弃北伐之大业,岂不是以私废公。再则,诸葛亮死后,姜维也曾九次北伐,魏延的军事才干远远超过姜维,为何不能继武侯之志,承当伐魏重任呢?
另外,魏延官爵在杨仪之上,也根本没有需要服从杨仪的指挥。正因为如此,魏延才“与费祎共作行留部分,令祎手书与己连名,告下诸将”。也就是说他与费祎重新商量了治丧的步骤:谁护送诸葛亮灵柩回蜀,谁带兵持续北伐,两人共同签名,预备向部队传达。可费祎却言行相诡,寻求脱身之策,他骗魏延说:“当为君还解杨长史,长史文吏,稀更军事,必不违命也。”以此为借口,“费祎出门驰马而去”,并随即背信弃义,助杨仪整军退回蜀中。等到魏延“遣人觇仪等”,才发觉上当,大军已经“案亮成规,诸营相次引军还”。魏延当然大怒,趁着杨仪行军迟缓,抢先一步,“率所领径先南归,所过烧绝阁道”。魏延的意图很明确,因杨仪掌握了全军的统帅大权,故无法与之较量,所以只能赶回成都,向后主奏告事儿原委。杨仪也不甘落后,于是二人都向刘禅上表,皆称对方“叛逆”,“一日之中,羽檄交至”。毫无主见的刘禅判断不出孰是孰非,就此事询问“侍中董允,留府长史蒋琬”。蒋琬、董允都是诸葛亮的心腹,加上魏延与同僚干系一贯不好,“平时诸将素不同”,“事先皆避下之”,故而蒋琬、董允“咸保仪疑延”。于是刘禅遂命“蒋琬率宿卫诸营赴难北行”,预备讨伐魏延。但不等蒋琬兵至,魏延已被杨仪所杀,原因是他“拒南谷口,遣兵逆击仪等,仪等令何平在前御延”。(按:何平即王平,其“本养外家何氏,后复姓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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