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时期,朝政日衰、卖官的事很盛行。滕县吴树楫举人就是花钱买的功名。
吴举人的父亲吴玉函,是滕县“义丰银楼”的掌柜。金银堆成山,是滕县的首富,过往的达官贵人,皇亲国戚都在吴家修造的官邸吃住。捐官买爵的都要向他借贷。他不但放了高利贷,也放了人情债:受贿的有的成了京官,有的成了州官,有的成了府官,也有的成了县官。他的官网从地方一直伸到京城。花钱买了个举人当那只是小事一件。顶考完毕,喜报传来,滕县人人惊讶,个个唾骂,特别是几个有真才实学的秀才更是气不过,商量着在祭孔之日弄他个难看。
祭孔之日到了,秀才们抬了财神走进文庙,一个秀才大声朗诵:“吴举进圣庙,孔子哈哈笑。你什么时候中的举,我怎么不知道?”;另一个在财神后边的诵道:“财神忙回答,夫子你不知道!吴树楫中举,是我作的保!”这事传出轰动全县。
为了堵住众人之口,吴举人大摆宴席。席间忽一人站起指吴举人说:“我教你念过《百家姓》、《千字文》,你应念我启蒙之恩,谢我两千吊钱。”众人一看,是“讼师头”毛颍。如果私下交涉,千二八百吊钱吴树楫是不在乎的。可今天当众提出,又带威胁口气,丢了他的面子,吴举人气愤愤地说:“没有!”毛颍说:“不给我告你拿钱买官!”
“请便!”
毛颍挨个窝脖,他就更得修本上告。告到县,县官不理;告到州,州里不问;告到府,府里驳回。毛颖越告越气,索性进京去告。
在北京找了个小店住下。店家问他来京何于,他应酬说是访友。过了几日,毛颖渐渐和店家混熟了,就打听摄政王戴沣的行踪。店家说:“摄政王与别的王爷不同,只要他上朝罢朝,都要静街。”毛颍记在心里。忽一日,毛颍闲坐小店,店家慌忙关门,毛颍问:“关门干什么?”我不是给你说过,摄政王爷罢朝了!”毛颍心中暗喜,拿着状纸在门缝中瞅。他一见旗锣伞扇一过,便是八抬大轿,他估摸这就是摄政王了。就猛然开门闯出,迎轿跪下,高声呼:“王爷明鉴!”“什么人!”武士刀枪棍棒压了他一身。“慢!”摄政王下轿问明来由,接过状纸看了一遍,气愤他说:“竟有这等事!”他向边傍近臣说:“调吴树楫来京面试!”
圣旨一直下列滕县。县官如火燎,急备轿去吴府送信,吴举人一听如雷轰顶。县官说得快快想想法子。这时州府也派人来,他们也怕事情败露受到牵连,大家象热锅蚂蚁坐立不安。直到入夜还没拿定主意。“报丁忧!”府里的师爷献计说。”对!想躲过面试只有丁忧!”什么是丁忧,吴举不解地问。“就是叫令堂自尽!吴学兄,就这么定了吧!为了你,为了各位大人。你不忍心下手,我们派人进行!”吴举人站起来:“我和老母商量商量再说。”
吴举人跪在地上磕头,吴老太太总是摇头落泪。吴举人见老母不答应只好走出。众人见他进来忙问,“怎么样?”吴举人摇摇头。大家都泄了气。“不过我有办法。”吴举人一抬手招呼大家,四人头对头,吴举人说出办法,大家点头,吴举人抬头看看自鸣钟已到早晨五点,急忙喊:“来人!送五碗人参汤!”不多时丫环用玉盘送来。分送于四人,吴举人面前两碗。“去吧!”吴举人喝退了丫环,便从室内取出一包东西,轻轻地打开,慢慢地倒在一个碗中。随后端起碗晃了晃,走进他母亲的卧室。
三位官员尾随在他的后边,偷偷地贴窗偷看。只见吴举人的母亲端起碗一饮而尽。三位官员都松了口气。再看时,吴母已站起来,左手扶胸,右手指着吴举人,往前走了两步,扑通栽倒了。“上好砒霜!”县官赞叹。说着三个人急忙进屋,七千八脚把吴母拖到床上,用被子盖好,然后四个人就放声大哭起来。
吴家忙着发丧,府县忙着呈报。吴举人亲自拜求高翰林,请他动身进京活动并找到毛颍说情,答应给他拜师礼。高翰林动身进京,各部送礼,到处托人。后来找到毛颍赔礼道歉,当面付给白银两千两。毛颍也就见好就收,返回滕县。到了家,用这两千两银子开了个“汇远丝行”当起老板来了。
真假“蛇王”斗
江南五月,正是飞红泻绿,春深似海,如诗如画的季节。虽然连年战火不断,兵荒马乱,游客寥若晨星。但地处偏僻一隅的荷花镇却显得有点像世外桃源。也许由于大山的阻隔极少受到敌寇的骚扰,镇上一直秩序井然,市场稳定,邻近四乡八寨的山里人,每天进进出出,熙熙攘攘,川流不息。镇上的店铺从未关过门。
可自从“蛇王”来了以后,荷花镇就显得有点不平静了,其实,这“蛇王”是人而不是蛇,说准确点是一条头如笆斗、粗胳膊粗腿、面目狰狞、身子贼胖的恶汉,从外地流窜进来的江湖术士。刚进镇的那天,他只穿着一条肥大的短裤衩,打着赤膊,露出满身红褐色的栗子肉,走路颤得地皮咚咚响。尤为骇人的是脖子上竟然缠着一条有两根扁担长的粗大长虫,不时昂起那三角形脑袋朝着路人喷吐着血红的信子,吓得众人心惊胆战,纷纷退避三舍。尽管与蛇打过交道的山里人不少,但谁敢这般玩蛇呢?所以这恶汉有恃无恐,旁若无人。他进这荷花镇干啥来啦?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只见他脚步蹬蹬直奔的第一家便是镇上最大的当铺。进门也不说话,就在门口一站,活像一尊门神,然后从脖子上解下那条长虫,让它盘在柜台上,不时耍弄着逗引旁人围观。柜台上的伙计早已吓得屁滚尿流,溜之乎也。老板闻声从店内急步奔出,见状吓了大跳,但他毕竟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自然晓得这恶汉临门的来意,急忙从身边掏出两块银洋双手奉上,嘴里不住赔着小心:“略表心意,请壮士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恶汉接过两块银洋放在嘴边吹了吹,再放在耳旁听了听,脸上微露出满意的笑容,然后从柜台上一把抓过那条长虫,又朝另一家店铺走去。
这不明明是以行乞为名,恶意敲诈勒索?各家店铺的老板又惊又恐,有的只好效法当铺老板出钱为福,花钱消灾。也有小气老板不愿花这冤枉钱,干脆将店门一关,脱身而出,姜维避祸。心想,你这恶汉总不能长久呆在这荷花镇上,说不定明天就会滚蛋!
谁知恶汉更是技高一筹,你想关店开溜么?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照样堵在门口,却将那条长虫朝门缝里一塞,长虫便“哧溜”一声钻进里面去了。不一会店铺里便传出一阵“哗啦”、“哗啦”的响声。老板便吓得面如土色,浑身颤抖,只好依样画瓢,双手捧出两块银洋告饶。恶汉冷冷一笑:“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收下银洋,呼出长虫,又朝下一家走去…
就这样连着折腾了五家店铺,恶汉才罢手。却当着众人面放出空气:“老子号蛇王,威名震四方。有钱莫要笑,无钱莫要叫,进了荷花镇,家家要走到。”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脸上变色,这“蛇王”简直是恶魔进镇了啊,于是,暗地里三个一堆,五个一伙窃窃私语,商讨对策,如何设法驱走这“蛇王”!
第二天,“蛇王”果然又出现在荷花镇上沿店铺耍蛇勒索。众人敢怒不敢言,尤其是那些店铺老板还得强装笑脸打着拱手奉承他:“一点小意思,多多包涵,多多包涵!”蛇王便咧开阔嘴哈哈大笑:“什么包涵不包涵,拿钱就是包涵!自古以来花钱消灾,出钱为福,就这么个道理!”
众人瞧着“蛇王”这副凶徒恶相,无不噤若寒蝉。
第三天,当“蛇王”出现在荷花镇上时,竟发现满镇的人以一种异样的眼神瞧着他,他便不由心巾大骇,莫不是镇上有人请了高手要来收拾自己?
果然,当他的目光投向街中心的那块空地上时,只见当街盘腿坐着一位年约十五六岁的小和尚。只见他身着一袭灰黑色的袈裟,虽说破旧不堪,有了不少补丁,但周身上下却千干净净,尤为引人注目的是小和尚气质非凡,一双大眼精芒四射,盘腿打坐就像一尊菩萨,此刻正横眉怒目盯着迎面走来的“蛇王”。
“蛇王”心中微凛,暗自思忖:“这小和尚看来是镇上人请来对付我的,可他小小年纪究竟有多大本领呢?我得先发制人!”心念一动,便冲着小和尚怒吼一声:“小秃驴,闪过一旁去,莫挡了爷爷的路!”
小和尚冷笑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若霸道,小僧倒要领教领教!”
“蛇王”勃然大怒,露出狰狞面目,从脖子上解下长虫放在地上,打了声唿哨厉声喝道:“大黄,速去替我收拾这小秃驴!”长虫果然昂首吐舌恶狠狠地朝小和尚游去,围观者无不大惊失色发出一阵“啊”的惊呼声,有的赶紧用双手捂住了眼睛。
小和尚却视若无睹,嘴角边露出讥讽之色,待这长虫挨近身边正要扑上来时,他便旋即念出一串咒语,怒斥一声:“孽畜,你给我滚回去!”长虫顿时就像着了魔似地迅速扭转身子径直扑向“蛇王”。“蛇王”大吃一惊,还没等他明白是怎么回事,这长虫却已游回他的身边,尾巴一摆缠在他的腰间,然后盘旋而上,转了两圈,竟像一条绳索似地将“蛇王”的上半身牢牢绑住。那血钩的信子像火苗似的不时在“蛇王”脸前闪灼,随时都可致命。“蛇王”猝不及防,吓得魂飞魄散。他当然压根儿没想到自己苦心训练的这条长虫,这会儿竟然受制于他人,不但不听自己指挥了,反而要自己的命来了,如何不着慌?此刻长虫缠身,挣又挣不脱,跑又跑不掉,唯有死路一条!刚才还甚嚣尘上的“蛇王”顿时气焰一落千丈,内心恐慌,头冒虚汗,浑身颤栗,精神崩溃……终于抗不住了,只得发出凄厉的嚎叫:“小师父饶命,小师父饶命啊……”
这一幕戏剧性的变幻只发生在瞬间,围观者全都看呆了,一个个惊得张大了嘴巴,半天都合不拢。直至“蛇王”发出绝望的呼救嚎声时,众人才仿佛从梦中惊醒过来,“哗”地一下不约而同地鼓掌喝彩,并发出了一连串的赞叹声:“恶有恶报,现世现报!凶恶的‘蛇王’终于遭到报应了!”“哈,这下真是假蛇王遇到了真蛇王,自认倒霉了!”
小和尚终于从地上一跃而起,“蛇王”抢步上前双膝跪在地上连声哀求:“小师父饶了我吧,我知罪了!”
“死罪可饶,活罪难免!”小和尚又念了声咒语,缠在“蛇王”身上的这条长虫便自行滑落下来,却在“蛇王”的右腿处猛地“吻”了一下,“蛇王”便又发出一声惊悸的嚎声。小和尚微微笑道:“不碍事,丧不了命。只不过给你一点小小的惩罚,让你终身牢记。快滚吧!今后若还要在荷花镇露面恐怕狗命就难保了!”
“蛇王”便诚惶诚恐冲着小和尚又磕了几个响头,然后掏出蛇药包扎了自己右腿的伤口,这才在路边捡了根竹竿当拐杖,一瘸一拐地朝镇外狼狈而逃。背后传来一阵暴风骤雨般的哄堂大笑声。
这大快入心的场面,自然让全镇人欢呼雀跃,喜极而泣。然而,当他们怀着极其崇拜的心情要去感谢这位大恩人时,才发现这位小师父早已不辞而别了。就在众人感到惆怅之际,突然,从镇口涌进一股惊慌失措的人流,夹杂着凄惶的呼喊声:“日本鬼子进山了!日本鬼子进山了!”
刹时,整个荷花镇就像被捅坏了的蚂蚁窝,到处一片混乱,惊慌四散的人们纷纷扶老携幼,朝大山深处逃窜……
抗倭寇摆蛇阵
这支鬼子队伍在荷花镇只骚扰了半天,便赶在夜幕来临之前匆匆开拔了。原来他们是准备前往解放区“扫荡”的,中途迷了路误闯进这山中小镇。皆因情况不明,深恐遭到八路军的伏击,所以连夜撤离了。
翌日,荷花镇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镇上的人又开始津津乐道真假“蛇王”斗法的精彩话题。镇上人打听到这个身手不凡的小和尚是镇上东面玉屏山上那座法藏寺的出家人,法号行善。
行善原来是山外的一个弃婴,16年前法藏寺的长老外出化缘在路上拾到了他,带回寺内,含辛茹苦将他抚养成人。以后,他便一直侍候在长老身边,过着晨钟暮鼓的日子,成了长老的衣钵传承人。长老自知年龄不饶人,在世间的日子越来越短了,便将自己的全身本领悉数传授给了这位又是亲人又是爱徒的小伙子,尤其是那手“呼蛇”术几乎成了他的护身看家本领,一旦遇上强敌,只要心念一动,默念咒语,便会飞沙走石,空穴来风,无数大蛇小蛇各种颜色的蛇便会从各方向呼啸而至袭击强敌,保护主人。当然,这种法术不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决不会轻易使用。长老授艺时再三叮嘱,出家人当以慈悲行善为本,除非面对的是残害生灵、万恶不赦之徒,方可露出真相给以惩罚,所以,行善严遵师嘱从不暴露真身。前几日,因“蛇王”骚扰荷花镇,人心惶惶。有人便去请玉屏山上的长老,恳求长老大发慈悲,下山惩罚恶人,保护黎民。长老凝神片刻终于叹出一声:“如此说来,老衲只好打破戒律了。”便吩咐行善下山一趟,但又再三叮嘱罚治恶人只可点到为止,切勿伤他性命。于是,行善谨遵师命,在荷花镇上只略施小技,让“蛇王”当众受挫,原形毕露。最后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自己带来的那条长虫咬伤自己的右腿后,方才逐出荷花镇,自己才悄悄返回山上复命去了。
从此,行善的义举便成了荷花镇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有时就连有人斗口角逼急了竟会赌咒添上这么一句:“谁干了亏心事,总有一天会在行善师父面前露出原形!”行善小和尚的形象在小镇人心中扎下了根。
随着战火的蔓延,这个世外桃源的山中小镇上的平静生活也给打破了。枪声、炮声不时从四面八方传进了小镇,扰得人心惶惶,就在当年的盛夏季节里,一个连的八路军进驻了荷花镇,连长叫董雅民。这董连长高挑身材,白净脸膛,像个读书人,能说会道。刚进镇的第一天,他便端了条板凳站在上面发表演说,介绍山外的形势。他说日本人已经占领了大半个中国,中华民族到了最危急的关头,不愿做奴隶的中国人正在被迫发出最后的吼声,用我们的血肉去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董连长的演说十分慷慨激昂,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听众。小镇人也激动起来了,想不到山外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可恶的日本鬼子竞想亡我中华,祖国正处在存亡之秋。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荷花镇的人惊醒了,愤怒了,举起了如林般的手臂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吼声:“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赶走侵略者……”
就在这群情激昂的人群中,谁也没发现有位用荷叶盖着脑袋遮阳的小青年也咬牙切齿,抡着胳膊吼声如雷。他,就是小和尚行善。今天大清早,他是奉师命下山来采购生活物资的,正好参与了这场面,自然热血沸腾,同仇敌忾。回到法藏寺后,将所见所闻向师父讲了,长老自然也义愤填膺,想不到久居深山,连祖国山河被外寇侵占蚕食尚不知情,岂不枉为炎黄子孙,长老感叹唏嘘好一阵子之后,立即吩咐徒弟道:“行善吾徒听着,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从今以后,你就不必呆在为师身边了,为抗日救国也当奉献自己的一份力量!明天你就可以出山云游四方,打探外界消息,配合八路军打击日本侵略者,施展你的本领。切记,切记!”
行善俯首听命,连声承诺:“谨遵师命!”
第二天大清早,行善便头戴竹笠,脚蹬草鞋,手敲木鱼下山了。谁知刚走出荷花镇才几里路远,便听得前面的山窝里枪声大作,随风飘来硝烟弥漫。行善顿觉心头一惊,难道鬼子又进山来了?随即身形一跃,“嗖嗖嗖”几步登临一座山冈,极目远眺。果然,只见前面的那片洼地里正进行着一场惨烈的肉搏战。上百名日本鬼子手持上着刺刀的步枪,包围着二十多个八路军。敌众我寡,鬼子仗着人多,几个对付一个,八路军毫无惧色,浴血奋战,刺刀弯了便挥舞枪把猛砸近身的鬼子。但见战场上血肉横飞,喊杀震天,山冈染血,草木沾腥。
行善眼睁睁瞧着八路军势单力孤处于劣势,不由气冲斗牛,怒目圆睁,从山冈上飞身跃下,从一个日军手里夺过一把东洋刀,冲进敌阵东劈西砍,舞得呼呼生风,凡是撞上前来的鬼子不是给掉了脑袋,便是丢了胳膊,或是划破了肚皮。行善从小跟随长老习艺,学得非凡本领,正愁没处施展,这会恰巧派上了用场,岂肯放过这机会?片刻工夫竟让他像割稻草似地一下子劈倒了一大片。鬼子大怒,于是群起而攻之。行善冷笑一声:“送死的就上来!”竟又夺过一把东洋刀,双刀飞舞,只见刀光飞舞处血花四溅,鬼子连他的人影都没瞧清楚,便惨叫着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去了…..
好一个行善小和尚,就凭着这两把东洋刀在敌阵中纵横冲杀,宛如《三国演义》中的赵子龙浑身是胆,威风凛凛,杀得敌寇鬼哭狼嚎。由于他的英勇善战,分散了众多鬼子的注意力,那二十多个八路军便如虎添翼,斗志更旺。鬼子终于招架不住,纷纷败退。行善杀得性起便要乘胜追击,却被一个熟悉的嗓门喝住了:“小师父,穷寇勿追!”行善扭头一瞧,喊他的人正是在镇上演讲的董连长,于是便急忙打住了脚步。
董连长笑容满面地走上前来一把紧紧握住行善的手说:“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应当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行善小师父。今日亲眼所见,果然名不虚传!”
行善被人夸奖反倒羞起来,急忙双手乱摇:“花拳绣腿,见笑了,见笑了!”
董连长便将他拉过一旁,真情相告:“小师父,实不相瞒,这次鬼子进山扫荡是冲着我们这个连而来的。据可靠情报,他们已出动一千多号人马,而我们只有一百多人,且极大多数是伤病员,能参战的就我们这二十多人……”
行善不等董连长说完便将胸膛一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他个屑!”
董连长便正色道:“小师父初生牛犊不怕虎,虽可钦可佩,但过分麻痹轻敌却是兵家所忌。刚才与敌寇肉搏之战我们虽占了上风,但如若鬼子一旦开火子弹可不是吃素的,铁打的金刚都挡不住啊。所以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我们只宜智取,不可力敌!”
蛇僧(2)
行善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董连长又循循善诱,“这次鬼子以重兵围剿我们这支小队伍,如果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当前的退敌之计就在于运筹帷幄。鬼子马上又要发动进攻了,一旦突破我们这道防线攻进荷花镇后果不堪设想,不仅百姓遭殃,百多名伤病员的安危也可想而知!”说到此间,董连长突然仰天长叹一声,“我恨不能撒豆成兵,全歼鬼子!”
“撒豆成兵?”行善自言自语了一声,猛然一拍脑袋随着嚷了起来:“有了!有了,董连长,我自有退敌妙计!”
董连长倏地打了个激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行善便将嘴巴凑近他的耳畔……
时近正午,大批鬼子像一群蝗虫,又在洼地里出现了。因为大部队到齐了,所以他们肆无忌惮,只管大踏步地前进,而且估计八路军已经闻风而逃。谁知他们刚刚穿过洼地进入一条葫芦沟时,倏地只听得半山腰间传来一阵凄厉的唿哨声,随着令人恶心的腥风刮过,葫芦沟里便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响声,还没等鬼子们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见从半山腰间,沟底的灌木丛中突然蹿出成百上千条吐着血红信子的毒蛇,似狂风暴雨般地席卷而来,大的有屋梁粗,小的似竹杆细,红似朱砂的是赤练,黑不溜秋的是乌梢,墨绿色的是竹叶青,黑白相间的是蕲蛇……颜色各异,应有尽有,气势汹汹直扑入侵者。这些东洋兵何曾见过这种恐怖的蛇阵,一个个早已骇得魂飞魄散,面无人色,浑身抖得像筛糠,想喊喊不出声,想逃迈不开步。就在这眨眼之间,这些从天而降的“蛇兵”早已缠上了自己的目标,它们吐着血红的信子,分别咬住了鬼子的大腿、胳膊、脖子、手臂……被袭击的鬼子顿时发出惊心动魄的惨嚎,倒地打滚,痛苦挣扎……有的当场毙命,有的拉响腰间手榴弹与毒蛇同归于尽,山沟里很快塞满了一具具鬼子的尸体
“阿弥陀佛,苍天鉴谅。皆因恶狼猖獗,荼毒生灵,小僧不得不出此下策,以保护黎民百姓啊!”山顶上,行善小和尚双手合掌,正向着西方祈祷。
正义驱邪恶
葫芦沟大捷以后,行善便与董连长深情话别继续云游四方去了。谁知他俩这一分手就是二十多年。董连长南征北战,戎马倥偬,而行善和尚浪迹江湖,四海为家,自然像参商两颗星宿,难以相见。新中国成立以后,董连长由部队转业地方担任了某市市长,闲下来时记起了行善和尚,便抽空专程去了一趟荷花镇的法藏寺,可惜人去楼空,长老早已圆寂,行善下落不明,只好快快而归。当这位董市长第二次返回荷花镇时,却已是十年浩劫期间,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将他打成了“走资派”,被“造反派”押送到荷花镇进行劳动改造,接受贫下中农的教育。
董市长重返故地后,自然不免感叹万分。物是人非,岁月无情,想不到二十年前自己与战友曾在这里和敌寇浴血奋战,立下过赫赫战功,而二十年以后的今天,却以罪人的身份来此间重新接受改造,这是一个多么令人啼笑皆非的玩笑啊!历史太捉弄人了。
然而,历史无情人有情,幸亏纯朴的荷花镇人都有一颗善良、明亮的心,他们压根儿不相信,当年拎着脑袋打鬼子的老八路,今天咋会变成人民的罪人,就像二十年前他们衷心爱戴八路军的董连长那样,这会依然爱戴二十年后的董市长。虽然现在这个“走资派”是来劳动改造的,但谁也不用吩咐,人们都会主动前来关照他。董市长就像鱼儿又回到了人民群众的水中,重温鱼水深情。
也许董市长深得人心,很快引起了“造反派”的注意。这天在荷花镇的大街上,董市长无意间被一位戴着“造反派”红袖章、年约四十岁左右的跛子拦住了路,对方阴阳怪气地问道:“你就是当年在葫芦沟与行善和尚策划大摆蛇阵的董连长么?”
董市长警惕地回应道:“一切都已成为历史,何必老话重提。”
跛子以一种怪怪的目光狠狠盯了董市长几眼后扔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历史有时还可以重演!”便自顾一瘸一拐地走了。
当天晚上,董市长在居住的一位老农家里突然被一条毒蛇咬伤了,而且毒性发作很快,董市长很快陷入了昏迷之中。老农全家人急忙将董市长抬进镇上的医院,医生翻遍药柜找不到消毒的血清,只有向民间蛇医求援。捱到天亮,当这蛇医赶过来时,董市长已经面若白纸,呼吸微弱了。蛇医连连摇头,回天无力。围观者纷纷落泪,哭声震天。
哭声惊动了从镇上匆匆路过的一条中年汉子。他身材适中,满脸胡茬,身背竹笠,脚穿一双旧解放鞋。听说毒蛇伤了人,他便打住脚聆听了片刻,然后分开人群径直走到奄奄一息的董市长面前,伸出拇指和食指翻了翻他的上下眼皮,凝神片刻,心中仿佛胸有成竹,便盘腿席地而坐,嘴里轻轻念动咒语。不一会儿,便听得有人惊呼:“蛇!蛇!”众人大乱,四散而逃,只见一条墨绿色的竹叶青徐徐游来,在汉子面前停住,,一动也不动了。汉子便厉声喝斥:“孽畜,你受何人派遣,竟敢滥伤无辜?还不速速吸毒救生,方可免你一死!”
毒蛇似乎听懂了汉子的话语,竟游到董市长的身上,轻轻吸吮了一阵。不一会儿,董市长的眼皮微微动弹了几下,随着呼吸开始顺畅,心跳恢复,脸色慢慢恢复原状。四面的围观者无不惊呼出声:“起死回生了!起死回生了!”“神了!神了!这师父赛过当年的行善和尚了!”
汉子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然后又朝竹叶青命令道:“孽畜,速去将你的幕后指挥者擒来!”
竹叶青便又徐徐游出人群,很快消失了踪影。
大约等了一顿饭的工夫,只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杀猪似的嚎叫声:“救命哟!救命哟!”众人大惊,扭头望去,只见这竹叶青盘在一个跛子的脖子上,似乎在指挥他朝这里一瘸一拐地走来。走近了,跛子一瞧地上盘腿而坐的大汉,猛地就像老鼠见了猫,惊得双腿一抖,刚喊了一声:“行善……”便一跤摔翻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行善?是行善和尚?”众人顿时欢呼雀跃,上了年纪的人眼前又浮现了二十年前小和尚斗败“蛇王”的那精彩一幕。
行善这才哈哈大笑,真人露相:“人生何处不相逢!‘蛇王’,还真是冤家路窄,想不到我们又在旧地重逢了,而且还在继续斗法啊!”
“蛇王”便磕头如捣蒜,苦苦告饶:“行善大师饶命!上司差遣,要我潜入荷花镇暗害董市长,我便只好故伎重演。实在是身不由己,请大师多多谅解!”
行善大师鼻孔里冷哼一声:“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二十年前废了你一条右腿,今天再废你一条胳膊,也算给天下的恶人一个警告,善恶到头终有报!”说罢,便朝缠在“蛇王”脖子上的竹叶青念了一声咒语,那竹叶青便在“蛇王”的那条左胳膊处狠狠地咬了一口,蛇王痛得满地打滚哀嚎……
满镇人围着观看,一个个拍手称快。
蛇香满人间
董市长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以后,很快明白了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情。他紧紧握着行善和尚的手,说啥也不让他走。两人就这样关着房门,促膝谈心到深夜。二十年来的风风雨雨,坎坷历程,怎么也倾吐不完。
董市长说,“自从解放以后,我便派人到处寻访你,谁知你像在人间蒸发了似的,一直没发现踪迹。‘文革’爆发以后,我自身难保,自然也就无暇顾及你了。今天大概是上天的安排,冥冥之中我们又见面了,而且又是你救了我一条命。”
行善解释道,“我一直云游四海,行侠仗义,扶危济困,踪迹不定。‘肃反’那年,因为没有证件,被人诬告为潜伏的匪特,抓捕时我气不过,打伤了两个公安,结果给判了十年徒刑,这才出狱不久!昨天回到玉屏山上,方知法藏寺已被‘造反派’焚为平地,无家可归,只好准备再度出山云游。”
董市长劝道,“乌云遮不住太阳,严冬过后是春天,再呆段日子吧!等我恢复工作后,我会为你重修法藏寺。”
行善连连摇头,“好男儿志在四海,大丈夫处处为家,春天来了我再归来吧!”
凌晨,行善便不辞而别了。
自古道,少年汉子江湖老,红粉佳人白了头。浩浩流水,悠悠岁月。董市长与行善这一别又是整整十多个年头。当他俩再度邂逅时,俱已是白发苍苍、年逾花甲的老人了。
这年,董市长退休以后,决定再去一趟荷花镇,寻访当年的故人,尤为思念行善和尚。
如今的荷花镇同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高山峻岭变通途,高楼大厦平地起,小镇的面积扩大了几倍,人流量日益增多。每天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十分繁华。时值正午,肚饥难耐,他就近迈进了一家”佳肴馆”。
刚刚落座,便听得里间雅座传出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其中一人的嗓门听来十分耳熟,尽管带着几分苍老,他还是分辨出来了,便大声问道:“里间莫非是行善师父么?”
随即有人掀帘而出,一瞧董市长顿时双眼大放异彩,脱口惊呼:“董市长!”便扑上前来,双方紧紧抱作一团,四行热泪滚滚而下。
董市长和行善松开身子以后,才发现旁边还站着一个白发老人,跛着右腿,左胳膊的袖子空洞洞的。他便猛地记起,这不就是当年被行善废了胳膊废了腿的“蛇王”么?
“蛇王”很快也认出了董市长,嬉皮笑脸道:“缘分!缘分!不是冤家不碰头,想不到今天,我们三个人又凑在一块了!”
董市长抿嘴一笑:“现在该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了吧!”
行善鼻子里哼出了一股粗气:“我们现在还在斗哩!”
董市长便叹出一声:“都七老八十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斗的?”
“蛇王”点点头:“董市长说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前些年法藏寺重修时,我还捐了款哩!”
行善哼了一声:“树欲静而风不止。歪风邪气还在盛行,不斗行么?只要老僧在,就咽不下这口气!”他便怒气冲冲地向董市长解释道。这“蛇王”借着改革开放之机,在镇上办了这家野味馆,专门烹调各种飞禽走兽、珍稀动物,其中尤以蛇肴吸引顾客盈门,狠狠地赚了个盆满钵满。尽管他已手脚残废,但捕蛇之术依然老到,邻近山沟里的各种蛇类都已被他捕了个精光,几近绝迹。于是,他便又打起了行善和尚的主意,将他请来雅座赴宴。高薪聘请他作餐馆顾问,条件就一个,要求他施展“呼蛇术”,定期供应活蛇。行善一听,怒不可遏,拍案而起,厉声斥责:“而今蛇已日渐减少,成了珍稀动物,县政府也贴出了公告加以保护,你还想利用我来发财,没门!”
董市长听话听音,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抚今思昔,感触万分,不由得连声慨叹:“行善啊,行善,我今天才知道,你不是一名蛇僧,而是一名蛇神啊!”
从这天起,行善和尚将邻近山里的各种蛇类统统呼到玉屏山上,加以保护,谁也难越雷池一步!就连“蛇王”也无可奈何,只好关了店门改行。
数年之后,行善和尚在法藏寺圆寂。火化时,突然天昏地暗,飞沙走石,玉屏山顶的平台上突然冒出了成千上万条色彩斑斓、大小不一的长虫,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为蛇僧送葬。
四个徒弟
乾隆年间,江阴那地方有个叫刘松的,是个皮影艺人,家境殷实。他不满清朝统治,暗中组织农民起义。刘松收有四个徒弟,老大、老二嘴皮子利索,鼓动了大批农民加入反清组织;老三、老四武功厉害,两人联手,曾突破数百捕快的重重围捕,老四还写得一手好字。
乾隆二年,农民起义再次被镇压,刘松的徒弟老四萌生退意,但他看上了师父的家产,便暗中和另外三个师兄商量,打算杀了刘松,然后一同瓜分他的财产。
三个师兄听了都有点犹豫,最后,老二出来打圆场,说:“刘松毕竟是我们师父,想想总下不了手,不如我们把他告发到官府,到时是死是活,听天由命,我们也算仁至义尽了。”
这话似乎说得在理,于是众人点头称是。
当夜,刘松一人前往城西演皮影,顺便暗中宣传起义。谁知刚到那里,就被一伙捕快抓了个正着,领头的捕快笑道:“刘老板,你的四个徒弟都知道弃暗投明了,你这做师父的还这么执迷不悟啊?”刘松被投入大牢,对四个徒弟无比心寒,狱中给他的徒弟们写下一封信,信上只有两句诗:“纵使逆天成了事,倒行日暮不知还。”这诗就是讽刺四个徒弟算计虽深,却迟早会遭报应。
当年秋日的一天,刘松被问斩,行刑前,刘松仰天长笑:“我刘某人一生纵横,没想到被四个孽徒出卖!”他对天立下毒誓:“化成厉鬼,也要将这四个不肖弟子的皮剥下,做成皮影。”
刘松死时的毒誓,四个徒弟自然没空去理会,分了刘松的财产,三个师兄都寻欢作乐、各自快活,唯独老四,整月闭门不出。
刘松死后刚满三年,大徒弟就惨死在桥西河边,双臂还被人取走了,真叫一个死无全尸。不仅如此,第二天,老二也是相同的死法,不过这次被拿走的是双腿。
这下一直深居简出的老四坐不住了,他收拾了家中的金银细软,装进一个大箱子,驱散了奴仆,逃到了老三那里。
老三自然也听闻了两位师兄的死讯,他琢磨了一下,对老四说:“取走了双臂,取走了双腿,那就是师父说的,要做成皮影了?师弟,依你我二人的本事,就算真是刘松化作厉鬼来我们也不怕,你现在住我隔壁,一有动静我们相互照应。”
当晚,老厨子推门进来,端来了饭菜,老四不放心,叫住了厨子,让他先尝一口,看看饭菜里是不是有毒。
老厨子没办法,夹起饭菜尝了一口,老三笑着摆了摆手,让老厨子退下,说:.“四弟莫要担心,这个厨子跟了我多年,若想要下毒杀我,哥哥我早不在了。”
老四接过话,说:“老三,这可不像你啊,今时不同往日,咱哥俩还是小心为妙吧。” 说着,他还是不放心,拿出银针,在老三想要吃的饭菜里扎了几下,看到银针没有变色,方才放心。
老三、老四吃了饭,各自回房歇了。第二天天亮了,仆人看到老三死了,死法和他的两个师兄一样,这次被取走的是胸腹;再看看隔壁,老四也陈尸在地上,他的脑袋被取走了……
和尚指点
小镇上顿时流言四起,说是刘松在刑场上说的话应验了,这四个孽徒,欺师灭祖,现在遭了报应。可打更的却说,那天夜里,他看见一个身影从老三家中闪出,此人身形敏捷。镇上的人纷纷猜测,说那人是刘松的儿子,刘松死后,他北上少林,练就一身武功,下山报仇索命,悄无声息地取了四人性命;也有人说,刘松的儿子是个读书人,没有习武,进京赶考,早已做了官。众说纷纭,难辨真假。
事情越传越神,县衙的捕快也赶来了,可老三、老四武艺高强,杀了他俩的人,捕快哪敢惹?一群捕快装模作样地勘察了一番,便打道回府了。
老三死后,仆人各自散去,家里空空荡荡的。老三的老婆从娘家赶来,想暂留几宿,卖了田地再作打算。
第二天,一个穿着袈裟的老和尚路过,敲开老三家的大门。这老和尚似乎是知道了此事的来龙去脉,对前来开门的老三老婆说:“施主的丈夫做了什么事,想必施主也有所耳闻吧,可有一點,施主恐怕还不清楚……”
老三的老婆不知这和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说:“还望大师指点。”
老和尚说:“施主可知为何四人死后都被取了身体的一部分?”
老三的老婆赶忙说道:“求大师点拨。”
老和尚微闭双眼,说:“贫僧曾看管少林寺的禁书库,其中一本书中记载过一种制作皮影的邪功,取四人躯干剥皮,拼成一整张皮影。以此法制成的皮影,可附鬼神,但这种方法对炼制者伤害极大,亲手炼制这皮影的人必死无疑。刘松的儿子怕是死了,可他爹刘松冤魂不散啊!”
老三的老婆一听,赶紧问道:“怎样才能除了这妖孽?”
老和尚答道:“当年你的丈夫分了刘松的家产,现在必须变卖家产,将银子交由贫僧封存到紫金坛下,方能破解此灾。”
老三的老婆哪会信这老和尚啊,可嘴上还是说:“大师,我家实在是没有什么家产了……”
老和尚不紧不慢地说:“贫僧就住在城西的一所破庙里,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当夜月明星稀,老三的老婆心神不宁地坐在房里,猛一抬头,她亲眼看到房梁上站着一个男人,赤裸上身,披头散发,肩膀和手臂、脖子和头的交界处还滴着血,就像是刚拼成的活皮影似的,死去的老四的头,正安在这个男人身上,老三的老婆顿时吓得昏死过去……
老三的老婆战战兢兢地过了一夜,天一亮,赶忙跑去报官。
那些捕快,谁敢去呀?当地知县也是个昏官,一听此案与农民起义有关,便断定四人是逆贼,死有余辜,直接结案了。
老三的老婆见报官没啥用,又想起了老和尚说的话,赶紧跑到城西的破庙,跪在老和尚面前,哭着说:“大师,我愿意变卖家产,您救救我啊!”
三天后,老三的老婆就将家产全部变卖,把大半箱金银送到了城西破庙,老和尚当即作法。那天晚上,老三的老婆回到家中,她惴惴不安,所幸劉松的活皮影没有再出现……
原来如此
那天,在苏州的一座大院内,一个中年男人正在提笔写字,笔锋犀利,透着一股得意,他不是别人,正是早已“死”去的老四!
这世上,最可怕的,从来都不是鬼神,而是人心。老四是个狠角色,从分得刘松财产那日起,就惦记上了三个师兄分得的金银。
老大、老二两人都不会武功,杀他们易如反掌,老四轻而易举地下了手,并装模作样地取走了双臂、双腿,让人以为刘松“活皮影”的话应验了。最不好对付的是老三,老四明白,此人武功不输自己,如果直接动手,一番打斗,势必惊动旁人,而且老三做事小心,只吃他的厨子做的饭菜,实在不好下手。不过,老四还是想到办法了,他趁着两人一同吃饭,假意拿出银针试毒,其实那根本不是银针,而是淬了毒的铁针,老四就在老三的眼皮子底下把毒给下了。至于他自己屋子里的那具无头尸体,那是他从荒坟墩上找的,因为没了脑袋,没人认得出不是老四的尸体。
当然,老四费尽心思整了这么一出,是为了拿走老三全部的家产,可老三最值钱的是他买的地,这东西老四拿不走,因此他大费周章地假死了,又买通了一个老和尚,用“活皮影”来哄骗老三的老婆。老三的老婆开始不信,后来亲眼见了梁上的“活皮影”,这才不得不信,可她哪知道,这梁上的“活皮影”竟是老四装扮的。
老四也知道,自己的计划并非天衣无缝,但能糊弄过知县、捕快已经足够了。事情办妥后,老四从江阴搬到了苏州,过起了太平日子。这当儿,他把毛笔搁下,看着自己写的两句诗洋洋自得。他写的正是当年刘松在狱中写给他们四个徒弟的,“纵使逆天成了事,倒行日暮不知还”,师父当年对他们四个徒弟的诅咒,如今看来多有意思!老四“哈哈”大笑:“报应?自己有本事逆天成事,就不怕那狗屁报应!”老四直接就将这幅字挂在了自家的墙上。
造化弄人,这幅字给老四惹来了杀身之祸:一年后,苏州地区查办文字犯禁案,这两句诗被人举报为讽刺当今朝廷,老四全家满门抄斩。
有人说负责查办此案的大官似乎是姓刘,此人父亲早亡,由母亲一手拉扯长大,考中了状元,前不久收到一封密信,便向皇帝请求,专程前往苏州督办文字犯禁案……
背叛与堕落
迈阿密一幢豪华别墅里,一位妖艳的年轻女子正和一位40多岁的男子频频举杯。这名女子还不停地送着秋波,跷起的二郎腿不停地晃动着。透过酒杯,女子清楚地看见男子正色迷迷地看着她露出来的大半截腿,眼珠都要掉下来了。女子娇嗔道:“斯坦利,斯坦利,你在看什么,看得那么入迷,你……”没等女子说完,这名被唤做斯坦利的男子站起身来,嘴唇压在了这位女子的唇上。
“这样不好,你不怕她回来吗?”女子支支吾吾地说着。
斯坦利回应道:“有你在我不怕,而且这个时候她购物正欢,不会回来的。通常我们吵架之后,她都会出去疯狂地购物,不在外面疯到凌晨她绝对不会回来。就算回来,我也不怕,这个购物狂,这个蠢笨的老女人我早就想离开她了。”
“你,你真坏!”女子说着,半推半就地倒在了斯坦利的怀里……过了一会儿,斯坦利抱起女子就朝楼上自己的卧室走去。在卧室,两个人肆无忌惮地嬉戏着,地板上一片狼藉,内衣、袜子、裤子丢得满地都是。
别墅外,一位打扮时髦的夫人停好车,拎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走了进来。她就是斯坦利的妻子乔伊斯。进门后,她就径直向楼上走去。走了两步,她发现不对劲,就停了下来。原来,她看到客厅里有两杯没有喝完的红酒,而且沙发上还放着女人的手袋。
看到这一切,乔伊斯气坏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二楼。卧室里传来了一对男女的嬉戏声。乔伊斯脸都气紫了。她强忍着怒火轻轻旋转着门锁。门没有反锁,扭动了一下就打开了。虽然听到屋里传来的声音之后,她已经想到发生什么事情了,可是当她真正看到不堪入目的景象之后,还是气得说不出话了。卧室里的人因为太投入,所以根本没有听到她上楼的声音。当门被打开的瞬间,他们也惊呆了,立即用被子裹住了身体。
乔伊斯见状,更是怒不可遏,径直走过去扭打斯坦利身边的女子。她一边扭打,一边骂:“你这个贱人,竟然敢明目张胆地跑到我家里勾引我的丈夫,你……”瘦弱的女子无力抵抗夫人有力的大手,她求助地望着斯坦利。斯坦利拉开了发了疯一样的夫人,说:“乔伊斯,你冷静一点。”
那名和斯坦利混在一起的女子迅速穿好衣服逃走了。在她走出门的时候,斯坦利还不忘给她做了一个打电话联系的手势。
真像斯坦利说的那样,乔伊斯每次和他吵架之后都会去疯狂地购物,直到凌晨才回家。这次,乔伊斯是因为买的东西太多,现金花光了,卡也刷爆了,于是提前回家。结果却抓到了丈夫出轨的证据。乔伊斯气坏了。当晚,她没有在楼上的卧室睡觉,而是一个人睡在了楼下的客房。
斯坦利看妻子迟迟不回楼上睡觉,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半夜12点的时候,斯坦利突然听到楼下一阵巨响。于是,他打开灯就下楼来了。推开客房的门,他被自己看到的一幕惊呆了——乔伊斯披头散发,双眼无神地蜷缩在墙角,涕泪交流、浑身打战,她失去理智地喊道:“给我一点,求求你再给我一点,我有钱。”
看到这一幕,斯坦利明白了,乔伊斯吸毒了。
枪声与谎言
斯坦利是一位富有的企业家,乔伊斯在7年前是他的部下。婚后几年里,他们一直非常和睦。后来,有传言说乔伊斯是因为钱才跟斯坦利的,而且多年来还一直和自己的情人藕断丝连。斯坦利是个多疑的人,听信了这些传言,开始放纵自己的生活,经常彻夜不归。每每此时,伤心欲绝的乔伊斯就会一个人去疯狂地购物,去酒吧喝酒、蹦迪。有一次争吵之后,她在酒吧遇到了初恋情人,醉意蒙目龙的她那一夜没有回家,被她的初恋情人带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第二天醒来后,乔伊斯发现自己不在家里,而是和初恋情人赤身裸体地躺在宾馆的床上。乔伊斯苦苦哀求他不要说出去,而且还答应给他一大笔钱。没想到乔伊斯的初恋情人很快就笑着答应了她的要求,只是他的笑很邪恶,但慌乱的乔伊斯并没有看出来。其实,就在前一天晚上,乔伊斯被她的初恋情人注射了毒品。原来,自从和斯坦利结婚后,乔伊斯就彻底和自己的初恋情人断绝了来往。乔伊斯和她的初恋情人自小就认识,可谓青梅竹马,失去她后,她的初恋情人一度痛不欲生,最后染上了毒品。在酒吧偶遇乔伊斯,他非常惊喜,设计让她吸毒正好可以解决自己吸毒的经济问题。
乔伊斯和初恋情人分手之后不久就毒瘾发作了。她仔细想了想,一定是她的初恋情人对她做了手脚,于是就去找他。从此,乔伊斯就越陷越深无法自拔。把丈夫捉奸在床的这天夜里,乔伊斯的毒瘾又发作了。
斯坦利发现乔伊斯吸毒后,几个月来他们一直相安无事。直到有一天,佛罗里达州迈阿密市的警察于清晨5点半接到一个报警电话。报警的人正是乔伊斯。她告诉警方,有窃贼破窗闯进她家,并开枪打死了她的丈夫。
巴勃罗·罗塞罗带领的凶杀案调查组在乔伊斯家卧室床边的地板上看到了一个男人,大脑后部似乎有几处枪伤。为了进一步了解事情经过,一位警官在客厅里向乔伊斯了解情况。乔伊斯声称夜贼是在清晨5点左右闯进房间的。她说自己当时因睡不着来到了楼下客厅里。她和斯坦利那天都忘记打开报警系统了。她听到响声后,发现有两个身影沿走廊跑到厨房,然后穿过厨房钻进后院花园里不见了。
正当警方在犯罪现场收集法医证据时,乔伊斯发现警察没有搜查证,要求所有警察都离开。没办法,警方只好离开。为此,迈阿密市的警察咨询了州检察官。州检察官说,必须先拿到搜查证,然后才能进入房间。四五个小时之后,拿到搜查证的警察对现场进行了仔细勘查。
来到现场的法医病理学家直到下午3点钟才结束第一次检查。结果表明,斯坦利是近距离被人开枪打死的。验尸结果表明,凶手是想置人于死地。死者脑后被人打了5枪。在这种情况下,凶手枪膛里的子弹一般都会被射空。而且这不是一种自我防御式的射击,因为死者是背对着凶手的。凶手连发5枪只是为了确保对方已经死去。
法医病理学家查尔斯·韦特利医生说,验尸结果表明死者的妻子并没有说实话。解剖结果证明死者死于凌晨3点,而乔伊斯声称夜贼是在清晨5点左右闯进房间的。乔伊斯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欺骗警方说看见了谋害他丈夫的人的身影?
贪欲与苦果
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乔伊斯说的话漏洞百出。首先,夜贼似乎是打破厨房大门的玻璃闯进屋内的。但进一步的调查结果证实,玻璃是从里面而不是从外面被打破的。
宋代绍兴12年(公元1142年),汴京有个人叫王知军,住在临江新淦的青泥寺那里。
他家离开县城很远,山中的道路弯弯曲曲、崎岖不平。由于这一带交通不便,地处偏僻,经常有强盗在这里出没。
王知军家财万贯,为人豪爽,经常请一些朋友前来宴饮,往往到很晚很晚才散筵席。
有一天,王知军又请来了许多客人。席间,大伙儿有说有笑,开怀畅饮。王知军心里高兴,多喝了几杯,结果喝得醉醺醺的。
客人离开后,他再也支持不住,由侍妾蓝姐扶他进房里去休息。一倒上床,他便呼呼睡去。
蓝姐服侍他睡好了,又走了出来,指挥仆人收拾残席,把家里打扫干净。
夜半时分,30多个强盗冲了进来,他们一个个手持明晃晃的朴刀,脸上充满了杀气。
强盗们把仆人全都捆绑起来,推到一边。为首的一个向仆人喝问:“快说,金银财宝藏在哪里?” 仆人们吓坏了,浑身哆嗦着,缩着脑袋不敢吱声。
“要是不说,”那个头子咬着牙说,“本大王就要了你们的命!” 他顺手拉起一个女仆,把刀架在她的脖上:“你要命不要命?要是再不说,马上宰了你!”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那个女仆呜咽着说,“财物都由蓝姐掌管,小的不知藏在哪里。” “我就是蓝姐,”蓝姐挺身走了出来,“你们放了她,存放钱财的钥匙都在我这里。” 强盗头子一把推开女仆,走到蓝姐面前,问道:“小妞儿,存放钱财的钥匙真的在你身上?” 蓝姐看看腰间挂着的一串钥匙,说道:“全在这里。” “好,只要你识相点儿,老老实实把钱财交出来,本大王就放过你们。” “大王放心,小女子哪敢骗你们。”蓝姐面不改色地说,“不过,我家主人刚刚睡熟,你们千万不要惊醒了他。” “这是为啥?”强盗头子问。
“你们不是要钱财吗?钱财到手不就行了?再说,多一个人知道,你们就多一份麻烦,你说是不是?” 强盗头子听了,歪着头想了想,说:“好,就听你的。不过,话要说回来,你要是骗了我们,我就立刻要了你的命!” 强盗们给蓝姐松了绑,蓝姐点燃了一支酒席桌上的大红蜡烛,领着强盗进了西厢房。
蓝姐一一指着柜子说:“这个柜子装的是金银器具,那个柜子装的是绫罗绸缎,还有个柜子装的是衣服锦被。”说完,她把钥匙交给强盗头子。
强盗头子打开柜子一看,一点儿都不假,满柜子都是好东西。
强盗们一拥而上,扯下被单当包袱皮,急急忙忙地抢东西。
东西抢空了,强盗头于打了声唿哨,强盗们背着大包小包兴冲冲地离去。
强盗们刚走,王知军就醒了。蓝姐连忙走进房里,把强盗抢劫的经过一五一十全都说给他听。
第二天一早,王知军赶到县里去报案。这是件明火执仗进行抢劫的大案子,县官不敢隐瞒,立即向州郡报告。
官府派人四处查找,几天下来,没有一点儿消息。
蓝姐见王知军整天郁郁寡欢,悄悄对他说:“老爷,这个案子不难破,强盗们很容易捕获。” 王知军原先很喜欢她,这次知道她将财物拱手送给强盗,对她十分恼火。
听了她的后,越发来了气,怒斥道:“胡说!官府查了好几天,一点儿线索也没找到。抢劫案哪一桩是好破的!” 他的怒气未消,过了一会儿又骂道:“你这个贱人,我是白疼了你一场,强盗们来,你竟然把他们带到西厢房,把值钱的东西都给了他们!” “老爷息怒,”蓝姐说,“那天夜里,他们30多个大汉个个拿着刀,我们这些人拼得过吗?要是不把东西给他们,不单单是贱妾,只怕连老爷、太太、公子、小姐的性命都难保。” 王知军听她这么一说,怒气略消。
故事发生在苏联国内革命战争时期。当时,红军与白军的斗争是十分残酷的。这一天,红军一队25个人,在政委叶甫秀可夫的带领下,拼死突围出来。重重包围他们的,是大量手执闪闪发光的马刀的哥萨克。未能突围的119名战士和所有骆驼都直挺挺地长眠在那冰冷的荒滩上了。白军指挥哥萨克上尉,认为突围红军走的是沙漠,没有根草,没有骆驼,他们是活不了多久的,所以放弃了追击。
25个人中有1个是女的,名叫马丽娅。她是个小个子,身材纤瘦苗条,长一头的棕发,一对淘气的大眼睛,闪着猫眼一般的黄光。
马丽娅酷爱写诗,一空下来,就要舔着铅笔头,在报纸边角上,吃力地写下些字体歪歪斜斜的诗句。这些诗有写革命的,有写斗争的,也有写领袖的。可是编辑部里的那些人却说这些诗火候不够,还不能录用。
马丽娅写诗的火候或许真不太够,但她的枪法是十分够火候的。每逢上战场,只消政委用手指向前方一指,说:“马丽娅瞧,一个白党军官!”马丽娜会眯起眼睛,舔舔嘴唇,然后从容地端起枪来。到此为止,这个军官算是已向阎王报了到了。枪声一响,那人就会应声而倒。于是,马丽娅就会放下枪,说:“嗯,第29个,这个遭鱼瘟的!” “遭鱼瘟的”是马丽娅的口头禅。这也难怪,因为她是地地道道的渔家女。7岁起,她就穿着硬绑绑的油布裤子,坐在油腻腻的剖鱼凳上剖银白色的青鱼肚子了,这一剖就是12年。
到19岁那年,红军在招赤卫队志愿兵,她就报名去了。起初,人家取笑了她一顿,将她赶跑了,可是后来经不住她一次次的软磨硬缠,终于收下了她。于是,她就成了赤卫队中唯一的一名女性。
这伙突围的人自己也搞不清,他们该上哪儿去。到安全的地方,最近的也得走10天,可他们只有3天的粮食。
正当他们愁眉不展的时候,前面来了一个商队,他们迅速地包围了这个商队。政委登上沙丘,端着枪,发出喇叭般响亮的声音喊迫:“喂,站住!要是有枪,都撂在地上。不许动!否则将你们统统干掉。” 吉尔吉斯商人吓得魂飞魄散,全都屁股一撅,像只鸵鸟一般地卧倒在沙地上了,红军士兵们气喘吁吁地从四面八方围上去。
蓦地,一排枪声响处,政委身边一个士兵“咕咚”一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地伸直了胳膊。
政委一卧倒,高喊道:“卧倒!……打这些龟孙子们!” 枪声大作。骆驼后猫着的那些家伙枪法相当准,不像是商队里的人。荒野被这僻僻啪啪的枪声震动了。最后,商队里的枪声终于稀落下来。
红军一步一步逼近去,直到30步之遥才看清,骆驼后面有一个头戴皮帽、肩上佩金肩章的家伙。
政委回过头来,对马丽娅说:“马丽娅,瞧,一个白匪军官!” 马丽娅答应一声,从容端起枪,手起一枪。
不知是马丽娅的手指冻僵了,还是她跑得手发了颤,总之,正当她刚刚说出:“第41个,遭鱼瘟的”时,这个军官却活生生地从骆驼背后站了起来,两手举着长枪,刺刀上挑着块手帕。马丽娅气得将枪往地上一扔,哭了起来,眼泪顺着脱了皮的脏脸往下直淌。她的百发百中上哪里去了?
政委要人点清了这商队的财产,然后用化学铅笔写了一张收据,塞给了这些生意人,任他们倒在地上,捂着脸去痛哭。
他记起了这个军官,回过头来,只见这个军官泰然自若地站在那里,边抽烟,边冷冷地笑着,盯着政委瞧,两只眼睛湛蓝湛蓝的。
政委问他:“你是什么人?” 军官喷了口烟,回答:“近卫军中尉奥特罗克。” 人们在这军官的一只秘密的小口袋里找到了一张公文。公文里写明,白军头子高尔察克上将任命中尉奥特罗克为邓尼金将军里海军部政府的全权代表,由他去作口头汇报。看来,这个蓝眼睛是一个要人呢。
我国著名的书法家王羲之,写了幅闻名于世的作品,叫《兰亭序》。
它写在蚕茧纸上,共28行,324个字。凡是相同的字,写法都不一样,写得笔走龙蛇,出神入化,是精品中的精品。
隋朝未年,这幅书法珍品保存在他的七世孙智永和尚手中,智永去世前,把它交给了自己的爱徒辨才,要他好好保存,不得遣失。
辨才将它视为拱壁,对它极其爱护。他怕有人将这幅珍品偷了去,便在卧室的大梁上挖了一个洞,将它珍藏在里面。
唐太宗李世民特别喜欢王羲之的书法作品,空闲时常常观摩欣赏,临摹学习。
他派人到处征求、购买王羲之的作品。时隔不久,所有的珍品几乎全弄到了,惟缺珍贵无比的《兰亭序》。
一天早朝,他向臣下问道:“诸位爱卿,你们可知王羲之的《兰亭序》落于何处?”
“陛下,”一位老臣说,“《兰亭序》是王家的传世珍宝,过去一直藏在他家。他的七世孙看破了红尘,出家当了和尚,取了个法名叫智永,《兰亭序》也就随他带进了绍兴的佛寺。据说,智永临终前把它交给了爱徒辨才,辨才将它珍藏起来。”
既然已经知道了《兰亭序》的下落,唐太宗便千方百计地要把它弄到手。
他连忙下了道圣旨,将辨才召到长安,安排在宫中讲经处,给予他优厚的待遇。
一天,唐太宗召见辨才,先是装模作样地问了一下讲经的情况,然后转入了正题。
唐太宗突然问:“辨才大师,你是否见过王羲之的《兰亭序》?”
辨才听了心里一惊,随即定下神来,答道:“先师智永大师在世时曾经见过。”
唐太宗又问:“现在它在何处?”
辨才说:“师傅归天之后,历经战乱,《兰亭序》也就从此失去了下落。”
人们都说《兰亭序》在辨才手中,如今他来个不认帐,唐太宗皱起了眉头,对这个和尚无法可施。
过了几天,唐太宗又向辨才问起这件事,辨才还是这么回答。几次下来,弄得唐太宗也有点儿半信半疑。
既然弄不到这幅珍品,将辨才留在宫中也无用,唐太宗便打发他回绍兴去。
唐太宗不肯就此罢手,派人四处调查,认定《兰亭序》确实在辨才手中。
他又下了道圣旨,将辨才召入宫,追问《兰亭序》的下落。辨才一口咬定在战乱中丢失,如今不知落于何处。就这样,皇上将辨才从绍兴召来三次,都没有问出个结果。
唐太宗召来亲信,对他们说:“王羲之的书法作品,我特别喜爱。人们传说,他的书法作品以《兰亭序》为最,可惜我无幸看到。为了这件事,弄得我日思夜想,食不甘味。辨才这个老和尚,年纪已经这么大了,留着它还有什么用,可就是偏偏不肯献出!你们谁有办法,能把《兰亭序》弄到手?”
左丞相房玄龄道:“陛下,监察御史萧翼,是梁元帝的重孙,对南方的情况比较熟悉。他很有才干,足智多谋,若是派他前往,一定能把《兰亭序》弄到手。”
唐太宗听从了房玄龄的建议,单独召见了萧翼,跟他商量这件事。
萧翼说:“要是让我以朝廷使臣的身份前去,辨才一定矢口否认,徒劳往返。我想以平民的身份前去,细细地察访这件事。”
唐太宗听了点了点头。
萧翼提出个要求:“我还想拿几幅王羲之、王献之的作品带去,这样便于我跟他往来。”
“几日之后,弟子再来打扰上人。”
过了几天,萧翼带着酒来到寺中,与辨才饮酒作诗,高谈阔论,两人都觉得欢快无比。几次下来,两人便成了莫逆之交。
一个月之后,萧翼带着梁元帝亲手书写的职贡图,与辨才一同鉴赏。他们一边观赏,一边议论,萧翼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往书法方面引。
“若是论起书法,天下没有人比得上二王。”辨才道。
“大师说的是。在下自幼学习二王书法,至今仍然未能得其精髓。弟子心有不甘,现在还在认真练习。为练习方便,有几幅字帖常常带在身边。”
“是真迹还是复制品?”
“当然是真迹。”萧翼道。
清晨出发,傍晚归来。
勇敢的猎人,你走过了两千座山和五百条河流,见过了三百只狼和五十只狐狸。如果你要给人们讲故事,那就请你讲狼的故事吧,因为狼的故事最好听。
狼群跟踪黄羊已久。
黄羊穿过河流、草滩和峡谷,最后到了这座山上。山上怪石林立,有多处深不见底的悬崖。狼在这样的地方更无法攻击黄羊,因为黄羊善于在山上跳跃奔跑,从一块石头到另一块石头,往往几近于飞跃。黄羊的跳跃本领在动物中首屈一指,差一点成了飞翔的动物,但因为它们的身躯缺少浮力,所以只能在山谷间跳跃。
山冈是黄羊的天堂,它们在山上自由跳跃,狼为此付出更多的时间,但它们并不放弃,仍等待着机会。
没想到,一夜大雪改变了一切,不但所有的路都被厚厚的积雪掩埋,就连黄羊也不知去向,整个山冈上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黄羊、鹿、哈熊、兔子等动物都对天气变化异常敏感,它们在天空转暗刮起风时,互相传递要下大雪的信息,早已转移到了河谷地带——河谷地带有枯草,像黄羊、鹿和兔子这样的食草动物,即使下再大的雪,也可以从雪中找到草叶啃食;而哈熊则可以找一个隐蔽的地方,用呼呼大睡的办法把冬天熬过去。这群狼因为坚信可以在大雪天捕获到黄羊,所以死死守在山上,错过了最佳的转移时机。
按照狼的习性,它们应该发觉黄羊离开时的动静,虽然它们无法扑到黄羊身边对其撕咬,但它们的眼睛和双耳早已将其死死锁定,不会让它们偷偷溜掉的。只因为当时的风刮得太大,而且气温也骤然降低,群狼互相依偎在一起取暖,所以没有听到黄羊下山的声音。这是一场奇怪的大雪,风不停地刮着,雪越下越大,仅一夜时间,地上的雪便积有一米多厚,所有的路都被封死。而天气仍阴沉得像裹了一块黑布,雪没有任何要停的迹象。
第二天,雪下得更大,地上的雪积得更厚。这样的天气,如果再持续下去,就会变成雪灾。
群狼终于明白不但捕获已无望,而且身陷绝境,必须马上放弃计划,想办法转移到山下去。但它们颇为谨慎,很快发现地上的积雪充满了危险,一不小心就会跌进雪窝子里丧生。它们将一块石头推下去,山坡上飘起几层雪末后,石头悄无声息地不见了。山下处处有深渊,积雪掩盖了表面的沟壑,它们一旦掉进去,便会窒息丧命。
狼并不惧怕雪,在平日里甚至是喜欢雪的。雪可以帮助它们隐藏,以便获得更好的时机出击。即使不为隐藏和出击,它们也很喜欢在雪地上奔跑,在奔跑中将雪踩得飞起一层细浪,使它们的奔跑极为欢悦。但现在的积雪变得像无形的刀子,每一处都似乎有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它们只有用爪子死死抠住立身的石头,痛苦地长嗥几声。
忍受了一天,一个严峻的事实摆在了面前,饥饿使它们的腹腔空荡荡的,如果再吃不上东西,它们就会饿倒在山上。可山上的动物因为这场大雪已全部下山,它们没有任何可捕食的对象。有一只鸟儿从它们头顶飞过,发现它们被困于一场雪灾,发出怜悯的叫声。它们实在太饿了,以至于把这只鸟儿也当成了想抓住的对象,对着它在石头上蹦跳,并发出刺耳的嗥叫。鸟儿被吓坏了,鸣叫几声惊恐地飞走了。
也难怪,一场大雪让狼觉得与世隔绝,而且死亡像无形的刀子似的密布于四周,它们只要不慎迈出一步,就会有生命危险。所以,一只鸟儿,尤其是拥有自由生命的一只鸟儿,便让狼变得有些急躁,以至于失去理智想把它抓下来吞噬。
鸟儿飞走了,山上复又变得寂静。因为饥饿的原因,狼感到此时的寂静犹如一根正在拉紧的绳子,让它们的头越来越疼。有一只狼想了一个办法,打算爬上一棵树去,然后跳到另一棵树上,依此从山上下到山底去。众狼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它便自告奋勇向一棵树上爬去。但因为浑身无力,它的两只前爪抓在树身上后,犹如抓在冰面上一样滑了下来。
没有力气,它无法爬上树去。
群狼失望了。
头狼想了一个办法,它吐出腹内残存的食物,让那只狼吃了下去。为了让它有足够的力气爬上树去,另两只狼也吐出了食物。头狼的这个办法不错,在这样的处境下,必须集所有狼之力到一只狼身上,让它去完成利用树木跳跃的探险。如果这个办法可行,对其它狼可起到鼓舞作用,也许大家都会爆发出力量爬上树去。
那只狼吃完东西后有了力气,很快爬上了一棵松树。它在树枝上停留了一会儿,断定自己可以跳到另一棵松树上后,才跳了出去。但它毕竟已经饿了很多天,没有足够的力气支撑跳跃,它“咣”的一声掉入积雪中,然后像一块石头一样向山下滚去。因为摔下的惯性太大,加之又没有可稳住自己的力气,所以它掉入悬崖,摔死在崖底的石滩中。
狼群发出一阵乱嗥,这样的遭遇让它们几近于绝望,一时再也想不出下山的办法了。
少顷,头狼向狼群嗥叫了一声,狼群马上安静下来。这只头狼在狼群中显得最为高大,尤其是头颅,比所有的狼都要大一些。它的双眼因为饥饿而布满了血丝,但此时看着狼群的眼神却充满柔情,作为头狼,它知道自己该负起头狼使命的时候到了。它从那块石头上走下去,慢慢走出去探路。再等下去不是被饿死,就是被冻死,所以必须探出一条下山的路,尽快下山去寻找捕食的机会。
群狼紧张地望着它,一片粗喘声在它身后回荡。
雪仍然在落着,对于这群被困在山上的狼来说,飘落的大雪就是死亡的符号,稠密地堆集在一起,垒成了一堵高大的死亡之墙,要把每只狼都困死。
头狼小心翼翼挪动着脚步,慢慢向下探路。在这样的情形下探路,只能靠运气,前方积雪下有可能是山坡,也有可能是陡峭的崖壁。生与死,希望与绝望,仅仅在一步之间。
一只乌鸦从狼群头顶飞过,发出一声嘶哑的鸣叫。众所周知,乌鸦是狼的好朋友,在天空中看到地面的情况后,会及时给狼通风报信。现在,这只乌鸦的叫声中充满了警觉和不安,头狼听到后,心中产生一种不祥之感,但它已无法回头。作为头狼,在这种时刻,哪怕有生命危险也必须向前,也许只有它的死才可以换取群狼的活。
但正如所有狼担心的那样,头狼没走几步,突然身子一歪,地上的雪腾起一团雪浪,然后,它便不见了。原来这里有一个陡坡,陡坡下是一个峭壁,因为积雪太厚,致使头狼无法判断出陡坡的具体方位,所以两只前爪踩空之后便一头掉下了峭壁。
很快,山下传来头狼的几声沉闷的嗥叫,继而又复归平静。它和那只从树上掉下的狼一样,摔到崖底后的身躯在乱石中变成了一朵血肉之花。刚才在它头顶鸣叫的乌鸦发出一声颤叫,身子飘忽着飞远了。这件事从头至尾都被乌鸦看在眼里,结局也早已在它的预料之中,但它只能用鸣叫的方式给狼提供信息,无法用具体的行为阻止头狼走向危险。
狼群一阵骚乱,头狼死了,下山没有任何希望,恐惧像冰冷的大手一样紧紧抓住了它们。在狼的生命中,除了瘟疫和现在所遭遇的雪灾外,还没有什么让它们无可奈何。有一年阿尔泰草原上的狼群中出现瘟疫,狼不明白,为何一只又一只狼莫名其妙地倒下,而且很快腐烂,引来一团团苍蝇飞上飞下。它们为此飞奔着逃离那片草原,钻入一片树林之中。但瘟疫像看不见的魔鬼,很快,又有一些狼倒在了树林里。无奈,它们又向古尔班通古特沙漠迁徙。但额尔齐斯河横在了它们面前,如果不涉河而过,它们就得留在河南岸,而河南岸的空气中似乎充满了瘟疫的气息,要不了多长时间,它们就会全部倒下。没有犹豫,它们拼命游过了河,直奔古尔班通古特沙漠。涉河而过时,河水几乎淹没了它们的头顶,但河水却冲去了它们身上的瘟疫,它们居然安然无恙地度过天灾。
现在,这群狼开始为积雪恐惧,加之丧失了头狼,所以它们蹲在石头上一动不动,不知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探出下山的路。
天黑了,它们挤在石头上挨着时间,变得也像石头一样。自从被困在这里后,它们就这样熬过了一个又一个夜晚,但因为没有进食,茫茫黑夜越来越难熬,饥饿变得像一团在体内窜来窜去的火,使它们感觉自己的肉体像是被这团火烧得快要坍塌了。饥饿让它们生出想大声嗥叫的想法,但当它们张开嘴时,却发现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一阵阵裂痛。饥饿还让它们产生了幻觉,觉得有兔子跑到了自己嘴边,等略为清醒之后才发现,是同类的头靠在了自己身上。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它们将身上的落雪抖落干净,发现一夜之间山上的雪更厚了,那些矮小的树在前几天还在积雪中露出半截,现在却只露出树顶的枝条,变得像小草一样。至于那些石头,早已被积雪掩盖得没有了影子。
群狼心中想探路的愿望彻底破灭了。积雪将山冈上的一切都遮掩起来,也许一步之外就是死亡深渊,它们迈出一步就等于迈向死亡。
那块石头是它们唯一活下去的依靠,它们必须死死坚守在石头上。雪仍然下得很大,石头上很快便落上一层雪。它们不时地摇动身躯,将雪抖落下去。同时,它们用爪子将石头上的雪一点一点地推下去,这样就可以使石头表面保持干净,也可以保证它们不被冻坏。
一天,两天,三天……很多天过去了,雪一直没有停,山冈上的雪越积越厚,它们已经饿得饥肠辘辘,两眼不停地冒着金星。虽然它们用不踏入雪地的方式躲避了死亡,但饥饿却是死亡的另一副面容,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它们。
怎么办?
在这样的天气里没有任何捕食的机会,饥饿正一点一点变成死亡的判决,一张软绵绵的大网在它们身上越收越紧。
又熬了一天后,有三只狼已经趴在石头上起不来了,其它狼虽可勉强站立,但双眼中充满无奈和绝望。如果再吃不上东西,它们最多熬到明天就会全部趴下,大雪会把它们淹没成几个雪包。以前曾发生过狼被冻死的事情,一只狼很多天都没有喝上水,当它饥渴难耐地找到一个湖后,兴奋地踩破冰,踏入湖中喝水。但它畅饮一番后,却发现自己无法动了。原来,因为天太冷,就在它喝水的间隙,它的四条腿已被冻入了湖中。它绝望地嗥叫了几天几夜,最后被活活冻死。整整一个冬天,它固定在冰湖中,让很多动物都很惊讶,远远地便躲开了。
被困在山上的这群狼,如果找不到下山的路,或者再吃不上东西,最后也会变成积雪中的一个固定姿势。
熬到下午,一只老狼爬到了狼群中间,发出几声嗥叫,然后趴下了身子。它的意思是,自己已经老了,为了让群狼活下去,它甘愿让群狼把自己吃掉。这样的事在别处也发生过,在一群狼面临集体被饿死的关头,一只老狼为狼群奉献了自己,让它们吞吃自己,从而存活下去。现在,这群狼也到了生死关头,这只老狼在此时做出这个决定,可及时把它们从死亡边缘挽救回来。
狼群一阵骚乱,围着那只老狼乱嗥,继而走到它跟前,咬断它的喉咙,撕扯开它的皮肉吃了起来。
几天后,雪停了,山上的积雪在太阳照射下消融,山冈上的一切复又显露出原来的模样。
狼群顺利下山。
清乾隆年间,春末夏初。这些天,惠州城的城门墙边上贴出一张告示,原来是惠州知府沈山的父亲沈百科得了口干舌燥、心烦气躁的怪疾。说是焦渴症吧,又不是,说不是吧,又似那种症状。孝顺的沈山急得团团转,请了几位城里有名的郎中都没有治愈。于是,沈山令下人把一张榜单贴上城头,上称:如有人医治好老父的病,就和他结拜为兄弟,从此与他同享荣华富贵。
沈山是惠州城出了名的贪官,仗着他妹妹沈秀是二皇子的侧福晋便飞扬跋扈,他大肆搜刮民脂民膏,把惠州城搞得是乌烟瘴气,民不聊生。当地老百姓恨透了他,哪里还有人愿意帮他父亲治病,心里都暗暗咒骂他父亲不得好死。
告示贴了几天,还是没有人揭榜,沈山心中很是着急。这个贪官对父亲倒是一片孝心,不过他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如真有人帮他老父治好病,那肯定是医术高明之人,与其结拜为兄弟,就是要把他留在府内,以供日后为己所用。
就在沈山焦躁不安之际,门外跑进仆人沈小三,他对沈山道:“老爷,给老太爷治病的人找来了。”说着话,用手指着身后一人,“就是这位郎中,是他揭了城墙上的告示。”
沈山闻声抬眼望去,只见沈小三身后跟着一位身形单薄、个子修长、道士样打扮的中年男子,男子虽说瘦,但眉宇间透着刚毅,手里提着一个竹箱。
沈山心头一沉,这中年人好面生,不像本地行医之人。沈山问:“你知道治不好我老父亲的病会有什么后果吗?”
“沈老爷多虑了,在下辛远北,游方郎中,走过千山万水,看过无数疑难杂症,没有我看不好的病症。如若治不好老太爷的病,任凭老爷发落。” 辛远北回道。沈山半信半疑,就在这时,沈山二姨太房中的丫鬟翠绿急匆匆跑来,“老爷不好了,小少爷方才看鱼缸中的鱼时,不留神摔了一跤,现在托着手直叫痛呢!”
一听儿子摔了跤,沈山马上吩咐沈小三快去看看。沈小三跟着翠绿奔向二姨太的内院,不一会儿,他跑了回来,“老爷,不好了,小少爷的手可能脱臼了。”沈山一听急得直吼。这时,但见那辛远北上前一步:“老爷,别急,您信得过我的话,容我前去一看。”沈山病急乱投医:“好,你随我来。”
沈山的结发妻子刘氏只生了两个闺女,为了传香火,刘氏同意沈山纳妾。沈山的二姨太宁燕燕可是原来醉花楼的头牌,她肚子倒也争气,进府第二年就生了儿子沈孝轾。沈山中年得子,高兴坏了,凡事处处宠着儿子。
来到内院,沈山看到儿子在宁燕燕怀中哭闹,忙轻轻地说:“孝轾乖,孝轾别哭!”
辛远北上前给宁燕燕行礼,然后缓缓拉起沈孝轾的手,说:“沈老爷,别急,马上就好。”辛远北借着说话那当口顺着孩子的挣扎,双手合拢轻使丹田之力,只听见“咔吧”一声。辛远北微微点头:“太太,少爷的手好了!您让少爷动一动。”
宁燕燕把儿子放下,沈孝轾动动手,对着宁燕燕说:“不疼了,娘,孩儿不疼了!”
看到儿子又活泼起来,沈山点点头,说:“辛郎中,随我来吧!”说完带着辛郎中离开二姨太的内院向后院走去。
沈府十分气派,装饰奢华。七转八弯,九曲回廊,小桥流水,亭台楼榭,把辛远北的目光吸引住了。如今正是四月底的午后,那牡丹开得艳艳的,香气袭人。
走了好一会儿,到了后院,沈山领辛远北进入父亲沈百科的卧房。辛远北看了一眼睡在床上的沈百科后便轻轻地道:“老爷,老太爷的焦虑症甚重,如今不可急于给他饮食,得先安他的神志,所谓神通就百通了。”沈山听了频频点头。“老爷可否为我准备一些宣纸?”辛远北问沈山。
沈山一脸疑惑地点点头,心说他要宣纸干什么?但他还是亲自去了书房拿宣纸。辛远北把随身带的竹箱打开,从里面取出银针两枚。辛远北接过宣纸平铺在桌子上,用火石击出火,把宣纸点燃。一会儿,辛远北把宣纸灰交予沈山:“老爷,您把这宣纸灰让老太爷服下,我现在再给他扎下银针,两天之内我想老太爷的病情就会好转,到时我再来给他开些药补补身子。”沈山将信将疑,让沈小三端过水来,然后给老父服下。接着,辛远北顺势在老太爷的太阳穴扎下银针,轻轻地转动银针,稍许就把银针取了下来。
说来也奇,沈百科服下宣纸灰后,只感觉腹腔一股酸水直往上涌,越涌越多,当即他就感到五脏六腑都舒畅起来,想着想着,不禁哈哈笑出声来。
沈山见父亲笑了,心里十分高兴。他扶着父亲穿衣下地,然后叫沈小三进来帮老太爷梳理一番后跨出睡房进入客厅。
辛远北在客厅候着,看到老太爷出来,忙抢步上前道:“老太爷,在下再为您开些补药调养一下。”说着开好了药方。沈山吩咐沈小三:“小三啊,天色不早了,辛郎中的房间你是否整理完毕?”
“回老爷,早就准备妥当。”
奇盗神医(2)
“今天辛郎中把老太爷的病治好了,立了大功,我欲与他结为兄弟。”辛远北把药方递给沈小三:“沈老爷,结为兄弟就免了吧,小医乃一介草民,不能与您称兄道弟,现在先让小三去药店抓药煎着,明天日出东升之际就让老太爷喝下,然后让老太爷安稳地睡上一觉,后天老太爷的病就会痊愈。如老爷不嫌弃在下,在下愿意待在贵府,直到老爷的病完全康复!”闻听此言,沈山心花怒放:“好!小三,先告诉太太,说本老爷晚上要与辛郎中痛快畅饮,让她吩咐厨房多准备些酒菜,然后你去帮老太爷抓药。”
沈小三听后急忙忙地走了。沈山安置好父亲后就同辛郎中逛起园子来。
一晃两天过去了,老太爷越发精神。这天,辛远北向沈山辞行,沈山想挽留,可辛远北坚持要走,沈山没办法,只好设酒宴为他饯行。
晚上,沈山和辛远北两人在前厅喝酒一直喝到半夜,辛远北似乎很兴奋,一杯又一杯地喝着,沈山很惊讶这位郎中的酒量。最后,辛远北没醉,沈山倒是醉了,在沈小三的搀扶下沉山上后院休息去了。辛远北也上客房休息了。子夜时分,万籁俱静,沈府内外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息。忽然,辛远北的客房门吱呀开了一条缝,接着就是一个黑影闪出。那黑影四下张望,然后向东北角沈山那间书房跑去。
就在黑影到达书房门前时,忽然蹿出一个脸上蒙着黑布的人,拦住辛远北。辛远北说:“闪开,不然我不客气。”
“我注意你多时了。辛郎中,你这次来无非就是想盗沈家的传家之宝——玉如意。”
“你是沈小三?”黑影取下蒙在脸上的黑布,月光下,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在下就是沈小三,见你医术高明,所以我也有事相求于你,只要你能帮我,府上的东西任你拿,我会装作没看见。因为我恨透了沈山这个老鬼。”“你为何恨他?恨他你还要在他家做佣人?”
“辛郎中,我原是惠州城外三里坡小田庄的村民,父亲在惠州城里做货郎担。三年前的一天,我父亲在城里叫卖,谁知让沈山听见了,说我父亲的叫卖有反清复明之疑,当场就命手下把我父亲打得半死。我父亲被好心人送回家,半夜就疼死在床上。我娘为此哭瞎了眼。”看到沈小三一脸诚恳,辛远北双手一拱:“兄弟,我一定把你老娘的眼疾治好。我现在写一纸条给你,明天晨起太阳出来之前,你拿纸条来惠州城楼下找我便是。我一走,沈府也不是你的久留之地。”说完,辛远北移步月光下,用嘴咬破食指,在掏出的小纸片上写了四句话,然后把纸片塞给沈小三。沈小三临走前告诉辛远北,玉如意应该就在书房内。辛远北点点头:“料想也是,不然那天他为何要亲自进书房拿宣纸,看来果然是有所防备。”
沈小三走后,辛远北轻身跃到书房门前,用随身备的小铜锉轻轻打开书房门的铜锁,然后悄然进了书房。辛远北环顾书房四周,并没有特异之处,只是墙上挂着的一幅《兰亭白鹅》图让他起了疑心。他用手轻托图画,一道暗门出现了……
第二天早上,沈小三发现辛远北已没了踪影,就匆匆向沈山禀报。
“辛郎中不见了?快,快去找!”沈山脑筋一转,冷汗就下来了,踉踉跄跄跑进书房,也顾不上关好门,一把掀起《兰亭白鹅》图,只见暗门之内,玉如意已不见了踪影!他头一晕,眼一花,推开书房大门,大叫:“快,快让兵丁们去把那个辛郎中抓回来!他偷走了我要进献给皇帝的玉如意!”
家中遭贼的事让沈百科知道了,他从睡房里跑出来,看到儿子忙问:“儿啊!小偷盗了多少宝贝?”一旁的下人连忙说:“老太爷,祖传的玉如意不见了!那是老爷要献给皇上的。”
“到底是谁干的?”
“老太爷,不是别人,就是给你看病的那个辛郎中。”
一听这句,沈百科用手指着儿子,双眼向上一翻,身子倒在地上。沈府上下乱作一团。
就在沈山家人大呼小叫鬼哭狼嚎时,沈小三回到自己家中,他打开纸条,但见纸上写着这样四句话:“天地一合会乾坤,日月双星展凡尘,智盗贪官污吏财,今男辛远北返程。”
看完这四句诗,沈小三吃了一惊:这功夫奇好的辛郎中不是别人,正是反清复明天地会的总舵主陈近南!
“返程”就是返陈,“今男”就是近南。沈小三整理好一些随身的衣物后,扶着老娘上惠州城找陈近南去了。
果不其然,辛郎中就是陈近南。后来,沈小三入了天地会,老娘的眼病治好后,也加入了天地会,帮天地会弟兄们烧饭做菜。天地会用陈近南盗来的玉如意招兵买马,杀富济贫,反清复明。一时间,兵精粮多的天地会运动搞得轰轰烈烈,势力席卷了大半个中国。
那是30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正在云南农场支边。
1973年秋的一个下午,我们农场的职工老张同知青小刘驾驶着农场的铁牛55型拖拉机,拉了一车胶片送到芒市(今云南德宏州州府)制胶厂后,打算休息一下便返回农场——芒市离我们农场有60公里,中途还要翻越陡峭的三台山,路况不太好,得抓紧时间赶路。
就在这时,从不远处的汽车站走出一男一女两位军人,男的长得五大三粗,女的则十分苗条,绿军装再一衬托,更增添了几分妩媚。看到这么漂亮的军妹,正在做出车准备的小刘不禁多瞟了几眼,见师傅正瞪着自己,连忙转过头去。两位军人四处打量了一番,小声商量了几句,便径直走到了拖拉机面前。男的掏出当时很高级的牡丹牌香烟,双手递过来,急切地问:“师傅,请问你这个车到不到户拉寨?我们想搭个车。”
那时交通很不方便,除每天早晨从芒市汽车总站发往畹町的班车,中途经过户拉寨外,再无其他班车了,运气好的话可以搭便车。但当时边境地区控制较严,为防止阶级敌人搞破坏,上级规定,外出人员必须凭单位介绍信才能乘车。所以张师傅对这两个陌生的搭车人很警惕,当即就拒绝了。
两位军人脸上一下露出失望的神色。但看到天色渐晚,公路上再没有车辆的影子,只得继续对张师傅软磨硬泡,解释说上级命令他们临时到户拉寨执行一项特殊任务,时间紧急,并且掏出了军区介绍信、出差证明等。因为向来对人民子弟兵比较信任,张师傅犹豫了一下,还是勉强让他们上了车。但又告诉他们,拖拉机只到户拉寨前面的农场,后面的路程自己想法。
拖拉机驾驶室小,张师傅和小刘坐前面,两个搭车人挤在后面。一路上,他们没怎么说话,只是两眼呆呆地看着窗外,非常谨慎,也十分着急。经过几小时颠簸,拖拉机终于到达农场。
天快黑了,两位军人跳下拖拉机,望着眼前空旷的公路,不禁发起愁来:“这里离户拉寨还有7公里,咋赶得过去呀?”
张师傅关切地说:“要不你们先在农场招待所住下来,明天一大早再搭班车走?”
“不行啊,上级要求我们今晚必须到达指定位置,耽误军机是要受到纪律处分的。”男的一脸无奈,女的则站在一旁一声不吭,显得焦急万分。
见此情形,张师傅动了恻隐之心,他叫小刘先回宿舍,说干脆再送他们一程算了。两位军人一下又见到了希望,高兴得不知说什么才好。20分钟后,拖拉机到达户拉寨,这时天已经全黑了,搭车人感激万分地下了车。男军人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1/50000的军用地图,借助车灯,熟练地判定了方位。他刚要离开,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把女军人身上披的军大衣拿过来,双手递给张师傅说:“这一路上多亏了您,我们外出执行任务,大衣也是累赘,干脆送给您留作纪念吧!”说完便拉着那女军人迅速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张师傅抱着军大衣高兴得说不出话来。这是一件崭新的军大衣,哔叽面料,高档毛领,亮闪闪的纽扣,连农场的干部都没见他们穿过。
返回农场,张师傅停好拖拉机便回到宿舍,没将搭载两名军人的事向领导汇报,军大衣的事更没提起。倒是知青小刘一回到宿舍,便向我们吹嘘,说是他们今天从芒市搭了两个军人过来,那位女军人长得特别漂亮,“粉”极了,农场没有哪个“知妹”可以相比。听得我们几个男知青羡慕不已。
追捕神秘的搭车人(2)
第二天天刚亮,张师傅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开门一看,原来是农场保卫科的干事及当地派出所的警察。也不知咋回事,平时见面就点头打招呼的熟人,今天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他们要张师傅马上到场部办公室去一趟,具体原因不清楚。张师傅心里直犯嘀咕,又不好问。是不是昨晚那两个搭车的军人惹了事?仔细一想还真有点问题:一男一女俩人,女的弱不禁风,走路都要人扶,又没有车,深夜去执行什么紧急任务?而户拉寨离边境又不远……自己当时咋没多想想呢?
张师傅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进办公室,见小刘也规规矩矩地坐在里面。讯问他们的是几个从昆明赶来的军人。他们详细讯问了那两个搭车人的情况,又以严厉的语气对张师傅说:“你说当初考虑到军民一家,他们又亮出介绍信,你同意顺路搭他们到农场还可以理解,可你为什么不请示领导,私自将他们送到户拉寨呢?你的行为给我们下一步追捕工作造成非常大的困难,这里面是否还有其他原因?要知道,这是两个携带大量绝密文件企图叛逃的罪犯。如果那两个人没抓捕归案,后果你是知道的!”一番话说得张师傅从前胸凉到后背。
原来,那男的身居军队某部要害部门,因个人私欲不能满足,竟携带大量军事绝密文件和他的小姨妹密谋外逃。当天,他们一早从昆明坐飞机到达保山,又立即登上保山开往芒市的班车。到芒市后已无开往边境的车辆,正焦急万分,恰巧遇到张师傅师徒二人……
这两名军人前脚刚走,有关方面发现后就立即开始追捕。当天就从昆明追到保山,又从保山追到芒市,但目标到了芒市便失去踪影。那两人在芒市人生地不熟,不可能有人接应,他们能去哪里呢?经多方打听,得知他们搭了一辆农场的拖拉机,于是立即追踪到我所在的农场。得知两个嫌疑人已逃到离边境不远的村寨后,上级首长十分震怒,下令当地公安、边防及民兵必须严防死守,决不能让二人逃出国境。
命令下达后,农场及当地少数民族村寨立刻行动起来,组织干部、民兵配合当地边防部队搜山。我们农场的武装民兵班全副武装,身背五〇式冲锋枪,每人30发子弹,再挂上水壶、干粮包,有人还在头上戴一顶绿树叶编的草帽当伪装。大家都十分兴奋,领导简单交代了注意事项后,队伍立即乘拖拉机向户拉寨进发。
通往边境的山路崎岖不平,开始还可以见到郁郁葱葱的胶林,再往上走,便是茂密的灌木林了,杂草丛生,藤蔓植物遮天蔽日。大家排成一条散兵线,仔细向前搜索,力保不放过每一个可疑目标。边境地区昼夜温差大,早晚冷,中午气温高,原以为搜山行动好耍,可没过多久,个个又热又渴,气喘吁吁,汗水早已打湿了衣服,挎在胸前的钢枪也成了沉重的负担。有人开始发牢骚:“那两个罪犯恐怕早就越过边境了,我们还在这里淘神费力地瞎忙!”带队领导不停地给我们打气:“虽然叛逃者有军用地图、指北针等,但毕竟不熟悉地形,又是夜晚,更主要的还有个女的,一晚上肯定走不出边境。”大家又增强了信心。
夜幕降临,指挥部下令搜山队伍将各个山口小路堵得水泄不通,加强巡查,决不能让两个嫌犯逃走。
却说当晚一景颇族民兵上哨,经过一片丛林时,突然听到一声异响,吓了一跳。他再仔细听,又是死一片沉寂,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难道是自己听错了?他正想离开,林中又传出一点声响,猎人出身的他立即明白肯定有情况,赶紧跳到一旁卧倒,把枪栓一拉,大声喝道:“什么人,不出来我就开枪了!”话音未落,“砰,砰”两声枪响,子弹从林中射出来,打在民兵身旁的树干上。景颇族民兵急了,端起冲锋枪对着枪响处狠狠就是一梭子,爬起来转身就跑到村里报信去了。
枪声就是命令,搜山队伍迅速赶过来,把那片树林团团围住,仔细搜寻,这才发现,那男的身中数弹倒在草丛中,早已气绝身亡。那女的手臂上负了伤,躺在地上不停地呻吟。指挥部立即派人用担架将她抬往农场医院包扎,随即又押解回昆明。两人携带的各种绝密文件、两支手枪等尽数缴获。
后来才得知,两个嫌犯到达户拉寨后,根据地图很快找准直通边境的小路,一路狂奔。他们估计,天亮前肯定能越过边境,只要过去就好办了。谁知那女的从未摸黑走过这种山路,再加上神经整天高度紧张,早已疲惫不堪。在那男的不停催促下,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走,过一条小沟时崴了脚,男的只好搀扶着她慢慢前行。天亮了,他们好不容易走到了黑山垭口,从地图上的标记来看,只要翻过这个山凹,便是M国了,眼看胜利在望,两人一下子又来了劲儿,那女的脚也好像有劲多了。但这时他们听到了从四周山林传来的嘈杂声和犬吠声,知道大事不好!没法,两人只好就近找一隐蔽处躲藏,打算天黑后再想办法出逃。一天胆战心惊,好容易躲过了大部队搜山,等到了天黑。两人正暗自庆幸,准备行动,不料又碰到上哨的景颇族民兵。那民兵听到一点动静后便大声吆喝,男的沉得住气,一声不吭;女的却以为被发现了,一下慌了神,首先向外开枪,暴露了目标。
这次行动取得胜利后,指挥部召开了隆重的庆功大会,表扬并嘉奖了参战有功人员,有关方面奖励那位亲手击毙嫌犯的景颇族民兵一部手扶拖拉机。农场拖拉机驾驶员张师傅,因为警惕性不高,误搭两个叛逃者,差点给国家造成重大损失,受到农场降薪降级处分,此是后话。
出差到这座城市,随人流走出车站,便听得楼上的钟声当当地敲打了八下。车站广场灯色昏暗,人语嘈杂。
不少女人拿着一块块宾馆旅店的标牌,向客人兜揽住宿的生意。
到这个城市来过两趟,都住在朋友介绍的一家饭店,这次也准备归宿旧处,便目不斜视拨开抢客的女人围阵,口中念着“到家了,到家了”大步疾走。到了广场边上,又被一中年妇人拦截:“住旅馆吗?国营旅馆,电话彩电洗澡间设备齐全,离车站不远,代买车票……”本该在她问出第一句话时就端出“到家了”的挡箭牌,之所以未及时出口,是我突然发现眼前这个女人的脸面实在太熟,稍有愣怔即脱口道:“你是陆秀娟吧?”
被我叫出名字的女人眼神朝我注定了三秒钟,便做出了强烈的反应:“哎!你是,邢卓!”
“没想到,真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了你。”我很兴奋,“什么时候调到这儿来的?”
“十几年啦。真是太巧啦,你干吗来啦?”
“出差。今晚就住你们那儿了。”
她兜生意时说的“不远”真含有不少的水分,我们弯弯曲曲穿了好几条街巷才到达她所说的这家旅店。路上我们散散漫漫地谈了些各自的情况,知道她有个十九岁的女儿跟在身边。
陆秀娟在这里的工作是临时的,虽然已经干了十年。工资收入不固定,三班倒,依照招来的房客人数取酬。今天她的工作时间该到夜间十一时。陆秀娟似有许多的话要对我讲,说今天为旅店的工作到此结束,要跟我好好叙叙。为了说话方便,我包了一个房间。
浓浓的热茶沏上来,我们相对而坐。她年长我三四岁,正在不惑与知命的中间,光阴无情的爪痕已密布在她的额头,人显得乏弱疲惫。一双眼睛依然是那么善善的,让人感到可信可爱,我想到二十年前那个雪意凄凄的夜晚。
陆秀娟原是山东青岛的一名小学教师,“文革”初始,她的曾在国民党军队服过役后起义到共产党方面来的父亲受到惨绝人寰的迫害,肝肠寸断的陆秀娟在老人弥留之际,愤愤地说了一些过激的话,被定为“恶毒攻击”投入到内蒙古的一处劳改农场强迫改造。两年后此农场的地盘被新组建的生产建设兵团占用,犯人迁移,陆秀娟刑期恰满,生活无着,就留了下来,算是兵团的一名特殊职工了。
陆秀娟做的是饲养员的工作,与几十头猪打交道。由于档案中的污点,始终未能享受到与广大兵团战士同等的待遇。我在1974年初说了错话,由团政治处发配到这个连队劳动改造,认识了陆秀娟。
我们暗暗地有些同病相怜,但彼此又不便大胆接触,所以也没有什么交流。后来,兵团中的军队干部奉命统统撤离,就像房厦坍了支柱,人心惶惶的广大知青也都埋葬了扎根边疆的口号,各显其能地展开了回奔城市的竞赛。上面也放松了对知青返城的束令,于是一批批一拨拨一个个插翅远飞,草原上日见空旷。不久,我所在的连队只剩我和陆秀娟两个被斩断翅膀的人了,我们的接触在这荒凉时期就频繁了起来。寒风苦雨的笼罩下,我们魂不守舍,而我的前程似乎比她要光明一些。我的家人正全力以赴在城里“知青办”活动,并初见成效,陆秀娟的回城希望则甚为渺茫,怕是要永扎此地了。
我们在生活上互相照应着,感情也很贴近。不久我的回城的手续也办成功,将那几张改变命运的纸片捏在手里,到陆秀娟住的那土坯屋与她话别。那是个大雪过后的下午,茫茫原野白皑皑的一片。陆秀娟屋中一盆牛粪火死气沉沉地燃烧着。沉默了好一会儿,我终于把要从这里离开的消息告诉了她。虽然事先我很怕扰乱她的心境,没将此事做过丝毫的透露,她却似乎已有了精神的准备,向我表示祝贺。她烧了保存许多日子的一块羊肉,她为我高兴的神态中隐含着凄凄哀情,我的远走高飞,使她成为莽莽荒原中一只飘零无着的孤雁,她内心的苦情可想而知。
那天,我俩喝下了整整一瓶青梅酒,陆秀娟的眼泪不由自主长流不止,她的生活前景是那样的灰暗可怕,令人不寒而栗!
我走了。陆秀娟沉入在一片漆黑无边的世界之中。我常常惦念着她,但无法给她写信,那里已不通邮。
今日与陆秀娟偶遇,真是苍天通解人意的安排,我很想知道她那段时间是怎样熬过来的。那不堪回首的岁月呀!
听到我的发问,她的声调中蒙上一层灰暗的尘沙,慢慢地讲述开来。
你走之后,我陷入到巨大的寂寞的压迫之中。整个天地像是一座坟墓,凄怆而恐怖。我孤孤零零地在雪野中游荡,生活对我已经失去光亮,真想一死了事。好几回钻进山里,走上高高的悬崖,想纵身而下——这是我酝酿好的死的方式,尸体可以隐藏在深谷之中——但毕竟对另外一个世界怀有恐惧,几次都未能下定决心。我神经木木地苟活着,打算消耗尽所有的食物再作那最后的选择,那时身边尚有半袋面粉和几块羊肉。
痴痴怔怔地熬过了半个冬季,食物已经用完。你知道,兵团撤离时将原有的猪羊陆续处理个干净,此时我没有什么经济的来源,只有死路一条了。这是元旦与春节之间的一天,天色很好,太阳明晃晃的,积雪反射着白光。我决心在这个日子里魂归西天,写了一份诀别世界的宣言,用一只药瓶装好带在身上。或许日后有人会见到它,知道曾有这么个人在此处活过。我里里外外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就奔往曾经选择好的山中岩崖。山路很陡,我走得也很小心,不想把自己毁在目的地之外的地方。攀爬了好久好久,突然脚下一滑,身体失了平衡,骨碌碌顺坡滚了下去。身着厚衣厚裤,又有雪的铺垫,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势,只是脑袋被磕出鲜血。坐卧着歇息了一阵儿之后,我又立起身,继续攀向我的死亡之地。忽然,我看见不远处雪地上有一团棕色的火焰在跳跃,以为是花了眼睛,定了定神再看,确有一个活物在蠕动。我走了过去,你猜我看见了什么?一只小狗正在那里挣扎,它也像是从山岗上摔下来的,好像时间已经很长了,身边是一片混乱雪迹,有丝丝血色溶在里面。我把它抱在胸前,它的一双灰色的眼睛充满哀痛的光。它的左前腿半截软软的,血从裂开的皮间渗浸出来,已经凝成了血色冰凌。我完全忘记了自己要做的事情,解开棉衣把抖抖索索的小嵬贴在身上暖着。在荒凉孤寂中困苦得久了,见到这活脱脱的生命,真感到万分的亲切,对它的不幸也因自己悲惨的境遇而格外悯惜。
小嵬得到了温暖,身子不住地抽搐起来。我轻轻地摩挲着它滑软的茸毛,用心爱抚着它,直到一阵苍劲的山风猛扑入胸膛,才恍然一悸。我想,该向它作别了吧。当然,别前一定要帮助它脱离危险,找到它的父母或主人。我开始思索这小家伙的来龙去脉,越想越觉得奇怪,是谁把它带到这深山旷谷中来的呢?方圆数十里没有人家,它又是从何处来到此的?突然,我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它,莫非是只狼?一只失足的狼?
这个念头闪现之后,心不由得有些惶然。我固然知道狼的凶狠,现在却并不是感到害怕,一个主动走向死神的人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只是觉得事情有些不好办,将它送回狼穴,让大狼把自己撕个粉碎?将它抛弃在这里,任冰雪冻僵它的身体?狼们为了生存叼猪咬羊,是人类的宿敌,但这小小生灵何曾做过那等恶事。
小嵬蹬动着小腿儿,喉咙里响着吱吱的气息,灰暗的眼睛此时也变得晶亮,看来心情不错。
我还有我最后要做的事情,却无论如何不忍将它遗落在此地。它用小爪抓挠着我的胸膛,痒痒的,有种异样的感觉在我的周身流过。我们同是沦落无助的生灵,天苍苍野茫茫,我们的体温在交融了。
天色渐渐地灰暗下来,来到这深山的初衷此时已不复存在。怀抱这可爱的小家伙,心里似有一簇火焰在跳,一步步走出山来,昏天黑地中又回到了我那冷凄凄的土坯屋。
小嵬一天天长大了。刚来时它还不能吃整块的东西,我用面粉糊糊糜子米汤喂它。食物是用咱们连队这一片东倒西歪的房屋的旧门窗破木板跟远方公社的老乡换的——这些东西还真不少,拉了好几马车。开始我还担心会落个破坏公物的罪名,怕突然有人来管,但却一直安然无恙。换来的米面肉蛋够我消费好一阵子呢。
小嵬跌坏的腿很快就好利索了。两月后,它那身棕色的茸毛变成灰黄的颜色,身体壮壮的,走起路来摇摇摆摆,一副憨憨傻傻的样子,甚是招人喜爱。我为它取了个名字叫阿欢。它一双尖尖的耳朵,非常的灵敏,一百米开外听到一声轻轻的呼唤,就颠颠地跑来,在我的脚下打滚撒欢,我们成了形影不离的伙伴,我的忧愁和寂寞由于它的出现减弱了许多。在这荒蛮原野上,我们心心相印唇齿相依。
北国的春天迟迟地到来了,为日后的生计,我翻掘了两亩田地,种上了糜子大麦和蔬菜,又用些砖木檩料换回了几只羔羊,我做了较长远的设想:尽快发展起一群绵羊,有了经济的基础再作返城的图谋。
阿欢渐渐成年,路也走得稳了,腾跃翻滚十分矫健。它承担了看护羊只的任务,白天晚上极认真地尽着职责,我真弄不清它到底是狼是狗了,心里一直把它当做可信赖的朋友。阿欢虽然长着尖牙利齿,却绝没有过非分的行为,跟羊们厮混在一块儿亲亲热热,有一只小羊摔死了,我将那嫩肉割给它吃,它却不肯张口,眼里还有怜惜的湿泪朦胧出来。
“阿欢到底是狼还是狗呢?”我急迫地想知道底细。
秀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好像不愿马上捅破这美丽的神秘。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我感觉到下面会有个蕴含丰富的故事。
她以缄口不语的方式向急切的我卖了个小小的关子,尔后又娓娓地讲述下去。
莺飞草长的初夏的一天,一位黧黑的汉子骑一匹高头瘦马来到了我们的住地。阿欢发现了他,嗥叫着冲过来试探他的虚实。这位不速之客居然拔出了腰刀向阿欢挥舞,阿欢便与这位不善的来者展开了搏斗。汉子有很好的刀功,体力却明显不支,多亏他胯下的大马机敏灵活才未被阿欢伤着。我听到动静从屋中出来,目睹了这尘土飞扬的场面。我这是第一次见到阿欢的实战与勇猛,它前腾后跃左攻右闪,一副不获全胜势不罢休的气概。我没有马上制止这场恶战,想好好看看阿欢精彩的表演。渐渐,那汉子的刀法显出了混乱,身体也晃晃地愈发疲软。如若再袖手旁观怕要生出危险,我便大声喝唤阿欢,它骤然停战,那汉子却神松意弛一头栽下马来。
我赶忙冲上前去察看情况,汉子汗水透身虚弱地大喘粗气,我慌忙将他拖进屋中避开旷野的寒凉,将热茶灌给他喝,他慢慢地平缓了气色。
开始作交谈了。我知道他已经两天一夜未进米水。他是从外省的穷乡为找糊口的饭食闯荡到草原上来的。他以为凭自己一身强健的筋骨不难挣到足裕的衣食,干过渔工,做过瓦匠,扛过粮袋,搬过窑砖,后来在采石场打眼儿放炮。半月前的一天,因受不住工长的欺侮,一阵激烈的口角之后,愤怒地动了拳脚,惹下了伤人之祸,便仓皇逃了出来,无方向无目的地碰撞着栖身之所。眼下盘缠已尽,前景茫然,如此窘态又无颜见家乡父老,真有些山穷水尽了。
烧了饭,煮了肉,他狼吞虎咽地填圆了肚子。气色便有些红润了,说话的底气也足壮了许多。但他却依然在我的铺垫着厚厚的干草的床褥上偎卧着,像是分外珍惜这难得的松软,来卸掉那一身沉重的积劳。
羊油灯忽忽悠悠地燃起来了,屋外已是一片昏暗。我的心在静静悄悄中颤动得有些急促,是因为这个男人。男人的喉咙里起了微微的鼾声,我六神不安地瞅着他。忽然,他动作极大地翻了个身,油灯的光焰随他手臂的起落熄灭了。
这一夜我们睡在了一起。第二天我们还在一起。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他的虚弱已完全消失,却没有离去的意思。他感到很满足很惬意。我们一同到地里去耕作,晚上天南地北地扯些各自的经历。空气中朦胧着温馨的清雾。他终于说了不想离开我的话。我以欢喜的眼神表露了内心的欢迎。
他很能干,有气力。
约摸过了半月光景。一天晚间他对我说:“家里为啥要养只狼呢,很晦气。”
对于他的到来,阿欢一直表现着不友好的情绪,在我面前温良驯顺的阿欢却绝不顺从他的召唤。他对阿欢心存芥蒂,不断公开表示内心的厌恶。
我说,它是条忠诚的猎犬。
他听不进去,于是便总有那么条阴影荡在我们中间。
他很有些不耐烦了,决意要处置掉阿欢。我明白,这二者之间必须得做个选择了。处理阿欢的念头使我痛苦不堪,阿欢似也预感到了什么,忧闷地向我敬献亲昵。男人的脸色一日日变得阴沉,我害怕重入那寂寞的生活,狠了狠心,决定把阿欢送走!
男人不住地讲说狼的罪恶,而且他也晓得东郭先生的故事,说最佳办法是斩杀不赦。我激烈地反对,他只得依我。我要让阿欢回归山林,它进入自由自在的场所或许比待在我这里还好——我这样自慰着。开始行动了,先在阿欢的脖颈上套了一只宽大的皮圈,再把它带入到山中。在当初遇到它的地方有一株斜生的小树,用一条连着皮圈的不粗的麻绳将它拴上树干,阿欢睁着蓝晶晶的眼睛,似乎知晓了我的意图。我将些它喜欢的食物扔下,匆匆掉转了身子,阿欢软弱地唤叫着,我没有回头。“阿欢不会困死在那儿吧?”我对这只小狼已抱了很重的牵挂。
“不会。凭它那尖牙利齿,这根麻绳又算得什么,拴它只是一种形式,是一个告白:以后不再牵带你了,自谋生路去吧。否则它会永远忠实地跟随你。”
“阿欢没再回去?它不识归途么?”
“阿欢聪明得很,它一定明白了我的意图,它自尊心很强,并且也能舍己为人的……”
“再以后呢?”我很想知道男人戏剧性出现之后的情况。
她接着讲下去。
起初,男人真摆出一副要在这里安营扎寨的架势,种粮种菜,又添了几只羔羊,生活里有了几分欢乐,几分憧憬。我也时时想念起阿欢,我祝愿它在山野间过得更好,我也相信它能过得好。
我们努力地建设着家园,虽然仍有难耐的寂寞,但世界毕竟比以前扩大丰富了许多。我很知足,而男人却逐渐地显出了烦躁和不安。一晃四个月过去了,收获的季节来到了。我们把地里的粮食搬到囤中,男人便更是魂不守舍起来,我觉察到他的一颗心已在远空翱翔。感到将要发生什么事情,就用加倍的温存来平息他的躁动,但令人悲伤的事情仍没能避免发生。男人终于说,他不能这么半死不活地过下去了,要去闯世界,男人要做大的事业,要跃马扬鞭气吞山河。我说了许多话流了许多泪,还是挽留不住他。他说,不久就会回来。那时一定是衣锦还乡,为我带来财富和光荣。
他走了。箭一般射了出去。
空虚和寂寞又紧紧地包围住我,绝望的情绪常在更深人静的时候占据住我的身心,我万分地怀念起可爱的阿欢来了,同时又憎恨起那个野心勃勃的男人。遗弃阿欢是我的重大错误,我现在后悔不迭。我幻想着某时某刻阿欢会突然地出现在我的面前,倘若幻想成真,我定会好好地活下去。正当我胡思乱想又一次打算走向另一世界的当儿,突然听到了肚腹中一个小生命的轻音,心不由一震,认真体会了几日,确信这是真切的事实,萎靡的精神便有所舒展有所振奋,我要为他或者她活下去!
我不再孤寂了,虽然形只影单,却拥有了一份宝贵的财富。白天从地里回来,在黄昏的余晖中,我面对荒原,面对远山,默默地谛听着他或者她的声音,做亲切的交流,我说,你有过怎样一个背信弃义的父亲,咱家有过一个多么可爱的阿欢。我鼓励他或她快快出世快快长大,和自己辛劳的母亲一起跋涉这漫漫的人生之路。他或她确是在一天天长大了,我的身体越来越重,步伐也沉了起来。冷酷的严冬一日日逼近了,过冬的柴米已经准备充足,怕日后顾不上饲养那些羊,就把它们宰杀掉换了日用的物品和布料,开始一针一线为他或她缝制衣裳。
阴历年三十的这天,我烧炒了丰盛的菜肴,以水当酒自斟自饮了一个通宵为即将出世的孩儿祝福,为早日结束悲苦凄凉的日子干杯。屋外黑沉沉静悄悄,万物冻结在严寒冷酷中了,我给肚腹中的他或她起了个名字,不管是儿是女都能用的名字:飞飞。我们总有一天会摆脱这荒芜的死寂而远走高飞的。
三月,塞北大地未见丝毫春意,此时小飞飞出世了。是女孩。她生得娇小玲珑,哭的力气也不很足。没有任何人的帮助,生产之后便是手慌脚乱的忙碌,烧饭、洗涤,外出拎水这样的重活也得挺着去做。我简直虚弱极了,几次力不可支重重跌倒。更糟糕的是奶水严重不足,起初还能喂飞飞个半饱,后来竟一点奶也没有了,我万分焦急却又无可奈何,只得用米汤来敷衍,飞飞饿得哭喊不停,瘦得皮包骨头。这样下去难保性命,不能再犹豫了,要去为她找奶粉!我的身体弱不禁风,外面又是天寒地冻,离住地最近的小卖部也有三十里路,孩子又不可能放在家中,我就背起了她,在一个昏暗的早晨出发了。
三十里路整整走了四个钟头,到达那家公社小卖部一问,没有奶粉卖。实在走不动了,在一好心的村民家里吃了点东西,给飞飞喂了米汤,我又朝旗里去。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在旗府商店能买到奶粉或藕粉豆粉。旗府距此有四十里路程,天黑前是走不到了,但不管多晚也得赶去,明天一定要为孩子搞到吃的!
身体已疲惫不堪,我走走停停,十几里路出去,腿脚就软得抬不动了,头也晕涨得厉害,胸口疼痛不止。四野茫茫,无处投宿,只能拼命前行,等再次坐下来歇息时,身体一歪竟倒在地上就不省人事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什么东西触动着醒来,眼前黑茫茫一片,觉到身边有毛茸茸的生物在晃动,惊出了一身冷汗。立即挺起身体,看清了是一只肥壮的狼,眼光绿莹莹的,却并没有凶狠的含意,而且似有几分熟识。孩子也翻滚在了地上,却很安静,没有一声哭唤。战战兢兢的我避着肥狼从地上抱起孩子,忽然我心里一动,天啊,这不是阿欢么?是的,的的确确是别去日久了的阿欢,它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等待着我的相识,“阿欢……”我叫了一声,它立即欢欣地扑了上来,后腿直立起,前面的双爪搭上我的肩头。这简直就像是在梦里!我又惊又喜,弄不清这世界怎会是这般的神奇,阿欢咋竟会在这里与我相遇。
阿欢的肚子圆滚鼓胀它是做了母亲的了。飞飞的嘴角溢淌出口水,隐约看得出是奶汁,莫非……我俯下身来,一手抱着飞飞,一手将阿欢搂在身边,阿欢以它以往惯用的亲切方式伸出长长的舌头,在我的颏下轻舔。夜风尖凌凌的让人寒战不断,我辨别清了南北方向,朝着旗府的方向去了,阿欢随着我走了一段,到天蒙蒙时,它在一个沙丘边停了步子。在此,我又与它作了告别。
旗里的商店也没有奶粉豆粉卖,亏得有藕粉,买了十几盒,好不容易搭乘了一段顺路的便车,就返回了住地。回想着与阿欢的相遇心里有种奇特的感觉。孩子又饿得哭了,我将藕粉冲了灌在奶瓶里喂她,糟糕的是飞飞很不喜欢这种东西,嘬了几口就再也不叼那皮头儿了,急得我硬把皮头儿塞进她的嘴中却被她狠劲儿吐了出来。她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仍不肯吃这东西,我的心被绝望的情绪箍紧了。
飞飞已是有气无力,我没有什么办法供她吃了,心想着灭顶之灾即将到来。正在我陷入一种无名恐怖的时候,阿欢突然又出现了,它凑近到飞飞跟前,将自己的奶头放进飞飞的口中,飞飞便贪婪地吮吸起来,渐渐地竟然恢复了一点活力。
奇迹就这样持续下来。阿欢常常来我这里,每一次来都用自己的乳汁喂饱我的孩子,就又急匆匆跑开去,过几个时辰又颠回来再喂飞飞。我无法将它留住,也无法知道它的来处,一天,两天,十天,半月,飞飞就这样起死回生,并一天天壮实了起来——一个吃狼奶活下来的孩子,多么不可思议,可这又是实实在在的事实。
阿欢整整来往奔波了三四个月,直到飞飞能够吃进一些面汤米汁,才渐渐来得少了。当它一连几天未露面时,我心中很有股子空空落落的感觉,丝丝缕缕的牵挂之情日甚一日地膨胀开来,感到自己有许多的对不起它的地方,竟然无法弥补回报。谁知它会不会还来看我呢。
又是个莺飞草长的芬芳五月,大草原泛出了生机勃勃的绿意,我们母女已从最困难的时光走了出来。吃狼奶的飞飞很健康,我也远眺起对未来的希望。在草原第一场蒙蒙春雨飘飘洒落的这天,一匹瘦马又将那造就了飞飞的男人带到了这个他并不重视但也曾经搭建过的家。在这突然的相会中,我表现了极大的愤恨和气恼,一肚子的委屈化作犀利的言语向他射去,他默默地接受着我的愤怒,脸上一直显现着自惭自疚的神情。我的心软了,他这些日子的天涯流落,不知也经受了多少寒霜冷雪,而心里毕竟还揣着这个小窝,总算又回来了。
男人把飞飞抱在怀里,看不够亲不够。飞飞在这陌生人的臂弯中呀呀哭叫,小腿儿乱蹬,使这当父亲的更添了自责和尴尬。
他此次归来,除了这匹瘦马那挎短刀,依然是一无所有。
我们相对无言。在黑暗的屋间里,我没有向他讲述这么长时间以来所经历的无法想象的艰难,也没有告诉他小飞飞死里逃生的奇迹,他也没有向我说起这一去一回的经历,但,他所经受的种种失意与磨难已从他萎靡的精神中泄露无遗了。
第二天一早,他又骑马出发了,说是去为我和孩子谋求一点物质的补偿。家里确实快断了油盐和粮草。我没有拦他,也不抱有他回返的希望,人心的飞翔沉落是无法强制的。
傍晚,他回来了。马背上除了半只鲜嫩的肥羊竟还有两只皮毛凝血的小狼。他眉飞色舞地向我讲述了此行的经历,用短刀换了羊肉之后,在穿山越岭的返家途中,在一个山洞里发现了两只小狼,便想到可利用它们为小飞飞做御寒的衣裳。
他用石块将小狼砸死带了回来。
他手脚麻利地剖下小狼的毛皮,掘了坑穴将尸首埋掉。毛皮晾挂在晒衣的绳索上,被晚风吹得一荡一荡。饭桌上他高兴地对飞飞说,爹要给你做件漂亮的皮坎肩。这一夜我们睡得很甜很美。清晨的时候,我起身出屋小解,远远地发现有两条影子在晃动。仔细看时,辨出其中的一条是我亲爱的阿欢。我立即朝它走去,阿欢大睁着一双眼睛,像是看陌生人似的定定地对着我,眼神中竟有些警惕和猜疑。它身边的另一只大狼则如临大敌般瞪着我。我亲昵地唤叫阿欢的名字,它还是木雕似的不动,待我靠上前去,它忽然掉转了身子匆匆地跑开了,那只大狼也随它跑去。我弄不清阿欢为什么突然来这里,怎么又如此反常。我大声呼唤它,它远远地止住了步子回头看了我一眼,却没有过来。
我心中罩着一团疑云,回到屋中,瞌睡又渐渐袭来。躺上床时,醒来了的男人揉了一阵儿眼皮,说要小便,就起身披衣出了屋去。
隐约听到屋外有飘忽异样的声响,没有太在意就又昏昏睡去。过了好久不见男人回来,我就有些警觉,又过了好久仍不见他的动静,心中就隐隐觉得似乎要发生什么,赶快掀开被子出屋查看,只见一幕悲惨的景象映现于我的眼前:淡淡的晨雾中,男人在离房屋三十米处横卧着,我奔了上去,见他一身的血迹,脸部皮开肉绽,喉管豁开洞口,血还在不住地涌出。我呼他唤他,他的身体微微动弹,双手向空中胡乱抓了几下就再无声息。我如被闷雷轰打,蒙了头脑。晃动他软塌塌的身体,但他不再有任何反应了。我只觉眼前昏黑一片,晕倒在黎明的曙色中。
待到柔媚的阳光普照大地时,我才慢慢地清醒过来,缓缓地整理着思绪。我忽然明白了这惨剧的由来,它的制造者一定是阿欢!
晾在绳索上的两只小狼的毛皮已经不见,掩埋小狼的洞穴被刨开,里面的小狼骨肉皆无。我不寒而栗。
当天,我向远方公社的领导报了消息,来了几名公安人员对尸体做了检验,断定是野狼所为。那男人不知家在哪里,也不知来自何方。我认领了他,在一处野花盛开的地方葬了。
多日来,那惨烈的景象在我头脑中滞留不散,我为那无依无靠身苦命薄的男人垂泪,对阿欢的残忍心存恼恨,然而,当我沉静下来的时候,又有另一种情感浮上心头。
远方的牧民们对野狼的暴行义愤填膺,他们在山间隘道设了陷阱和夹索。后来听说一道沉重的钢链夹住了一只野狼的前腿,猎人们上前杀打,野狼咬断了自己的腿后得以逃生。目击者说那狼的皮色灰黄,脖颈上有一条箍得很紧的皮套。
我带着血淋淋的记忆和飞飞在这大草原上又苦捱了两年,改革开放以后,我的一位姨夫把我调回了故乡。
暗淡的时光悄悄流向黎明。秀娟晃了晃头,赶走浓重的倦意:“我在报纸刊物上常见到你的名字,知道你成了作家,这一段真实的故事能不能写一写呢?”我说:“当然可以,不过,这又有什么意义呢?”她想了一想,轻轻摇摇头,没再说话。
我的出差任务完成了,告别了秀娟。过了很长时间,当这一段故事在我的记忆中渐渐变得清晰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写下它来或许是有一点意义的。一个特殊的岁月。塞北。一个孤独的女人。一只狼。
苍苍莽莽的大山里,是野狼主宰的世界。赵炜所在的小村庄位于群山之中,四面环山。
山村往东南两里地,有一座山,村里人都管它叫乌龟山;向西南一里地,有一座首领山,听长辈说,相传宋江占山为王而得名。向东、向北和向西,是一群起起伏伏,断断续续的山岭,被人们统称为绵山,取绵延不绝之意。
因为长期与狼为邻,村里人有了一套祖传的对付狼的绝招,遇见狼最有效的两种办法是:一是,采用火攻,狼怕火;二是,在不具备火攻的条件下,就得打,是巧打。俗话说:“铜头铁脖纸糊腰”,要打它就要瞅准它的腰部,那是狼的薄弱环节。狼一旦折了脊梁骨就跟癞皮狗没什么区别,就很难再伤害到人了。
总之,不知是从哪代流传下来的:对狼,躲得开就躲,躲不开就吓,吓不跑就打的指导方针一直影响着山村里的人们。
凭心而论,狼并没有伤害过赵炜,所以赵炜对狼并没有太大的恶意,直到有一次一条母狼咬死了赵炜家一头小牛,他才对狼恨之入骨,并发誓要灭它九族,灭九族只是赵炜的气话,但把母狼的狼崽给掳回来却是铁了心要去做的。
狼窝虽然隐密,但也经不起猎犬的细心勘查,没过多久,赵炜就随猎犬小花跟踪找到了山洞口。在母狼再度出去觅食的空隙里,赵炜偷袭了狼窝,并掳走了全部五条狼崽。
掳回狼崽的结果,非但没有起到警告母狼的作用,相反,更激发了它对人类的不满。母狼采取了极端的行为。
母狼找上门兴师问罪来了。
事态按原计划发展,用狼崽引诱母狼,然后一举击毙,赵炜好像看到了母狼倒在血泊中的样子。
然而,母狼的高深智慧却让赵炜深感吃惊。在赵炜和小花的严密监控下,母狼居然从他眼皮底下先后叼回去了两条狼崽,而且此后与赵炜摩擦不断,赵炜家的家畜屡遭其害,越到后来,摩擦不断升级。袭击事件在全村发生,不少人家的猪羊被吃,事态扩展到狼可能袭击孩子了。母狼的复仇行为使这个村子里一向喜欢各自为战的人们开始自发组织起来,赵炜的人单力薄情况立刻得到改善,使得他更有信心诱杀这条狡黠的母狼。
解铃还须系铃人,赵炜自告奋勇地充任打狼先锋,按着祖辈传下的打狼高招,依葫芦画瓢。先贴安民告示,然后在母狼可能出入的路口挖陷阱、布圈套,还在几处制高点设置了观察哨,万事俱备,只等黑夜来临。
夜幕降临了,赵炜和几个体格健壮的年青人坚持户外值勤。这一夜,全村人提前回家、关门、熄灯、灭火,所有人都着装,或坐或卧,静候待命。火把已经扎好,棍棒、锹镢已经到位,全村人严阵以待,只等那表示总攻号令的鸣锣声。
过了大半夜,狼嗥声渐渐由远而近,赵炜招呼同伙们做好准备,不久,几声沉闷夹杂尖利的巨响传来,赵炜紧接着敲响了锣。
锣声就是命令,男子汉们拿着木棍,铁锹,举着火把,朝村口奔去。刹那间,干柴烈火,灯笼火把,火光冲天把整个小村照成了白昼。人的呼喊、狼的哀嚎、锣的轰响,在村子上空缠绕。那阵势,好像对付的不只是一条母狼,更像是在对付一群入侵的豺狼。
落入陷阱的母狼太过单薄,这是一条为了母爱而甘愿捐躯献身的母狼。没有援手,只能单独在火光中左冲右突,凝重而仓惶的脚步就好像在上演一出精彩的独脚连环舞。围了圆圈的人们在赵炜的指挥下向母狼喊打威吓,前呼后拥,整个场面不像是人在围杀狼,更像人与狼联合举办的别具一格的篝火晚会。
母狼在人群的围攻下,施尽浑身的解数,它不停地嘶鸣,那凄惨的声音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它的前爪不断刨着地面,以至于在不深的陷阱内刨出了一道道深深的壕沟,能将身子埋进去一小半,两束恐怖、愤怒的绿幽幽的光柱直逼玩车轮战术的人们。
这样的拉力赛,狼是斗不过人的,因为狼只有一条,而人却有一群。紧张的对峙足有一个时辰,母狼渐显体力不支,而人群却是更加兴奋了。
赵炜似乎在一瞬间就能梦想成功了。
赵炜一声令下,锹头、镢头一刹那间雨点般的落到了母狼的头上、身上。当然更多的是腰部,因为那是它的致命处。
一顿乱打,直至母狼没了声息,人们才善罢甘休。
据说后来,剩下的三条狼崽也被赵炜给杀了。
再后来,引来了一群复仇的公狼。
整个村子从此不得安宁。
已经夜深了,张安还没有睡觉,而是拿着望远镜,站在阳台上,朝对面的居民楼张望。望了一会儿,他有点累了,便低下头来,却猛然看到楼下的停车棚里,有个人影在一辆电动车旁鬼鬼祟祟晃动,片刻,又猫着腰在电动车上捣鼓起来。
张安猜测,这人是个小偷,可随后却又轻蔑地窃笑起来,因为在他的眼里,这个小偷太嫩了:老手的话,偷盗之前,不只是要看四周有没有人,还要往上看,什么树上啊、楼上啊,都应该仔细搜一遍。而且这小偷偷车动作太慢,都五六分钟了,还在捣鼓,还没弄开车锁。这一切都说明这个小偷是“生手”。
你道张安为何一眼就看出对方是生手,因为他本人就是个小偷,而且是个老手!他是一个在黑暗中练就火眼金睛,已有十多年偷盗经验的小偷。
这时,停车棚里的小偷直起身子,似乎弄开了车锁,果然,他推着电动车走出了车棚。楼上的张安还在不动声色地看着,忽然他心念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拿来照相机,冲着小偷连摁了好几下。相机的闪光惊动了小偷,他停下脚步朝楼上一张望,立刻就骑上车飞驰而去,转眼就没了踪影。张安却不急,把玩着手中的相机,得意至极。
转眼天亮了,张安还在熟睡中,忽然被一阵嘈杂声吵醒,不用到外面去看,他就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事,那一定是丢了电动车的车主在骂偷他车的贼,果然,细听之下,是一个姑娘在哭诉。张安只是笑了一下,也不理睬,拉过被子盖过脑袋,继续睡觉。
这一觉睡到了中午,起床后张安直接拿着照相机去外边冲印了照片,然后拿着照片,找那个小偷去。
那个小偷,张安认识的,就住在邻近一座居民楼里,名字叫小雷,听说还是一家公司的经理,没想到外表文质彬彬,却也会干这种事。
找到小雷,张安把照片递上,说:“不认识我不要紧,只要认识这照片上的画面就可以了。”小雷扫了一眼照片,虽然是夜里拍的,模模糊糊只能看到大概,但如果报警交到警察手中,自己也是逃不掉的。本来还有点睡意的小雷,顿时吓得彻底清醒过来,一把夺过照片,作势要撕碎,张安却很坦然:“这样的照片,我还有很多。”小雷愣愣地问:“你想干什么?”
张安只说:“跟我来。”把柄在人家手上,也只能听天由命了,小雷只好跟着张安去了他的家。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张安在家中对小雷热情款待,又是递烟,又是泡茶,不知葫芦里卖的啥药。
终于,张安指着对面的居民楼,说:“你知道这楼里住有一个交通局的局长吗?”见小雷摇头,张安继续道:他姓赵,很有钱,你知道吗?”小雷还是摇头。张安嘿嘿冷笑:“你知道他为什么有钱吗?因为他受贿。”小雷一惊,急忙问张安怎么知道的,张安得意地拿出望远镜,说:“我把他所有的行径都看在眼里了。”
局长和小贼(2)
“我观察赵局长有半年时间了,可他一点也不知情。前几天,我发现他把一捆一捆的钞票藏在卧室墙壁的夹层里。”一听到钞票,小雷的眼睛猛然亮了,张安的眼睛也在发亮,说:“我们合伙,一起偷赵局长的钱,你看怎么样?”
原来,张安打算偷赵局长的钱,只可惜没有帮手,势单力薄,一时不敢擅自行动。昨夜看到小雷偷电动车,知道是同道中人,忽然灵光一闪,打算逼小雷合伙,有个照应。
小雷犹豫了一下,半晌,终于点点头,表示愿意跟张安合伙,小偷也是偷,大偷也是偷,干脆做笔大的就收手。张安这时却把小雷偷电动车的照片往桌上狠狠一甩:“兄弟,虽然现在我们合伙了,但丑话还是说在前头,你千万不要做对不起我的事,否则我把照片公布出去,不只是派出所找你,这个生活区的居民也容不下你,就连你的老板,也会炒你鱿鱼。这些,你应该明白!”
小雷连连点头,信誓旦旦:“我们现在是同一条船上的兄弟了,只能是同舟共济、患难与共!”
很快,他们就讨论出一个细致方案:他们把行动时间定在凌晨三点,这时候人们睡得最沉,行动起来不易被外人察觉;他们用梯子架在赵局长家的窗台上,由梯子爬进赵局长的家,然后小雷用尖刀制服赵局长夫妇,余下的偷钱等事情,就留给张安来完成。
这哪是偷钱,这分明是抢钱!张安嘿嘿一笑道:“管他是偷还是抢,只要能弄来钱,就行!”
为了方便行动,当天小雷就在张安的家里住了下来。转眼到了凌晨三点,张安在小雷的帮助下,如计用梯子爬上赵局长家的窗台,见赵局长夫妇在床上睡得死猪似的,就放心对下面的小雷一招手,示意小雷可以爬上来了,可是小雷嘻嘻一笑,一边把梯子撤了,一边掏出手机。
张安慌了,不知道小雷唱的是哪一出,急忙压低声音问:“喂,你干什么?”小雷笑着说:“你没看出来吗?我报警啊。”张安急了,想不到小雷突然反水,当然,他没时间追究小雷为什么反水,现在最要紧的是在警察没来之前赶紧逃啊。可是梯子已撤去,无路可逃。张安急中生智,想出一个办法,就是弄醒赵局长,逼他拿出钥匙,把防盗门打开,这样,自己还是可能从正门逃跑的。
于是张安索性进了赵局长的卧室,把尖刀架在赵局长的脖子上,恶狠狠地威胁道:“把防盗门给我打开,否则……”还没说完,赵局长忽然一低头,竟然让尖刀顺着皮肤掠了过去,张安大凉,刚要回刀,赵局长已一肘撞在他的下巴上,他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原来,赵局长学过武术。
不久,警察赶来了,把张安押到了派出所。
张安苏醒时,发现四周来来往往的都是警察,才明白自己这十几年的道行算是自修了,如今竟然栽在了一个小毛贼手里。想到小毛贼,他突然又高兴起来,冲着警察叫嚷:“我要举报,我要求减刑!”可警察的回答却把他弄糊涂了:“你举报无效,小雷并没有偷电动车。”
原来,小雷偷的那辆电动车,是他女朋友的。那天,小雷和女朋友看了一部美国大片,说一个偷车贼在一分钟内,能偷好几辆车,小雷看得高兴,就随口吹牛皮,说开锁偷车这种小伎俩自己也会,可是女朋友却和他唱对台戏,说他偷不了车,还数落了他一番。这把他气坏了,当天趁着夜深,偷了女朋友的电动车,算是给女朋友一点颜色瞧瞧。到了中午,才把电动车还给女朋友。还好,还得及时,女友也还没报警,所以这不能算是偷。
电动车虽然还给了女朋友,小雷却并没有因“偷盗”成功被女友崇拜,反倒是被女朋友狠狠骂了一顿,他憋着气回家睡觉,这时,张安竟找上门来,以照片要挟,邀他合伙偷赵局长的钱。他决定将计就计,把张安这个老贼给擒了。
张安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不禁一声叹息。
警察说:“虽然你举报小雷不能将功补过,但是,刚才小雷说了,你这半年,偷看了赵局长受贿的过程。你还是详细地说说赵局长吧,可能还有立功的机会哦。”
年轻力壮的徐苟三在伍阎王家做长工。有一天,伍阎王掐指一算,徐苟三一日三餐饭,一餐三大碗,加上给他的工钱,并没捞着多大的油水。于是,伍阎王决定:让徐苟三每天吃两餐。由于劳动量大,吃饭时间隔长,徐苟三一餐竟吃五大碗。伍阎王一算,原来每天吃九碗,现在每天吃十碗,不划算。想来想去,他最后又想了一个办法,再以后让答徐苟三吃稀饭。
徐苟三知道了伍阎王的这一打算,对他来了一段顺口溜:
“三三得九你不依
二五一十见高低
你若再改吃稀饭
来个三七二十一!”
伍阎王听了,吃了一惊,暗叫:“使不得!使不得!从此,他不得不按以前的一天三餐,一餐三碗,让苟三吃饱。
唐朝有个人叫廖有方,他曾于宪宗元和十年到京城去应考,结果落了榜。
考取进士的兴高采烈,落了榜的郁郁寡欢。他的心里不痛快,准备到四川去游历,以此排遣心中的忧愁。
一天,行至宝鸡西边,夭色已晚,他见路边有个驿站,便到那儿去投宿。
他刚把一切安顿好,准备躺下休息,忽然听到隔壁有人在呻吟。仔细一听,那人大约痛苦得忍不住了,还在轻轻哭泣。
“唉,外出生病没人照顾,实在是可怜,”他暗暗地想,“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前去探望探望他。” 他推开隔壁的房门,看到一个脸色腊黄的年轻人,大约疼痛得太厉害了,额头上布满了汗珠,眼眶里充满了泪水。
“仁兄,你病得不轻啊,生的是什么病?”廖有方走到他的床边问道。
那个年轻人摇了摇头,有气无力他说:“不知道。” “兄台从哪里来,准备到哪里去?” “小弟不辞劳苦地进京赶考,只是没人赏识,又是落第而归。” 廖有方听了他的话,触痛了自己的心病,对他越发同情。
那个年轻人挣扎着爬起来,给廖有方跪下磕了几个头。廖有方急急将他扶起,说:“仁兄有何吩咐,只管说来,何必行此大礼!” “我,已是病人膏育,仁兄若是方便,请将我的尸首埋葬。”说完了这句话,他似乎已经用尽了力气,一下子又躺倒在床上,不断地喘息。
“兄台不可胡恩乱想,哪一个一直无灾无病?我去给你找个医生看看,抓几帖药吃吃,慢慢地就会好的。”廖有方安慰他道。
那个年轻人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微微地摇摇头。不一会儿,他的腿一蹬便不动了。
廖有方把手凑近他的鼻孔,发觉已经没了气息。
“屡试不中,死于他乡,实是可悲,”廖有方想道,“他在这里无亲无故,临终前要我给他办后事,我可不能撒手不管。” 他回到自己的房中,唤来驿站的主人,问道:“这一带可有人要买马?” “客官莫非要卖马?” 廖有方点了点头。
“附近村子里有个富翁正好要买,我去给你问问。”驿站的主人说。
“多谢了。” “敢问客官,为何要将马匹卖去?是不是缺了盘缠?” “盘缠倒还有。隔壁的年轻人死了,你可知道?”廖有方道。
“刚刚知道。” “我想把马卖了,将那个书生安葬。” 驿站的主人正为此事犯愁,听了廖有方的话,喜出望外,忙问:“客官与他是亲还是友?” “萍水相逢,素不相识。” “啊,客官是个大善人!请问客官尊姓大名?”驿站的主人问。
“鄙人姓廖,名有方。” “廖先生请稍候,在下马上去给你问问。”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村里的那个财主非常吝啬,见廖有方急着要用钱,故意压价。廖有方也
不跟他计较,连马带鞍一起贱价卖给了他。
他买了口棺材,将隔壁的书生装殓,埋在附近。
廖有方只知道那年轻人是个书生,遗憾的是不知他的姓名。问问驿站的主人,他也不知道这个书生姓何名谁。
他对那个书生十分同情,写了篇铭文悼念他。铭文写道:“真是可叹,身后只留下个空口袋,屡次应试,仍然是个穷书生。虽然我们只有半面之交,但我为你哀痛,不知何处是你家乡。” 他给书生办完了丧事,便向驿站主人告辞,继续向四川行去。
这件事发生在新疆和布克赛尔县境内的兵团184团驻地,是一位老人和一只老狼对峙的故事。和老狼对峙过的老人,大家都叫他老马。
老马是回族,家住在沙漠边缘,家中虽养羊不多,但他防狼的警惕性很高,所以狼在他家附近的树林里窥视许久,却不能得逞。一次他赶着羊去河畔吃草,一只狼突然从树林里蹿出扑向一只羊。但狼不知道他将猎枪藏在怀中,于是一声枪响,狼的身子歪斜了一下便迅速逃走。他骂了一句,毛驴子下哈(生下之意)的狼,干啥呢?那只狼跑到树林边站住,回头用发绿的眼睛盯着他,他无法断定刚才那一枪是否击中,便又扬起了手中的猎枪,狼一晃不见了踪迹。
惊险而刺激的一瞬太过于短暂,让老马为自己没有得手而遗憾,但那只狼用发绿的眼睛盯着他的情景却激起了他的仇恨心理。他恨上了那只狼,潜意识中断定那只狼也恨上了自己。于是,他加固防范措施,在羊圈外安了狼夹后,又灵机一动在羊圈内的墙根也安了一个。不久后的一夜,那只狼又来袭击,羊圈里面的第二道防线它没能躲过去,被夹住了一条后腿。老马在追它时,它急中生智,一口咬断了那条被夹子夹住的腿,用三条腿逃走了。
没过几天,老马发现他家附近有狼的三只爪印。那一刻,愤怒和惊恐在他内心交织,他既有要置狼于死地的冲动,但又隐隐担忧危险正在临近。老马把这一发现告诉了兵团的人,大家都说那只狼是找老马报仇来了。
老马听后很生气。但这只狼因为自己丢了一条腿,其内心愤恨会让它滋生出奇异的力量,这让他不能不防,猎枪、狼夹、刀子、牧羊犬等等,像一队整齐列队的士兵,随时会被他指挥出击。
老马在树林周围,沙漠边缘,乃至纵深处寻找那只狼。狼的三只爪印时隐时现,但却始终不肯露面。老马与狼无声的对峙自此开始。他居家不出,狼的三只爪印便逼迫近前;他追出寻找,狼的三只爪印又马上神秘消失。老马内心痛苦,表情焦虑。狼的三只爪印在他内心不停地幻化,他频频出击,但对手是一个无形的敌人,始终不让他得逞。
如此这般,四五年过去,狼的三只爪印仍一如既往地在老马面前出现,他的寻找仍没有终止。一件事持续了如此长的时间,事件本身实际上已发生了变化,最初的仇恨已变得像永不可把握的魔法,狼的三只爪印更是变得像幻影,时时向他弥漫过来,刺激他—下,让他坐立不安。他神情坚定地出去走走,地上或有狼的三只爪印,或空无一丝痕迹,他叹息几声慢慢返回。
又过了几年,老马已无力走路,便买来一头毛驴,每天骑在驴背上出去寻找狼。有人说,老马,那只狼恐怕早死了,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它还能活着?他很生气,骂那人放屁,并声色俱厉地说,你不看看,地上还有狼的三只爪印呢!地上确实有狼的三只爪印。那人不再说什么,目送他向沙漠深处走去。
最后,老马在一个大雪之夜死去。奇怪的是,从此狼的三只爪印再没有出现。
杨毅嫉恶如仇,发誓杀死一百个恶人之后归隐山林。步入江湖十余年,他已经杀死了九十六个恶人,这里边有杀人不眨眼的大盗,虐杀公婆的恶妇,欺凌弱小的恶霸……每一次杀死恶人后,他都会在恶人身上留下一枚竹牌,上面写着“恶人第××号”几个隶书小字。日照一带的坏人提起杨毅,就汗毛竖起,冷汗直冒,浑身打哆嗦。
一个夏日,杨毅远赴黑龙江与同道切磋武功,一个月后,尽兴而归。杨毅的住处在日照城西文山上的一座山神庙里,当他路过一片槐树林准备回住处时,忽然听见附近传来一阵哭泣声。杨毅循声望去,却看见一个中年妇人将一根绳子抛在一个树杈上,将脖子搭上去就要上吊。杨毅忙甩出一支袖箭,将绳子一斩两断。
杨毅上前扶起妇人,说:“大嫂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走这条路?”妇人看着杨毅,泪如雨下,哭诉道:“你还是让我死吧,我活不下去了!”
原来,妇人叫牛李氏,是日照县牛家村人,膝下没有儿女,与丈夫牛三相依为命。牛三是个樵夫,身体很结实,整天上山打柴,然后带到日照县城卖掉换一些日用品,这日子虽然不富裕,但是温饱还是有保证的。
这天,牛三偶感风寒,浑身酸痛,牛李氏就赶忙去日照县城有名的济世堂药铺给丈夫抓药。济世堂的大夫叫王世普,他粗粗问了牛李氏几句牛三的病情,就开了一个药方,让伙计照单抓药。
回家后,牛李氏把药煎了,然后端给丈夫喝。牛三喝了之后就感到头昏脑涨,便上床睡了。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第二天,牛李氏就发现丈夫面色铁青地死在了床上。
杨毅插言道:“这么说,是那个庸医的药夺去了你丈夫的命?”牛李氏擦了擦眼泪,说:“我也觉得是这样,因为我丈夫的身体一向是很结实的,于是我就去济世堂讨说法。那个王世普却死不承认,最后竟然……竟然……”牛李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号啕大哭起来。
杨毅急问:“后来怎么了?他对你做什么了?”牛李氏止住哭,说:“这个王世普有钱,又与县太爷有关系,后来他竟然去县衙把我告了,说我诬陷好人,影响他的形象,对他的生意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要我向他道歉并且赔偿损失五十两银子。这是恶人先告状,我自然不服,就在公堂上与他争执起来。那个县太爷竟然说我咆哮公堂,将我乱棍打出。”
说到这儿,牛李氏顾不上羞耻,一把掀起衣服,让杨毅看她身上的斑斑伤痕。杨毅气得大喊一声:“岂有此理!这天下还有王法吗!”
这天,王世普要去乡下出诊,当走到城郊一个偏僻之所时,忽然一人从一棵大树上跳了下来,用一把短刀逼住了王世普。王世普忙说:“好汉,此时白家村正有一个重病号等着我去诊治,性命攸关的事,还请好汉行个方便。只要你放过我,我把身上的钱财全部给你,如不够,可以到我济世堂去拿,我决不食言。”来人正是杨毅,他冷笑道:“庸医,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你去救人?说你去害人才对!”说完,杨毅不由他分说,手起刀落,顿时鲜血四溅,可怜王世普顿成刀下之鬼。
做完这一切,杨毅又将一块上书“恶人第九十七号”的竹牌留在了王世普身上。做完这一切,他回到住处,呼呼大睡。
第二天下午,杨毅忽然听见外边人声鼎沸,像是很多人正朝这边走来。
杨毅一惊,提着刀走出山神庙,眼前的情景却令他惊呆了。原来,外边站着几十个手持叉子、铁锨还有镐头的百姓,他们正怒视着杨毅。杨毅忙问:“乡亲们,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一个白须老者问:“杨大侠,济世堂的王世普大夫是你杀的吗?”杨毅点了点头,说:“那姓王的坏事做尽,死有余辜!”老者顿足道:“你好糊涂呀!”
原来,这王世普并不像牛李氏说的那样是个草菅人命、仗势欺人的庸医。恰恰相反,王世普是一个医术高超、医德高尚的人,而且收费低廉。有的贫苦百姓得病后手头没钱,王世普就把医药费给免了,晚上急病号需要他出诊,即便是冰冻三尺的寒冬,即便是百里之外,王世普也会即刻起床前去诊治。所以,王世普在百姓中很有威信,大家也都愿意找他看病。
却说日照县内还有一个药铺,叫润生堂,是日照县最早的药铺,店主叫刘士甄。他医术也很不错,但是医德不行,去他药店看病,少一个铜板他也不会让你离开,而且晚上从不出诊,即便是患者生命垂危。
济世堂开业之后,眼见着患者都跑到那里去了,刘士甄不从自身找原因,却怨恨起王世普来,屡次找他的茬,都以失败告终。好在王世普大人大量,从不与他计较。
后来,刘士甄无意间知道了杨毅到了兖州府,又心生毒计,派自己的老婆李氏,在杨毅必经的路口,装作要上吊的样子,被杨毅救下之后,又说出一番被庸医王世普逼得无路可走的话来。果然,嫉恶如仇的杨毅上当了,杀死了王世普。
老者说:“杨大侠,这一次王医生原是给一个大出血的产妇出诊的,却被你给耽误了。大人死了,一个男人从此失去了他的爱妻,一个小孩从此没有了母亲,你想想,这一次你的罪孽有多大?”
杨毅听了后悔莫及。他对老者和众人说:“你们容我一晚,明天我定给大家一个答复。”当晚,润生堂店主刘士甄两口子被人杀死,留下的竹牌分别是恶人第九十八号和恶人第九十九号。他们的身边还躺着另外一个人,正是日照义侠杨毅,他是自杀而死的,他的身上也有一块竹牌,上写:恶人第一百号。
明朝时候,郑和的船队里有一名商人,名叫皇甫德,很会做生意。自从他跟着郑和出海以来,从西洋贩回珍宝在京城兜售,一连发了几笔横财。
皇甫德吃到了甜头,便每次都要跟着大船队出海。可是,后来有一回,皇甫德乘坐的一只小船在海上滞留时遇到大风浪,被猛烈的台风打翻,他也掉进了海里。危急之时,他侥幸抓住了一块船板,便在茫茫海上一直漂流着,最终连饿带累竟昏了过去。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几天后的一个下午了。他发觉自己静静地躺在一个小岛之上,和煦的微风吹过,温暖的太阳映照着他的身子,他不知这是在哪里,想爬起身来,又觉得浑身酸痛,体力不支,就这样爬爬歇歇,没走几步远,便又倒在了地上。恰在这时,天气阴沉下来,一阵风过后又飘来了细雨。他四面环顾,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小洞,便鼓足勇气,挣扎着向洞口爬去。
刚刚爬进洞口,黑暗中,忽然他发觉手边毛茸茸的,定睛细看,发现竟是一只大猿猴。皇甫德顿时惊恐万状,想要抽身逃跑,可又实在无力爬起,只好认命了。
这时候,猿猴也发现了他,猿猴对他并无恶意,相反还飞身回洞内拿了一些野果给他充饥,只是,此时皇甫德感到口渴得厉害,他用手比划着向猿猴征询水源在何处,猿猴会意,领着他走到洞内,果然有水从石顶上渗透下来,一滴一滴,皇甫德张开大口饮着……
吃饱喝足,皇甫德一下子觉得神清气爽,不再困乏,便跟着猿猴在洞里转悠起来。
猿猴看来是寂寞已久,对皇甫德的到来十分高兴。当夜幕垂下的时候,猿猴还将它自己平日睡觉的一处"床铺"让给皇甫德,而它自己却守在"床铺"边,好似在为皇甫德守夜。白天,皇甫德在洞内静坐,猿猴出去采野果、野菜,夜间他们同枕共眠。就这样,日起日落,春来冬去,皇甫德与猿猴朝夕相处,共同生活了一年多的日子。
忽然有一天,天刚蒙蒙亮,猿猴猛烈地将皇甫德从睡梦中推醒,又使劲拽着皇甫德走出洞口向岛边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了一列船队,皇甫德一看,简直高兴得要跳起来,他连忙高声吼叫,希望船队能向他靠过来。猿猴见此情形,也跟着叫起来,声音听起来煞是悲伤。可船队好像仍然没有发现他们。皇甫德急中生智,赶忙示意猿猴去洞内拿了些柴火,在岛边生起了一堆大火,这时候,船队向他们这边驶来。
皇甫德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到了这一天,他激动万分,而猿猴也似乎在为皇甫德高兴,手舞足蹈,喜形于色。等到小船靠岸,皇甫德才发觉船上的一位商人正是他的老朋友。皇甫德顿时泪雨横飞,将这一年的经历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老友。老友听了甚是惊奇,而且对猿猴也肃然起敬。皇甫德登上小船,准备启航,老友望着猿猴,恻隐之心顿然而生,不由得挥起手,似在向猿猴告别。这时,皇甫德若有所思,高声道:"不如把猿猴也带上,到了京城,或许还会卖个好价钱哩"老友似乎没有听清,嚷道:"你说啥再讲一遍。"皇甫德说道:"我说干脆把猿猴带回京城吧,这只猿猴很懂事,那些富人见了肯定会出大价钱买它的。"不等皇甫德说完,那老友已经挺过身来,飞起一脚将皇甫德踢进了海里,并且恶狠狠地骂道:"禽兽不如的东西"
皇甫德落水后,挣扎着喊了几声,便淹没在了一片汪洋之中。
此人身材过高,肩膀过宽,且面目凶狠,相貌粗豪;两道浓眉斜插入鬓一对环眼皂白分明突出眶外,连鬓络腮短钢髯,压耳毫毛好像抓箬一般——每当我给别人讲周骐圣的时候这样开脸儿,听的人总是很生气,因为他们觉得我在抄袭。
狗王周骐圣的诊所在东郊的一个村儿里,三间门脸儿平房,门窄得像狗舌头一样,地上连地砖都没铺。门厅摆着前台和一排食堂用的那种连体塑料椅;正对街门的墙上挂着面锦旗,上绣“狗王”两个斗大的金字,不知什么人送的。注册医师仅有三人,其他都是村里的年轻人——任何人披上白大褂都跟真的一样。此前,周骐圣据说服务于北京最大的动物医院之一,乃是该院王牌医师,后被开除。被开除的原因,我听不同的护士和病人说过不同的版本。比较合理的是他喜欢在诊室里抽烟,因为他现在依然这么干;此外还有长期迟到早退、违规用药、对病患家属进行人身攻击、治死名犬、以上皆是等等选项。
关于“狗王”这个称号,狗王本人表示早忘了是怎么来的了。但我当然知道,这是后话,暂且不表。现在先说说我是怎么认识周骐圣的。几年前他的诊所在村儿里开张的时候,我的狗正好得了病,一摸就吱吱叫,叫声奇特而凄惨。于是就近去诊所看了看。周骐圣摸了摸,见狗又吱吱叫了起来,便诊断道:腰椎间盘突出!我大惊,心说狗还有这病吗?再看这位大夫,粗枝大叶,跟山大王一样,一看就绝非善类,而且连白大褂都没穿,看起来十分不可信。我问他,如果是骨骼的病不应该照个片子吗?他头也不抬地答道:没机器,有也不用照。我一听,觉得这家诊所太不靠谱了,抱起狗就走,狗又吱吱叫了起来。他在我身后坐着,也不回头,平静地补充道:“如果不是腰椎间盘突出,就是脑部被细菌感染,让它错以为自己是老鼠。”我愤愤而去。
结果辗转跑了三家县城的诊所,片子也照了三次,诊断都是这个病,且都说需要住院治疗,我一想要天天跑县城来看它,太不方便,我连看我亲爹都没这么勤快,就回了周骐圣的诊所。一进门,我拿出一张X光片给他看,他瞄了一眼就放在一边,提起笔来刷刷点点开了张方子,让我去交费住院。这么着,我跟他连续见了十几次面,每次来都几乎碰见狗主人在骂他,这使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周骐圣的相貌体格实在不适合当医生。一般来说,医生应该身材高大,肩膀宽阔,给人-种可以依靠的感觉。他不但达到这一标准,而且超过太多。此人身材过高,肩膀过宽,且面目凶狠,相貌粗豪;两道浓眉斜插入鬓,一对环眼皂白分明突出眶外,连鬓络腮短钢髯,压耳毫毛好像抓笔一般——每当我给别人讲周骐圣的时候这样开脸儿,听的人总是很生气,因为他们觉得我在抄袭。然后我也很生气,凭什么说书的说姚期、胡大海、程咬金总是用这套词儿,我就说一个人却不行?何况周骐圣确实就长这样。
有个奇怪的现象:饶是他如此体格魁伟面目凶恶,狗主人们还是每天都跟他发生摩擦,尽管其中大部分假设动起手来,胜率恒为零。狗住院的那些天,我就目睹了不下十起医患纠纷,大部分是嫌周大夫手太重,或诊疗手段太粗鲁,或怪他在诊室里抽烟。有一位妇女怒道:你们院长呢?我要投诉你!周骐圣说:好,请稍等。然后拉门出去,关上门,又打开门进来,对妇女说:你好,我是院长,什么事?妇女气得半死,大叫道:你不能在病人面前抽烟!周骐圣说:你又没病,是狗病了。当然我不是要歌颂他在医院里抽烟。他这人是个实打实的混蛋,一如我的许多其他朋友,这些方面并不值得歌颂。但其医术确实高明,诊断简单清晰,治疗精确有效,跳过了很多昂贵且麻烦的检测。经他手医治的狗大部分都能起死回生,十分神奇。他一生只看狗,猫啊鸟啊乌龟之类的动物一概不管,问其原因,他说这样可以少记很多症状、药方和寄生虫。而真实的原因肯定是村里的狗多。总之,他的恶名和他高明的手段同时传播开去,诊所很快就风生水起门庭若市了。但这不能改变他总是惹恼狗主人的事实,终于爆发出第一场动起手来的医患矛盾。
这事说起来在我目睹和听说的“周骐圣事件”中也只能排第六或第七,在讲排第一的事件之前,权当开胃小菜:有一回,一个剃光头戴金链的胖子带着一条斗牛来看病,说是斗牛吃了只鸽子,三天不拉屎,总是呕出恶臭的膏样物体和血。周骐圣摸了摸,又让主人掰开斗牛的嘴,捏着鼻子看了看,然后对主人说:“不拉屎太正常了,因为它把屎吐出来了。”据我观察,到此为止主人并没有想揍他,但接下来他对狗实施了惨无人道的直肠指检,这下把主人给惹毛了,(如果医学上有相对于“指检”的“拳检”概念就更合适了。)主人当时抱着狗脖子不敢撒手,因为此时撒手谁被咬还说不定,只好回头怒骂:它吐东西,你他妈抠它屁眼干什么?周骐圣也不抬头,一边继续把狗弄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一边悠悠问道:吐屎的是它,又不是你,不抠它难道抠你吗?说着抠出一大块带皮带肉的禽类骨头,鲜血淋漓,十分骇人;往盘里一扔,说声“一百,前台结账”,摘下手套扬长而去。狗主人大怒,撒开狗抄起一瓶酒精奔向周骐圣,抡胳膊撒手,啪嚓一声砸在后心上,听得人心惊肉跳。周骐圣缓缓转过身来,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低头看了半晌,摇摇头说:一百零五,前台结账。
这件事没什么下文,因为那个胖子气焰顿消,结了账带着狗走了。这大概是由于狗在他们打架时自己蹿下台子拉了泡带血的稀屎,然后发出健康的哈吃哈吃的声音。这也是该事件只能排第六的原因之一。现在来说说排第三的事件,其实这样的事有好几件,常常发生,“狗王”称号的由来也跟此事有关。事发当天,我的狗正要出院,我以为我将是最后一次来了,没想到发生了这事,让我对这个诊所兴趣大增。
当时来了个愁眉不展的老头,六十来岁,带着一条愁眉不展的金毛,怯生生地问:能做安乐死吗?周骐圣撇撇嘴,拉过狗来上下摸了一番,用听诊器听了听,抬头道:什么病啊,癌症?老头使劲点点头,说已经在别的医院确诊了。周骐圣问那为什么不直接在那医院做?老头说那医院太贵,觉得村里的应该便宜点。周大夫双手往兜里一插,歪头看了看狗,狗也歪头看他,眼里全是眼泪。他说:“我看不像癌症,像是结膜炎,不过结膜炎也很痛苦,你看它都哭了。可以实施犬安乐术,还顺便提供毁尸灭迹服务,宠物火化,处理骨灰,不单收钱,要吗?”老头又使劲点点头,周骐圣就开了单子,让老头签了字,拉着狗进后堂了。走着走着,他回头看了看,又继续往前走去,头也不回地说:“做完就装车拉走,不带出来啦。你交完钱就走吧。”
我来了兴趣,一时不打算走了,就坐在门厅看着。这倒不是对狗有兴趣,虽然那狗看上去还挺健康的,除了一只耳朵上缺一大块,可能是被别的狗咬的。但癌症这东西谁看得见呢,我主要是对这个老头有兴趣,因为他—不哭二不闹,只是踮着脚尖往里看着,像一只拉长了脖子的鸭,尽管明知什么也看不见。安乐死手术很陕,我拿出手机听了一回隋唐,周骐圣就出来了,老头如蒙大赦地迎上前去问:死了吗?周骐圣答:交钱了吗?给老头噎得够呛,呆了半晌,转身交钱走了。等他走远,我问周骐圣金毛是不是真死了,他看了我的狗一眼道:我这儿还剩12毫升氯化钾,不用也糟践了——后话我没听完就抱起狗跑了。
第二天早上我爸遛狗回来,无意中提到村里贴了好多寻狗启示。出门一看,电线杆子上真有几张,上写:寻找走失的金毛犬,家里老人遛狗时未拴绳丢失,特征是左耳缺一块云云;下头是一张照片,一只金毛歪着脑袋看镜头,看起来蠢极了。我看了以后十分眩晕,一天都没缓过劲儿来。下了班我就直奔狗王的诊所,结果正撞见一男一女在破口大骂,而周骐圣则锁着诊室的玻璃门在里面抽烟,一边抽还一边玩儿一个狗骨骼模型。那男的骂着骂着看见了我,大概是见我没带狗,以为我是诊所的人,劈手抓住我袖子就问:你说,是不是你们把我家豆豆安乐死了!我打掉他的手,问豆豆是什么狗,他说:是金毛,耳朵缺一块,很健康的!很健康的!那女的也转过头来对着我连喊“很健康的”。我问他们是怎么知道豆豆死在医院了。那女的说,有个男人打了寻狗启示上的电话告诉他们,说一位老人带着金毛来做安乐死。女的说完,男的又劈手揪住我领子,冲我喷唾沫星子:“你们这是草营人命!我告仿对门!你们为什么不检查就动手术!”话音未落,玻璃门砰地开了,周骐圣巨大的身躯从里面挤了出来,抓住男子的手腕往旁边一甩,把我们俩都甩了个趔趄,总算分开了。
“安乐死是我做的,”他说,“这人不是我们这儿的人。你可以告我,或者选择别的撒气解恨的方式。”
因为个子太高,他说话时几乎是把胸口顶在那男的鼻尖上;尽管眼睛往下看,却不低头,声音又粗又沉,十分吓人。“但是不能退钱。”他补充道。
后来夫妻俩闹了一番,哭哭啼啼地走了,也没什么结果。说是女的怀了孕,公公怕金毛太闹腾,撞了媳妇的肚子,遛狗时几次偷偷故意放生,结果狗就是不走,一气之下才出此下策。等有人打电话告诉他们,狗已经死了,这些都是接到电话以后对公公突击审讯得到的口供。后来,等了好久也没人告周骐圣,让我觉得有些不平,我甚至想找几个大学同学(他们中很多是律师),上门帮他们打这场官司。
周骐圣在这起事件中第一次跟狗主人发生了肢体接触,不过这也是为了给我解围。我这人没原则没立场,时间长了,回想起来确实是老头说谎在先,严格来说,周骐圣在其中有多少过错,实在很难说清。渐渐我不再计较这事了,有时狗有个头疼脑热小三灾儿,我还是带着去诊所看看。一晃四五年,狗虽老了却越来越硬棒,很少生病。有一天去打疫苗,去的时候天光大好,甫一进门,突然间“黑云密布遮天日,有一阵大雨似过瓢泼”。打完针,我因为没带伞,就跟周骐圣聊起天来。诊所里除我之外只有两口子带着一只巨大的白熊在输液,非常安静。我们听着雨,喝着茶,聊着聊着难免聊到那只死去的金毛,我忍不住又数落了他几句。周骐圣想了想,慢慢地说:“那狗呼吸有问题,我一听就知道了,就算当时不死,早晚也得死。我是不会故意杀狗的。”我听了,隐约觉得哪里有问题,但一时又说上来,只得作罢。接着我们聊到杀狗的话题,我问他是不是医生做的安乐死多了,也跟打过狗的人一样,身上带杀气,结果他还没回答我,就出事了。
起先是输液室里吵了起来,接着一阵哗啦作响,有人摔门出去了。等我俩追出来,两口子和大白狗已经都在外面了。大雨像摄影棚里拿管子喷的一样气势汹汹,两口子非常配合,情绪到位,表情逼真,吵个不休。大白熊虚弱地缩在屋檐底下喘着气。两人吵的内容似乎是治病太贵,男的不想治了,女的不干。大白熊这种狗体重巨大,而狗输液用药都是按体重计算剂量的,当然比吉娃娃贵多了。我正琢磨着,谁也没想到那男的突然大步走到屋檐下,左手抓脖子,右手揪尾巴,两膀一晃,“嗨”的一声把大白熊举起来,往东墙上“砰”地一摔。这—下事发突然,又快又狠,谁也没防备。狗弹在墙上,“吱”了一声,落在地上扭曲成一个奇怪的姿势,不动了。
这回女的也不哭了,两眼圆睁,双手虚捧着脸,像是要捂眼睛却定在半途一样,呆呆不语。我也吃惊非小,甚至没想起来过去看看狗。那男的啐了口痰,阴阳怪气地叫道:还治吗?还治不治了?我看你——一句话喊到一半,突然拐了弯,变成一个奇怪的气嗓。我转头一看,周骐圣不知道什么时候闯过去,双手掐着脖子把这小子提了起来。屋里几个护士和医生都出来了,拉腿的拉腿,抱腰的抱腰,好容易把周骐圣拉开可。周骐圣抖了抖手腕子,回头怒道:“看我干什么!看狗去!”于是两个医生把大白熊抬进屋里去了。此时雨势逾猛,周骐圣全身都湿透了,头发却根根直立,连胡子都挓挖挲起来了。挨揍那小子也不示弱,大口喘着气,在两口气之余巧妙地插入一句句台词:
“姓、姓周的,我、我、我告诉你,我、我们家的事儿,你、你他妈管不着!你、你、你敢打我,你、你也不打听打听,你、你知道我谁吗?”
周骐圣此时已经调匀呼吸,抱着肩膀看着他。那小子又说:“老、老、老子在咱们村儿,还没、没他妈的、没他妈的人敢动老子,你、你给我记着,我、我是豹、豹、豹子,你打听打听,谁、谁不知道豹、豹、豹子?”
周骐圣也不示弱,淡淡地答道:“我叫235,你也打听打听。想找茬儿随时来,我周末不上班,你可以上家找我,就在铁道边那独院儿,你打听着来,带多少人都行。”
那人骂了几句,揪着媳妇走了狗也不要了。我把周骐圣拉进屋,劝他别惹事。这个豹子确实不好惹,倒不是说他多能打,主要是因为他有一群黑恶势力,大多是村南头工厂区的子弟,全都游手好闲,到处惹事,很成了些气候。周骐圣倒是满不在乎,问我大概有多少人。我想了想,可能有十来个,没准还有我没见过的。周骐圣一笑:“没事,你甭操心。我看他敢不敢来。”俄而又轻声补充道:“跟病狗牛X,算他妈什么东西!”说完接过其他医生递来的X光片,大步进手术室去了。
第二天是周六,我把这事跟几个兄弟说了,大家都劝我别管闲事。我说那咱们看看热闹去吧!大伙儿拍手称快。这都什么人哪。
周骐圣家住在铁道北边一个当不当正不正的独院儿,据说这个院子多少辈以前还是我们家的,当时是为了占地儿。此处距离两头的村子都有一里地以上,四围荒草丛生,下过雨以后寸步难行。一过火车,有时候能把玻璃震碎了,每隔几分钟头顶上还过飞机。无巧不成书,我们拨草寻蛇一般艰难地赶往周宅的路上,远远看见豹子带着一伙人从另外一个方向来了。这群小子一个个营养不良,跟甘蔗成精一样,跟在豹子身后耀武扬威,十分可笑。我们紧跑几步来到院墙拐角影住身形,等着万一出事好抄他们的后路。当然,根据剧情发展的规律,这是用不着的了。
豹子来到院门口站住,举起一根棍子咣咣砸门。我半蹲着身子,屏住呼吸,准备随时往外窜。打架我不很擅长,但打闷棍拍黑砖还行,尤其后者。我算计着,后面这群甘蔗成精的都不是什么问题,其实他们没怎么真正打过群架,每次只是起哄架秧子,只要第一时间控制住豹子就好办了。豹子能举起那么大一条狗扔出去,大概不太好对付。最好的结果当然是这边一砸门,门分左右,周骐圣绝尘而出,势如奔雷地穿过人群,直取豹子首级,同时放倒六七个杂拌儿。不过这听起来不像周骐圣,像文泰来。我正想着,门开了,同时,我从没想过的一种熟悉的巨大噪音响了起来。
那是几十条狗同时吼叫的声音。
接着,一大群体型各异色彩缤纷的狗破门而出,刨得泥水四溅。这些狗每一只都戴着一条黑色三角领巾,中间一个白月光儿绣着“周”字,见人就扑,逢人就咬,其声势之浩大,令人联想到二战登陆题材的影片。他们训练有素,进退得法,每三四条一组,有大有小,竟然还能打出十分科学的配合,令人瞠目结舌。其战法宗旨大概是:雷声大雨点小,威慑大于打击。整个战场进发出热情澎湃的吼叫,中间当然掺杂着凄惨的哭喊声。豹子早就丢盔卸甲,棍子不知道哪去了,被四条西施追得渐行渐远,其余党也被剩下的大狗小狗撵得四散奔逃。
周骐圣抱着肩膀靠着门,脖子上也系着一条黑领巾,面带冷酷的微笑。定睛一看,我又吃了一惊——他左腿边蹲着一条耳朵缺了一块的金毛。看到我走过来,这位保镖憨厚地伸出舌头笑了,
“好家伙,够邪乎的啊!”我拍了拍金毛,“哪来的这么多狗?”
“医院里捡的,”周骐圣点了支烟,“每年都有好多。病了——或者没病——就扔我这儿不要了。”
“你拿什么喂这么多狗啊?”我的一位小伙伴问道。
“狗粮,”周骐圣说,“住院的狗,主人给带的狗粮我都留一半儿。”
我看着远处尘沙荡漾土雨翻飞的战场,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你还真不愧是狗王,”我由衷地叹道,“谁给你的锦旗?”
“我自己。”周骐圣粗豪地笑起来。那是—种让你想跟他撮土为炉插草为香的笑。
“这狗不是让你给安乐死了吗?”我摸着金毛,它使劲扭头舔我。
“我不杀没病的狗。”狗王说。
张丽萍的家在一个没有路灯的小胡同里。这天她加完班回到家,发现家里黑漆漆的没亮灯。她稍微愣了一下,才记起来,今天晚上丈夫带女儿去看电影了。想起女儿,张丽萍的心一阵抽搐。女儿只有18岁,却不幸患上了恶性眼疾,眼球慢慢萎缩,最后会完全失明。唯一的希望是眼球移植,可捐献眼球是可遇不可求的事。丈夫对她说过:“要趁女儿的眼睛还行,多带她看看这个世界。”
张丽萍掏出钥匙打开门,拉开灯一看,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家里的橱柜门都大敞着,显然被人翻过了。天哪!给女儿准备的手术费!张丽萍冲进卧室,在床下的一个夹缝里摸索了一会儿,长舒一口气,说:“谢天谢地,银行卡还在。”她把银行卡捂到胸口上,感觉有些后怕,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藏得好严实啊!”突然,一个彪形大汉不知从哪里闪出来,手里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尖刀。张丽萍脸色煞白,浑身不由自主地哆嗦着:“你……你……想干什么?”大汉凶相毕露:“干什么?抢劫!要命的话,把银行卡交给我!”“不!不要!除了它,你要什么都行!”“少废话!除了它,老子什么都不要。”张丽萍哀求道:“求求你,行行好,这是给我女儿看病的钱……”
歹徒阴笑着说:“准确地说,是准备给你女儿换眼球的钱吧?老子今天找的就是它!”张丽萍绝望了。歹徒毫无人性,哀求和眼泪打动不了他。她飞快地扫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8点30分。
狡诈的歹徒没有放过她这飞快的一瞥:“才8点半,离电影散场还远着呢,别指望有人来救你。”歹徒什么都清楚,显然是有备而来,志在必得。不过,歹徒的话也提醒了张丽萍,是的,要救女儿和自己,只能靠她自己了。为了女儿,她顾不上恐惧,思考着对策。
歹徒却不给她思考的时间:“快,把银行卡扔过来!我只想抢钱,不想杀人,别逼我!”张丽萍只得把银行卡扔了过去。歹徒捡起银行卡,塞进衣袋里,用尖刀威逼着张丽萍,说:“把密码告诉我!别打歪主意,如果你用假密码欺骗我的话,当心你的女儿!她今年18岁吧,正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嘿嘿……”
黑暗中的决斗(2)
张丽萍在那一瞬间就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她要把这个穷凶极恶的家伙捉住,送他进该进的地方。她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像是被吓坏了:“密码……我……我记不起来。”
歹徒把刀子垂下去,把脸上的凶相收敛了一些,甚至还挤出了一丝笑容,努力和颜悦色地说:“你别害怕,我说过,我只是抢钱,不杀人。你是不是记在什么地方了?”
张丽萍紧张地说:“我想想,我想想。你能不能……离我远点?我害怕。”歹徒看看她,觉得这个瘦得弱不禁风的女人实在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就向后退了两步。张丽萍突然说:“我可能……记在一个小本子上了。我能不能找找看?”歹徒有点不耐烦了:“真啰唆,女人就是麻烦!快点儿!”
张丽萍站起身来,在歹徒虎视眈眈的监视下,缓缓走向梳妆台,拉开一只小抽屉。歹徒紧张起来,把尖刀一挑,随时准备扑过来。张丽萍把抽屉拉出来,双手托着,举给歹徒看。里面是一些化妆用品,还有一个小本子。“快找!”歹徒这才松弛下来。张丽萍打开小本子,一页页翻看。可卧室里的灯光太暗,张丽萍只好把小本子举到眼前吃力地翻看。
“我能不能插上台灯?”张丽萍问歹徒。歹徒没应声,只把刀尖摆了一下。张丽萍心中一阵狂喜,不动声色地把台灯的插头插到墙上的电源插口上。只见电光一闪,“啪”一声,整个屋子陷入一团漆黑。毫无疑问,保险丝烧断了!这只没来得及修的短路了的台灯立了大功!
“怎么回事?”歹徒被这意外的变故吓了一跳。他使劲瞪大双眼,想在黑暗中找到张丽萍,可无济于事。
“要命的话,就乖乖的,别乱来!”他挥舞着手里的尖刀,再倒退两步,把身体贴在房门上。只要堵住房门,那个臭女人就逃不出去。一对一,相信她也占不到便宜。虽然她对屋子里的环境更熟悉,但他手里有刀。最不济,自己还可以夺门而逃。
黑暗中的决斗(3)
但是他想错了。梳妆台上的电话突然“嘟嘟”地响了起来,然后是三声急促而连贯的拨号声,再然后,一个甜润的女声让歹徒肝胆俱裂:“你好,这里是110报警中心……”歹徒冲着声音响起的方向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手挥舞着尖刀,一手摸索着找到电话,用力扯断了电话线。
然后,他倒退着想原路退到门边,却被一个凳子绊了一下,“扑通”一声重重地跌倒在地。当他吼叫着爬起来,就再也辨不清方向了。他原地站立着,屏住呼吸,却没听到张丽萍的任何声息,屋子里一片骇人的寂静。歹徒狂躁起来,这么耗下去,形势对他越来越不利。他用尖刀开路,试探着朝一个方向摸过去,碰到了一块布。啊!是窗帘。他抓住窗帘,一把扯开,却大失所望,窗外依然是漆黑一团,连一丝星光都没有。
“嘿!”张丽萍在身后叫他。他猛转身,瞪大双眼在黑暗中搜寻,正好被扑面喷来的气雾杀虫剂喷了个满眼。歹徒双眼一阵刺痛,惨叫一声,忙拼命地用左手揉,同时拿刀的右手在空中猛刺。歹徒感到自己成了没头的苍蝇,眼睛的疼痛让他也无心抢什么钱了,只想赶快逃出这个鬼地方。
卧室的房门“吱”地响了一声,他大喜过望,朝着响声摸过去。门是开着的,门外就是客厅,客厅的门直接通向院子,只要到了院子里,他就算逃过了这一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要把她全家斩尽杀绝!
歹徒朝客厅门摸过去,却碰到了茶几。不对啊,明明记得房门就在这个方向啊。张丽萍提示说:“喂,你有没有打火机?”“对啊,我他妈怎么没想到呢?”歹徒嘟囔着摸出打火机,“嚓”的一声打着火,高举起来四处望。他看到张丽萍就站在不远处对他怒目而视。她手里拿的什么家伙?天哪,暖水瓶!歹徒再想躲避,已经晚了,一股滚烫的热水“哗”的一声准确地泼向歹徒持刀的右手。“啊——”歹徒第二次发出惨叫,手里的尖刀应声落地,打火机也灭了。黑暗中,张丽萍一脚踢向尖刀,尖刀“当”地在墙上撞了一下,就不知落到什么地方了。歹徒心里一惊,妈呀,这个女人是个高手,自己怎么不知道?歹徒颤着声哀求道:“大姐,银行卡我还给你,你高抬贵手放我走吧!”“那好。你先把银行卡给我放下。往前走三步,再向左走两步,前面是电视柜,就放在那上面。”无可奈何的歹徒只好顺从,果然在那里摸到电视柜。歹徒放下银行卡,就听张丽萍又说:“现在,向右走两步,再往后退三步。”歹徒照办,不料却一脚踩进套索里。套索猛地收紧,歹徒“咚”的一声重重地栽倒在地上。歹徒挣扎着去解套索,就听一声断喝:“不准动!我还有一壶开水呢!乖乖躺着吧,否则就把你的脑袋煮成熟鸡蛋!”
黑暗中的决斗(4)
歹徒彻底绝望了,丧失了反抗的意志。他的一举一动对方都一清二楚,对方却躲在黑暗里无影无踪,却又无处不在,这实在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大姐,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张丽萍说:“不管你敢不敢,你再也没机会了。听见没有,警车已经到了!”果然,外面警笛尖利地鸣叫着,由远而近,在附近停了下来。歹徒有气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心有余悸地问张丽萍:“大姐,你让我死个明白,你是不是有特异功能,是夜视眼啊?”
张丽萍冷冷一笑,回答说:“你错了,我不是什么夜视眼。从女儿的眼病确诊那一天,我就准备把我的眼球移植给她了。那以后,我就一直训练自己在黑暗中生活。现在看来,成绩还不错。”
宋代著名词人李清照死了丈夫后,终日闷闷不乐。北方连年战乱,家园被毁,她只好孤身一人南逃避难。
这年,她流落到江南一个叫桃花坞的地方,独居在一间破草屋里。起初,人们都不曾注意她。后来知道了她是《漱玉集》的作者后,都大吃一惊。那些年轻时候倾慕过她的文人,纷纷登门拜访。
这时,李清照已年过半百,骨瘦如柴,全无当年的花容月貌了。有些酸文人见了,都唉声叹气,乘兴而来扫兴而去。
有一年年底,下了一场大雪。生活无着,快要断顿的李清照独自坐在门口,望着门外白茫茫的世界。
忽然,她看见门外那棵梅花开了,不禁触景生情,感怀身世起来。沦落他乡,狐独无依,贫病交加,这日子往后可咋过呀?
想到此,她提起一个竹篮走到门外那棵梅树底下,伸出手轻轻掐着一朵朵梅花。一会工夫,就掐了半篮子。然后,她进屋找了一张红纸,用浆糊把花瓣粘出了半副对联:“独梅隆冬遗霜户。”
过年了,李清照的门框上就贴上了这半副对联。来给她拜年的人,谁也猜不透这半联对子的意思。有人请她讲解含义时,她只是笑而不答。
桃花坞对面有个杏花村,村里有个妻子早亡的读书人。这人见了这半副对联之后,立即明白李清照有再嫁之心,心里暗暗有了主意。
待到二月杏花盛开的时候,他采了半篮子杏花瓣,用浆糊把杏花瓣粘出下联“杏林春暖第一家”,悄悄贴到了李清照的门框上。
李清照一看,很是高兴,赶紧把那位读书人接到屋里,两人一见钟情。从此,李清照又过上了温暖的家庭生活。
明朝成化年间,京城有一名捕,姓罗名起。此人不但武艺高强,智勇双全,而且为人疾恶如仇,刚直不阿。自入宫门十余载来,破了不少大案要案,后被朝廷封为京城第一名捕。
罗起有一好友,名叫邰彦山,及安徽阜阳知府,两人交往多年,情同手足。有一年元宵佳节,恰逢罗起老母七十寿辰,邰彦山于是备下厚礼,进京来为罗母祝寿。罗起母亲见郎彦山知书达理,气度不凡,一时高兴道:“你与罗起年岁相当,又交情甚好,不如两人结拜兄弟,我岂不是又多了一个儿子?”罗起是个孝子,一听母亲开口,加之自己也早有此意,忙一口答应。邰彦山也欣然应充。于是两人当即以血酒为誓:“上有天地,下有七十老母,我罗起、邰彦山愿结拜为兄弟,邰彦山年长一岁为兄,罗起为弟,两人不能同生,但愿共死,如有违誓言,当天诛地灭……”然后两人又拜过罗母。从此结成了兄弟。
罗起有一子,名叫罗映,自幼随父习武,功夫了得。罗映到了15岁那年,罗起修书一封交给罗映道:“你明日就带此信到安徽阜阳府去找你邰伯伯,他是三名进士出身,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你上他家住上三年,学些文理知识回来,也好报效国家,有所作为。”罗映听从父命,第二天便收拾好行李,带著书信投靠邰彦山去了。
罗映去了安徽的第二年,河南河北两省突遇百年罕见的旱灾,两地草木不生,田地颗粒无收,数百万灾民呼天喊地,悲鸿遍野。朝廷忙下令各地紧急筹集钱粮运往灾区。邰彦山接到上锋命令,不敢怠慢,也急忙在自己辖处内筹集到千两黄金运往河南河北赈灾。
可是,千两黄金的赈灾款刚一运出阜阳境内,便遇上了一个蒙面劫匪。那蒙面劫匪功夫十分了得,只嗖嗖几剑便将押送赈灾款的几个公差送上了西天,然后提走了赈灾款,去向不明。
消息传到京城,朝廷震惊,当即派罗起负责调查此案,并限期三个月一定破案。案情如火,刻不容缓,当天下午,罗起便带着十几个精干捕快连夜快马加鞭赶往安徽。
邰彦山和罗映早就在客厅里等他,俩人心事重重的样子,一见罗起下马进来,罗映立即上前一跪在地:“孩儿见过爹。”罗起扶起儿子,只见两年不见,罗映英姿飒爽,举止文雅大方,早已非昔日那个无知少年了。深感心慰,便谢邰彦山道:“映儿多亏大哥教治有方,才有今日之气候”。邰彦山面有悔色道:“兄弟这话就见外了,难道你罗起的儿子不就是我邰彦山的儿子一样么?”……因有重任在身,所以俩人寒喧了几句便将话题转入到案情上面。
罗起道:“大哥。不知上次劫案中可有幸存的公差?”邰彦山愁眉不展,半晌道:“劫匪功夫了得,所有公差无一幸免于难”。罗起思忖良久,突然道:“劫匪中想必有公差认识之人,否则他求的只是钱财,为什么要杀人灭口呢!”邰彦山闻言不语。
转眼间便过了二个月,期间,罗起带着罗映四处走访调查案情,但若干没有丝毫线索,所以两个月过去了,案情依然扑朔迷离,一无所获。眼看限期将至,罗起忧心仲仲,心急如焚。
一日,途经一小镇,天色已晚,罗起等人索性找到一家客栈住了下来。入夜,众人都睡着了,而罗起却因案子未破牵肠挂肚难以入眠。于是,推开房门,一个人在院子里散起步来。
外面凉风习习,明月当空,本是约三朋两友于枝前月下对奕饮酒或吟诗作对的好景致,可是罗起却丝毫没有那份闲心。在院中转了一圈,罗起见儿子罗映的房中也亮着灯,于是信步走了过去,推门而入。房中一片狼藉,内有一桌,桌上有残酒剩菜,罗映已爬在桌上睡着了。看来,他亦是为案子之事烦忧而喝醉了酒。罗起陡然一阵感动,他将儿子扶上床,帮他脱了鞋子,盖好被子,苦笑一声正要转身离去。就在这时,他听到罗映在睡梦中喃喃自言道:“其实……其实我也不想去做劫匪……都……都是邰伯伯……让……我做的,……我也并不是想杀你们的,谁……谁让你们认出了我?……我……我不杀你们行吗?……爹……爹我对不起你……”
一听此言,罗起犹如五雷轰顶一般,天啊!自己敬重的兄长和疼爱的儿子莫非是这次劫案的凶手?这是真的么?想到此,罗起不禁怒火攻心,“哇”地一声吐出口血来,罗映一惊,立即醒了过来,史见父亲正怒目而视在瞪着自己,知道可能是自己酒后失言,被父亲听到了,心里一虚,忙跪在地上,将事情原原本本都讲了出来:
原来,邰彦山见任期将满,自己却依然是两袖清风,想到离任后,凭那一点朝廷奉禄实在难以过上富足生活。于是一时见财起意,嗦使艺高胆大的罗映将那千两赈灾黄金劫了……
罗起闻言,良久沉默不言,然后,他叫来手下捕快。将罗映绑了连夜押往阜阳府。
邰彦山见此情景,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当即羞愧难当,泪水纵横道:“贤弟啊!都怪大哥一时糊涂,做了错事,害了自己不说。还毁了你和映儿一生清名及前程,我现在是悔之晚矣。此事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怪不得映儿,希望你别怪映儿,就将我一人押解进京交差……只是我死后,家中妻小就全仗贤弟照料了……”
罗起转过脸去,一行清泪潸然而落,然后他挥挥手,令手下人将邰彦山的五品官帽摘掉,上了枷锁,和罗映一起装进了囚车押往北京。 事情传开,天下皆惊。
秋后,朝廷以监守自盗及杀人罪判处邰彦山刀斧之刑。签于被劫财物已追回,加之罗映乃年少初犯,故朝廷对他法外施恩,从轻发落,将他杖刑一百,发配到新疆充军十年。
邰彦山出斩那天,围观者人山人海。罗起安置好家中老母和邰彦山家小,带着两壶好酒来刑场。罗起含泪递给邰彦山一壶酒,道:“大哥,你怪小弟么?”邰彦山亦含泪苦笑道:“怎能怪你呢?要怪也只能怪大哥自己,贤弟你今日能来为我送行。我已知足了,来,咱们喝酒”。顷刻,两人壶中酒尽,罗起苦笑道:“大哥,你可曾记得当日咱兄弟结拜时誓言么?”“记得”邰彦山悲戚道:“不过大哥只是比你先行正义和一步而已,你不必当真”。罗起凄然道:“大哥,你一个人在黄泉路上岂不寂寞,小弟愿陪你一起同行”。说罢,他突然拔出腰间宝刀,在脖子上一抹,自刎了。邰彦山一把扶住罗起疯了一般仰天凄笑道:“哈哈哈……老天真是待我邰某不薄,让我生平有此一友!贤弟慢行一步,大哥陪你来也!”说完也咬舌自尽了……
此后,京城连降三天暴雨,有人说,这是上天在为一段奇情落泪呢!亦有人说,是老天爷为一代名捕惋惜……
这天,位于中缅边境的一个村寨热闹起来,因为这里来了一群不一般的客人,是村里的后生木定纳领来的。人们问木定纳这些人是干什么的,木定纳说是探险队,是来专门来黑龙潭探险的。
黑龙潭在村后的山谷中,是一个洞穴,究竟有多深没人知道。木定纳头几年去缅甸做买卖挣了钱,回家后却爱上了洞穴探险,于是,他去了重庆,参加了一个叫飚龙的民间洞穴探险队。这次,队长黄俊生就是听了木定纳的介绍后,才决定到这里探险的。
晚上,村里的后生都围着木定纳问这问那,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些人都是吃饱了撑的。木定纳的邻居金腊拥问:“一个洞穴有啥玩头?”木定纳笑着说:“这你就不懂了。虽然我国现在洞穴探险还不是很盛行,但在外国,这已是一种勇敢者的运动。其实,洞穴探险最大的魅力就在于你所探索的是一个无法预知的世界。”
第二天,探险队在木定纳的引领下来到黑龙潭边,每人都背着山里人没见过的东西。其实,那都是探洞的基础设备:有坐具、胸具、下降器、上升器、足绳与压紧器、牛尾绳、各类金属环、头盔、乙炔罐瓶、透气的探洞服、装备包等,还有共用的设备——尼龙绳;尤其是尼龙绳是探洞专用硬绳,和普通绳索有所不同。
队员们把东西放好,听黄俊生做进洞前的动员,接着开始分组,木定纳要求下水,黄俊生以他训练不久,怕出危险为由不答应。木定纳问:“你知道我为啥加入探险队吗?”黄俊生说:“不就是为了寻求刺激?”木定纳说:“不对。其实,我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寻找黛诺的尸骨。”
这下,村里人才明白,木定纳为啥放着好好的买卖不做去探险队,原来是为了黛诺啊。黛诺是木定纳的未婚妻,本来二人决定那年春节结婚的,黛诺却不知为何跑到村后的黑龙潭,抱着一块石头纵身跃了下去。现在,木定纳为了寻找黛诺的尸骨,要求下水,于情于理都讲得过去。所以,黄俊生低头想了一会,拍拍木定纳的肩膀,说:“一定要按程序做,不要蛮干。”
木定纳背着氧气瓶慢慢下潜,一个小时后,在水压的作用下,氧气瓶中空气中所含的氮发生作用,木定纳的意识开始模糊,这就是潜水者说的“深海眩晕”。但他提醒自己一定要挺住,不然,半途而废,不仅打捞不上黛诺的尸骨,还可能受到同行的嘲笑。
也许是信心起了作用,木定纳的神志慢慢清醒了。他小心翼翼地下潜,接着灯光,终于看到了铺着细沙的洞底。为了寻找黛诺的尸骨,木定纳不顾队长的一再叮咛,偏离了垂直的下潜路线,在洞底慢慢找起来。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木定纳体力不支之时,在前面一米处真地发现了一个仰面朝天的尸骨,他隐约看见,一块石头正压在尸骨的胸口上。
木定纳欣喜若狂,因为黛诺跳下去时就是抱着一块大石头。
木定纳想靠上去,但头晕目眩,明显体力不支。为了以防万一,他只好放弃了打捞黛诺尸骨的行动,慢慢浮回水面。
人们围上来,询问洞底的情况。好久,木定纳才喘着粗气把发现黛诺尸骨的事讲了一遍。黄俊生说:“这就好,这次我下去,一定要把尸骨打捞上来。”木定纳连忙摇手,他说他想亲手打捞上未婚妻的尸骨。
“我们是来探险的,不是只来打捞你未婚妻尸骨的……”黄俊生有点不满地说。
“我知道。”木定纳喘着气说,“你们可以下去,但一定不要动黛诺的尸骨,求你了。”
黄俊生想了想,说:“好吧,我们按原计划分组下去探险,如果发现别的东西可以带上来,尸骨不要动。”木定纳望着黄俊生,眼里满是感激。
第二天,已经恢复了体力的木定纳又要求下水。正好有一个队员水土不服闹痢疾,木定纳就顶了他的名额,二次纵身跃下黑龙潭。就在他又一次费尽千辛万苦,就要下潜到潭底时,突然听到“砰”地一声。木定纳知道坏了,凭老队员讲得经验,他知道,这是氧气瓶输气管阀门在强大的水压下爆裂了,他只好用手来控制氧气输出的速度。一会儿,木定纳就觉得头晕目眩,他只得用信号通知上面的队员,自己遇到危险了。
木定纳在迷迷糊糊中被救上水面,因为这次浮出速度比较快,木定纳被安置在减压舱中待了五个多小时,才被送往当地的医院。
两次下潜失败,木定纳感到很沮丧,但他还是不同意别人下潜打捞黛诺的尸骨。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就像躺在蒺藜窝里,浑身针扎般的难受,恨不得立即回到黑龙潭,再次下潜。
因为经费有限,黄俊生决定探险队不等木定纳了,继续按计划依次下潜,并背着木定纳,用一个蛇皮袋子将黛诺的尸骨装了上来。
听到消息,木定纳不顾医生的劝阻,跑回村寨,将蛇皮袋子里的尸骨倒出来,一阵翻腾。
“你找什么?尸骨虽然散了架,但我都捡回来了。”黄俊生看着木定纳的异常举动,不满地说。
“谢谢您。”木定纳站起身,“我还想下潜一次,我没有看到我们的爱情信物。”
“你疯了!”黄俊生生气地说,“只为了一个信物就去冒险,值得吗?”
“无论如何我都要下去。”木定纳说完,就去找他的设备。黄俊生说:“你的氧气瓶坏了,用我的吧。”接着,黄俊生又将全部队员叫到跟前,嘱咐他们一定要注意木定纳的安全。
其实,木定纳之所以决定再次下潜,并不是寻找什么爱情信物,而是寻找一尊玉菩萨。那年,他在缅甸做买卖,疯狂地迷上了赌石,不知木定纳哪辈子积了阴德,第一块矿石里就锯出了海碗似的一块玉,欣喜若狂地木定纳没有把玉卖掉,而是找人雕了一个菩萨带回家,想卖给当地一个富商。谁知,黛诺得到了消息,不让他卖,木定纳没好气地说:“你以为你是谁?我们现在还没有结婚,即使结了婚,有了这块玉石,我也可以找更漂亮的女人!”黛诺是一位没有文化、很传统的女性,听后和木定纳大吵了一顿,两人不欢而散。
回到家,黛诺越想越窝囊,就趁木定纳上茅房的空,偷偷钻到木定纳的屋里,在墙洞里找到了那尊玉菩萨。黛诺刚抱着玉菩萨跑出屋,就被木定纳发现了,他在后面紧紧追赶。但他又不敢大声喊叫,怕被更多的人知道他有玉菩萨。跑着跑着,黛诺就跑到了村后的黑龙潭边上,定定地看着气喘吁吁的木定纳。
“我只是给你开玩笑的。快,把玉菩萨给我。”木定纳强挤出一丝笑容道。
“谁会相信你的鬼话!”黛诺回身看看深不可测的黑龙潭,“你不是卖了玉菩萨,去娶比我漂亮的女人吗?好啊,跟我来拿啊!”说完,黛诺把玉菩萨揣在怀里,抱起一块石头跳了下去。
木定纳后悔不迭,那个玉菩萨虽不是价值连城,但卖几十万还是没有问题的。他想跳下去寻找,但不敢。因为村寨里的老人讲过,黑龙潭里住着一条黑龙,凶残无比,不管是牲畜还是人,只要掉下潭去,没有活着回来的。
正在木定纳手足无措之时,他从一本刊物上看到洞穴探险的故事,于是,就去重庆参加了洞穴探险队,为的就是日后回来打捞玉菩萨。
想到这里的时候,木定纳已经又一次潜到了潭底。他借着灯光慢慢寻找,终于找到那块压着黛诺尸骨的石头,他在石头周围的细沙里慢慢摸索,但一无所获。
正在他想继续寻找时,突然觉得憋得难受,他这才注意到,氧气瓶里的氧气没有了……
就在木定纳走上黄泉路的时候,黄俊生正在黑龙潭附近的一个山洞里把玩一尊玉菩萨。他早已看出木定纳绝不只是为了打捞黛诺的尸骨,所以,就在木定纳的氧气瓶阀门上做了手脚,但木定纳的命大,第一次竟又活着回来了。黄俊生只好趁木定纳住院,亲自下潜,不仅打捞上黛诺的尸骨,还找到了那尊玉菩萨。没想到,木定纳听到消息还要下水,为了能独占玉菩萨而又不被任何人知道,黄俊生偷偷将自己氧气瓶中的氧气放掉一半多,让木定纳背着下了水。
“好啊,我说你们花这么多钱来黑龙潭做个鸟,原来是寻宝啊!”
黄俊生惊回头,见金腊拥拿着一把杀猪刀,凶神恶煞般站在他身后,他赶紧把手里的玉菩萨藏到身后。
“别藏了,我都看见了。还是乖乖地把宝贝交出来,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黄俊生哪里肯依,他慢慢往后挪动,突然转身往山洞里面跑去。金腊拥高声喊道:“回来,那里危险!”但黄俊生哪里肯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洞深处跑。跑着跑着,黄俊生突然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掉进水里。他虽然对洞穴探险有很深的研究,但这次却没有那么幸运了,因为他没有潜水衣,没有氧气瓶。他大声喊叫,除了他的回声,没有别的声音。
黄俊生在水里折腾了很长时间,也没有找到能爬上去的地方,这个水潭的四周都是光滑的岩石,光滑得就像玻璃。黄俊生终于精疲力竭,和那尊玉菩萨一起,慢慢沉向潭底。
范仲淹,字希文,谥号“文正”,是个励志的大典型,两岁死了父亲,四岁随母亲改嫁寄养山东,读书极为刻苦。“划粥而食”不说,大冷天还用冷水浇脸醒神,最厉害的是,“五年不解带”,也就是说五年没脱衣服睡觉。从这一点来说,范仲淹对自己有点狠。范仲淹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有人说他装,其实,他还真是赤膊上阵与当权者对着干的。
宋仁宗二十岁的时候,基本上是个傀儡皇帝,掌朝的是太后刘峨,满朝文武包括皇帝,都得看她的脸色。宋仁宗为了拍刘娥的马屁,打算率领百官给刘蛾贺寿。没人敢说一个“不”字,范仲淹站出来了。他强烈反对,写了一个奏章,干脆要求太后撤帘还政。还说,太后过生日,皇帝一个人去,倒还说得过去,带领百官跪拜,岂不是坏了体统?皇帝代表国家啊。不用说,太后很生气,要下旨处分范仲淹,宋仁宗还算精明,提前贬他到河中府任通判。
后来,太后刘峨去世,宋仁宗亲政。有一年七月,旱灾、蝗灾在全国蔓延,淮南、京东一带特别严重,范仲淹请求仁宗派人去赈灾,仁宗爱理不理。范仲淹说话就不客气了。他质问皇帝:“如果宫中的人半天没饭吃,会怎样?那么多老百姓饿了多少天肚子了,您将心比心想一想吧!”宋仁宗只好派范仲淹到灾区去安抚赈灾。
庆历年间,范仲淹帮助仁宗皇帝改革,时称“庆历新政”。“新政”的重头戏是干部制度改革,他大刀阔斧整顿吏治,对于贪腐官员就大笔一挥,把名字划掉了,有人戏称他的一支笔比阎罗判官手中的笔还狠。富弼劝他:“你这大笔一勾,可知道他全家都要哭”范仲淹回答:“一家人哭总比一个地区的人哭要好”范仲淹死时,家财散尽,一家人贫困交加,暂借官屋居住。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真不是说着玩的。
唐朝时,有个叫郝广友的男子,在端午节那天带妻女去看赛龙船。回到家后,郝广友喝了点酒就酣睡不醒。晚上,他家中突然传出一声凄惨的大叫,接着他的妻子就痛哭起来。
邻居闻讯赶来,只见郝广友鼓出两只大眼,已死于非命,当地的保正立刻将此事禀报给县令狄仁杰。
狄仁杰查看尸体后,既没发现伤痕,也没发现中毒迹象。他又仔细勘查死者的住房,发现地窖内有一个秘密通道,接连邻居孙坤之家。
经过盘问,郝妻一口咬定那通道是购置房产时就有的,孙坤曾几次向她求欢,她都未答应。审问孙坤时,他说那通道虽然连接两家,但从未使用过。
狄仁杰又耐心询问郝妻:“你丈夫白天还好好的,为何晚间突然死去?”
郝妻答:“这只能说是命里注定,我今春曾算过一卦,说我们夫妻生肖相克,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早知这样,我愿代我丈夫先死。”
郝妻利嘴滑舌,分明是一派胡言,但从她这番话中,狄仁杰了解到,她相信因果报应和阴间阎王之说。当下就将郝妻关进监狱,并定了一个计策,吩咐差役依计行事。
当晚三更时分,一阵阴风吹进狱中,郝妻从睡梦中惊醒,只见两个蓬头小鬼将铁链套在她的脖子上,将她拘到一个阴森森的大殿,两旁的鬼都凶神恶煞张牙舞爪,大殿正中端坐着阎王。郝妻见此场面,早就吓得魂不附体。
在幽暗的烛光下,只见从殿后走出一个年轻鬼魂,突鼓两眼对着郝妻大叫:“你这贱人,还我命来!”
郝妻一看,那人竟是自己的丈夫。
阎王对着郝妻大声喝道:“大胆淫妇,私通奸夫,谋害亲夫。还不从实招来。”郝妻吓得磕头求饶,从实招供。
原来,她与孙坤私通后,就处心积虑地想要害死丈夫。端午节那天,她趁丈夫酒醉熟睡之际,用扎鞋底的钢针钉入丈夫的脑心,因有头发遮住伤口,所以除两眼突然鼓出外,查不出死因。
郝妻招供画押完毕,大殿上忽然灯火齐明,那案前端坐的阎王爷原来是狄仁杰假扮的,凶神恶煞的厉鬼、牛头马面以及蓬头小鬼都是差役化装的。
郝妻还想翻供,已有差役来报,在郝广友的尸体头上找到钢针一枚,郝妻见物证被获,再无法抵赖。
上
夜晚,盛远在泥墙外远眺月华,一边踏着落叶,心事重重。
独白
月亮已上来了。向来都迫不及待企盼月出,可惟独今夜,倒有点害怕月色这般清亮。迄今的故我,将于一夜之间消失,明天就完全是个杀人犯了;一想到这里,浑身都会发颤。两手沾满鲜血的样子,只要设想一下就够了。那时的我,自己都会觉得恁地可惜。倘是杀一个恨之入骨的对手,倒也用不着如此这般于心不安,但今夜所杀,是一个我并不恨的人。
他,我早就认识。名叫渡左卫门尉,倒是因为这次的事儿才知悉的。作为男人,他过于温和,那张白净脸儿,忘了是什么时候见的了。得知他就是袈裟的丈夫,一时里确曾感到嫉妒。可是,那种嫉妒之情,此刻在我心上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事如春梦了无痕。因此,渡尽管是我的情敌,但我对他既不憎也不恨。唉,倒不如说,我对他有点同情更好。听衣川说,渡为博得袈裟青睐,不知费了多少心思;我现在甚至觉得,这男子还挺讨人喜欢的。渡一心想娶袈裟为妻,不是还特意去学了和歌的么?想起赳赳武士居然写起情诗来,嘴角不觉浮起一丝微笑。但这微笑绝无嘲弄意味,只是觉得那个向女人献殷勤的男子煞是可爱。或许是我钟爱的女子引得那男人巴结如许,他的痴情,对身为情夫的我,带来莫大的满足也未可知。
然而,我爱袈裟能爱到那种程度么?对袈裟的爱,可分为今昔两个时期。袈裟未嫁渡之前,我就爱上她了。或者说,我自认为在爱她。但,现在看来,当时的恋情,很不纯正。我求之于袈裟的是什么呢?以童男之身,显然是要袈裟这个人。夸张些说,我对袈裟的爱,不过是这种欲望的美化,一种感伤情绪而已。证据是,和袈裟断绝交往的三年里,我对她的确没有忘情。倘如在此前,同她有过体肤之亲,难道我还会不忘旧情,对她依然思念不已么?羞愧管羞愧,我还是没有勇气作肯定回答。在这之后,对袈裟的爱恋中,掺杂着相当成分的对不识的软玉温香的憧憬。而且,心怀愁闷,终于发展到了如今既令自己害怕,又教自己期待的地步。可现在呢?我再次自问:我真爱袈裟吗?
然而,在作出回答之前,尽管不情愿,也还得追叙一下事情的始末根由。——在渡边桥做佛事之际,得与阔别三年的袈裟邂逅。此后的半年里,为了和她幽会,我一切手段都用上了,而且次次奏效。不,不光是成功,那时,正如梦想的那样,与她有了体肤之亲。那时左右我的,未必会像上文说的,是出于对不识的软玉温香的渴慕。在衣川家,与袈裟同坐屋里时已发觉,这种恋慕之情,不知何时已淡薄起来。因为我已非童身,斯时斯地,欲望已不如当初。但细究起来,主要原因还是那女人姿色已衰的缘故。实际上,现在的袈裟已非三年前的她了。肤肌已然失去光泽,眼圈上添出淡淡的黑晕。脸颊和下巴原先的那种美腴,竟出奇般地消失了。惟一没变的,要算那水汪汪黑炯炯的大眼睛啦。这一变化,于我的欲望,不啻是个可怕的打击。暌隔三年,晤对之初,竟不由得非移开视线不可。那打击之强烈,至今还记忆犹新……
那么,相对而言,已不再迷恋那女人的我,怎么又会和她有了关系呢?首先,是种奇怪的征服心理在作祟。袈裟在我面前,把她对丈夫的爱,故意夸大其辞。在我听来,无论如何,只感到是虚张声势。“这个娘儿们对自己丈夫有种虚荣”,我这么想。“或许这是不愿意我怜悯她的一种反抗心理也未可知”,我转念又这么想。与此同时,想要揭穿这谎言的心思,时时刻刻都在强烈鼓动着我。若问何以见得是谎言呢?说是出于我的自负,我压根儿没理由好辩解的。可尽管如此,我还是相信那纯是谎言。至今深信不疑。
不过,当时支配自己的,并非全是这种征服欲。除此之外——仅这么说说,就已觉羞愧难当了。除此之外,纯粹是受情欲的驱使。倒不是因为同她未有过体肤之亲的一种渴念,而是更加卑鄙的一种欲望,不一定非她不可,纯为欲望而欲望。恐怕连买欢嫖妓的人,都不及我当时那么卑劣。
总之,出于诸如此类的动机,我和袈裟有了关系。更确切地说,是戏侮了她。而现在,回到我最初提出的问题——唉,关于我究竟爱不爱袈裟,哪怕对自己也罢,事到如今,已无须再问了。倒不如说,有时我甚至感到她可恨。尤其是事后,她趴在那里哭,我硬把她抱起来时,觉得袈裟比我还要无耻。垂下的乱发也罢,脸上汗涔涔的剩脂残粉也罢,无不显出这女人身心的丑恶。如果说,在那以前,我还爱她,那么,从那天起,这爱便永久的消失了。或者不妨说,截至那天,我从没爱过她,而自那以后,我心里反而生出了新的憎恨。可是,唉,今晚,不正是为一个我不爱的女人,想去杀一个我不恨的男人么?
这决不是谁之过。是我自己公然说的。“不是想杀渡吗?”——想起当时对她附耳细语时,连我都怀疑自己在发疯。可我居然这么说了。尽管竭力忍着,心想别说,终究还是小声讲了出来。回想当时为什么要讲,自己至今也弄不明白。如果这样想也未尝不可,那就是我越瞧不起她、越恨她,就越发忍不住想凌辱她。惟有杀了渡左卫门尉——袈裟所炫耀的这个丈夫,而且不管她愿不愿意,都得通她同意,才能让我称心。我仿佛被噩梦魇住一般,竟违心地一味劝她去谋杀亲夫。然而,若说我想杀渡,没有充分的动机,那就只能说是人间不可知的力(说是魔障也成),在诱使我的意志走入邪道,除此以外,别无解释。总之,我很固执,三番五次在袈裟耳边响咕此事。
过了会儿,袈裟猛地抬起头来,坦率告诉我,同意我的计划。可我对这简捷的回答,不止是意外。看袈裟的脸,有种迄今未见过的,不可思议的光辉映在她眼里。奸妇——我立即萌生这意念。同时,又好像很泄气,这计划的可怕,突然展现在我眼前。在此期间,那女人的淫乱,令人作呕的衰容,使我不断为之苦恼,这已无须再说,要是还能挽回,我真想当场收回前言。然后,羞辱那不贞的女人,把她推到耻辱的深渊。那样,即使我玩弄了她,说不定良心上还可以拿义愤当挡箭牌。但我还顾不上那样做。那女人宛如看透我的心思,忽然换了副表情,紧紧盯着我的眼睛——说老实话,我已骑虎难下,不得不同她约好杀渡的日子和时辰,因为我害怕,万一我反悔了,袈裟会向我报复。事至今日,这种惧怯之情仍死死揪着我的心。有人笑我胆小,就随他笑吧。因为他没看到袈裟当时的神情。“假若我不杀渡,看来即使袈裟不亲自动手,我也准会被她弄死的。与其那样,不如我把渡干掉的好。”——望着那女人无泪干哭的眼睛,我绝望地这么想。我发过誓后,看到袈裟苍白的脸上泛起酒窝一潭,俯首垂目在笑,岂不更加证实我的恐惧不是毫无来由的么?
唉,为了那可诅咒的约定,既不道德,又昧良心,现在还多了一重杀人的罪名。要是赶在今晚毁了约——这连我自己也不肯。一方面,我发过誓,而另一方面,我说过——是怕报复。这决不是欺骗。但除此之外,好像还有些什么。究竟是什么呢?逼着我这个胆小鬼去杀一个无辜的男人,那巨大的力量到底来自何方?我不明白。我不知道,照理说——不,没这种事儿。我瞧不起那女人。我怕她。恨她。但即使如此,兴许还因为我爱那女人的缘故也未可知。
盛远还在徘徊蹀躞,已然不再做声。月光朗照。不知从何处传来时兴的歌声。
真个是人心非同无明之黑暗,好一似烦恼之火,命危夕旦……
下
夜晚,袈裟在帐子外,背着灯光,一边咬着袖子,陷入沉思之中。
独白
他究竟来不来呢?想必总不至于不来吧?月亮都快西斜了,可还没听见脚步声,他不会遽尔反悔吧。万一不来——唉,我又得像个妓女一样,抬起这张羞愧的脸,面对天日。我怎么会做出这种无耻事儿来的呢?那时,我与路旁的弃尸真毫无二致。受人侮辱,受人蹂躏,到头来落得厚着脸皮,丢人现眼,而且还得像哑巴一样,一声都不能言语。万一真是如此,纵然要死也死不了。不,他准会来。上次分手时,我盯住他的眼睛,心里没法不那么想。他怕我。尽管恨我,还瞧不起我,但却怕我。不错,要是就凭我自己,他未必肯答应来。可是,是我求他。算准了他的自私心理。不,是看透了他那自私自利引起的卑劣的恐怖。所以,我才能这么说。他准会悄悄来的,没错……
然而,单凭我自己,休想能办到。我这人有多惨呐。要是在三年前,就凭我的美貌,比什么都管用。说是三年前,不如说到那天为止,倒更接近真实也未可知。那天,在伯母家见到他时,我一眼就知自己的丑相印在了他的心上。他装得若无其事,像是在挑逗我,对我温声软语。但是一个女人,一旦得知自己丑陋,几句话怎能安慰得了。我只是觉得窝心,感到可怕,伤心难过。儿时,奶娘抱我看月蚀,感觉很可怕,但那时的心情比现在不知要强多少。我的种种梦想,顿时化为泡影。过后,仿佛细雨濛濛的黎明,凄凄惶惶的感觉一直围绕着我——我被这孤寂所震慑,如同死了一般,委身于他,委身于那个并不爱我、那个恨我瞧不起我的好色之徒——向他显示自己的丑陋,难道是因为耐不住那份孤寂?还是因为我的脸贴在他胸前,像给烧昏了一样,委时间把什么都搅糊涂了呢?要不,就是我跟他一样,被一种肮脏之心所驱使吧?这么想想,我都不好意思,感到害羞,无地自容。特别是离开他的臂弯,又复归自由之身时,我直觉得自己有多下贱呀!
气愤之情夹着凄凉之感,不管心里怎么想,千万不能哭,可眼泪还是止不往往下流。不过,这不仅是因为有亏妇道而备感悲伤。妇德有失,加之又遭轻贱,如癞皮狗一般,被人憎恶,受人虐待,这比什么都让我伤心。后来,我做了什么呢?现在想来,好像过去很久了,只模模糊糊记得一些。我抽泣之际,觉得他的胡子碰了我的耳朵,随着一股热鼻息,听到他低声对我说:“不是想杀渡吗?”听到这话,说来也奇怪,到现在也不明白,不知怎么当时心境一下豁亮起来。是兴奋么?如果说这时月光很明亮,恐怕是因为我心里高兴的缘故。总之,和明亮的月光不一样,那是一种兴致勃勃的心情。然而我从这句可怕的话里,岂不是感到一丝快慰么?唉,我这个女人呀,难道非要谋杀亲夫,还得照旧被人爱,才觉得痛快不成?
我好似这明亮的月夜,因为孤寂,因为心头一宽,又接着哭了一阵。接下来呢?然后呢?究竟是几时,诱使那人跟我约好来杀我丈夫这些事的?就在订约的那会儿,我才想起自己的丈夫。老实说,这还是头一回。在那之前,我一门心思只顾想自己的事,琢磨自己受人戏侮的事。只有在那时,才想到我丈夫,我那腼腆的丈夫——不,不能说是他的事。而是每当他要对我说什么时,总是微笑的面孔,清清楚楚呈现在我眼前。我的计策猛地兜上心来,恐怕也是忆起他那张面孔一瞬间的事。此言何出呢?因为当时我已决心一死了。能做出这样决定,岂不高兴。但是,当抬起这张哭脸,向那人望去时,便又像上次似的,看到自己的丑陋映在那人心上,喜悦之情顿时化为乌有。于是——又想起和奶娘一起看月蚀时黑沉沉的光景。恍如隐藏在喜悦的心情之下,形形色色的怪物都给放了出来似的。我要做丈夫的替身,难道真是因为爱他?不,不,在这好听的借口后面,是因为我曾委身他人,有一种赎罪的心情。可我没有自戕的勇气。我想在世人眼里,多少会显得好一些,我心里还存有这么一种卑劣的念头。何况这么做,八成还能得到宽恕。而我比这还要卑鄙,也更加丑陋。那人对我的憎恶、轻侮以及邪恶的情欲,我美其名曰做丈夫的替身,其实,不是想对这些个进行报复么?证据是,望着他的面孔,仿佛那月光一样,我的兴致忽然竟冰消瓦解,只有满腔的悲伤,转瞬间冻僵了我的心。我不是为丈夫去死,而是为了自己。我是因心灵受到伤害而感到愤然,身子受了玷污而为之悔恨,因这两个原因才去死的。唉,我活着毫无意义,而死也没有一点价值。
然而,我这没有价值的死法,比苟延残喘的活着,不知让人多开心哩。我忍住悲伤,强带欢颜,同他再三商订谋杀亲夫之约。可他也很敏感,从我的话语当中,也能听出一二,万一他失了约,恐怕也猜得出,清晨我会做出什么事来。既然如此,他誓也发过,是不会不来的。——那是风声吗?——一想到自从那天以来,一直痛苦忧伤,今夜总算熬到了头,心里顿觉一宽。明天,太阳想必会在我无头的尸体上,洒下一抹寒光吧。看到尸体,我丈夫——不,不要去想他,他是爱我的。可我对这爱却无能为力。很早以来,我就只爱一个男人。而这惟一的男人,今夜却要来杀我。在我看来,这灯台的光,也显得晶光耀眼。更不消说,我是被情人折磨致死的呢。
……袈裟吹灭了灯台的火,不大会儿,黑暗中隐约听到撬开板窗的声音。与此同时,一线淡淡的月光泄了进来。
有一种叫“伊柏拉”的疾病,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这种疾病,曾一度在非洲大陆流行,后来被控制住了。科学家都以为“伊柏拉”疾病已经在地球绝灭。不料九十年代初,“伊柏拉”又在美国的三个大城市相继蔓延,弄得全国人心惶惶。幸亏美国“配爱斯”基金会的下属医疗机构和制药厂,及时向全国各大医院提供了特效药物,才使得人们的恐惧心理得到缓和。
在亚特兰大有一个官方研究机构叫“疾病控制中心”,专门对流行病进行研究,并且提供预防和治疗方案,正当“伊柏拉”第10病例发生的时候,“控制中心”的女研究员玛丽莎医生向主管提出,她要对“伊柏拉”病例作跟踪调查。主管一开始不同意,因为“控制中心”不久就要组织调查小姐,她可以参加小组工作,玛丽莎认为“伊柏拉”在快速地蔓延,现在还只有十个患者,几天后也许会是几千、几万患者,人数一多将会增加混乱,到那时调查工作就无法进行。她的话是有道理的,主管对她单枪匹马地于这件事总有点不放心,但还是同意了她的请求,他叮嘱她要多加小心。
主管对她说:“在美国,任何正义的行动背后都可能有生命危险,黑社会是正义的死敌。哪怕是对疾病作跟踪调查也不例外。你单独行动,远离‘中心’,我们无法为你提供保护。祝你好运!”
玛丽莎医生会意地点点头,表示对一切意外都有充分思想准备。
玛丽莎医生的第一站是纽约。她在芝加哥做些准备工作,以最快的速度办完事,回到旅馆,径直向房间走去。她要尽快收拾一下,也许能赶上去纽约的班机,这样她就可以不在芝加哥过夜了。
玛丽莎医生走进房间,把钱包和公事皮包放在书桌上。她觉得脑后有样东西在晃动,她本能地把头一低,尽管如此,头上还是遭到了重重的一击。她就势滚向两张双人床之间,只见有一“个人向她走来。她钻到床下,双手抱住床腿。那人使劲地把她往外拉,床也跟着她移动了。她在床下双脚乱踢。那人有样东西从手中落下,像是手枪。
当那人弯腰去拾时,玛丽莎想趁机逃离房间,但被那人一把抓住,将她拖向梳妆台,“哗”的一声,镜子倒下,砸落了那人手中的“手枪”。玛丽莎迅速捡起手枪样的东西,向浴室跑去,她转身关上浴室的门,用背死命地抵着。虽然浴室内有电话机,但离得太远。那人的力气真大,浴室门被他挤开了,一只胳膊伸进了浴室。这时,玛丽莎才想起自己手中的武器,一看,原来是一支气压手枪,压出的“子弹”是液体,是小儿科诊所为儿童接种疫苗时用的。现在且不管它,她将这手枪对准那人的手臂,扣动了扳机。这武器还真有威力,只听那人一声尖叫,胳膊收回去,门又关上了。
玛丽莎听到那人离开房间的脚步声,又过了好一会,她才打开浴室门,迎面扑来一股强烈的石碳酸消毒药水味,像是有人刚为这房间消过毒!
凭医生的职业经验,玛丽莎已经猜到在手枪里装的不是什么疫苗,而是可怕的“伊柏拉”病毒。房间里的石碳酸味,是那个持枪的凶手施放的,这是为了能使持枪人免受“伊柏拉”病毒的感染。很显然,凶手是为了让玛丽莎感染上“伊柏拉”病毒。这个行动,是对她调查工作的惩罚,也是一种警告。
玛丽莎用几层塑料袋将“气压枪”包扎起来,又用浴室里的消毒液对塑料袋表层消了毒,将它放进皮包。她到旅馆的客厅里,给传染病防治中心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帕尔玛旅馆2410房间可能有“伊柏拉”病毒。然后又给“控制中心”打了电话,她的丈夫台德也是“疾病控制中心”的研究人员。她向台德要一瓶治疗“伊柏拉”疾病的血清,将血清寄纽约浦里亚旅馆,让一个叫布莱德福特的人收。她丈夫问她要血清做什么用,布莱德福特是什么人?她说了声:“这些你都不要管。”说完将电话挂断了。
换了房间以后,玛丽莎觉得安全些了。她在苦苦思索:到底是谁在故意传播“伊柏拉”病毒?传播这种死亡性的疾病对传播者又有什么好处?当她把问题归结到“好处”时,答案如同在暗房里洗印的照片,渐渐显示出来了。这就是“美国医业振兴委员会”,简称“配爱斯”这个机构。首例“伊柏拉”患者被发现不久,“配爱斯”就提供大量药品和医疗设备,从中获得巨大利润。随着“伊柏拉”的流行,“配爱斯”下属的各种医药器械制造厂全都成了暴发户。“配爱斯”只有事先知道“伊柏拉”会流行,才会预先生产大量药品和医疗设备,不然谁会去生产那种永远销售不掉的东西?而“配爱斯”只是一个同业公会性质的组织,并不是研究机构,它没有能力预测到“伊柏拉”会流行。别说是“配爱斯”了,就是玛丽莎所在的“控制中心”这个全美国最大的传染病研究机构,事先对“伊柏拉”的流行也一无所知。怪不得以前有传闻,说“配爱斯”已经被黑社会所控制,看来一点不假。
这时,玛丽莎听到房间的门有被钥匙开动的声音,她刚拿起电话想报警,门就被扭开,她的手就被杀手乔治的助手金发青年按住了。金发青年对她说:“你别害怕,我无意杀害你,要想杀害你,你至少已经死过十次。我只奉命追回气压注射器。”金发青年说着,用双手扼住她的脖子:“你若是不配合,就别怪我不客气!”
玛丽莎感到透不过气来,她身子往后倒,头碰在墙壁上。这时,她本能地举起手中水果刀,向金发青年腹部猛刺去,趁金发青年躲闪尖刀的当儿,她跑进了浴室。玛丽莎的脑海里浮现起在芝加哥被暗害的那一幕,而这次更为可怕,没等她关上门,金发青年已经挤进了浴室,抓住她头发,把她按在浴池里,逼她交出气压注射器。金发青年若是想杀害玛丽莎,那早就得手了。
玛丽莎手里的尖刀掉在浴池外面,发出“当”的一声。金发青年低头看了一眼。玛丽莎趁这机会拿起浴池壁上电话机的话筒,拼命往金发青年头上砸。金发青年眼睛往上一翻,终于倒在地上。玛丽莎拾起地上的尖刀,往金发青年的腹部一刀刺去,鲜血染红了他的衬衫。
玛丽莎逃离浴室,草草收拾了一下房间,也不管金发青年的死活,出门乘上出租车赶到了飞机场。她登上飞机后,心里还在想:自己也许成了杀人犯,过一会儿,警察发现金发青年死在浴室里,肯定要把她作为嫌疑犯拘捕。不过那样也好,一旦成了特大新闻,“配爱斯”的面目就更容易暴露了。
她得赶紧离开这里,到“控制中心”去,拿到她寄给里夫的包裹,将注射器转移。其实,“气压注射器”早在收发室时已经被人调换,里夫真的没有拿到它。不然,“配爱斯”不会几次派杀手找玛丽莎,设法追回注射器。因为“气压注射器”如果在里夫的手里,就等于在“配爱斯”手里,就不会派人向玛丽莎追回了。
玛丽莎总算找到了一根绳子,拴在阳台上,把自己吊了下去。然后拦了辆出租车,叫司机以最快的速度开到“疾病控制中心”。
“控制中心”的守门人都认识玛丽莎,她在登记薄上签了名。她刚走进主电梯,守门人就打电话给杜波契克:“先生,玛丽莎医生已进大楼了。好,我们再也不会放任何人进来。”
玛丽莎走进病毒室,那里是里夫工作的地方,她寄给他的包裹,肯定保存在那里。她在实验室的玻璃罩下,发现了自己寄给里夫的包裹,但被人打开了,确实就是两瓶药,根本就没有“气压注射器”。
玛丽莎努力使自己心情保持平静。她决定立刻离开“控制中心”,去找自己的律师,以求得律师的帮助。
这时候离开“控制中心”大楼是非常危险的。“配爱斯”知道“气压注射器”不在玛丽莎手里,已指令杀手将玛丽莎杀死,留着是个活口。
玛丽莎几乎是“冲出”“控制中心”的大楼的。她听见后面有人在喊:“玛丽莎,别出去!”这是社波契克的声音。
杜波契克的声音,反而促使玛丽莎跑得更快了。她一头钻进一辆出租车,刚坐下,背后已经被一支左轮手枪顶住了。她头上几乎遭到了重重一击,接着又听到“砰”的一声枪响!坐在汽车里的两名杀手倒下了,胸口在流血……
丢羊罚酒
巍巍医巫闾山西麓,滔滔大凌河水北畔。秋风微熙,黄叶索索。远天与河水相连,白云从峰顶擦过。一轮血红的太阳斜挂西天,黄昏冷面无情地向大地抛来。
落日的余辉里,少年羊倌陈无路,双眉戚楚两眼泪痕,穿着一身不合体的烂袍,光着黑皴皴的脚板,手持羊鞭,幽灵般在草地上徘徊着。一阵难忍的疲惫向他袭来,他不由得“扑通”一声坐在地上,狠命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嘴里立时充满了苦涩,嘴唇绽开的伤痕,渗出殷殷的血迹……
陈无路在草地上已经走了一天,哭泣了一天。他知道自己这一切都是徒劳的,但想到东家刘梅德瞪眼对他说:“找不到丢失的羊,就别再回来见我!”他不敢回东家。
东家刘梅德可不是等闲之辈,他儿子刘琢在京城刑部吃着大清国的皇粮,家有良田百顷,牛羊成群,骡马成圈。知县赵恒文是他的干儿子。平时乡民们见了刘梅德,都要称他刘老爷,点头哈腰请安问好,否则不是招灾就是惹祸,小则伤财,大则坐牢。
他心狠手辣坏道甚多,专能罗织罪名,对冲撞过他的人不置死地决不放过。
陈无路一想到这些,不禁感到脊背发冷寒气攻心。羊,到哪里去找?分明是被闾山里的贼人拖走吃肉去了。
昨天下午,无路在这里放羊,突然闾山脚下黄尘滚滚,霎时间两个骑马人冲到羊群里,立时将吃草的羊群冲散。无路赶忙去揽群羊,等揽齐一过数目,少了两只羊。回头再看那骑马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当时无路找了半个下午,可连羊的影子也没有找到。
晚上圈羊时,他向刘梅德报告了事情经过,刘梅德硬说他把羊偷着卖了。无路据理争辩了两句,被刘梅德打得顺嘴流血,叫嚷着说:没卖你就得给我把羊找回来,找不到羊别回来见我!
无路坐在草地上,一阵饥饿向他袭来,他见身边有一丛长着肥厚叶子的蒿草,就不顾一切把那叶子揪下来填进嘴里。他用牙齿一嚼,觉得苦中有甜,索性把这丛蒿草的嫩叶全吃了。
肚子饱了,但无路还是不敢回去见东家。他忽然想到了死,南边不远处就是黄浪滚滚的大凌河,只要闭上眼睛往下一跳,自己就是世上无牵无挂的人了,再也不怕刘梅德那条老狼了。他站起身子,一步一步蹒跚着向大凌河边走去。
不行,我死了,妈咋办?妈在老狼的契约上是摁过手印的。那契约上写着丢羊要赔,偷懒要罚,中途不干要罚一年的工钱。自己是因为还不起刘梅德家的地租才来放羊还债的,如今多病的爹已经死了,妈一个人支撑这个苦难多灾的家。如果自己一死,刘梅德老贼哪能轻饶妈妈?不能死,不能死,要替妈顶着这里的债务!无路望着血红的太阳,艰难地向林子里走去……
掌灯的时候,无路回到刘家大院。他浑身瑟索着向灯火辉煌的上堂走去,每走一步,心里就颤抖一下。
关东酒侠(2)
刘梅德正在三姨太小桃红的陪伴下饮酒。红木雕花的八仙桌上,摆着丰盛的菜肴。小桃红站在太师椅的后边,一手举着香檀纱扇为刘梅德扇风儿,一手握细颈景泰蓝酒壶,嗲声嗲气为老爷斟酒。刘梅德把满满一杯酒抿了一口,用眼斜乜了一下无路。无路赶紧把头埋下,等待着一顿毒打。不料等了好一会儿东家并没打他。只听刘梅德干笑几声,骂道:“小兔崽子,羊没找回来人也哑巴了?连个屁也不给老爷我放一声!”无路嗫嚅着说:“老爷,我看您老正在喝酒,就……”“喝酒,我他妈喝的是自家的酒,关你狗屁事!”“我怕一提丢羊的事扫了您老的酒兴。”“放你妈的屁!怕扫兴还在这里挺尸站着?我看你是馋酒喝!”“老爷,我从来也没喝过酒,我不馋酒喝。”刘梅德沉吟片刻,突然说道:“从来没喝过酒,那好,今天我就让你喝,喝个够!”刘梅德突发奇想,要是把少年羊倌灌醉,那一定是很好玩的,于是眼珠一转说道:“你能把这坛酒喝光,老爷我就不用你赔我的羊了。”陈无路怕自己听走了耳,站在那里不敢回话。刘梅德又说:“听见了么?我说话算数。你能喝了这坛酒,我就一笔勾销丢羊的事!”
陈无路听得真真切切,低哑着嗓音说:“老爷,您别逗我这穷孩子了。我知错就改,以后想法赔您老的羊。”刘梅德说:“怎么是逗你呢?老爷我就是想看看,从来不喝酒的人能醉成啥样!”无路心里想,我连死都不怕还怕醉吗?肚里有那些蒿草叶子垫着底儿,兴许醉不死呢,就是醉死了免去挨罚也死得值。想到这里他反倒来了勇气,全身一振挺起胸脯,向前跨了一步,说:“为了免去惩罚,老爷,我喝!”
“好,好,有他妈点儿穷骨气。”刘梅德向小桃红递了一个眼色,小桃红扭动蜂腰慢拧碎步,走到桌前端起那黑亮的酒坛,吃力地递给了陈无路。
陈无路用两只脏手捧起酒坛,双眼一闭,像放羊时喝山泉水一样“咕咚咕咚”大口大口喝了起来,片刻之后就将那多半坛酒喝了个净光。他将酒坛控一控,没有一滴酒滴出。他眼圈儿发红,舌头发硬地说:“老爷,我全喝干了,丢羊的事一笔勾……销了———”刘梅德惊得瞪圆双眼,嘴里说:“勾销了,勾销了,是他妈一条汉子,还敢再喝一坛吗?我赏你二两银子!”说着话,他随手取出一块银子,“当啷”一声扔在桌子上。
陈无路只觉得头重脚轻,两耳轰鸣,眼冒火星,但他心里还清楚。他听了刘梅德的话,眼见桌上那块银子,心想有了这块银子,够妈活命半年了,我即使醉死,也给妈挣这半年饭吃,就咬着牙叫道:“给我再来一坛!”
关东酒侠(3)
陈无路靠在八仙桌上,伸手取过那块银子,揣进自己破衣的夹层里,接过小桃红新端来的酒坛,“嘶啦”一声扯去封条,揭开泥封捧起坛子,坛嘴儿对着人嘴,分三次,喘了三口粗气,又将一坛酒喝个底朝天!他大喝一声,向前迈了半步,“叭”地一声扔了坛子,身子摇了三摇,轰然瘫倒在八仙桌前。
小桃红吓得浑身哆嗦,刘梅德却面不改色,慢腾腾踱到无路眼前,伸出两根手指,把夹层里那块银子夹出来,“当啷”一声又扔回匣里,然后对门外喊道:“来人哪,把这醉死鬼给我抬到后花园去!”话音刚落,冲进两个家丁,把陈无路抬出了上堂大厅。
起死回生
飒飒秋风卷着枯黄落叶,在刘家后花园里打着旋儿吹刮。无路躺在凉亭的石板上已经一夜一天了,身上落满了黄尘败叶,冷眼望去俨然是一具死尸。
黄昏的时候,刘梅德漫步来到后花园,他想亲眼看看无路醉死后的惨状,然后派人通知无路家,就说这贼子偷喝了刘家的御赐美酒,醉死在后花园里,让陈家那小寡妇速带二百两银子,到这里来还债收尸。刘梅德美美地想着:二十不浪三十浪,陈家那小寡妇刚近三十岁,虽生在穷人家,却如风雨中的牡丹,美貌动人姿色牵心,谅她死活也拿不出二百两银子,只好乖乖地以身抵债。这朵风雨中的牡丹,就是我刘某的案头玩物了……老贼不禁哈哈大笑着走上凉亭。
刘梅德用树枝扫掉无路脸上的草梗落叶,探身一看,不由惊得一抖!这孩子足足喝了七斤以上老酒,却是一口秽物未吐,满面红光地躺在石板上酣睡。这种上好的老酒,知府县爷放荡时也只能喝上七两,过了七两便烂醉如泥。可眼前这个十三岁的羊倌,却躺在这里似进入甜蜜的梦乡一般。
刘梅德猫下腰去,用手掌对无路的鼻孔一挡,温热的鼻息有力地冲出来,冲在刘梅德的手掌上又折回来,刺激得无路竟清脆地打了个喷嚏,梦呓般地哼了一声,吓得刘梅德浑身一抖,赶忙把手抽了回来,从花窖边扯过一张芦席,盖在陈无路身上。刘梅德眯眼望着夕阳,心里产生了一个更阴毒的想法……
天近三更的时候,刘梅德轻轻走出卧室,提着一把铁锤,直奔后花园走去。他佝偻着身子登上凉亭,一看芦席仍然苫在无路的身上,就运足了力气举起铁锤,照准无路脑袋的位置,“呼”地一声猛砸下去!
铁锤落地发出“当啷”的一声闷响,陡然崩起飞溅的火星。刘梅德被震得彻骨疼痛,握锤的手不由得撒开,铁锤“当”的一声落在地下,他则“嗷”地发出一声怪叫。他揭开芦席一看,陈无路早已踪影皆无。刚才那一锤,恰好砸在芦席下的一块石头上,致使芦席洞穿石头崩裂,震得刘梅德心里发颤手臂疼痛。
关东酒侠(4)
刘梅德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咬牙骂道:“什么人狗胆包天,竟敢坏了我的好事!”折回身就去找更夫赵大责问。赵大叫苦道:“老爷您忘了,您曾让管家告诉我,这几天不许下人进后园一步,那里的事我们一概不知。”刘梅德悻悻骂道:“都是些无用的奴才!”就回了自己卧室。
却说少年陈无路躺在凉亭的石板上昏睡了一夜一天,睡梦中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轻轻飘起,悠悠地荡漾在草地上空,寻找丢失的羊。一会儿又飘上闾山绝顶,看见一伙土匪正在宰羊剔肉,就大喝一声:还我的羊!可是瞬息之间眼前的一切又都不见了。无路又飘回自己家里,欣喜地对妈说:妈,孩儿我醉死了,给您挣了这块银子,算是儿子对妈的最后孝敬吧……可是伸手一摸银子不见了,他伤心地痛哭起来……
突然,有股热浪一冲,无路竟奇迹般醒来。他抬眼一望,周围一片漆黑,身上遮盖着芦席。他急忙将芦席掀掉,辨别周围环境,发现自己躺在凉亭里。
无路回想起和东家赌酒的事,伸手去摸那块赢得的银子。可是哪里还有银子!无路心中又气又急,顿觉一股无情的热浪冲撞全身,冲得他六神无主全身动摇,晃晃悠悠向前走去。他伏在园中假山上,立时浑身毛孔张开,簌簌的汗水像泉水一样流出,顺着头发、下颏、手臂、裤脚,下雨一般滴落下来,霎时间脚下的地面变成汗水的沼泽。
出了这场大汗,无路顿觉全身轻松。他顺手搬下一块假山石头,放在自己躺过的凉亭上又用芦席苫好,然后躲在假山后面,静观刘梅德怎样处置自己的尸体。
刚入三更,无路见刘梅德提着锤子走上凉亭,狠狠地朝芦席砸下去。无路立时明白,这是老狼怕他不死,要砸碎他的脑袋。气得无路捏紧了拳头。
等刘梅德走出后花园,无路急忙翻墙,逃出了刘家后花园。
无路踏着漆黑的夜路迅疾逃跑,天亮的时候,他来到四十里外的九条岭镇。这里离无路的家更远,他不敢回家,怕东家的人到家里去捉他。
无路害怕刘家的人追来,他穿着镇里的小巷走。不想经过一个挑着酒幌的酒店门前时,一股酒香扑来,竟诱得无路六神无主如醉如痴,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发疯般冲向店内酒坛,不打招呼不问价钱,“咚咚咚”将一坛酒喝个底朝天!店小二吓得面无血色,赶忙去向主人禀报。酒店老板花脸狐跑到店前一看,无路还在舔嘴抹舌地找酒喝,立时惊得瞪直了双眼。不等老板问话,无路回身向花脸狐鞠了一躬:“老板大叔,我得了一种怪病,闻酒不喝心里奇痒难受。刚才实在难忍,喝了您一坛酒。我身上又没有分文,只能靠干活来抵销酒钱,什么样苦活累活我全能干!”
花脸狐打量无路一番,轻蔑地笑道:“你这孩子好生无理,小小年纪见酒就喝,你得干多少活才能抵坛酒钱?再者说你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毛病,干不了三天活,还不把我这小店喝黄了?算我倒霉,小兄弟,赶紧走人,离开这里吧!”
关东酒侠(5)
无路认真地说:“大叔,哪有白喝人家酒的道理?这样吧,你家不是有田产吗?我可以到田地里去干活。只要不闻到酒味儿,我就不想酒喝。”
花脸狐翻翻眼睛,一想也对,家里南坡有十亩高粱正想请人去割,何不让这小酒鬼去割割看,就决定把无路留下。
陈无路干活特泼实,十亩高粱两天不到就割完了。花脸狐见这孩子真能干活,就给他单独开了间小屋,每天让伙计把饭菜送进小屋,吃完后就去地里干活。花脸狐得了帮手满意,陈无路混口饱饭吃求之不得。
自打那天早晨无路抢喝一坛白狼老酒起,这件事就像风一样传遍小镇。人们甚至把他传成了酒仙下凡,说他酒后脚驾祥云穿云破雾而去。渐渐地就有好事者想求见他。人们发现他给花脸狐家干农活,就有乡绅要花钱请他专门喝酒开赌场。这事传到花脸狐耳朵里,他一夜没睡好觉,临天亮时他才想过味来,别人能花钱请他喝酒打赌,我为啥就不能这样做呢?事不宜迟,先下手为强,从今天起我就改换他的工种,让他专门喝酒。
海量酒家
花脸狐备下了桌酒席,把无路从住处请到店中。无路怕闻到酒味儿犯瘾,用布衫把鼻孔和嘴巴裹起来。花脸狐一见他这副滑稽样,哈哈大笑着替他把布衫取下,毕恭毕敬地请他坐在首位。无路一时懵懂,就问花脸狐:“老板,你这是为了哪般?难道你觉得我欠你的太少,还要继续让我喝酒不成?”花脸狐挤弄着眼睛说:“从今后不许再叫我老板,你要叫我大哥,我要称你贤弟,我想与贤弟结成金兰之好,望贤弟赏脸,满足哥哥这一要求。”
无路说:“老板,我欠下你的酒钱尚未还清,哪里敢高攀与老板称兄道弟?”花脸狐说:“兄弟,都怨哥哥有眼不识金镶玉,前些时慢待了兄弟。今后哥要是对你有半个不字,愿受天地良心谴责。”“老板,千万别这样发誓。今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要出力气我绝不吝惜!”老板说:“我们先喝酒,然后磕头换谱再共图大业!”
陈无路和花脸狐酒足饭饱之后,真的在神龛前磕头,结为金兰兄弟。此后三天花脸狐与陈无路顿顿喝酒,餐餐吃肉,直待得无路心神不安,一再要求大哥快给他活干。大哥终于对他说:“兄弟,凭你成坛饮酒不醉的能耐,还愁没有银子花?从后天起,我们小店要更换门庭,我已托镇上马秀才写好了店名,叫做‘海量酒家’。咱们贴出告白,专门设局与天下豪士赌酒,谅他远近饮酒能家,哪个也没有兄弟的海量!我们必定场场赌赢,赢了大钱之后,你我平等对分,攒下钱后你好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陈无路听后,觉得自己已经走投无路,暂时在这里避一避风也是权宜之计,就应承了大哥的要求。
三日之后九月初九,正是良辰吉日,花脸狐的海量酒家正式开张。门楣上高悬海量酒家新做的招牌,店门两侧悬挂木雕楹联,上联写:酒量似海,能吞纳江河湖泊;下联是:气概如山,敢迎战各方豪杰。告白上则说,为弘扬饮酒雅风,本酒家特设赛酒赌桌。来者轮流坐庄随意下注,以饮酒多者为胜。酒店免费供给酒菜,敬候饮酒英雄前来夺冠。
关东酒侠(6)
酒店门前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花脸狐笑容满面把请来的贺喜宾客一一让进店中。来宾多是附近村镇的乡绅名流。宴席开后,大家一边饮酒,一边高谈阔论,赞扬花脸狐为地方饮酒英雄辟了一块用武之地,实乃一枝奇葩,日后必给地方增添异彩。
各路乡绅推杯换盏,弄得酒店热闹非凡。正喝到高兴处,花脸狐把陈无路引荐给大家说,我这位贤弟是酒中豪侠,不说能喝干九江八河,却也是天下酒家无对手。大家一看他是个孩子,便立时发出一片唏嘘之声。陈无路按着大哥的安排,逐桌给客人敬酒。敬完之后,他抱起拳头深深向大家鞠了一躬,谦恭地说:“无路少年无知,还望各位贤者多多指教!”这些话都是请马秀才教的,无路头脑聪敏记性特好,一一记在心中,都能逢场运用恰到好处。
当场就有不服气的。镇上有名的酒徒孙八两,扯着嗓子叫道:“喂,无路兄弟,能陪老哥我痛饮几杯吗?”大家听后同声起哄,拍着巴掌高叫:“对对对,陪陪八两兄弟,也显显英雄本色!”
无路无奈,瞟了大哥花脸狐一眼,花脸狐向他暗递眼色,鼓励他战胜孙八两:“来来来,无路贤弟,你就陪八两大哥少饮几杯!”
无路腼腆向前,低声问道:“孙大哥,您看兄弟如何陪您?”孙八两说:“按照酒桌规矩,我们先喝个‘哥俩好’吧,就是你我各满二两一杯,然后相撞同时饮干。”说着话,他取过两只瓷茶杯,“哗啦啦”满上二两老酒,递给无路一杯,自己端起一杯。无路学着八两的样子,举杯同他相碰,然后咕咕咕三口把酒喝尽。孙八两自恃能喝八两以上,但他饮不得急酒,原来想镇一镇这初生牛犊,却不料他竟三口见杯底。逼到场面上,孙八两也顾不了许多,只好咬牙将酒干了。大家齐声拍手叫好,好事者吵嚷再来一杯。孙八两老酒下肚,顿燃争强好胜的火焰,开口叫道:“无路兄弟,你还敢和哥哥喝个二进宫吗?”无路平静回道:“只要大哥有兴,兄弟我理当奉陪!”大家齐声喝彩,于是二人又将满满一杯酒举到齐眉处相碰,然后一饮而尽。此时的无路已酒瘾大发,他恭敬地对孙八两说:“孙哥是远近闻名的八两大量,我们已经喝了四两,请问哥哥我们能否再连干四两,以尽哥哥豪兴!”大家拍手叫好,有人竟拍起桌子助兴。孙八两虽然心里发虚,但拘在脸面上,已是开弓无有回头箭,只好壮着胆子答应。有好事者又把杯子换成碗,每碗用酒提斟四两酒。陈无路面无惧色,端起酒碗,像喝白水一样将酒喝干。不料孙八两却高声叫道:“兄弟你犯了酒桌规矩,不碰杯擅自独喝,这是小瞧朋友,要连罚你三杯!”
无路哪里懂得这些,只好呐呐认罚,一连气又干了三杯酒。宾客有的叫好喝彩,有的面生惧色,埋怨孙八两存心难为这涉世不深的孩子,万一把孩子喝出好歹,如何对得起花老板,就主张不要再喝了。
关东酒侠(7)
可是有人却喊道:“人家无路把罚酒已经主动喝了,八两兄应当把自己那碗酒喝了!”大家又是齐声叫好,激着孙八两把酒喝下。
孙八两已满脸泛红头上冒着热气,眼见得众矢难挡,耍赖说:“喝是要喝,但须要无路陪我同饮。”无路不理会八两耍赖,大方地说:“兄弟一定奉陪哥哥同饮!”于是自己又满上一碗酒。
二人举杯相碰后,无路坦然喝干一碗酒。孙八两却端起酒碗往腮边倒,弄得碗里的酒顺着脖领流走大半。
大家正想找个借口不让二人再喝下去时,却听“哗啦”一声响,孙八两将桌子靠翻,“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下。大家陡然一愣,去搀扶倒在地上的孙八两。好个陈无路泰然自若,孙八两已经烂醉如泥。
大汉雷声
花脸狐的赛酒赌桌一开张,远近的豪饮者便纷至沓来。酒店里高朋满座,热闹非凡。来者都是抱着必胜的信心乘兴而来,但是一席赌后都是烂醉如泥,扔下银子扫兴而归。
只几天功夫,花脸狐的钱柜就塞得满满的,乐得花脸狐睡梦里都发出笑声。自然,他把兄弟陈无路更为看重,不但给无路开了个漂亮房间,还让媳妇肥臀獾亲自服侍这位小兄弟的日常生活,弄得无路反倒发窘,只得提前把门闩好佯装已经睡着,肥臀獾只好扫兴而去。
花脸狐的海量酒家财源滚滚,引得镇上的同行都很眼热。那些赌酒赌输,扔下白花花的银子光身退场的主儿,更是气得咬牙切齿。甚至有几个混混想把无路劫走,弄到无人知晓的地方,弄清他为何饮酒不醉。但那花脸狐并不白给,他竟花钱给无路请个保镖,日夜和无路待在一起,弄得混混无从下手。
有一天酒店刚刚开板儿,来了两位大汉。为首的大汉年约三十岁上下,浓眉大眼,方面阔唇,身高七尺以上,满脸透着紫铜颜色。他说话的声音浑厚粗犷,走路的姿态稳健轻捷,骑着一匹枣红快马而来,身边跟着一位保镖,赶着一匹大青骡子,骡背上驮着沉甸甸的驮筐。
花脸狐赶忙热情相迎,让小二帮忙拴好牲口卸下驮筐。宾主寒暄之后,很快进入赌酒话题。大汉自报姓名雷声,和弟弟雷鸣经商路过此地,在街上听人议论海量酒家是个好去处,不但可以消愁解闷,还可赢回大量银钱,所以兄弟二人就慕名而来,愿在酒桌上决一雌雄。
花脸狐一看二人来者不善,就先安顿二位饮茶,自己退出身来和无路商量对策。无路听了大哥介绍,胸有成竹地说:“请大哥放心安排别的事情,我如在酒桌上赢不了他,愿以一命赔偿大哥的损失!”花脸狐急忙说:“兄弟,大敌当前千万莫说这丧气的话,哥哥的意思是告诉你千万莫要轻敌。”无路说:“大哥放心吧!小弟一定要赌赢这个雷声。”
赌厅里摆着一张硬木雕花八仙桌,桌上放着丰盛的酒菜。雷声让雷鸣从驮筐里取出银子,都是成封成封的,足足有三千多两。另有一只雕花木匣,匣子精美无比用铜锁锁着,一看便知是值钱的宝贝。
关东酒侠(8)
打点好银两之后,雷声对花脸狐说:“花掌柜,我雷声喝酒有个陋俗,从来不以大鱼大肉和丰盛菜肴下酒。请您把这些撤掉,只需新鲜大豆腐二十块,大葱三斤,油炸花生米三斤,一碗黄豆大酱足矣!”
时间不长,新叫的酒菜摆上桌子。雷声脱下长衫交给弟弟,摘下青缎子瓜皮小帽,向众人一揖,端坐在靠椅上。
陈无路走近酒桌,对雷声抱拳见礼,奶声奶气地说:“客官来此小店,折了英雄高躯。小弟山野顽童,有慢待客官之处万请海涵!”
雷声一听这孩子语出惊人,便知他不但饮酒海量,而且是个善于言辞的儒子,于是心里多了一道堤防,暗嘱自己要小心这个儒生酒徒。
双方见过礼后,雷声瓮声说道:“今日雷某带来白银三千一百两,作为赌注,愿与无路兄弟在酒桌上比出高低!”
陈无路笑脸相陪:“在下小弟陈无路,一定让大哥高兴而来,满意而归。请问大哥饮酒恪守哪些规范,望明示,小弟好共同遵守。”
雷声说:“我雷声是个粗人,不像小弟斯文懂礼。常言说酒桌前面没大小,能把酒喝下去就是朋友。今日喝酒我们不讲任何清规戒律。”无路说:“如此甚好。”
雷声说:“为了讨个吉利,我们先喝个‘二仙聚会’,用以庆贺你我兄弟有缘在酒桌相聚,我们哥俩每人各干两碗。这开场两碗就好比农夫浇田,要用头水把渠道洇透,然后再喝就畅通无阻了。”
花脸狐听了雷声说话口气,难免心里没底,心想天底下奇事奇人多着呢,无路能喝两坛酒,这雷声就不兴能喝三坛五坛?他面带怯色看了看无路,只见无路毫无惧色,笑吟吟端起酒碗,二人将碗轻轻碰了一下,各自轻松干掉。雷声将酒碗一翻,无路也学着将碗一翻,二人的碗里竟无一滴酒滴下。雷声朗声大笑:“够劲儿,够劲儿,哥哥今日遇到了和我一样的痛快人!”
两人吃过几匙花生米,开始喝第二轮,每人又连干三碗酒,叫做“三雄结义”。围观者对两位酒侠豪饮啧啧称颂。
雷声的这种喝法实际是投石问路,一来摸清对方酒量,二来以豪放气概压人。一般人喝下这五碗酒都会面有惧色,害怕对方惊人的酒量,可是无路饮下五碗后更加精神焕发,这倒使雷声有些没底,于是他要猛打猛攻,提出连喝十八碗,叫做“十八罗汉斗悟空”。
无路问雷声:“大哥,啥叫十八罗汉斗悟空?”雷声说:“这都是识文断字的人编出来的逗趣话,说白了就是找个借口好喝酒。”
酒桌上立时摆好三十六只豆绿小碗,雷声和无路每人面前各放十八只,都满上了白狼牌老酒。观看的人吓得面面相觑。
二人有如风卷残雪,一碗接着一碗将眼前的酒碗喝空了。
关东酒侠(9)
花脸狐吓得满脸滚汗,旁观的人惊得瞠目结舌,大家佩服二人真是棋逢对手。陈无路和雷声的感情更是近了一层。二人喝完酒后吃着大葱大酱和花生米,渐渐地各自谈起了心里话。无路觉得自己遇到了说书中讲的英雄侠客,让人肃然起敬,就把苦难的童年贫困的家境对雷声说了。雷声边听边点头皱眉,不时发出同情的叹息。
吃过一阵谈过一阵,雷声已不觉满脸殷红,脖子上的青筋像蚯蚓一样暴突起来。他自知已经微醉,决定赶紧离开这里,就站起身说:“今日大哥他乡遇知己,对小弟佩服至极!酒我们就此打住不再喝了,这些银子大哥认输送给店家,这红漆木匣里的东西赠送小弟。哥哥劝你今后不要再以饮酒为业,把里面的东西卖了,买头耕牛置些田产,回家陪娘过日子去吧!”
一席话说得花脸狐感激不尽,说得无路泪流满面,答应雷声再不以饮酒为业,但绝不收大哥的红漆木匣。花脸狐担心无路喝输赔不起银子,现在一看大汉主动认输留下恁多银子,心里既高兴又感激,就劝无路说:“雷大哥把宝物实心实意赠你,你一再推却反倒让雷大哥心里不快,这匣子哥哥替你收下了。”
雷声把匣子和钥匙捧给花脸狐说:“如此甚好。花老板,我可是有言在先,这三千一百两银子是给你酒店的。这匣子是给无路兄弟的。请你以后不要再让无路陪酒,放他回家去过平安的日子。如若你有失信,我雷声可不会不管!”花脸狐连连点头哈腰,一再表示一定按雷声的叮嘱去办。
大汉雷声和兄弟雷鸣转身告辞,无路和花脸狐紧紧跟随送出门外。雷声兄弟翻身骑上坐骑,在马上抱拳回身:“无路兄弟多多保重,花老板来日再见!”二人一提缰绳,立时蹄声“嘚嘚”蹚起一溜黄尘,霎时间二人消失在茫茫地平线上……花脸狐和无路送走雷声兄弟,转回身刚刚把银子抬进库房藏好,还没待收拾桌碗,店中伙计匆匆报道:“花老板,花老板,可不好了,街东正有几个官差打听我们酒店所在,有人说他们是到这里抓人的,您赶紧想法对付吧!”
花老板听后心里凉了半截,赶忙捧起红漆木匣,对无路说:“这是雷大哥给你的,你赶快藏起来吧!”无路说:“我不要,还是送给大哥你吧!”花脸狐急得满头大汗,“都火烧眉毛了还推辞什么?那哥哥就先替你保管吧!”
这时候一群官差已在门外喊叫,不待店家相迎,已如虎狼一般冲进屋内,为首的官差不容分说,“哗啦”一声掀翻桌子,弄得杯盘粉碎酒水横流。花脸狐陪着笑脸迎上去:“官爷慢来,官爷息怒,您有何公干慢慢对我说。”那官爷斥道:“我们是县衙捕快,奉了县爷之命,前来捉拿逃犯陈无路!”花脸狐立时惊得目瞪口呆,陈无路却抢前一步大声说道:“我就是陈无路,要杀要剐我担着,不关我老板的事!”那官爷将手一挥,喊道:“赶快将他拿下!”几个官差一拥而上,将陈无路绑了个结结实实。
关东酒侠(10)
仗义赎人
这队人马一行六人,是宜州县衙的捕快,为首的那位捕快班头名叫刘皮晓。
原来自那日陈无路逃出刘家后花园后,刘梅德心里十分沮丧。他自恃自己的谋划从来没有失败过,不想今日竟被一个小羊倌给耍了,使他抢占美妇的梦想破灭,心里怎能善罢甘休?所以第二天他就派管家刘熙剥,带着家丁去陈家捉拿无路。不想来到陈家碰了一鼻子灰,被无路妈问得瞠目结舌。无路妈连哭带闹向刘熙剥要儿子。刘熙剥一看无路真的没跑回家,只好狐假虎威地说:“今日暂且饶了你这泼妇,看刘老爷今后怎样收拾你!”而后带人撤出无路家。
刘梅德听了管家回话心里更加气恨,第二天他就进城去找干儿子。县爷赵恒文听了干爹的述说,不点自透地明白了干爹的点子是打在陈家那美貌寡妇的身上,就毕恭毕敬地说:“请父亲大人放心,不就是捉拿一个逃跑的小羊倌吗?孩儿一定把他捉拿归案送到父亲大人面前。”
赵恒文送走干爹刘梅德,就赶忙派人搜捕陈无路。捕快们在陈家附近搜查了三天三夜,也没看到陈无路的影子。刘皮晓就对赵恒文说,我看那小羊倌一定是醉死在哪个山沟里了,我们只好慢慢寻他的尸首。这事就不了了之的搁下了。
后来酒徒孙八两到处宣扬海量酒家有个小酒鬼,酒量似海骄横跋扈,喝倒了无数酒中豪杰,只有他孙八两不惧那酒鬼!这话终于传到管家刘熙剥耳里,刘熙剥就报告了主子刘梅德。刘梅德叫干儿子赵恒文速派人查清此事真假,刘皮晓这才带领一干人马来到海量酒家捉了陈无路。
当下不由分说就要带走陈无路,花脸狐赶紧替无路求情。说他还是个孩子,根本没干坏事,望官爷开恩手下留情,及早放了这个可怜的孩子。花脸狐向六名捕快每人送了五两银子,又把刘皮晓叫到僻静处,笑吟吟塞给他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刘皮晓脸上凶气立时去了七分,躬着腰身对花脸狐说:“花老板,兄弟我可是万不得已,为的是混口饭吃。其实这孩子犯了何罪我们下人哪里知道?今日承蒙店主错爱,你老兄有话就请直说。”
花脸狐赶紧对刘皮晓说:“我这小兄弟并无罪过,只求官爷您向县爷多进好言,大牢中让他少受些苦。等将来事情了结了,我还要重谢官爷!”刘皮晓一边揣好银票一边点头,然后换成一副凶脸,对外面高声说道:“我们这就将逃犯带进县衙,你等犯了窝藏罪,要时刻等着县衙传讯!”就忽啦啦离开酒店回了县城。
陈无路被推进县衙大牢里关了两天两夜也没人理他,第三天上午狱卒才打开牢门,将他带进县衙大堂。无路抬眼一看,大堂书案后坐着刘梅德和另一个穿着官服的人。那穿官服的人“啪”地拍了一下桌案,凶狠地叫道:“逃犯陈无路,你要如实招出怎样偷卖了东家的两只肥羊,怎样偷喝了刘老爷家的御赐老酒。你可知道,那老酒是当今圣上钦赐给刑部刘大人的,刘大人送回家把它供在大厅里。你偷喝御酒,按大清刑律当斩!本县念你年少无知,又看在刘老爷为你求情的份上,免去你的死罪,只判你交出罚银二百两,银子交齐当堂释放!”
关东酒侠(27)
就在这天凌晨,知县赵恒文在自己卧室中被神秘地削掉了脑袋……
京城里的刘琢得到家丁快马飞报,说他老爹遇刺身亡,便星夜不停快马加鞭,急急赶向家中奔丧。这天夜幕降临以后,实在人困马乏,只好住进了山海关城外一家客栈。刘琢仗势,逼着店家把所有的房客撵走,店中只住他们一行人马。为了自身安全,大门里又放了两名暗哨。
三更过后,万籁寂静之时,突然有人敲击店门要住店,惊醒了两名暗哨和店家。来人隔着门缝儿,不顾店家和兵卒冷言拒绝,哭着央求说,我哥哥得了急症死在求诊路上,我连夜往回背实在背不动了。望店家、官爷开恩,容我们只住半宿,天亮我们早早就走。店家不敢收留,那人就央求两个兵卒,又掏出三十两银子,给兵卒和店家每人十两。那人看三人得了银子心中动摇,就流着热泪哀求:“如果怕我们惊扰官爷休息,我就不住这里,只求你们允许把我哥哥的尸体寄存在墙根下半宿,就感恩不尽了。我一个人连夜回家取车,天亮前保证将哥哥拉走。”
兵卒店家得了银子,又架不住那人的哀求,便一齐出门去看。只见病者心脉不跳,一分鼻息没有。他们寻思如果把他放在店中僻静处,官爷在梦中又不知道,料也无大妨碍,就决定送个顺水人情,让死者偷偷寄存半宿。
死者弟弟千恩万谢,又给每人十两银子。军卒店家心里高兴,帮忙把死者抬进院内,放在门房边黑暗处,并用麻片苫好。
那死者正是雷声。一个时辰不到,麻片下的雷声从“闭气功”中清醒,他轻轻学了两声鸟叫,墙外的雷鸣应了一声。雷声轻轻跃上院墙,从雷鸣手中接过“勾魂绝命刀”,复又跃下院内,给熟睡中的兵卒点了穴脉,窜进刘琢住的客房,轻而易举地取下了他的首级,用麻片包了,敏捷地飞出墙外。雷声雷鸣兄弟二人快马加鞭直奔九条岭镇而去……
后来有放羊人发现,费秀环的坟头有人烧过纸钱,还供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从此之后,酒侠雷声和陈无路以及雷鸣花长生四人,在宜州大地销声匿迹。酒侠的故事被载入县志,几百年来在民众中流传。
女匪
民国十几年的时候,豫东一带活跃着一支女匪。队伍里多是穷苦出身的姑娘,而匪首却是位大家闺秀。至于这位小姐是如何沦入匪道的,已无从考究。她们杀富济贫,不骚扰百姓。打舍绑票,也多是有钱人家。
女匪绑票不同男匪,她们大多是“文绑”,极少动枪动刀。先派一位精明伶俐的女匪徒,化妆一番,潜入富豪之家当女仆,混上半年仨月,看熟了道儿,定下日期,等外围接应一到,便轻而易举地抱走了人家的孩子。然后托中人送书一封,好让主家准备钱财。
这一年秋天,她们又抱了陈州一富商之家的独生子。那富商是城里的首富,已娶了七房姨太太,方生下这一后嗣。七夫人很有学识,见娇儿被绑,悲痛欲绝,几经思索,便给女匪首写了一封信:
我愿意长跪在您面前哀求,看在上帝的面子上,把孩子安全地还给我,免除我的痛苦。我以一个母亲和你同属女性的身份,请你三思你所做的事对我全家造成的伤害。我要回孩子的愿望比要世界上任何东西都强烈,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来换回我的儿子,请你告诉我你的条件。
女匪首看了这封感人至深的信,很是欣赏,一时来了兴致,便回信一封:
我不愿跪在任何人的面前,我也不愿别人跪在我的面前。我只请求你看在上帝的面上,把我所需要的东西安全地送给我,免除我的人生之苦。我以一个女性的身份,请你理解你我命运的不同!一哲人说:谁都希望不跟着命运走,到头来,命运却又主宰着那么多人!由于命运之神把我推上了匪道,因而我需要生存和向一切富人报复的愿望比要世界上任何东西都强烈!我愿意为你保全你的儿子,请你拿出三千大洋来,于本月×日在我随时通知你的地点换回你的儿子!为保险起见,请不要告诉任何人!
那夫人接到女匪首的信,颇为惊讶!她万没想到女匪首竟也如此知书识礼,文采照人!她产生了见见那才女的心情,当下准备三千大洋,等到匪首的通知,亲自坐船去了城东的芦苇荡里。
女匪首并不失约,等观察四下无动静后,便威风凛凛地出现在一只小船上。大红斗篷,迎风招展,于碧绿的青纱帐中,犹如一朵硕大的红牡丹,映衬出眉目的秀丽和端庄。七夫人惊愕片刻,才发现那个曾在她府上当过丫环的女匪正逗着她的孩子玩儿,她那颗悬挂的心才落了下来,忙让人亮出大洋,让女匪首过钱。女匪首笑笑,打出一声呼哨,芦苇荡里旋即窜出一叶小舟,上面有女匪二,各佩枪刀,接过大洋过了数,又箭般地驰进芦苇荡的深处,淹没在一望无际的绿色里。这时候,只见女匪打了一下手势两船靠拢。那女匪递过孩子,交给夫人。可万没想到,孩子竟不愿找他的生身母亲,又哭又嚎,紧紧地搂抱住了女匪的肩头。
夫人惊诧万分,痛心地流下了泪水,对女匪说:“万没想到,你们首先绑走了孩子的灵魂,令我颤栗!”
女匪首大笑,说:“孩子毕竟是孩子,每一个女人向他施舍母爱,他都将会得到温暖!尊敬的夫人,这些是用金钱买不到的!常言说:生身没有养身重!你想过没有,当你抱走你儿子的时候,我的这位妹妹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夫人抬起头,那女匪正在伤心地抹眼泪,好似有着和她同样的悲哀!
夫人感动了,对女匪首央求:“让这位妹子还回我府当丫环吧?”
女匪首望了夫人一眼,说:“由于她已暴露了身份,我认为不太合适!你若想让你的儿子快乐地回去,夺回那用金钱买不到的东西,可以在我们这里住上几日!”
七夫人秀眉紧蹙,迟疑片刻,毅然上了匪首的小舟……
(一)
丁惠在一家医院当护士,这天下班后,她路过一个菜市场门口时,只见那里围拢着一群人,走到面前一看,一个中年男子抱着一个六七个月大的小孩坐在地上,面前有一张白纸写着字:“本人黄小兵,家住本市惠民小区5单元101室,因妻子突发车祸意外死亡,加之我和妻子都没有父母,现决定将6个月大的女儿送给好人家抱回去抚养,并办理收养关系,本人每月另支付抚养费300元,条件是每三月见女儿一面”,下面留有联系电话。
丁惠有点动心了,丈夫两年前在外出途中不幸离她而去,由于两人都想趁年轻时多于些工作,结婚后一直没有要孩子,可想不到丈夫竞这么快离自己而去。她和丈夫感情深厚,自丈夫去世后,她就跟一直单身的母亲过,两年来,尽管母亲一直要她再找一个,说自己老了迟早要死的,生活也不是一个人过的等等,可丈夫的音容笑貌一直徘徊在丁惠的脑海中,虽然有同事给自己介绍了好几个,但丁惠感觉都不合适,如果将这个小女孩抱回去抚养,不仅自己不再孤单,而且这个家还多份温馨和欢乐。
丁惠正准备上去询问具体情况时,旁边有人悄悄嘀咕道:“我估计是个骗局,谁会把自己的亲骨肉送给别人,现在的人贩子真是心狠手毒,好像自己没有孩子,真是造孽啊,”
“不可能吧,你看那小女孩面黄饥瘦,一定是没办法抚养了,否则谁会把孩子送给别人还另给抚养费,你看还留有家庭地址呢。”另一个说。
“唉,我听说现在的人贩子诡计多端,手段高明,先将小孩无偿地送给你,等你与孩子建立了深厚感情后,他就再上门索要钱财,让你骨肉分离,届时你欲罢不能。”
一旁的丁惠迟疑了,还是回家跟母亲商量一下吧,不妨听听母亲的意见,边想边用手机记下了那个黄小兵的电话号码。一进家门,丁惠就直奔厨房问正在做饭的母亲,谁知母亲听后不同意:“妈知道你心眼好,假若是个骗子呢,再说了,你还要找对象成家,带一个孩子咋办,到时谁要你呀。”丁惠没有跟母亲争执,她觉得母亲说得也有道理。
吃完晚饭后,在看一部家庭电视剧时,触景生情;忽然勾起了她对丈夫的思念,于是躺在床上两眼汪汪,可不知咋的,菜市场门口那个小女孩的面孔忽然映入了她的眼帘,耳边好像传来那小女孩在大声哭泣地叫着“妈妈,妈妈”,可她妈妈出车祸意外死了,“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孩子没有妈妈多可怜呀。“我要收养这个孩子,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此生再不嫁,将她抚养成人,和她相依为命。”丁惠立即从床上坐起来,穿好衣服跟母亲说单位临时有事后,骑车直奔下班路过的菜市场,她要跟那个黄小兵说,自己收养这个女孩。
等丁惠来到菜市场门口,那里早没有了人,也是,都过去好几个小时了,要么那女婴已被好人领走了,要么孩子太小天气又冷,黄小兵把孩子领回家了,丁惠真后悔下班时的犹豫,她立即掏出手机给黄小兵打电话,可一连打了好几遍,说对方关机了,咋回事呀?回到家门时,丁惠忽然改变主意,拦了一辆出租车,她要去黄小兵的家惠民小区5单元101室,假若孩子还没有人领走,她就将孩子领回家。
不一样的女人(2)
(二)
可敲了半天门没有一点声讯,丁惠又敲开了对门邻居,想打听一下具体情况,对方告诉她,好像对门就姓黄,具体情况不清楚,也是,眼下的城里人,住在一个单元楼也相互不认识。走到小区门口,丁惠正探头问门房值班人员时,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婴儿的哭泣声,“囡囡别哭,咱们到家了,爸爸明天再给你找妈妈,找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妈妈,”一个男人的声音。丁惠回头一看,正是那个黄小兵,自我介绍后,她便来到了黄小兵的家,只见房里乱糟糟的,丁惠轻轻叹了一口气,男人没有女人不像家呀。随即她问黄小兵的手机咋打不通,黄小兵抱歉说,刚才不小心摔坏了手机。
和黄小兵聊了几句后,丁惠直入主题,并将晚上下班路过菜市场的情形及刚才寻找他父女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她从身上掏出身份证及临出门时拿的房产证递给了黄小兵:“黄大哥,丈夫去世后我和母亲一直相依为命,家里急需要一个孩子给我们带来温暖和亲情,我不要你的每月300元生活费,也不限制你三个月看一次女儿,可随时来,”丁惠边说边从黄小兵手中接过孩子,而小囡囡则睁大眼睛地看着丁惠并笑了一下,这一瞬间,丁惠喜欢上了这个孩子。
黄小兵告诉丁惠,他是孤儿,女儿刚三个月时妻子遭车祸意外死亡,他又当爹又当妈,没办法只好请了一个保姆,由于自己是公司的技术骨干,平时工作忙碌,经常加班加点到很晚才回家,顾不上孩子,前几天那保姆说太累要加工资,我不同意后她就不干了,随后又找了几个都没干一天就走了,万般无奈之下才我将孩子送给别人抚养,只是想给可怜的女儿找个好人家,并随时去探望女儿。
随即,丁惠和黄小兵协商起孩子领养事宜,丁惠提出先将小囡囡领回家暂且抚养一个月,她的打算是,全面检查一下这孩子有没有其它先天性疾病,眼下,一些父母将先天性疾病婴儿送给别人的事不少。
由于丁惠一下子喜欢上了小囡囡,现场在和黄小兵办理了临时试抚养书面协议后,当晚就将“女儿”抱回到家,而母亲一见后也喜欢上了这个“外孙女”。第二天,丁惠就抱着囡囡来到医院,对她做了全面的身体检查,听医生说囡囡身体健康,面黄肌瘦只是营养不良造成的后,丁惠放心了。从这天起,丁惠只要在家就围着女儿转,在单位上班时还不停地给母亲打电话问女儿情况,她全身心地投入到小囡囡的抚养中。
不一样的女人(3)
(三)
一个月试抚养期到了,这天,黄小兵来到丁惠家中,一个月不见女儿,只见囡囡又白又胖,他抱起女儿亲了又亲后,立即和丁惠来到民政部门办理收养关系,谁知,民政部门一听不同意,因为按照国家相关规定,亲生父母是不能将自己的孩子交给别人抚养并办理法定收养关系的。丁惠对黄小兵说道:“不就是一张纸吗,只要咱们心中都有这个女儿就行了。”黄小兵在赞同后,和丁惠签定了一份双方约束的收养协议,好让丁惠定下心抚养小囡囡。
这天,丁惠正在上班,黄小兵打来电话,说自己明天将被公司派到外地,暂且几个月不能回来,丁惠告诉道,虽然他暂时见不到女儿,但可以通过电话跟女儿交流,可想不到,黄小兵这一去就是两年,原来他被公司派到外省一个分公司当经理,两年间他每半年回来一趟探望女儿,平时慰问的电话也不断。
一转眼,囡囡三岁多了,并上了幼儿园,这天是礼拜天,天气晴好,一大早,丁惠就和母亲领着囡囡来到儿童公园玩,因一时内急,丁惠去了趟厕所,回来时她远远看见除了母亲和囡囡外,还有一个女人在逗囡囡玩,并拿一个相机给囡囡不停地拍照,丁惠立即跑到面前,问那女人是谁,为什么给囡囡拍照?那女人忙解释道,她是晚报副刊的编辑,过几天她主持的一个栏目要配一张孩子的照片,见丁惠的女儿活泼可爱就拍了一张,如丁惠不同意,她立即删除刚拍的照片,见女儿能上晚报,丁惠便同意了。
接下来的好几天里,丁惠天天关注晚报,可翻遍了每天晚报的各个版面,也没见女儿的照片。这天,丁惠因外出办事路过晚报社,下车后她进了晚报社想问女儿的照片哪天能刊出。副刊那几个女编辑都在岗,她一一看了后,没有那个女编辑,且女编辑们告诉她,晚报副刊近期没有因栏目需要刊登孩子的照片,即使需要也是从网络上下载。回来的路上,丁惠心里一直不安,那个给女儿拍照片的女人是谁,她为什么撒谎,那女人个子不高,好像有四十多岁,她是谁呢?
这事过完后不久的一天下午快下班时,丁惠路过幼儿园,看见女儿和其他孩子在园内的草坪上玩游戏,便站在幼儿园的铁门外观看,这时,一个女人拿起相机不停地给囡囡拍照,随即从侧门坐着一辆车走了。丁惠有些奇怪,忙招手正在给孩子做游戏的老师,问那拍照的女人是谁?老师告诉丁惠,那女人说她是晚报的副刊编辑,因栏目需要拍几张孩子照片。此时,丁惠想起来了,上次在儿童公园给女儿拍照的就是这个女人,就在丁惠思索时,一旁的老师又说道,那晚报副刊编辑近半年来幼儿园好几次了,每次都提出来给囡囡拍照,说囡囡是所有孩子中最可爱最上镜头的孩子,这个神秘的女人到底是谁呢,她为什么老给囡囡拍照。正巧,前几天,黄小兵从外省被公司调回来了,并因业绩突出当上了公司的副总经理,丁惠忙把疑问跟黄小兵说了一下,黄小兵先是一愣,继而问了那女人的长相后,说道:“是不是哪个照相馆的或者摄影爱好者,专拍漂亮小女孩的照片放在博客里供人选用后挣稿费,我在网络上看到过有这样的事。”见黄小兵这么说,丁惠也没往心里去。
不一样的女人(4)
(四)
今天是囡囡的五岁生日,一大早,丁惠就给黄小兵及表姐打电话,叫他们晚上来给囡囡过生日,下午,丁惠请了假给女儿订了一个大蛋糕,并买了很多囡囡爱吃的东西。正和母亲在厨房忙碌时,黄小兵领着女儿从幼儿园回来了,紧接着表姐一家也来了,生日正式开始前,表姐将囡囡喊到隔壁一个房间出来后,囡囡的五岁生日正式开始,当诱人的大蛋糕插上五根蜡烛后,表姐对囡囡说道:“囡囡,快许个愿吧。”囡囡双手合一,嘴里念叨了几句,随即一口气使劲吹灭了五根蜡烛。这时丁惠的表姐问:“囡囡,你刚才许的啥愿啊,能不能跟我们说说呀?”
囡囡忽然将丁惠和黄小兵拉到自己的两边,然后双手搭在两个人的肩上拢在一起后,大声地说道:“我许的愿是,妈妈和爸爸现在就结婚。”
什么?现场的人都愣住了,黄小兵用手点了一下囡囡:“胡说什么呢。”想不到囡囡委屈地哭了,丁惠一把将囡囡抱在怀里低下了头,她心里清楚,囡囡许的这个愿是她提前告诉表姐,并由表姐刚才将囡囡叫进隔壁房里交待的。通过这几年黄小兵来家探视女儿的频繁接触,丁惠觉得黄小兵人品好,工作能力强,女儿已离不开他,而自己也从心底里喜欢上了这个只比自己大几岁的男人,同是天涯沦落人,这个男人值得托付终生。
一旁的表姐赞同道:“童真无邪,囡囡说得对,我做你们的媒人,明天就完婚。”丁惠的母亲高兴地笑了:“孙女说到我心里了。”而黄小兵满脸的通红,其实,他也从心底里喜欢上了丁惠。
自从和黄小兵结婚后,丁惠觉得自己像生活在蜜罐里一样,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这天,她在医院接到黄小兵单位同事打来的紧急电话,说黄小兵在工作中突发脑溢血正送往医院,病情危急。什么?丁惠赶到医院,只见黄小兵正在手术台上抢救,且时昏时醒,丁惠跪在手术室前,嘴中说着地保佑他平安的话。这时,手术门开了,出来一个护士,叫丁惠快进去,病人有话要说。来到黄小兵面前,丁惠一把抓住黄小兵的手跪倒在地,眼泪簌簌往下流,黄小兵慢慢说道:“囡囡……囡她妈,我这是家族的遗传病,怪我没有告诉你……你,估计不能和你白头到老了,你一定要保护好咱们的囡囡……囡,以后假若有人找你麻烦,记着,咱家左抽屉最底下有我写的一封信,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打开……”正说着,一旁的监控仪器发出了警报,黄小兵头一歪,医生紧急抢救,可黄小兵还是去了另一个世界。
丁惠哭得死去活来,可人死不能复生,她叹息自己命苦,决定此生再不嫁了,全身心地将囡囡抚养成人,让黄小兵九泉之下瞑目。
就在黄小兵离去半年后的一天,丁惠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的女人电话:“你是丁惠吗,我想约你今晚八点在你们家附近的云峰酒吧,我有事求你。”
“有事求我,你是谁呀?”丁惠有些莫明其妙。
“我就是那个给囡囡拍照的人。”女人说完挂了电话。
什么?给囡囡拍照的神秘女人,丁惠瞪大了眼睛,她为什么撒谎自己是晚报编辑,为什么给囡囡拍照?
吃过晚饭后,丁惠跟母亲说她去医院替一个同事代一会儿班就出去了。来到云峰酒吧刚坐下,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她耳边想起:“对不起,囡囡她妈,我来迟了。”丁惠抬头一看,是一个不认识的女人,看上去很苍老,三十多岁,长头发,高高的个子,虽满脸黑瘦,但看上去很清秀,当姑娘时一定是个美人,仔细打量后,丁惠觉得不是那个偷拍女儿照片的女人。
“你是谁?找我干什么?”丁惠警惕地问。
那女人没说话,而是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个信封,从里面倒出来七、八张照片,丁惠拿起一看,不禁愣住了,这些照片是女儿囡囡这几年不同时期的,她脱口问道:“你怎么会有我女儿的照片?谁拍的?”
“我叫朱晓玲,这些照片是我委托我的小姨拍的并从网上传给我,我每天都在想念囡囡,因为我是囡囡的亲妈妈,求求你将女儿还给我。”
什么?丁惠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两眼直冒金星,要不是那个叫朱晓玲的女人拉她一下,她会跌倒的。在稍微镇定后,她忽然想起黄小兵曾经说过的话,“你胡说,黄小兵在世时,说你在女儿三个月时出车祸意外死亡了?”
“黄小兵没说错,那是我绝情抛开他们父女后叫黄小兵这么说的,不怪黄小兵,这一切全怪我,我不应该贪图享受,被金钱所迷惑……”从朱晓玲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中,丁惠确认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黄小兵的前妻,女儿囡囡的亲妈……
不一样的女人(5)
(五)
朱晓玲和黄小兵原来同在一家公司工作,那一年,漂亮的朱晓玲回绝了很多小伙子的求爱后,毅然嫁给了技术能力强但家庭一贫如洗的孤儿黄小兵。刚结婚那阵子两人还互敬互爱,可随着朱晓玲怀孕并生下女儿囡囡后,家里的费用一下子增大,那阵子公司效益不好,工资不按时发还偏低,就在家庭生活非常困难的当口,从小就贪图享受的朱晓玲被另一个曾经追求她的私企老板勾上了,于是在女儿只有三个月大的时候,她绝情地跟黄小兵离了婚,抛夫弃女地去了南方,可那个私企老板在玩弄了她几年后另有新欢,一脚将她踢开,而身在异乡的她无脸回家,其实那个虽然贫穷但温馨的三口小家早被自己无情地击碎了,绝望之中她想到了被自己狠心抛弃的女儿,并通过生活在那里的小姨知道了囡囡被丁惠领养,看到小姨偷拍来的囡囡一天天长大的照片,她越发想念女儿,她要女儿回到自己的身边,因为她是她的亲妈妈……
一旁的丁惠早已满脸泪水,她同情眼下这个无家可归的傻女人,是她自己将最亲的两个亲人抛弃了并拱手让给了别人,可她又从心里痛恨这个异想天开、恬不知耻的女人,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亲骨肉,怎么想抛就抛想要就要呢,囡囡眼下已是我的女儿,和她早已没有关系了,尽管她是囡囡的亲生母亲。想到这,丁惠擦拭了一下眼泪后站了起来,对着朱晓玲冷冷地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这世界没有后悔药,囡囡是我和黄小兵的,我绝不会还给你,”说完就要出门。
朱晓玲一把拉住丁惠,继而跪在地上抱住丁惠的双腿哭泣道:“丁惠,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要回自己的女儿,我对不住她,但请你看在我在这个世界上还只能活一年的份上,求求你让我跟亲生女儿在一起生活一年吧,在这最后的日子里我要好好对她,补偿她曾经失去的母爱,一年后当我离开这个世界前,会亲手将囡囡还给你。”
丁惠一愣:“只活一年,什么意思?”
朱晓玲从衣兜里拿出一张纸递到丁惠手里:“这是医院给我的病危通知书,因我在南方生活不检点患上了绝症,已到晚期,最多还能活一年。”
丁惠接过朱晓玲递来的医疗诊断书,作为医院的护士,她知道这种绝症的后果和生,命极限,她将朱晓玲扶起,喃喃地说道:“让我回家想一想。”
回到家很晚了,母亲和女儿都已经睡着了,她呆站在囡囡的床前,趁着从窗户外照进来的月光,仔细打量着床上熟睡的囡囡,虽然她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但自从囡囡做了自己的女儿后,丁惠就把全部的母爱倾注在囡囡身上,比自己亲生的还亲生,她一时一刻都离不开囡囡了,何况一年呢。忽然,她抽泣了起来,惊醒了母亲,母亲坐起来问她咋了,丁惠道出了实情,谁知母亲听后说道:“绝不能将囡囡还给她,那个狠心的女人。”丁惠立即用手捂住了母亲的嘴:“妈,别骂了,她也挺可怜的,我已经想好了,就让她在最后的日子和亲生女儿在一起度过吧,一年很快就会过去的,她也答应让我们时常去探望囡囡。”
母亲望着丁惠:“你不会让她骗了,那种病真那么厉害,那样的女人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想当年她抛弃黄小兵父女,再说囡囡愿意吗。”
丁惠安慰母亲道:“刚才我打电话和院里的一个老专家进行了求证,那绝症已无药可治了,最多只活一年,囡囡我跟她好好解释,这孩子懂事,一下子有两个妈妈多高兴呀。”
第二天正巧是双休日,囡囡不上学,一大早丁惠就给朱晓玲打电话,朱晓玲立即赶了过来,见到囡囡后,丁惠忙给女儿介绍,其实,囡囡也知道了丁惠不是自己的亲妈妈,并知道亲妈妈已经死了,想不到今天亲妈妈又活了,当听到丁惠让自己跟亲妈生活时,囡囡先是哭着不同意,当后来听说丁惠和奶奶每天去探望自己时,小姑娘总算同意了。
不一样的女人(6)
(六)
一转眼,一年快要过去了,这天,丁惠和母亲去朱晓玲家探望囡囡临出门时,囡囡拉住丁惠,在她耳朵悄悄说道:“妈妈,我一点都不喜欢那个亲妈妈,还是您和奶奶好,我啥时候回到自己家呀。”
丁惠说道:“囡囡,别瞎想,都是妈妈,哪有什么不好的呀,你跟亲妈妈时间短,时间长了就喜欢了。”
回来的路上,母亲提醒道:“丁惠,你不是说,那个朱晓玲只活一年吗,你瞧快一年了,她哪有病的样子啊,满脸红润,是不是被她耍了?”丁惠也有这种预感,难道说朱晓玲真骗了自己,还是这期间她的病有好转,因为,丁惠曾先后给朱晓玲介绍过几个老中医,要是朱晓玲的病真治好了,这囡囡咋办呢。
这天,丁惠正在上班,一个女人来到医院找她,自称是囡囡新来的老师,说囡囡已经两天没上学了,打她妈妈朱晓玲留下的电话打不通,通过打听才找到丁惠。什么?囡囡这几天没上学?这两天,因母亲生病,自己手里事情又多,就没有去朱晓玲家看囡囡,想不到孩子两天都没去学校了,怎么回事呀。丁惠立即拨打朱晓玲的电话,却是已停机,随即她和老师快快赶到朱晓玲的家,却是“铁将军”把门,“我的囡囡,你到哪里去了啊,”丁惠急得哭了,邻居告诉说,前天的一个晚上,看见一辆车拉着她们走了,这几天再没见人。此时,丁惠预感到自己被这个朱晓玲骗了,她马上来到附近的派出所报了案,派出所当即介入了调查,可一个星期过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丁惠快绝望了。
这天,勉强到医院上班的丁惠正在思念囡囡,一辆警车开到医院门前,从警车上下来两个人找到她,其中一个说道:“你就是丁惠吧,我是法院的,特来给你送传票……”
传票?谁把我告了?丁惠忙接过一看,除传票外还有一份民事诉讼状,签完字后,丁惠一看后就怔住了,是朱晓玲将她告下了,朱晓玲在诉状中说,她是囡囡的亲妈,说黄小兵既然死了,那女儿囡囡就应该由其亲生母亲抚养,官司定在一个星期后。
真是祸不单行,“屋漏偏遭连阴雨”,一年多前丈夫黄小兵刚去世,想不到他的前妻朱晓玲诈病又来夺女儿,眼下又将囡囡拐走,丁惠差点晕倒在地。
一个礼拜后,官司按时开庭,原来这朱晓玲在南方听这里的小姨说,黄小兵因病去世了,于是赶快回来跟丁惠要女儿,又害怕丁惠不会同意,于是诈病取得丁惠的同情后,先将孩子要回身边后进行感情培养,以亲妈妈的优势慢慢疏远与丁惠的感情,想不到快一年了,囡囡跟她不亲不热,一天到晚想着丁惠,而自己的诈病即将暴露,于是偷偷带着囡囡来到一个乡下亲戚家,这个亲戚给她出主意,说躲也不是办法,还是通过法律途径来解决,于是朱晓玲就直接来法院起诉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此时,法庭上的丁惠死活不同意还回女儿,她哭泣着这几年抚养囡囡的艰辛以及囡囡给她带来的快乐和幸福,最后她对着朱晓玲叫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年你抛夫弃女,怎么想抛就抛想要就要呢,囡囡是我的女儿,和你早已没有关系了。这世界没有后悔药,囡囡是我的命,失去了她我也不想活了,我绝不会还给你。”
案件审得很快,法院当庭就进行了宣判,根据国家法律规定,亲身父母有权利要回自己的子女,法院判决丁惠在宣判生效后一月内将女儿还给朱晓玲,而朱晓玲必须支付给丁惠一定的抚养费,听完宣判后,丁惠一时接受不了,当即晕了过去。
不一样的女人(7)
(七)
从医院苏醒回家后,丁惠眼泪止不住往下流,一旁的母亲也陪着她流泪,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见到女儿囡囡了,而平常一天不见她都想得要命。这时,丁惠看见了卧室里挂着的全家福照片,那是囡囡四岁生日时照下的,可如今黄小兵走了,囡囡被法院判给了那个歹毒的女人,而母亲已风烛残年……
这时,母亲抹着眼泪走出了卧室,丁惠从下午到现在都没吃饭,母亲又给她热饭去了。忽然,丁惠将卧室门轻轻关住,迅速从床底下拿出一包安眠药,这是法院开庭前她从各药店分批购买的,如果届时法院判决囡囡归朱晓玲,而黄小兵已走了,心肝宝贝囡囡又要离开她,这活在世上有啥意思,还不如一死了之。她立即端起桌子上的一杯水,拧开瓶盖正想将药放入嘴里,忽然想到要给心爱的囡囡和母亲留份遗言,于是在几个抽屉翻找信纸,这时一个“丁惠亲启,黄小兵绝笔”的黄色信封映入眼帘,此时,丁惠想起了黄小兵去世前在医院的叮嘱,她立即拆开信,看着看着,她将信紧紧捂在胸前,喃喃地说道:“囡囡,妈妈不想死了,妈妈明天就去申诉,妈妈永远会和你在一起……”
当法院第二次开庭时,丁惠对着法官说道:“法官同志,我女儿囡囡不是朱晓玲的亲生女儿,她无权要回,请求法院进行亲子鉴定。”
什么?包括法官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她们想不到丁惠会提出这样的理由和诉求,朱晓玲站了起来说道:“法官同志,这个女人想我女儿想疯了,囡囡就是我的亲生女儿,鉴定就鉴定,让她彻底死了这份心。”
“你有什么证据和理由?”法官问道。
丁惠忙将黄小兵留下的的那封信交给了法官,审判席上的几个法官立即传阅起来,随即法庭宣布囡囡和朱晓玲进行快速亲子鉴定,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囡囡和朱晓玲不存在亲子关系。
什么?囡囡不是我的亲生女儿,朱晓玲如坠云里雾里,自己怀胎十月,她哪里肯相信,立即要求进行最权威的DNA鉴定,结果也很快出来了,她和女儿囡囡没有亲子关系。
当朱晓玲瞪大眼睛责问丁惠,囡囡咋不是自己女儿时‘,丁惠说道:“其实是你害了那个女儿囡囡。”随即将黄小兵的那封信内容告诉了她:“你和黄小兵离婚后,因无人照料,一天,黄小兵趁几个月大的囡囡睡着后正在厨师做饭,想不到的是囡囡翻身时从床上摔了下来,因头部损伤严重,最终不治而亡。安葬囡囡后,黄小兵几乎天天去一趟墓地去探望女儿,哭泣自己没有照顾好女儿,一天晚上,他从墓地回来途中,路边一个女弃婴在哭泣,黄小兵认为上天又赐给他一个女儿,便抱了回来,把他当成亲生女儿囡囡来抚养,也没告诉任何人。而在突发家族遗传的脑溢血前,黄小兵担心前妻来找麻烦,于是提前写了这封信……”
这封信不仅击碎了朱晓玲夺女的阴谋,也救了丁惠,使她的心血没有白费,好人一定有好报!
早年徐克拍的《青蛇》,是借了香港女作家李碧华的小说神髓来打造,讲人妖殊途的恩怨纠结。如今程小东继《倩女幽魂》之后,拍了这部《白蛇传说》,剥开神话传说中的“禁忌之恋”,重新诠释《白蛇传》的故事。
《白蛇传说》刻意将人妖界线模糊了一番。兴许是如今都在走小清新路线,妩媚诱惑的妖精形象已经过时。黄圣依与蔡卓妍可说是妖气全无,反而清纯素雅,与林峰扮演的斯文许仙倒也般配。片中,原本最爱棒打鸳鸯的降妖大师法海处在两难境地。
最有意思的,是小青与能忍的感情。二人原本就互有好感,加上能忍被蝙蝠妖所伤之后,体质界于人与妖之间,他开始体会到妖的一些苦衷,于是与小青更加惺惺相惜起来。同时,能忍作为法海的得意弟子,突然变成妖怪,也令这位师傅左右为难,杀还是不杀?这是个问题。
李连杰扮演的法海与《青蛇》中赵文卓演的法海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们对妖怪没有想象中那么苛刻,虽有原则,却也懂得反省。区别在于,李连杰版的法海是因见证白素贞与许仙生离死别之疾苦,加上能忍的尴尬现状,才扪心自问降妖的现实意义;而赵文卓版的法海则是情欲难抵,心魔作祟,更残酷也更真实一些。所以说《白蛇传说》走了正统的路子,但又不乏思考,演员也相当卖力。
这部戏里尽管有摒弃不掉的通俗元素,戏码也没有特别新鲜,但场面做得漂亮很要紧。《白蛇》占了这样的先机,给足观众视觉享受,而且剧本并没有因特效而变弱。
□小庄
唐伯虎是明朝著名的画家和文学家,小的时候在画画方面显示了超人的才华。唐伯虎拜师,拜在大画家沈周门下,学习自然更加刻苦勤奋,掌握绘画技艺很快,深受沈周的称赞。不料,由于沈周的称赞,这次使一向谦虚的唐伯虎也渐渐地产生了自满的情绪,沈周看在眼中,记在心里,一次吃饭,沈周让唐伯虎去开窗户,唐伯虎发现自己手下的窗户竟是老师沈周的一幅画,唐伯虎非常惭愧,从此潜心学画。
叶瑞亭刚出诊归来,便被妹妹钱叶氏的家仆十万火急地请了过去。因为钱叶氏突然咳血,把少爷钱文渊吓坏了,只得请作为郎中的舅舅过去看看。
钱叶氏是叶瑞亭唯一的妹妹,15年前死了丈夫,独自拉扯独子钱文渊长大。钱文渊聪明过人,前年考中举人,正准备明年春闱。眼看妹妹就要苦尽甘来,难道竟有命无运?想到这里,叶瑞亭心里一痛,抱着药箱朝妹妹家走得飞快。
好不容易赶到钱家,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叶瑞亭的心沉到了谷底:妹妹这病,分明是肺痨!不过看脉息,症状还浅,若是细心调养,有七分把握能治愈。
他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钱叶氏却对他使了个眼色,笑着说:“渊儿就是毛躁,你外祖父生前是京城名医,舅舅也是杏林高手,我即便不能给人看病开方子,还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无非是肺热罢了!你快去吧,若耽误你读书上进,我有何面目见你死去的父亲?”叶瑞亭无奈,只得对眼巴巴看着自己的钱文渊说:“确实是小毛病,吃几服汤药就好……”
钱文渊走后,钱叶氏支走屋内的下人,这才向叶瑞亭询问病情。
叶瑞亭嗔怪地看着她消瘦的脸,把病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她,要她卧床休养。钱叶氏面色凄然,低头想了想,求叶瑞亭帮她保守秘密,现在正是钱文渊攻读的紧要关头,她不能让儿子分心。叶瑞亭气极了,大骂:“先不说文渊功底深厚,未必就会落榜,春闱三年一次,可你的命只有一条!文渊才刚满二十,晚几年考又怎么了?你不让他尽人子的义务,将来他知道真相后,又要如何自处?”
钱叶氏哑口无言,随即却固执地说:“天底下没有拉子女后腿的母亲,何况知子莫若母,你外甥除了读书做学问,其余一概不会,知道了我的病情,除了白担心,还能怎样呢?”叶瑞亭看着妹妹的可怜样,只得叹了口气,答应了。
接下来,叶瑞亭每隔几天便为钱叶氏把一次脉,盯着她吃药进补。钱文渊眼里心里都是圣贤书,丝毫没有怀疑。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钱叶氏的病情渐渐稳定,春闱放榜,钱文渊高中,钱叶氏人逢喜事精神爽,身体更好了。叶瑞亭这才放下心来,留下养身的方子,又对钱叶氏千叮咛万嘱咐一番,便去药都采办药材去了。
他一去就是两个多月,回家后还没来得及整理药材,就见钱文渊面如土色地赶了过来,请叶瑞亭救命,钱叶氏眼看就要不行了!
叶瑞亭大惊,赶到钱家,只见钱叶氏竟然面色灰败地躺在床上,说不上几个字就咳上一阵,枕边的手帕上糊满一团团的血迹!才两个来月不见,钱叶氏的病情怎么会恶化到这个程度?
钱文渊支支吾吾地说了最近的事儿。原来,他考中的是三甲同进士,进六部观政半年后就要被派往外地任知县。虽然同样是正七品,可各个县地域、出产、民风等不同,差事好坏犹如天壤之别,钱文渊经人点拨,决定走吏部侍郎的路子,谋个好缺。然而,钱家只是中等人家,只怕把祖宅田地都卖了,也买不了一件像样的古董去送礼。
钱叶氏打听到吏部侍郎的母亲祖籍松江,灵机一动,用家传手艺织出两匹松江布献上去,果然得了老太太的欢心。不料,钱文渊献布才回家,便看到钱叶氏瘫倒在床上,气都喘不过来了。
叶瑞亭指着钱文渊,气得全身发抖。叶瑞亭和钱叶氏的母亲也是松江人氏,有一手家传的好织布手艺,传女不传媳,可叶瑞亭知道那精又软、光如银的布织得实在辛苦。别的不说,别家弹棉花时只要把棉花弹松就好,叶母的秘诀却是把棉花弹得飞起来。事实上,因为这种布太难织,叶瑞亭的母亲在身体健康时一年最多织两三匹,用来给儿女和丈夫剪裁内衣穿。如今钱叶氏身患肺痨,根本不能劳累,更别说在织布时还会吸入大量飞絮!
见叶瑞亭被钱文渊的话气坏了,钱叶氏挣扎着起身,求叶瑞亭想办法帮她拖日子,因为吏部侍郎允诺会给钱文渊派个广东中等县的缺儿,但她若是这时候过世,钱文渊就得丁忧三年了,谁知道三年后是个什么情形呢?
虽然反感钱叶氏把儿子的仕途看得比命还重,可叶瑞亭不可能放着妹妹的病不管,也不能不顾及外甥的大好前程。他使出浑身解数,好容易稳定了钱叶氏的病情,谁知钱文渊的任命下来后,钱叶氏竟求他和他们母子一同赴任!
叶瑞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今钱叶氏只能勉强走几步,长途跋涉去广东,是想不要命了不成?然而,钱叶氏坚持不能拉儿子的后腿,无论如何都要撑到钱文渊能独当一面,到那时钱文渊能积累一定的声望和人脉,丁忧后再出仕就会容易很多。但另一方面,钱叶氏又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唯恐去世时儿子不在身边。她说到这里,仰起头,泪盈盈地看着叶瑞亭:“哥哥,咳咳,你也是为人父母的,咳……应该能了解,咳咳,了解我的一片心吧?”叶瑞亭无话可说,只得看着外甥,钱文渊却垂下眼睛,只说全凭母亲作主。叶瑞亭心里一凉,不再劝了。
京城和广东相隔千里,一路上,即使叶瑞亭绞尽脑汁护理,钱叶氏还是一天比一天衰弱。好不容易到了广东,钱叶氏的身体已经恶化到坐着都疼的程度了。
这天,叶瑞亭翻遍医书,配出一服新药,亲手熬好给钱叶氏送去,正好看见丫环端着冷掉的饭菜出来,饭菜很丰盛,可一口也没有动过。叶瑞亭鼻子一酸,走进房里,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的钱叶氏示意丫环扶她起来,喂她喝药,叶瑞亭连忙上前帮忙,无意中却看见新换上的枕套又被钱叶氏咬破了。
钱叶氏强忍恶心,用力把药咽了下去,随即躺下大口喘气。叶瑞亭再也忍不住了,红着眼睛问钱叶氏,他最后给她配一服药行不行,钱叶氏一愣,随即明白叶瑞亭说的,是叶家祖传秘药“绝命良药”,重病患服药后,会在睡梦里无声无息地死去。钱叶氏怦然心动,现在她活着比死还受罪!然而,她一死,儿子就得丁忧,想到这里,钱叶氏又轻轻摇头。
叶瑞亭实在心疼,便去找钱文渊,把他的打算说了,并让钱文渊去劝说母亲。谁知,钱文渊听了他的话,虽然表情悲戚,却死活不肯让叶瑞亭配药,只说他会想方设法服侍好母亲。
叶瑞亭心里凉透了:钱文渊虽然读书还行,却几乎完全不通庶务,手里的政务一团乱,还因要“为母亲侍疾”推托了大半责任,一些腐儒还夸他“事母至孝”!如果钱叶氏真的喝绝命良药走了,钱文渊去哪儿找这么好的保护伞呢?
在一个风雪交加的黄昏,他们为了解决温饱而四处寻找猎物。此时雪越下越大,他在前面狂奔着,她则静静地跟在后面。在没有丝毫预感的情况下,他掉进了一个由人们不经意做成的陷阱,实际上就是一口枯井。
他们是两条完全不同类型的狼。他个子很大,也挺结实,目光有神,牙爪坚硬有力。她却个子小巧,鼻头黑乎乎的,有一种小南风般的朦胧感。他们的风格可分别用山和水来作饰。
他们一起已经共同生活了整整8 年时间了,在其间,彼此相互照顾,相互关心,他一次次地在战场上展现自己飒爽的英姿,成功无数次。也有被伤害过,一旦如此,她会把他从战场上拖下来,对其进行无微不至的陪护,直至他一切康复。可是更多时候是因为她的任性而给他增添了更多的麻烦。她好奇的天性和以创造麻烦为乐事的心理必然导致了他要为了她而与环境甚至是强大的对手抗争。他总能像个战神一次又一次救她于厄运之中。也许就是因为她的任性才铸就了他的成功和荣誉。
在一个风雪交加的黄昏,他们为了解决温饱而四处寻找猎物。此时雪越下越大,他在前面狂奔着,她则静静地跟在后面。在没有丝毫预感的情况下,他掉进了一个由人们不经意做成的陷阱,实际上就是一口枯井。当她在后面感觉到事情的发生时,他已经从她的视线中消失了。一切的一切都来得那样的突然。
他头脑中始终保持了一份清醒,并能明晰自身的处境。这口井是下宽上窄而且井壁特光溜,根本就不易于攀援。但他头脑中一下子闪过了以前种种凶险的场面,他都一一闯过来了。
比如脱险于猎人安置的活套、花费两天时间解脱于冰砣以及与一受伤野猪的恶战。想起这些,他脸上露出了笑容,且对这次脱险信心十足。
即时,她在井边听到一声深呼吸以及两道尖锐的刮挠声,但最后却是重物的跌落。不难感觉到他试图跃出井口,但他失败了。其实刚才的那一跃已经有两丈来高,可于很深的枯井是九牛一毛。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此刻她正趴在井沿上边哭泣边自责,自责自己刚才不该故意捣乱而放走那只兔子,否则也不至于使他落于枯井之中。此时的他却被她的眼泪逗乐了。为了让他能保持体力跃出枯井,她在天亮之前去森林里捕捉到了一只松鼠,扔进了枯井,使他填饱空腹,以继续他的逃亡行动。
这次,她在井边使劲地给他加油、鼓劲,这使井底的他热泪盈眶,强烈希望能高高跃上去用力拥抱她,可他所有的努力都以失败而告终。
白天,她又为他捕捉到一只獾,于天黑之后回到井边扔人井底以供他享用。
她不时地从井台边离开又回来,似乎如此会更易于奇迹的发生,可是事实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回来时所见的只是他在大汗淋漓的忙碌。
又到了新的一天,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她也不得不撤离井台了,这一天她只捉到一只小松鼠,当回到井台边时,只见他在把井壁上的冻土,一爪一爪地抠下来,把他们收集起来,垫在脚下,以缩短井底到井口的距离,便于更轻便地跳出枯井。
于是,她也上去帮忙,她将冰雪下面的冻土刨松,再推人井下去;如此进行轮换,也产生了很大的成效,他们相信定会在下一次太阳升起的时候能最终逃离那口可悲的枯井。
然而,天亮之后村子里的两个年青人发现了他们。那两个人很快从村子里取来猎枪,看着困在井里的他,嘴角露出舒心的笑。他们朝井里放了一枪,随着枪响,他一下子跌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正当那两人打算再开枪时,突然发现了雪地里的几串脚印,像一些灰色的玲珑剔透的梅花。两人心里明白肯定还有一条狼。
黄昏,她又回到了这里,但没靠近井台,因为他在嗥叫,在警告她返回森林、远远地离开他,这里有危险。在她走出森林的瞬间,那两村民发现了她,虽然惊诧于她的美丽,但还是举起了枪,而警觉的她却已消失在森林之中,枪声让井中的他愤怒了,那种嗥叫简直可以说是撕心裂肺。
她趁着苦等了一整夜的两个村民打盹的间隙,接近了井台。她想给他以动力,要他坚持到自己能救他出井的时候。她反复的与村民周旋。其间,两个村民开了好几枪,但她都毫发未损。每一次枪响,他都会发出凄厉的惨叫。他在担心,担心她会因自己而死;他在喝斥,在责问,他恨她为什么不离他而去;他在警告,如果她再不走,他就自尽。她对他的嗥叫没有理会,她在想方设法和两个村民斗智,她在苦思救他的良策,不时发出嗥声,她在安慰、鼓励井中的他。
这一天,嗥叫声突然消失了,她发出了焦急的嗥叫,可井里没有回音,她完全忘了自己置身于猎人的枪口,她丧失了理智,她不顾一切地冲到枯井旁边,她朝井下望去时,发现他已自尽于井壁。
是那两个村民打破了他们重返森林的大计,而现在他已死,她也不愿独活着。就在两个村民回村拿梯子的时候,她出现了,全身披着银毛,一副精疲力竭、身心俱毁的样子,仿佛一个幽灵,就在她要跳下井去的时候,枪响了,随之天空中的雪花又开始飘落起来。
他姓崔,前几年去世。去世之前,我每次去北加州都会去看他,我们关系非常好,大家都管他叫崔大师,具体名字我就不透露了。大家听完故事就知道为什么不透露了。他在北加州开了一个叫东方中医药大学,专门教中医针灸等等,本人是一个武当高手。八十岁的时候还能背吸上墙。
他幼年时先在武当学艺,学艺下山,回村子娶老婆,结果刚娶完老婆没多久,日本鬼子就来了,日本鬼子强暴了他老婆。他老婆被强暴以后,就问他:“那你还要不要我?”他没说话,于是他老婆就投井了。
老婆自杀以后,他就非常痛恨日本鬼子,于是就投军了。投的就是青年军,青年军大家都知道,有十个师,最后青年军有一个师是退到了台湾去。青年军十个师都是文化素质比较高,而且政治素质也比较高的,一寸山河一寸血嘛,十万青年十万兵。他在青年军战场上非常英勇,因为武功高强,就被军统看上了,军统派他到了上海,参加蓝衣社——除奸。
他在抗战期间,在上海亲手杀过两个日本军官。怀着对日本鬼子的无比仇恨,而且是每次冲锋在前,掩护在后,深受军统袍泽们的喜爱,他又年轻,当时在上海一起锄奸的是军统跟青帮一起,所以他跟青帮还建立了很好的关系,大家都很喜欢他,武功高强,又忠勇的这么一个年轻人。
1945年,抗战结束以后,他回故乡了,本来就想安心做一农民就完了,结果他的故乡解放了,解放土改,然后就有人知道他是军统特工。有人给他戴高帽,帽子上写着“蒋匪”,还要把他给枪毙。结果他的哥哥,因为早年参加了八路军,正好已经当了我军的一个营长,就把他救了。他哥哥对他说:“你跑吧,你跑得离故乡越远越好。”他只好又回去上海。
在上海,他帮人家做保镖,跟军统和青帮走的比较近,但是没有再加入军统和青帮。后来军统执行运送黄金到台湾的行动,保镖都是青帮的人,青帮请他来一起当保镖。
最后,行动顺利完成了,军统的昔日同袍给了他一张船票,说可以去台湾。这一张船票在当时是非常珍贵的,但是他其实不太想走,因为最后在内战期间他对国民党也很失望,结果他就在码头上,把他的这张珍贵船票送给了一个撑着油纸伞的青年学生,当时这个学生站在码头上,虽然没有船票,但是坚定要去台湾,他就说那你拿我这张船票,走吧!然而他就留在了大陆。
不久上海解放了。有一次他见义勇为,看到几个流氓调戏女子,他把几个流氓打了一顿,结果一下把身手给暴露了。人家一看,身手这么好?!马上第二天就有两个中共的特工来找他,他一想这下完了,他们发现我是军统特工,那我就死了呗。结果人家没有发现他是军统特工,人说:我看你身手高强,你愿不愿意加入我党的特工组织?他说那就加入吧。于是加入了中共的特工组织,而且训练他发报、爆炸、刺杀,发现他样样都学得特快。
废话,他能学得不快吗?他原来就是军统特工啊,他什么都会的!所以在中共特工的训练下,发现他学习成绩是第一名,于是就把他派到舟山去当卧底。
正好驻防舟山的就是他参加的那个青年军,大概是207师吧,遇到了当年的袍泽。大家都特别的心灰意冷,都觉得败是已经败了,去台湾也没意思,有的人就散了逃了,有的人就回了大陆,有的人去了美国等等。他在那青年军那里待了一段时间,也没弄到什么情报——本来就也没什么情报,一帮败军守在那儿嘛!
然后青年军撤回台湾的时候,他就到了一个很小的小岛上去,加入了海匪,这个海匪而且在民国历史上还有点小名,叫双枪黄八妹。
黄八妹的家里都是地主,那在大陆的时候被镇压了,土改之后被镇压都枪毙了,所以黄八妹是怀着对共产党的切齿仇恨,在那儿守着那小岛。他跟我讲说,双枪黄八妹爱上了他。
他说,解放军进攻那个岛的前一天晚上,黄八妹跟他说,明天共军进攻,你上船赶紧走,我派一个最好的水手带你去台湾,你就不要在这儿呆了,因为我们肯定都死了。上船之前黄八妹又跟他说,其实我知道你是中共的特工,但是我喜欢你,所以留你一条命。
他到了台湾,所有到台北的人都要集中在一个集中营里,挨着个甄别,就看你是不是共谍。结果就是带他去台湾的这个船夫揭发了他,说他是共谍,于是他又带了一个高帽子写着“毛匪”,准备要枪毙了。
他跟我讲,在监狱里坐着,数着日子,也不害怕,只觉得人生好有意思,一会儿被戴上高帽子写着“蒋匪”要枪毙,一会儿又戴着高帽子写着“毛匪”要枪毙,反正就是这样的命吧,战乱的年代看惯了生死。
要枪毙他的前一天晚上,牢房里进来一个人,就是来挑人加入台湾的叫“青年改造委员会”的特工组织。然后就把他带出来了,去甄别他,找他谈话,就问他问题,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巧,这个负责甄别他的特工,就是他在上海码头把船票给了的那位青年学生!那位青年学生到了台湾以后,就加入了蒋经国的“青年改造委员会”。因为老蒋到台湾以后,所有老臣都不信任了,就让他儿子重新清洗党,另起炉灶,所以搞了这种青年改造委员会,接受了大量的反共特坚决的大陆来的青年学生。就这位青年学生于是就加入了,然后就负责在台北甄别大陆来的青年,结果正好就赶到这人手上。这人说,是你?那,我就不问你是什么来头,我也不问你是干什么的——你救过我一命,那我就救你一命,你就加入这个吧。于是他就加入了青年改造委员会,在二组当了组员,这二组其实就是后来发展台湾黑帮的。
他当时从大陆出发的时候,是有个暗号的,这个暗号就是,如果有人跟你联络,说“陈诚家司机崔巍是你吗”十个字,你就回答“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这十个字,这是暗号。他一直带着这个暗号,然后都居然做到了蒋经国的侍卫。
某一天,他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里的人问他说,“陈诚家司机崔巍是你吗”,他当时都傻了,他离开大陆已经好几年了,然后都没有人跟他接头,他早就忘了自己还是特工这身份。但是他当时说我是学武出身,学武出身都有一种直觉就是我得仗义,他就立即就在电话里把暗号对出来了。对出来以后,那个人就说,你给我一下你的帐号,我会给你提供一笔经费,然后给你布置任务。他就给了帐号,而且帐号里还汇进了两千块钱,那个时候两千块钱很多啊。他就开始天天等这任务,等这任务,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就只有账上多了这两千块钱。
1937年11月,上海沦陷。此后几年里,一大批国民党高官和军统、中统骨干纷纷投敌。为严惩叛徒,以敬效尤,重庆方面下达诛杀汉奸的紧急令。
1
丽都饭店内,吴世宝一手夹雪茄,一手摸骨牌,面前堆满花花绿绿的筹码。这时,猴子匆匆跑来,俯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吴世宝听了一愣,招呼身边的人顶上,便跟猴子出了门。他不耐烦地问:“真的假的?你他妈的不会看花眼吧!”猴子把眼瞪得圆圆的:“千真万确,一个是督察窒的李天安,一个是军统的,好像叫老鬼,我觉着挺可疑,就悄悄地跟了上去,结果他们进了502房……”不等猴子说完,吴世宝吩咐道:“去叫几个弟兄,带上家伙,赶快的!”猴子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猴子带人来了,吴世宝领着直奔502房。在五楼楼道,一个穿风衣戴礼帽的男子急急走过来。虽然竖起的衣领和礼帽遮住大半张脸,但擦肩而过时,吴世宝认出男子就是李天安。
“快!”吴世宝一挥枪,几个人持枪冲向502房。在破门那一刻,屋里的人似已察觉大祸临头,在房间里负隅顽抗。毕竟人单力薄,在一阵对射后,猴子率先冲了进去。那个人身中三枪,气息奄奄。
吴世宝一脚踏在那人身上,仔细一看,果然是老鬼。日本人占领上海前,老鬼是赌场的常客,与吴世宝打过些交道。“说!你找李天安干什么?”老鬼痛得龇牙咧嘴。吴世宝将枪口顶在汩汩冒血的伤口,稍一用力,老鬼又痛得一阵惨叫。
“杀……杀孔德……德昭……”老鬼有气无力地说。吴世宝预感事情严重,忙让人送往医院。
还是迟了,老鬼最终不治身亡。吴世宝气得朝尸体连踹几脚,猴子不解地问:“吴爷,您怎么这大的火?”吴世宝喘了口气,说:“他妈的,这家伙不死老子能钓一条大鱼。”
2
吴世宝既是丽都饭店的老板,也是七十六号的骨干。日本人占领上海后,李士群、丁默邨先后叛国投敌,组建了七十六号特务组织,甘当日本人的鹰犬。随着各处赌台林立,为了从中捞取好处,七十六号以防止重庆间谍渗透为名,堂而皇之地染指赌场。凡开设赌场的,除了向日本人申请批准,还要在七十六号登记备案,并视赌场的资本与营业情况,缴纳相应的管理费用。
孔德昭原是中统骨干,与李士群交往甚密,投奔七十六号后,颇受李士群的器重,将赌场审查交由他全权负责。生逢难世,开赌场的吴世宝深谙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经人引荐,便与孔德昭打的火热。现在得知李天安要对孔德昭动手,他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听吴世宝讲明其中利害,猴子忙说:“吴爷,那赶紧向孔处报告,好抓了李天安这浑蛋。”吴世宝摆摆手:“你猪脑子,现在老鬼死了,查无实据,怎么能置李天安于死地?”猴子拍拍脑袋,呵呵傻笑。
当晚,吴世宝找到孔德昭,凑到他耳边说:“大哥,督察室的李天安想干掉你。”孔德昭眉头一拧,对吴世宝的话将信将疑。信的是他与李天安宿有怨仇,曾几度兵戎相见。几年前,吴世宝在抓捕中共地下党时,抓了李天安的大舅子。脾性火暴的李天安向吴世宝要人,本来好说好了,但李天安以势压人摞狠话,孔德昭吃软不吃硬,两帮人拔枪对射,闹得不可收拾。结果李天安的大舅子被枪毙,自己也被降职。从此,二人就结下了梁子。疑的是一起投靠了日本人,如今在同一战壕何必同室操戈?
吴世宝将碰到李天安和击毙军统特务老鬼前后一说,孔德昭不由陷入深思。吴世宝提醒道:“李天安会不会是军统安插的卧底?”这种可能性有,早在上海沦陷之前,军统便着手安插特务。
想到此,孔德昭不寒而栗。几乎可以肯定,李天安就是军统安插的卧底,但空口无凭,如果贸然抓人搞不好偷鸡不成蚀把米。那就严加防范?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李天安铁了心要干掉自己,百密总有一疏,保不准哪天就脑袋搬家了。
吴世宝看出孔德昭的踌躇,忙说:“大哥,要不先下手为强,这以后您也能睡安稳觉。…‘好倒是好,一旦有什么岔子,可要引火烧身啊!”孔德昭瞻前顾后,忧虑重重。
一见表忠心的机会来了,吴世宝胸脯一拍:“这事您就装不知道,我来把它办得神不知鬼不觉。”孔德昭万分感激,连说有劳兄弟。
3
吴世宝知道,要杀李天安绝非易事。国民政府易都重庆后,加紧对投敌者的暗杀行动,不是今天被枪杀就是明天被斩首。前不久,上海市伪市长唐绍仪被利斧砍毙于卧室,弄得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一些有头有脸的汉奸都加强了防卫。再说了,李天安本就是警察出身,再加上拳脚好,要随便杀他无异痴人说梦。
吴世宝召集几个心腹商议,有的说在汽车上装炸弹,有的说在饭菜里投毒,但几番考虑都不现实。要是能从李天安的内部找到突破口就好了,这么一想,吴世宝脑子里灵光一闪,让猴子找机会把李天安的保镖郝二约出来。
隔了两天,郝二应邀到大世界娱乐城见吴世宝。早几年郝二在上海滩混,跟吴世宝是朝夕相处的赌友。旧友相见,把酒言欢,两个窑姐打情骂俏,异得郝二心猿意马,好不快活。
几杯酒下肚后,郝二问:“兄弟,啥事?”吴世宝示意几个窑姐退出去,说:“跟李处长吃香的喝辣的,威风八面,兄弟好羡慕哟!”一说李天安,郝二就来气,吐出鸡骨头:“他妈的,老子早晚要干掉那王八蛋。”细细一问,才知道前些日子郝二误了事,被李天安一顿暴打,还差点让他吃了花生米。
吴世宝一听有戏,忙顺梯而下:“我跟你做桩买卖,你干掉李天安,我给你两根小黄鱼。”说着,将一根金条推给郝二。郝二一怔,结巴说:“这……这事让我想想……”“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世道只有钱是真的。再说了,他李天安不仁在先,你既出了恶气又赚了钱,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在吴世宝的怂恿下,郝二咽了咽口水,咬牙说:“干!”把金条装进兜里时,又问:“你为啥要干掉李天安?”“不该知道的别问,事成之后再给你另一根。”
李天安在投靠日本人前供职于沪西区警察局,凭着过硬的后台,不到三十便干上了局长。投敌后被委任为督察处长,直接听命于市长,职务不高但权力颇大,算得上上海滩炙手可热的人物。
狼也讲义气吗?
本故事流传在四川汶川县,一个曾经美丽,现在满目疮痍的地方。都说狼凶残狡诈,而本文让人对狼有了新的认识。
先前,有个医生经常一人出去行医。一天,他到山那边去给人医病,刚翻上山顶,在一片密林中遇到一群狼挡住去路。
狼不咬他,也不放他走。医生想,这才怪事呢!便对领头的狼说:“狼啊,你有事就点头三下,没事就放我走吧。”
狼会听人话,点了三下头。医生就跟着这群狼来到一个岩洞里。原来洞里有一只老狼,头上生了脑瘤,睡卧不起,瘦得皮包骨头。狼是请医生给老狼治病的。医生就留在洞里给老狼医脑瘤。
不久,老狼的脑瘤医治好了。老狼千恩万谢,送给医生一个褡裢,里头装有二十两麝香和一根金烟袋,这群狼还高高兴兴地送他翻过了大山。
医生回来,把老狼酬谢的褡裢、麝香、金烟袋摆在大街市上卖。
不一会儿,一个小伙子见了这三件东西就,说是他爹的,还说东西在人在,他爹一个多月前出门没回来,现在看到东西在医生手里,要向医生要人。医生再三申明,说东西是老狼送给他的。不管医生咋个说,小伙子都不依,红不说白不说,拉着医生告到县官那里去了。
医生把密林中遇狼和给老狼医脑瘤,酬谢东西的事说了一遍。县官不相信,派了两个差人押着医生到山洞里找老狼作证。到了洞口,医生叫出老狼,说明来意。狼见了医生就摇头摆尾高高兴兴的,见了两个差人就张牙舞爪要吃差人。医生为了弄清冤屈,便挡着狼,不准伤害差人。老狼愿为医生作证,用山珍野味请了医生,然后跟随差人,陪同医生到了县衙。
县官升堂审案,公堂上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县官命公差将医生和狼带上公堂。县官把惊堂木一拍,喝道:“大胆老狼里图财害命,伤害无辜,赃证俱在,如实招来。”
公差将褡裢、二十两麝香和金烟袋摔在医生和老狼面前。老狼摆头三下,表示不是它杀人抢财物。
接着,县官又问:“被害人的肉是你们吃的,就点三下头明白了几分,不是就摇三下头。”老狼点三下头。
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个贼头鼠眼、神色慌张的人急急忙忙往外窜,不小心掉了一只鞋。这个人回转来找鞋时,老狼一口将他衣角咬住拖到大堂上。这个人吓像象筛糠一祥发抖。县官喝道:“大胆刁民!老狼为何要拉你上公堂了如实招来!”这人晓得不招不行,便如实招了。
原来,他是一个土匪。一天,有个人路过山林,他看这人身上背了个褡裢,心想肯定有钱,就把人打死,抢了银子。正在这时。一群狼围了过来。他只顾逃命,没来得及带走褡裢。这群狼将被害人拖进山洞,吃了肉,搭链留给老狼。就这祥,老狼为医生澄清了冤屈,抓到了凶手。
县官当场释放了医生和老狼。将凶手下令押进死牢,秋后处决斩首示众。
李师师是汴京东二厢永庆坊染房工匠王寅的女儿。王寅的妻子刚生下这女儿不久便死去,王寅用豆浆代替乳汁来喂养她,她才得以不死。李师师在襁褓中没有啼哭过。汴京的风俗,凡生下男女,父母爱怜,必将他们舍到佛寺。王寅怜惜这个女儿,便把她舍身到宝光寺。
这时,李师师刚刚会笑。一位老僧看着她说:“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来了?”这女孩此时才突然啼哭起来。老僧抚摩着她的头顶,啼哭才停止下来。王寅暗暗高兴,说:“这女孩真是佛的弟子。”作为佛的弟子,俗称为“师”,因此给这女孩取名为“师师”。
师师刚四岁的时候,王寅因犯罪拘押在狱中而死。师师无家可归,一位在籍的妓女李姥收养了她。等到师师长大成人,姿色技艺超越同辈,她的声名遂在各妓院中冠绝一时。
徽宗皇帝即位,喜爱追寻奢华生活,而蔡京、章惇、王黼这些人,便假借继承神宗的名义,劝徽宗重新实行青苗等法。汴京城中被粉饰成一派富饶欢乐的气象,街市征收的酒税,每天以万贯钱计数,金玉丝帛,充溢府库。于是童贯、朱勉等人又用声色犬马、宫室苑囿之乐去引诱徽宗。凡是天下奇花异石,都被搜尽找遍。又在汴京城北面修筑一所离宫,名字叫做“艮岳”。徽宗在里面诸般寻欢作乐,时间一长,就感到厌倦,便想微服私行,去妓院狎游。大内押班张迪,是徽宗亲信的太监。没有入宫时,他便是汴京城中的嫖客,在各个妓院往来,因此与李姥很熟悉。他给徽宗说李师师色艺双绝,徽宗便产生了艳羡之心。第二天,命张迪拿出内府所贮的紫茸二匹,霞毡二端,瑟瑟珍珠二颗,白金二十镒,假称是大商人赵乙,愿到李姥的府上拜望。李姥为金币所动,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夜晚,徽宗换了衣服,杂在四十余名太监之中,出东华门,步行二里多路,到了镇安坊。镇安坊正是李姥所居之地。徽宗令众人停下来,独自与张迪快步而入。只见厅堂门户都不宽大。李姥出来迎接,在庭中相互致礼,又周到地一一问好。李姥向徽宗进献了几种时鲜果品,其中有香雪藕、水晶苹果,而那鲜枣亮大如鸟蛋,这些东西,连那些大官都未尝向皇上进贡过,徽宗因而尝了一枚。李姥很殷勤地款待他们很久,独独不见李师师出来拜见,徽宗只急切地等待着她的到来。
这时张迪也已退下,李姥领徽宗到了另一小轩,屋中茶几临靠着窗户,上面堆放着几套书卷,窗外一丛新竹,竹影随风摇动。徽宗悠闲地随意坐下,兴趣极为闲适。这时,还是不见师师出来侍奉。不一会儿,李姥又领徽宗到了后堂,摆出烧烤鹿肉、鸡酡鱼脍、羊签等佳肴,饭用香稻做成,徽宗就着吃了一餐。李姥在旁陪侍,亲切地交谈了许久,而师师终究没有出来相见。徽宗正感到有些疑异,李姥忽然请徽宗去洗浴,徽宗推辞不去。李姥走到徽宗跟前,对他小声说:“这女子生性爱好干净,请不要违背。”徽宗不得已,只得随着李姥到一小楼下浴室洗浴,洗完,李姥又引着徽宗到后堂坐下,摆出酒肴果品,杯盏都是新的,非常干净,李姥劝徽宗欢饮,而师师始终没有出来相见。
过了许久,李姥才手拿蜡烛,引着徽宗进了内房,徽宗掀开帷幕进去,只见亮着一盏灯,绝无师师的踪影。徽宗更加惊异,只好依凭在几案、床榻间等着。又过了许久,只见李姥拥着一位女子姗姗而来,她淡淡地化了妆,不施脂粉,穿一身很素雅的绢衣,没有鲜艳的服饰。她刚刚洗完澡,娇艳得像一朵出水芙蓉。看见徽宗,似乎不屑一顾,样子很是傲慢,不给徽宗施礼。李姥在徽宗的耳边悄声说:“这女子性情倔强,请不要怪罪。”徽宗在灯下专注地看着她。但见她姿态幽雅,意韵闲逸,闪烁着一双惊奇的眼睛。问她的年龄,她不回答,又勉强再问,她干脆到别的地方坐下。李姥又附着徽宗的耳边说:“这女子性好静坐,有唐突之处,请不要怪罪。”说完掀起帷幕走出房去。这时,师师站了起来,解下黑色绢子的夹袄,穿一件轻柔的绸衣,卷起右袖,取下壁上的琴,在几案边坐下,弹奏起《平沙落雁》的曲子。轻拢慢捻,乐声如流水那样闲淡、悠远。徽宗不觉为之所动,专注倾听,而忘记了疲倦。
等到几支曲子弹奏完毕,已是鸡叫天明的时分。徽宗急忙掀开帷幕出来。李姥听说后,也赶紧起来,进上杏酥茶、枣糕、汤饼等各式点心。
徽宗喝了一杯杏酥茶,急忙起身离去。跟随的侍从人员,都暗藏等候在外,见徽宗出来,立即簇拥着护卫他还宫。这是大观三年八月十七日发生的事。
李姥私下对师师说:“来的这位赵姓客人,礼物、情意都不薄,你为何那样清高?”师师生气地说:“他只是个商人罢了,我是何许样的人?”李姥笑着说:“你这样倔强,可以担任御史里行的官职。”
这时,汴京城中之人已在议论纷纷,都知当今皇上曾驾幸李师师。
李姥听说后,非常害怕,整日整夜都只是哭泣。她哭着对师师说:“如确是这样的话,我们家族就都要被诛灭了。”师师说:“不要害怕,皇上肯来看我,他哪里肯杀掉我?况且那天夜晚,皇上并未强逼我,皇上的心中必定爱怜我。只是我私下伤感,实在是自己命运低贱,流落到这下贱之地,使不贞洁之名,连累到了皇上,这才是死有余辜。至于说皇上震怒,把我们横加诛戮,而这事的起因却是为了冶游妓院,这正是皇上要严加避讳的,所以,必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你也就不用忧虑。”
第二年正月,徽宗派张迪赐给师师一张蛇跗琴。这蛇跗琴,年代非常古老,琴身显黄黑色,斑纹像蛇腹的花纹,这是大内珍藏的宝器。
另又赐白金五十两。
三月,徽宗又微服私行到了李师师家。师师仍然着淡妆,穿素服,俯伏在门阶前迎接徽宗驾到。徽宗大喜,拉着她的手,令她起来。徽宗发现她们的堂院门户忽然间变得华丽宽敞,前次所到过的那些地方,都用绣着蟠龙的锦缎覆盖在上面。又将小轩改造成大阁,栋梁上描着图画,栏杆用红色漆过,再也没有从前那种幽雅的趣味。李姥见徽宗驾到,躲避起来,宣召她来进见时,她全身颤抖,不能站立,再没有从前那种嘘寒问暖的情态。徽宗心中不高兴,但还是露出笑容,称呼李姥为“老娘”,下谕让一家子人都不要拘束害怕。李姥拜谢,便引徽宗到一幢大楼前。大楼刚刚建成,师师俯伏在地,叩请徽宗题赐匾额。
这时楼前杏花怒放,徽宗便写了“醉杏楼”三字赐给她。过一会,摆上酒席,师师在旁侍候,李姥则匍匐传递酒杯,为徽宗祝寿。徽宗赐师师在一边坐下,命她弹奏所赐的那张蛇跗琴,师师弹奏一曲《梅花三叠》,徽宗口衔酒杯,边饮边听,多次称好。但是,徽宗看见进供上来的菜肴,都做成龙凤之形,或镂刻花样,或描绘图画,完全同宫中样式一样。
徽宗询问,知是出自皇宫御膳房厨师之手,是李姥出钱请人制作的。
徽宗心里更加不高兴,告谕李姥今后一切像从前一样,不要过于炫耀、张扬。于是半途退席回宫。
徽宗曾驾幸画院,出诗句来测试那些画工,能够合符要求的,一年间只有一二个人。这年九月,徽宗以题写着“金勒马嘶芳草地,玉楼人醉杏花天”的名画一幅,赏赐给李师师,又赐给她藕丝灯、暖雪灯、芳似灯、火凤衔珠灯各十盏;鸬鹚杯、琥珀杯、琉璃盏、镂金酒壶各十件;月团、凤团、蒙顶等茶叶百余斤;汤饼、油炸饼、乳酪馅饼数盒,又赐黄白金各千两。
这时宫中已经传开了这件事。郑皇后听说后,规劝徽宗说:“妓女之流身处下贱,不配接待皇上,并且皇上夜晚微服私行,也怕有不测之事发生。愿陛下自爱。”徽宗点了点头。之后两年,没有再出去,但派人询问、赏赐从未断绝过。
宣和二年,徽宗又驾幸李师师,看见醉杏楼上悬挂着赏赐给师师的那幅名画,徽宗赏玩很久。忽然回头看见师师,开玩笑说:“呼唤画中美人,她竟然就出来了?”这天,赏赐给师师的有避寒金钿、映月珠环、舞鸾青镜、金虬香鼎。第二天,又赐给师师端溪所产的凤味砚、李廷珪的墨、玉管宣毫笔、剡溪绫纹纸,又赐给李姥百千余贯钱。
张迪私下对徽宗说:“皇上驾幸李师师,必定要换了衣服,夜晚才去,所以不能常来常往。现在的艮岳离宫偏东方向有官地,绵延有二三里长,可直通镇安坊,如若从此处修一条暗道,皇上来去就非常方便了。”徽宗说:“你来筹划这件事。”于是,张迪等人上疏说:“护卫离宫的人一向露宿在外,臣等愿捐资若干,在官地修建数百间房舍,广筑围墙,以便于护卫。”徽宗同意了他们的上奏。于是羽林、巡军等一直布列到镇安坊而止。
宣和四年三月,徽宗便开始从暗道驾幸李师师家,赐给她藏阄、双陆等游戏的器具。又赐片玉棋盘,绿白二色的美玉棋子,画院宫扇,九折五花的竹席,蓐叶所做成的有鱼鳞花纹的席子,湘竹编制的有图形的帘子,五彩珊瑚钩。这天,徽宗与师师赌赛双陆不胜,下围棋又不胜,便赐白金二千两给师师。之后,师师的生日,又赐给她珠钿、金手镯各二个,串珠一小箱,毳锦数端,鹭毛缯、翠羽缎百匹,白金千两。后来又以打败辽国而举行庆贺,大赏各州郡官员,加恩封赐各宫府。便赐师师紫绡绢幕,五彩流苏,冰蚕神锦被,却尘锦褥,麸金千两。美酒则有桂露、流霞、香蜜等名品。又赐李姥大府钱万余贯。前后所赏赐的金银钱、缯帛、器用、食物等,不下十万。
徽宗曾在宫中召集嫔妃欢宴,韦妃私下问道:“李家那女子到底是什么东西?陛下竟如此宠爱她?”徽宗说:“没有其他原因,如果让你们百余人,换去艳妆,穿上素净的衣服,令这女娃混杂在其中,她与你们迥然有别。她那一种幽雅的姿态,飘逸的神韵,主要展现在姿色容貌之外罢了。”
没多久,徽宗禅位于太子,自称道君教主,退处太乙宫。冶游之兴趣,从此衰退。师师对李姥说:“我母子俩嬉戏快乐,不知祸事将到。”
李姥说:“那么怎么办?”师师说:“你不要多问,只听我的就是了。”
这时金人刚开始南侵,河北告急。师师便将徽宗前后所赐的金钱汇集一起,给开封府尹呈上一份书牒,表示愿将金银捐献给官府,资助河北等地的军饷。她又贿赂张迪等人,请他代她向徽宗请求,愿弃家做女道士。徽宗准许了她的请求,赐城北外的慈云观给她居祝没有多久,金人攻破汴京,主帅闼懒找寻师师,说:“金国国君知晓师师的名声,必定要得到活着的她。”搜寻了几日都没有找到。张邦昌等人搜寻踪迹找到了师师,要把她献给金人。师师怒骂道:“我作为一个低贱的妓女,曾蒙受皇上的眷爱,宁愿一死,别无其他意愿。你们这些人蒙受过皇帝的高爵厚禄,朝廷哪点亏待了你们,你们事事都是为了颠覆亡朝廷而筹划,而今又事奉丑恶的金人,希望得到适当的机会,作为进身之地。我哪里会去当你们作为进见礼的羔雁?”说完,便脱下金簪,自刺咽喉,没有死,又将金簪折断吞下,才死去。徽宗皇帝这时在五国城,知道了师师死的情状,情不自禁地痛哭流涕,泪水涟涟。
有人议论道,李师师以一个低贱的娼妓,却遇上奇异的命数,这就是说她得到了与她所据有的地位不相称的待遇。但观其晚年的节操,很有侠士豪烈之风,不能不说是平庸之辈中的佼佼者。徽宗奢侈无度,最终遭到被掳掠到北方的灾祸,他确实应该遭到这样的报应。
一、祖传绝技
中吴市南门有条老街叫春秋街,街东头有家已有六十多年历史的理发店,门脸一点儿不显眼,店内装修简单老气,跟如今城里那些豪华时尚的美发店相比,简直是寒酸得?人。但不知为什么,它的生意却一直很兴隆。
要说这理发店操刀师傅李南北,是剃头世家“剃头李”的第五代传人,人称“小剃头李”。别看他今年才二十五六岁,鼻子上还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相貌清秀,可时间长了,就会发现他的斯文中透着一股手艺人的敏捷。理发店虽然老旧却仍“弹冠客”盈门,这说明和他爷爷老剃头李、父亲大剃头李一样,李南北靠的就是这一手祖传的操刀绝技。据说经剃头李之手剃头的人,不仅通体舒畅,疲惫全消,就算你有些伤风感冒、牙痛上火,也能不治而愈。
中吴最大的房地产开发商白有德对剃头李的绝技一直是半信半疑,不相信剃头还能治病。
这一天,他进了剃头李的理发店,剪好发,小剃头李将毛巾放进盛满热水的铜盆中浸泡三五分钟后,稍稍拧干,就在白有德的脸上轻轻地擦拭起来。
白有德是见过世面的人,跟朋友出去享受过高级理发厅的帝王服务,他自己也雇了一个专门的理发师为他服务,但没有哪一次擦脸像这次一样舒服——水温适度,用力均匀,仅仅擦了两把脸,他就打心眼里生出一股舒服极了的感觉。接下来就该上刀了,白有德微合双眼,轻闭双唇,感觉像有柔滑的绸布在脸上轻盈滑动,配上小剃头李左掌的适度揉按,舒畅万分。白有德暗暗称奇,心想:这剃头李的绝技,确实不同凡响。
修面完成,又一把温热适中的毛巾在脸上擦过后,白有德起身付钱。小剃头李露齿一笑:“请问白老板,要不要操一回刀试试?”
白有德瞪大了眼:原来操刀绝技还没使出来呢?他连说“行行行”,就又仰躺在剃头椅子上。这回他没有闭眼,他要亲眼看一看,那坊间传得神乎其神的绝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只见小剃头李一手拿着剃刀,一手拉过挂在镜子前磨剃刀的那条泛着油光的长布条,“噌噌噌”地蹭了十几下,然后调匀呼吸,凝神静气,伸开左掌搁在白老板的头顶上,中指正对百会穴。只见他右腕频摇,捏住刀柄的拇指和食指急速地捻动着,从额角起按逆时针方向滑移。白有德只觉得一股愉悦的暖流从鬓角沿着头顶、脸颊绕了一圈,然后迅速扩展到全身,仿佛浑身的汗毛孔全都张开了,简直就像去了一次仙境神游……
这一番试手,让白老板如醉如痴,如在梦里。直到小剃头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白有德才从美梦里醒过来。他觉得左脸颊那块痛了十来年的伤疤有些痒,手捏上去,竟然没有了以前一碰就疼的感觉。白有德不禁欣喜非常,他握紧小剃头李的手,笑着说:“小李师傅,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绝技,佩服,佩服啊!”
二、带徒传艺
一年多前,五十来岁的大剃头李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脚不那么麻利了,那握着理发推子的手总是微微颤抖,给一个“弹冠客”剪完发下来,早已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这天,他召集儿女们开了个家庭会议,宣布了“带儿女徒弟传授绝技”的决定。没想到,五个子女里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都说父辈的行当低贱,就是没工作吃低保也不想学剃头,嫌丢人。只有在省城中西医大学读书的二儿子低着头不说话,这让大剃头李伤心得直摇头,一夜没睡好觉。
第二天一早,二儿子李南北来到父亲的房间,说他考虑了一夜,要跟父亲学剃头。大剃头李愣怔了好一会儿,他之前最没有想到的,就是身为大学生的二儿子会对这行感兴趣。他什么话也没说,点了点头,收下了这个徒弟。
后来,大剃头李发现本来爱说话的二儿子不爱说话了,有时一整天就是认真地重复着推发理发、洗发擦脸这些头道工序,从头到尾也不说一句话。大剃头李心中暗自欢喜,手艺人就是要耐得住寂寞,他觉得这个儿子将来会有出息,但又感叹李南北可惜了这几年在大学读的书。
再后来,大剃头李便让儿子多观察他是如何进行绝技操刀的,要儿子记牢他说过的绝技操作方法后多揣摩,还让儿子试着在他的脸上不用剃刀捻转演练,他有心要儿子尽快掌握绝技操刀……
就这样过了一年,那天关了门,大剃头李郑重地对李南北说:“我的那点功夫你学得也差不多了,今晚你操刀,让老子我享受享受。”
“爸,我……”李南北支吾着,“其实我……”
“别说了。”大剃头李摇了摇手,“你有心学并且用心学,也学到了家,即使哪天到阎罗王那里我也心安了,没把操刀绝技带到阴曹地府。好了,在你正式上阵前,我再说道一遍。”
大剃头李说,操刀绝技,奇功奇效,奥妙莫测,其实说穿了也并不神秘,不过就是独特的弹点按摩罢了。旧式剃刀,背厚刃薄,矩宽沉重,刀柄细小,因此搓转方便。修面时,臂控腕,腕控指,指控刀,两指急速捻动,刀刃点按稍轻,刀背拍打稍重,快速交替,震荡按摩,会频频刺激皮肤表层的神经末梢,引起中枢神经的兴奋。操刀人必须谙熟穴位,刀锋经过太阳、印堂、下关、颊车、地仓、承浆等穴位时,要滞留回旋,通过腕力暗中使劲,加强刺激。同时,左手配合按压百会、神庭等穴,双管齐下,这样指揉与刀按密切配合,通过督任二脉疏通全身经络,不仅能调和气血,燮理阴阳,还对头疼脑热、眼昏牙痛等疾患有一定疗效。只是这操刀的手法和力度实在是很难掌握,拍打太轻,无法奏效;打按过重,皮破血流。至于那刀刃轻点、刀背重拍的交替快速捻转,没有扎扎实实的刻苦磨炼,是不可能达到得心应手的境界的。
“可我……”李南北还想说什么,被大剃头李打断了:“我都知道,别费口舌了,开始吧!”说完,大剃头李就躺到了皮转椅上,半闭着眼。李南北没再说什么,流着泪弯腰从父亲的小木箱里拿出那把老剃刀,然后调匀呼吸,凝神静气,开始运刀……
感受了全过程后,大剃头李喊出两个“好”,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等李南北收起剃刀,轻轻地给父亲擦一把热毛巾时,大剃头李突然吐出一口浓痰,尔后头一偏,没了呼吸……任儿子怎么呼喊,他再没醒过来。
给父亲做过“七七”后,李南北就正式成了剃头李的第五代操刀人“小剃头李”。
三、操刀失手
白有德自从那天享受了剃头李的操刀绝技后,就三天两头来找小剃头李理发。小剃头李也是一如既往尽心尽力地为白老板摆弄头发,特别是知道白老板为西南震区灾民捐了十万元后,是更加卖力了。
这天,白有德又四仰八叉地平躺在皮转椅上,小剃头李便周到细致地给白老板操起刀来……中间,秘书进来附在白有德的耳边说了些什么,白有德火气冲冲地骂起来:“奶奶的,金融危机这般严重,房子都卖不出去了,还来要认捐的钱,也太厚脸皮了吧!”
后来,小剃头李得知,白有德在地震后认捐的款子压根就没有打给灾区,有关部门多次催要,他都哼哼哈哈地应付了事。这事听得小剃头李直皱眉头,心里掠过一阵不快。
这天白有德又来了。小剃头李给他理好发,洗过头,修了面,吹完风,上足油,然后站立一边等白有德付钱。白有德等了一会儿,发现小剃头李没有别的动作,就睁开眼睛盯着小剃头李问:“完了?”小剃头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点点头说:“完了!”
白有德问:“不摆弄绝技了?”
小剃头李顿了一下,说:“哦,这几天手腕扭了,不敢操刀,怕伤了白老板,不弄了吧!”
白有德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了,眉头一锁,挤出一个“川”字,盛气凌人地说:“我不怕,你今天必须得给我摆弄!”
等候的“弹冠客”中,有人知晓白有德黑白道全通、心狠手辣,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怕小剃头李吃亏遭罪,就直朝他使眼色。小剃头李像没看到一样,站在原地愣了好久,之后才打开小木箱,拿出那把磨得锃亮的细柄宽片老式剃刀,接下来就开始了操刀绝技。白有德稍稍展开了眉头,闭上了眼,准备开始享受这一美妙的过程。
小剃头李托起眼前那胀鼓鼓的双下巴,捻动剃刀的细柄,微微颤抖着从额角往下弹点着。开始,白有德迅速感受到那种舒适快意,但接下来,他觉得小剃头李的刀压在脸上有点沉重,捻转也越来越慢,过去那种惬意的感觉也消失了。白有德睁开眼,头动了一动,只听得“嘶”的一声,他的左颊被利刃拉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他奶奶的!”白有德骂了一声,挺身坐了起来,推开小剃头李,捂住冒血的腮帮子。听到骂声,站在理发店门口的两个保镖冲了进来,白有德凶狠地瞪了一眼不知所措的小剃头李,低声喝道:“什么玩意!”然后扬长而去。
当天晚上,小剃头李的理发店被一帮不明身份的人打砸得一塌糊涂。小剃头李没有报案,第二天,理发店门口贴出了“停止营业”的告示。
四、“德”字当头
理发店停业了,这让那些老顾客没了理发的地方,心里都急得很。
没想到,几个月后,李家的那两层楼店面装修一新,竟然重新开张了!只是原来门楣上方挂的那块“剃头李理发修面”的喷绘布,换成了一块装潢华丽、写着“小剃头李医疗诊所”的牌匾,玻璃门两侧各有一块不锈钢框镶嵌的广告牌,左边一块写着“及锋而试,操刀绝技真传”,右边一块写着“中西药用,造福中吴百姓”。贴出的“开业告示”中有一句写道:剃头操刀绝技与中西医学结合,兼治疑难杂症!
“小剃头李医疗诊所”的掌门人自然就是李南北。当初,他父亲大剃头李决定“带徒传艺”时,李南北已经是省城一家大医院的实习医生了。眼看着自己的兄弟姐妹没有人愿意接父亲的衣钵,在一番艰难抉择之后,他下定决心,放弃了宝贵的实习机会,甘愿回家拜父亲为师学起了剃头的手艺。他心里也有小算盘:他是想学会操刀绝技,然后将其与医术相结合,达到治病救人的目的。
其实,大剃头李那时发现自己已是胃癌晚期,时日无多,一直想把李家的独门手法传给儿女们,可他最不想让学医的二儿子来接自己的班,因为李南北可是最有出息的孩子。可没想到,最后自愿学艺的真还就是他。在知道李南北决定学剃头并非出于想做理发师的目的后,他伤心了,但后来他也想明白了:“磨砺以须”是操刀绝技的宗旨,但“治病救人”是更大的功德。于是,他对李南北极其严格。那天晚上,他对儿子语重心长地说:“为中吴百姓造福,要堂堂正正,不卑不亢,也不以貌取人,那是德……”
李南北牢牢记住了父亲的话,所以他只给善良的人剃头,在惹怒白有德之后,理发店虽被砸了,但借这个机会,他重开诊所,一心将学得的操刀绝技运用到中西医结合治疗中,以造福百姓。
耿老爷在巴县作知县,有一个少年富商长得很白皙与小商小贩那类人不太一样。一天他的船在江上靠岸停泊发现岸上有一门楼楼中间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青女子不仅容貌非同一般打扮得十分漂亮风流而且也并不躲避人。少年富商死死地盯住她看得呆了乘便对她说“我黄昏时将到你家去拜访。”那个年青女子一点也不为情微微一笑点头答应了。
黄昏天色暗下来后年青女子果然把门打开等待这个少年富商然而这个少年还未赴约却有一个盗贼发现门开着径直入户来偷东西。他看见有一个房子没点蜡烛就突然闯进去。那个女子非常高兴地迎上前去可强盗却认为是来捉他的用菜刀向女子刺去然后扔下刀跑了。女子的一家人也没有发觉这件事。
不一会少年富商赶来赴约刚走进屋门就践踏上血滑倒在地。起初他认为是水用手摸了之后闻到鲜血的腥气直刺鼻子又扪到有人倒卧在地上于是他大吃一惊赶紧跑出来径直登上船解开揽绳一气航行了一夜等到天亮已经跑出去一百多里了。
青年女子家里发现凶杀后追踪血迹来到江岸并到衙门里陈述了这件事。耿知县命令仔细地向岸上调查。居民们说当天夜晚有一条客船夜间解缆飞快地离去。耿知县立即派人追上了那条船给少年富商带上了刑具关押在监牢中审讯中各种刑罚都用上了少年富商把所有情况都如实说了但不招认曾经杀过人。
被害的青年女子家里把凶器屠刀上缴到衙门里。耿知县于是下命令说“某天要举行盛大宴会凡是境内的屠夫都要到球场集合以准备宰杀。”
屠夫们集合好了后耿知县传下命令说今天已经晚了屠夫们可以明日再来。于是每个屠夫都把自己的屠刀留在厨房里然后离去。耿知县命令把所有的刀收起来。然后用那把杀人的刀换下其中的一把。
第二天一早耿知县让屠夫们各自到衙门里来认刀所有的人都把自己的刀认了离去只有一个屠夫留在最后不肯拿拿刀走。耿知县于是询问他,他回答说“这不是我的刀。”又问“这是谁的刀呢”回答说“这应该是某乙的刀。”于是耿知县就打听某乙的住址立即派人去抓他但他已经跑了。
耿知县于是把其他囚犯当中应该处死的人冒名顶替那个少年富商趁夜晚不易辨认在集市上处死。逃跑的那户屠夫家每天都悄悄派人来衙门窥探动静耿知县用别的囚犯顶替少年富商处死后那家屠夫认为事情过去了。不到一两天逃跑的屠夫果然回家了。他回到家里就被抓起来最后全部承认了杀人的罪行于是被处以死刑。那个少年商人夜入民宅以行奸犯罪仅处以仗背的刑罚。耿知县审理这一案件可以说非常智慧深得百姓的赞颂。
一、贵妇失踪
张文是个私人侦探,经营着小小的侦探事务所。最近一些日子,张文和妻子金莎发生了争执,两个人闹到了要离婚的地步。
这天,张文正在办公室看材料,金莎推开门闯了进来,她是来找张文办理离婚手续的,可张文说自己刚接手了一个案子,现在根本没时间陪着她去找律师。
金莎急了:“什么狗屁案子?少拿案子当借口,赶紧跟我去找律师,晚了,我说不定要反悔了!”
张文摇了摇头,他耐着性子告诉金莎:这次他的委托人是个富翁,和他签订了一周的短合同,要是自己能在一周内完成他委托的任务,就可以获得四十万美元的奖励;要是完不成,一分钱也拿不到。
“四十万?”金莎的眼睛一下瞪大了,“你是说,有人肯出四十万请你这个小侦探去破案子?”
张文点了点头:“是的,金莎,难道你不想离婚的时候多分一些财产吗?给我一周的时间,也许我能多给你一些补偿。”
金莎点了点头,说:“算你有良心!不过这次,我要跟你一块儿干,反正那四十万里也有我的二十万,我怎么也得付出点劳动是不是?”
张文想拒绝,可一看金莎那咄咄逼人的眼神,又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把案卷资料递给金莎,简单介绍了一下案情:这个案子的委托人叫罗杰,非常有钱,名下有一个海岛,岛上有一座古堡,罗杰和他的妻子一直生活在那里。罗杰有两大最爱,一是他祖上留下的古董,二是他的妻子维佳。可是不久前,罗杰在维佳书房的窗台上发现了一张小纸条,他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封情书,从情书的内容来看,对方和维佳似乎已经保持很长时间的关系了。情书上用肉麻的字眼赞美维佳,并希望维佳第二天晚八点设法跑到城里的明星夜总会,两个人一起私奔。信的落款是卢卡斯,一个罗杰根本不认识的人。
罗杰左思右想,总也想不明白妻子维佳为什么会出轨,他想质问维佳,又怕伤了维佳的心,斟酌再三,罗杰决定瞒着维佳,自己去赴约。
后来,罗杰按时到达了明星夜总会,楼上楼下找了很久,根本没有找到那个叫卢卡斯的人。第二天早上,他满脸沮丧地回到岛上,却发现维佳不见了!他问仆人,仆人告诉他,昨天晚上八点,夫人出门了,和一个男人坐最后一班船到城里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罗杰简直气疯了——原来自己中了调虎离山计!他找到了张文的侦探事务所,要求他在尽量保密的前提下,找到维佳和卢卡斯的下落,他要让维佳给自己一个解释。
贵妇失踪(2)
二、古堡勘察
罗杰给张文提供的材料非常有限,除了仆人的证言,就只有卢卡斯写给维佳的那张纸条了,这可上哪儿找卢卡斯呢?张文把几大本关于笔迹鉴定的书放在桌子上,试图根据卢卡斯的笔迹判断出他的外貌、性格特点、兴趣爱好和学历水平等。趁着张文忙着翻资料的空儿,金莎拿着纸条看了一会儿,突然“咦”了一声。
张文把脑袋从书堆里抬起来,金莎指着纸条告诉张文,这封情书其实并不是发自内心的,最起码写情书的这个人并不真的爱维佳。
张文纳闷了:“你怎么知道?难道你没看到那些让人脸红的句子吗?”
金莎摇了摇头:“那些句子,只会让你们男人脸红,却不能让我们女人心动。你还记得当年你给我写的情书吗?几乎每一行里,你都会深情地呼唤我的名字,可这封情书里呢,除了那些肉麻的字眼儿,只有开头称呼了一句维佳,你不觉得奇怪吗?”
张文的脸腾地一下又红了,的确,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自己当初给金莎写的情书,早就忘得精光了。他问金莎该怎么办,金莎告诉他,现在最紧要的是到古堡里去一趟,看一下维佳夫人的房间,试试能不能找到卢卡斯的蛛丝马迹。
张文和金莎坐船到了海岛。听说他们要检查夫人的房间,罗杰有些不大痛快,不过还是带着他们到书房和卧室看了看。张文仔细检查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却连一张相片或者纸片也没找到。金莎先是翻看了一会儿维佳的藏书,然后又打开维佳的衣柜看了起来,边看边不由自主地发出惊叹——这些衣服太漂亮了!
她指了指衣橱,问:“罗杰先生,您夫人私奔的时候,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有没有拿走你的什么宝贝东西,或者卷走你的钱财?”
罗杰不快地说:“女士,请您不要用那么刺耳的字眼说我的夫人!她离开这里的时候,穿的是一件很普通的衣服,除此之外,我家里一分钱都没丢!”
金莎继续问道:“普通衣服?难道她不喜欢这橱里的漂亮衣服吗?天啊,她怎么会不喜欢?这些衣服足以让女人们乐得发疯!”
罗杰气坏了:“女士,您是在破案,是在帮我找我的夫人维佳,不是在看时装展览!不错,这些衣服都是我夫人的最爱,可这跟找我夫人有关系吗?您到底懂不懂侦探?”
张文站起身来,拉了金莎一把,金莎悻悻地出去了,张文赶紧迫过去,到了门外,张文远远地看见金莎正在城堡门口,和看门人聊着什么。罗杰和张文走了过去,张文拉住金莎的手,说:“仆人们的证言,我已经有了,你也看过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金莎摇了摇头:“回去?回去还能找到维佳夫人吗?如果不出意料的话,她现在应该还在这座岛上,咱们在岛外找,一辈子也甭想找到她!”
这句话一出口,罗杰和张文全都愣住了。
贵妇失踪(3)
三、初现端倪
金莎告诉罗杰和张文,对于女人,他们两个还是了解得太少:一个女人要私奔的话,或者是为了所谓的“爱情”,或者是为了钱财,或者是为了逃离恶劣的婚姻环境。古堡里衣食无忧,应该跟钱没什么关系;且罗杰先生对夫人非常宠爱,所以维佳也不会因为对婚姻生活不满意而离开。剩下的只有婚外情了,可刚才检查书房的时候,金莎看到维佳读的都是一些非常严肃的书籍,可以看出维佳并不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更重要的是,假如一个女人要和自己最喜欢的男人去幽会的话,她肯定会穿上最漂亮的衣服,怎么会随随便便挑一件普通衣服穿上就走呢?刚才金莎在询问看门人的时候,得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细节,维佳夫人出门的时候,只是挥了挥手,没有说话,为什么呢?因为要装扮成一个人的样子并不难,而要把一个人的声音学得惟妙惟肖却并不容易,所以,维佳出门的时候没有说话,只能有一个解释——晚上出门的维佳是假的,有人靠着夜色和自己出色的易容术,装扮成维佳的样子,混出古堡的!
罗杰和张文听傻了,他们愣愣地看着金莎,想听她继续说下去,金莎却话头一转,对张文说:“现在,该是你显身手的时候了。你想想,什么样的人有这样的本事,能够随意进出古堡,还精通化装易容术?”
张文的身子一激灵:“难道是二十年前的夫妻大盗魏丽夫妇?不对啊,那夫妻俩早就退出江湖很多年了!”
这下轮到金莎疑惑了,她思忖了好半天,说:“那好,你还记不记得那对夫妻作案有什么规律?赶紧在古堡里检查一下,看是不是他们于的!”
张文点了点头,对于魏丽这对夫妻大盗,他的印象是非常深的,他们的作案手法都写进了侦探学校的教科书。这对夫妻作案从来没失过手,每次作案都会在墙上写上一些K字,用作撤退时的路标。不过,他们怎么可能来这里行窃呢?早在二十年前他们就宣布金盆洗手了,而且罗杰也没丢掉任何值钱的东西啊!
揣着一肚子的疑问,张文又回到了古堡里,顺着墙壁找下去,果然,他找到了一些K字标记,那些标记从古堡的一条隐蔽的排水沟附近出现,一直到了维佳夫人的书房附近。然后又从书房附近延伸出去,一直通向古堡的深处。只不过从排水沟到书房的K字显得很粗犷,从书房向古堡深处的K字却秀气了许多。
看到这里,张文点了点头,对金莎说:“果然是那对雌雄大盗,你看,那稍粗的笔迹是魏丽的,秀气的是魏丽夫人的,这些K字我在书上见过很多次了,没错!”
“那里是什么地方?”金莎指着古堡深处问,“魏丽夫人的记号通向哪里?”
罗杰顿了一下,有些犹豫,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那里是我藏宝的密室,上的全是智能锁,只有我和我的夫人能打开。夫人走后,我看过了,没有丢失任何东西。”
金莎迷惑了:“这真是一对奇怪的夫妻,两个人一起进了古堡,魏丽留在了女主人的房间里,却让自己的夫人去密室偷东西。魏丽夫人居然放心地去了,最后还什么也没偷着,回来后,魏丽却把女主人弄没了!”
一番话说得罗杰和张文面面相觑,金莎没理会他们,自己顺着K字路标走了过去,罗杰和张文追了过去,到了密室跟前,金莎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问罗杰:“您确认您夫人没在密室里?”
罗杰点了点头:“这里一共有四间密室,其中三间是珍藏珠宝古董的,一间是为了迷惑盗贼的空密室。”
金莎问:“那间空的你看过了吗?”
罗杰摇了摇头:“看那间干啥?我和我夫人都知道这间密室是空的,她到那里面去干什么?”
金莎一把揪住了罗杰的脖子上的领带:“您夫人已经失踪三天了,三天啊,您为什么不打开这间空密室看看?打开,马上打开!”
罗杰一脸不解地看着金莎,慢吞吞地掏出钥匙,打开了密室的门。随着一阵吱吱嘎嘎的响声,厚重的石门慢慢打开了,一道阳光照进密室,在墙角的阴影下.一个妇女静静地坐在那里,罗杰惊叫了起来:“维佳,我的维佳!”
维佳睁开眼睛,看到罗杰,微微一笑:“亲爱的,你的那些宝贝,没有丢吧?”说完,她头一歪,晕了过去。
贵妇失踪(4)
四、真相还原
维佳只是由于饥饿和脱水,造成了暂时的昏厥,经过大夫紧急救治,她很快就醒了过来。通过维佳的叙述,大家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维佳根本就不知道卢卡斯纸条的事。那天傍晚五点多,她正独自在书房看书,突然,一个年近五十的老太太闯进了屋里。老太太身手很是敏捷,一出手就控制住了她。老太太自称魏丽夫人,二十年前,她和丈夫魏丽是一对有名的夫妻大盗。后来两个人厌倦了心惊肉跳的日子,就选择退出了江湖。前些日子,魏丽被诊断为癌症晚期,活不了太长时间了,为了给妻子留下活命的钱,魏丽决定再冒一次险,于是就盯上了罗杰的古堡。魏丽虽然一直瞒着妻子,但妻子早就有所察觉了,她不想让丈夫以爱的名义重蹈覆辙,为了让固执的魏丽回心转意,她才决定用装扮维佳的办法来打动他。当魏丽把那封“情书”送来之后,魏丽夫人提前潜入古堡,她知道能打开密室的人只有罗杰和维佳,当时罗杰正在城里发疯一样找情敌“卢卡斯”,所以魏丽要进密室偷东西,肯定要逼迫维佳,让她帮助打开密室的门。魏丽夫人只要把维佳藏起来,魏丽的行窃计划就不能成功,所以她必须把维佳藏到一个魏丽找不到的地方,而密室是最好的选择。掌握密室钥匙的人被锁在里面,万一她不能说服魏丽,魏丽也无法偷窃成功了。
维佳听了魏丽夫人的话,半信半疑,她担心魏丽夫人是在骗她,可不听魏丽夫人又不行,于是她带着魏丽夫人来到了空密室门前,让魏丽夫人把自己锁了进去……
现在看来,真相再清楚不过了,魏丽夫人并没有说谎,她把维佳藏好以后,穿上了一件维佳的普通服装,在那里等待着丈夫的到来。后来,魏丽果然来了,当他控制住“维佳”之后,才发现原来对方竟然是自己的妻子!看到妻子用这种方法来阻止自己重蹈覆辙,魏丽感动极了,决定就此收手。于是,乔装改扮的魏丽夫人带着丈夫,挺胸抬头地从古堡的正门走了出去。
妻子找到了,罗杰非常高兴,他盛情招待了张文夫妇,并把一张四十万美元的支票交给了张文。张文想请罗杰把支票开成两张二十万美元的,话一出口,就被金莎在餐桌下狠狠拧了一下,只好把话又生生咽了下去。
当晚,罗杰安排他们住在了古堡里。张文问金莎为什么不让他说话,要知道,回去之后分割财产的话,说不定要交不少税呢!金莎用手指狠狠戳了张文的脑门一下:“分什么啊?钱这东西算什么?魏丽夫人宁愿穷困潦倒,也不想让丈夫为爱冒险;维佳夫人为了保护丈夫心爱的古董,几乎搭上自己的性命,难道咱俩还不如他们?”
张文一下开窍了,他一把抱住了金莎,深情地吻了过去……
南宋孝宗干道年间,严州府遂安县有个富豪,姓汪名孚。他的嫡亲兄弟汪信之,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材。在一次饮酒时,兄弟二人为了一句闲话争吵,汪信之便孤身一人,背了一把雨伞,离家出走,闯荡江湖去了。
汪信之渡过扬子江,来到安庆府宿松县麻地坡,看到这里遍地都是炭材,矿产丰富,水陆交通方便,便在一座废弃的古庙里,雇了几个伙计,开个小小的冶铁工场,铸成铁器,去市场卖。
汪信之经营管理有方,几年后,冶铁工场竟发展得颇有规模,还建造了一千多间房屋,又买下邻县的天荒湖,兼营渔业,年年收取无数的渔租钱。自此,汪信之成了当地有名望的豪绅。
话分两头。新任江淮宣抚使刘光祖,是个昏庸懦弱、只知搜括民脂民膏向上阿谀逢迎的官僚,到任后,为紧缩粮饷,便下令立即遣散前江淮宣抚使组建的忠义军。
这些被遣散的军士中,有荆州人兄弟程彪、程虎二人。他俩平日花天酒地、挥霍无度,身边没存有一文半文的积蓄,今日被遣散,如何生活? 兄弟二人商量后,决定投奔太湖县教头洪恭,混个差使吃饭,于是便收拾行李上路。
到了洪教头家,宾主寒暄了一番,洪教头备了酒菜款待。
兄弟二人说了来意,洪教头说:“我介绍二位兄弟去找一个地方寻个差使,肯定会情投意合,发个小财!” 当即洪教头写了封信交给程氏兄弟。
二人谢别上路,按着信封上的地址姓名“宿松县麻地坡汪信之”,径直往麻地坡找去。
程氏二兄弟一路问讯,到了麻地坡,求见汪信之。
汪信之细看洪恭教头的书信,上面除了推荐程氏二兄弟来麻地坡谋个差使,还热情邀约汪信之到太湖县来察看湖荡,筹划发展渔业。
汪信之看完信后,便叫儿子汪世雄出来与程氏二兄弟相见,并吩咐安排酒菜款待客人,打扫房间以便让程氏二兄弟安歇。
自此,程彪、程虎就留在汪家,与小主人汪世雄朝夕相处,传授、演习弓马枪棒武艺。
不觉3个多月过去,汪信之有事要去京城办理。程氏二兄弟听说后竟要告辞,仍回太湖县洪恭教头处去。汪信之百般挽留不成,便写了一封信,交给程氏二兄弟带着回覆洪恭教头。
正要设筵饯行,汪世雄对父亲说:“孩儿枪棒还未精熟,想再留他们多住些日子讲习讲习。” 汪信之又苦留程氏二兄弟:“小儿还要向二位讨教,二位权且宽住一二个月,待我京城办完事后再来为二位饯行。” 程氏二兄弟见汪信之再三苦留,也就答应再往下耽搁些时日。
程氏二兄弟原先留在汪家,把武艺传授给小主人汪世雄,本想指望汪家重重酬谢,发个小财,但眼看汪家并未重谢,汪信之去京城后也杳无音讯,多住了几天之后又不耐烦了。
兄弟二人商量后又执意辞行。汪世雄几次苦劝都留不住,父亲又不在家,只得备了50两银子分给二人,每人外加衣服一套,并安排筵席饯行。
程氏二兄弟离了汪家,走了一夭,十分困乏,在路边客店歇宿。买了酒菜,在房间里边吃边埋怨汪家吝啬,又责怪洪恭教头怎么胡乱把我兄弟二人介绍到这汪家来。
二人你一句我一言,说了个半夜,酒也喝得有八九分醉程虎说道:“汪信之写给洪恭教头的信,不知说了些什么,何不拆开看看?” 程彪就真的从行李中取出那封信,拆开细看。信中无非是“久别怀念”。
“弟全家大小均好勿念”之类一般话语,只是在信尾又有另写的细字一行:“另外,等我从京城回家后,就遵约立刻来你处,筹办大事。估计这事要在秋凉以后才能进行。” 程氏二兄弟不明白信中所说的“大事”是什么事,但因心中怀恨不已,便商量何不借此去官府告发,说汪信之和洪恭密信串联,要在秋凉之时谋叛造反!于是,兄弟二人便如此这般地商量起来。
刘老太死了,老少爷们听了都伤心地说:“可怜的刘老太,她是活活疼死的啊!”原来,刘老太年轻丧夫,可她为了唯一的儿子刘飞不受委屈,一直没有再婚。不曾想当她日做老子夜做娘的把刘飞拉扯大又给他娶上媳妇后,刘飞却嫌弃她了,让她住在又潮湿又阴暗的小屋里,有一顿没一顿地吃些剩饭馊粥。上个月刘老太得了病,疼得日夜呻吟,刘飞一打听住院治疗至少要5000元,吓了一大跳,立即装聋作哑地再也不理他妈了。就这样,刘老太死了。
刘老太躺在一口薄得不能再薄的棺材里,邻居们红着眼来送刘老太最后一程,想起她平日里的好,几个老姐妹泪水流个不停,刘飞两口子也装模作样有一声没一声地干嚎着,可让人听上去只有恶心。舅太爷也来了,望着吃了一辈子苦的老姐姐更是泪流不止。
忽然,大伙听到身边发出一声奇怪的声音,像是尖尖的指甲在木板上划的声音,又尖又利很刺耳,刚要凝神听,那声音又没了。大伙正疑惑,那声音突然再次响了起来,这回每个人都听清了,脸色立即煞白,因为这声音……来自棺材里!
屋里一下子鸦雀无声,大伙连大气都不敢喘,刘飞两口子更是吓得腿都软了,不知是谁声音颤抖着小声叽咕道:“莫不是闹僵尸吧?”话音刚落,棺材里突然又“刺啦刺啦”地响起来,这次的声音更清楚也更刺耳,有人再也忍不住了,“妈呀”一声大叫,转身就跑。这一跑大伙魂全飞了,个个脚底生风往外跑。就在这时,屋里有人大喝一声:“大伙别跑,让我来!”他这一喝果然起到了作用,大伙立马住了脚,回头一看,喊话的是舅太爷。
舅太爷脸色发白,可他强作镇定,转脸对面如土色的刘飞两口子大声说:“脓包样,这是你妈,你不做亏心事怕什么?”大伙一听就知道舅太爷这是在借题发挥,个个在心里暗暗叫声“好!”同时心里想:舅太爷说得对啊,刘老太在世时那么善良,连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现在即使是闹僵尸还能害我们吗?这么一想,大伙心里的胆怯去了一大半。再看那两口子,一脸的羞愧,看上去更害怕了。
棺材里的声音(2)
舅太爷喝令道:“把棺材打开!”此言一出大伙的脸色又变了,刘飞两口子更是吓得双手直摇,说:“舅太爷,这可使不得,万一闹僵尸会害死人的……”舅太爷一听气得胡子直抖,骂道:“你们这两个畜生,万一你妈还有一口气呢?你们这不是活活闷死她吗?给我开!”刘飞吓得哭腔都出来了,说:“开不得啊……”
舅太爷不理他们了,转过脸眼里满是泪,对大伙说:“老少爷们,我老姐姐吃辛受苦了一辈子,现在说不定还有一口气,这两个畜生却不肯救她。我老了,没力气了,只有拜托各位开棺了,若万一发生差错,一切由我老头子承担!”说着颤巍巍地竟要下跪,早有人看不下去喊了起来:“舅太爷,你礼重了,我们听你的!”说着上来几个爷们,拿家伙一使劲,棺材盖慢慢移了开来,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喉咙口。
突然,棺材里伸出一只带着钩的黑爪子,闪电般地一挠,早有一人大叫起来,大伙一看是刘飞,脸上出现几条可怖的血道道!再看那只爪子早缩了回去。大伙一下子炸了锅,又要向外跑,舅太爷却笑了起来,说:“哈哈!原来是它,好好!”他这一笑大伙不跑了,舅太爷笑必有原因。
胆大的伸长脖子朝棺材里看了看,一下子就愣住了,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接着也笑了。大伙一看愣了,棺材里有什么啊?便齐上前去看,随后全都笑了。他们只管笑,可把疼得龇牙咧嘴的刘飞弄糊涂了,他们笑什么?看死人怎么会笑得出来?刚才那黑爪子是什么东西啊?他壮着胆上前看,只见棺材里除了他妈妈外还躺着一只奄奄一息的老黑猫。这只黑猫刘飞认识,它是妈妈多年来唯一的伴,一只老得快要死的伴。
后来刘老太是和老猫一起下葬的,这是舅太爷的主意。他说老姐姐孤苦伶仃了一辈子,儿子指望不上,相依为命的只有这只猫,就让她们到那边也相依为命吧!他这一说又引得大伙一阵难过。
刘老太下葬后,刘飞便到医院治老猫爪子抓的伤。谁知医生看了那抓伤后一个劲地吸冷气,说了不得,这可不是一般的抓伤,伤口里有毒,感染很严重,要费大功夫。刘飞一听傻了眼,可总不能不治吧,只好咬着牙掏钱看。到最后一结账,他呆住了:整整花了5000元!恰是他妈妈生前治病需要的钱。
这事传出后大伙就议论开了,说那只老猫是怎么进了棺材的呢?临死前它又为什么单单抓了刘飞而不抓别人呢?还有,怎么刘飞被抓后治伤的钱恰好是5000元呢?议论来议论去大伙忽然明白了:这只老猫是为可怜的刘老太索债的呀!
原来,人有时候还真不如畜生哩!
一、是谁贴的对联
小鞋匠陈刚有块房宅地,被李艳丽女士看中了,她想买,但他不卖。后来,他申请建房,李艳丽给他出了一个难题。建房申请表上有个四邻盖章签字的栏目,李艳丽是他房宅地的东邻,就是不给他盖章签字。小鞋匠心急火燎地找到刘镇长说:“我土地证什么都有,李艳丽不给签字盖章怎么办?”刘镇长答复:“镇政府之所以做这样的规定,是为了安定团结,四邻中有一邻不签字盖章,那就不能批准建房!”
小鞋匠知道李艳丽是刘镇长的情人,他俩是一唱一和,仗势欺人。他被逼得实在无路可走了,就递了一纸诉状,把李艳丽告上了法庭,但法院驳回了他的起诉,理由是:这样的案子不属于法院受理范围,四邻盖章签字这条,不是法律规定的,是镇政府的土政策,李艳丽不能当被告。
小鞋匠告状未果,只好心灰意冷地回家去。他刚一下班车,见自己的修鞋棚子前围了几十号人。出了什么事?他好生奇怪,急忙上前一看,不知是谁给他的鞋棚子贴了一副对联,红纸黑字,十分醒目。
上联是:东来风西来风不能见到云彩就当及时雨;
下联是:这法律那法规只有选准被告才能上法庭。
横批:民可告官。
看到“民可告官”这四个大字,小鞋匠心里一亮:“对呀,告李艳丽跑偏了,还有行政诉讼法,政府不作为,可以告政府呀!”
这时,有人发现小鞋匠也站在人群中,就问他,这对联是何人所写。
小鞋匠说:“我也不知道呀!我昨天回家时,还没这对联;今天早晨起来没到鞋棚子来,就直接到县法院去了,现在才回来。这对联一定是昨天夜里谁给贴的!”
人群中有位老者说:“写这对联的人一定懂法。这笔体我怎么越看越像是陈律师写的!”他这一说不要紧,又有一个上岁数的老头说:“像,真像,过去我家贴过陈律师写的对联!就是这笔体!”
陈律师是小鞋匠故去的父亲。他俩这一说,大家心里都有点发怵!小鞋匠一细看,也觉得这字体真像父亲写的。
大家都用奇异的眼光望着这神秘的对联,眼神里都饱含着怀疑和惊恐。
转眼工夫,小镇就传得沸沸扬扬,说小鞋匠被人欺负了,他父亲陈律师回来给他贴了一副对联,让他民告官!这消息也传到了刘镇长耳朵里,他让镇上法律顾问老苏去看看。老苏回来绘声绘色地说:“这对联上的笔体,还真像陈律师写的,镇里没有一个人能写这种字体!”
刘镇长不相信死去的陈律师会回来贴对联,他认为这一定是小鞋匠捣的鬼,模仿他爸爸的笔体写对联,故意制造恐怖,吓唬人。
对联告状(2)
二、镇政府不是好告的
不管这对联是谁写的,小鞋匠觉得这对联说得有理,他就一纸行政诉状,把镇政府告到了法院。
当起诉状副本放在刘镇长的写字台上时,他暴跳如雷,二目圆瞪:“反了,反了,真是反了!一个修破鞋的瘸子,竟敢告镇政府!”
刘镇长把法律顾问老苏找来了。
老苏说:“如果真打这个官司,镇上非输不可!”
刘镇长拍案而起:“输什么输?没开庭你就说熊话了!咱们还斗不过一个修破鞋的瘸子?”
老苏说:“这诉状上说得非常清楚,申请建房让四邻盖章签字这一条,法律上没规定,镇政府坚持这样做,是不合法的……”
老苏还想往下说,但看刘镇长脸色不对,就把话咽了回去。
刘镇长发了一阵脾气后,也觉得底气不足,就建议老苏去法院做工作,走调解之路。老苏说:“关于行政诉讼案件,法律上有规定,还不适用调解。”刘镇长问老苏:“你的意见呢?”老苏说:“上策是马上批准小鞋匠建房,然后再动员他把案子撤回来。”
马上批准小鞋匠建房,这不等于给我刘镇长脸上抹黑吗?这不是说我害怕小鞋匠告状了吗?不行,这比打我一顿还难受!那到底怎么办才好呢?刘镇长搜肠刮肚,终于想出了个一打二拉的高招。
他对老苏说:“你告诉小鞋匠,就说行政诉讼的案子一审审理期限是三个月,镇政府如果败诉了,还会上诉;二审是两个月的期限,如果镇政府上诉再败诉了,李艳丽还可以告他,这官司打个三年五年的都可以。只要不结案,小鞋匠的房子就盖不上。如果他把案子撤回来,镇政府可以出头做李艳丽的工作,待她盖章签字后,就可以研究审批他的建房了!”
老苏向小鞋匠转达了刘镇长的意思,小鞋匠犯寻思了:到底怎么办好,不撤诉,这官司打个没完没了,何年何月才能建房呀;撤诉,李艳丽不盖章签字怎么办,镇上还是不批怎么办……那不是跑了一圈又回到原地踏步走了吗?他想了半天,对老苏说:“想让我撤诉可以,但必须得先发给我建房批件!否则,我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一告到底了!”
刘镇长听了老苏的汇报后,十分气恼,说:“那好,咱们就拖他,看他有多大章程!”
三、第二副对联又出现了
这天早晨,小鞋匠的鞋棚子又出现了第二副对联。
上联是:打官司时间太长等不起;
下联是:要建房必须另找告状方。
横批是:声东击西。
小鞋匠望着对联,心中一片茫然,哪里还有“告状方”呀,怎么去“声东击西”呀?他想了一阵子,也没理出个头绪来。他心事重重地打开了鞋棚子门上的锁,一进屋,见地上还有一页纸,很显然这纸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他捡起一看,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也是父亲的笔体。
他慌忙展开纸一看,上面对告状的内容、法律依据、地方等等都说得详详细细。小鞋匠看完后,心里豁然开朗。他眼前出现了一条新的有希望的告状之路,他也理解了怎么做才是声东击西!
他在鞋棚子里刚坐稳,来看对联的人就围了一大帮,还边看边议论。有的说,陈律师活着时打官司就厉害,外号“法律通”、“陈铁嘴”;他变成了鬼,更有道行了。还有的说,这回可够刘镇长喝一壶的!
这第二副对联出现的消息,传到刘镇长的耳朵里后,他还是怀疑。
他问老苏:“这对联会不会是小鞋匠模仿他爸爸的笔体写的?”老苏肯定地说:“小鞋匠就初中文化,也没学过书法,他哪有这运笔的功夫?这字写的,是横如棒,撇似刀,笔笔都力道十足,我看这对联真是他父亲写的!”
“不可能,不可能……”刘镇长嘴上是这么说,但心里还是没底、发毛。
这对联到底是谁贴的?为了弄清这对联的来路,小鞋匠昼思夜想,终于琢磨出一个科学的侦查办法。
自从第一副对联出现后,小鞋匠就天天晚上睡觉前,到鞋棚子门口撒上一层细沙面,然后再用扫帚扫平。他想,不管是谁再来贴对联,他一定会留下鞋印的。
这第二副对联贴出后,他仔细地观察了现场,惊喜地发现,沙地上留下的是42号鞋印,而且还清晰地复印出了鞋跟凹陷处的“?”形图案。带有这样图案的鞋跟,是他刚学修鞋时、从省城鞋料店购回来的,是他亲手给爸爸钉在鞋后跟上的,到现在已经近十年了。他相信,这样图案的鞋跟,在小镇里肯定是绝迹了!
小鞋匠从字体、鞋号、鞋跟上的“?”形图案等几方面综合判断,他认定这对联是在天堂的父亲回来贴的。带着对父亲的思念和感谢之情,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相机,把父亲的鞋印照了下来。
对联告状(3)
四、这一状告到了纪检委
这一天,太阳刚刚爬上东山,小鞋匠就来到了父亲的墓地。他跪在父亲的公墓前,泪如泉涌。给父亲磕了三个响头后,他口里就念念有词起来:“爸爸呀,你真是我的好爸爸呀,生前你无微不至地照顾我,死后还这样关心我。儿子想念你呀!爸爸呀,我就按你对联上的意见,今天还告状去!我就走您指点的另一条告状路。爸爸,你和我一块去吧!我不懂法,有说错的地方,你好给我提个醒!”
小鞋匠迈着坚定的步伐上路了,他觉得爸爸就在他身边,陪他走路,陪他坐车,陪他聊案子。
他信心十足地来到了县纪检委。他对信访室赵主任说:“我有一条法律不懂,想请教一下可以吗?”
赵主任回答:“当然可以,什么法律呀?不过,得看我懂不懂呀!”
小鞋匠问:“擅自变卖被法院查封、扣押、冻结财物的党员,应该给什么处分?”
赵主任翻看着桌上的。《党员处分条例》说:“情节较轻的,也要给予警告或者严重警告处分;情节较重的,给予撤销党内职务或者留党察看处分;情节严重的,给予开除党籍处分。”
小鞋匠说:“按规定,凡是违犯这一条的,都得给处分的吧?”
赵主任又看了一遍条文,说:“对,都得给处分!”
小鞋匠在起诉李艳丽和镇政府前,取证’时了解到,李艳丽和他家相连的这块土地,原来是镇上扎花厂的,后来扎花厂解体了,债权债务都交给了镇上,因扎花厂有外债被,起诉了,法院把扎花厂的这块地皮扣押了。李艳丽看好了这块地皮。要买。刘镇长就签字硬把这块土地廉价卖给了李艳丽。后来这事被原告发现了,就找到了法院。刘镇长又来了个移花接木,和法院通融,把镇上的另一块闲置的土地给被告抵押了。
小鞋匠说完上面的事实后,又说:“刘镇长犯的就是这条,铁证如山,我写了一封检举信。”说着,他从兜里把检举信掏出来,递给了赵主任。他又说:“材料后,有一个复印件,是刘镇长批准卖这块地的签字材料。看来,你们是必须得给刘镇长处分了吧?”
“那……那得看领导的态度了,我说了不算!”赵主任像泄了气的皮球,犹豫了一下,有气无力地说。
小鞋匠虽然是第一次走进县委大院,但他觉得今天来告状,是父亲的在天之灵陪他来的,此刻,父亲应该就站在他身后,所以,他胆子很壮。他掷地有声地说:“县纪委领导,不也得听中纪委的吗?如果你们不给处分,你就把揭发材料给我吧,我去市里告!”
赵主任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哪有胆量把检举信退给小鞋匠,赶紧连声说:“你别着急呀,我向领导汇报一下再说,你先等一等吧!”
小鞋匠说:“我等半月怎么样?半月后,我再来一趟,如果你们不立案,我就上市里或省里告去了!”
听小鞋匠说话铿锵有力,赵主任问:“你在什么单位工作?”
小鞋匠笑了:“我在街头工作,是修鞋的,外号‘小鞋匠’!”
第二天,赵主任就把小鞋匠告状的事透露给了刘镇长,他说:“咱俩是多年的好朋友,我把实底交给你,你必须得安排好小鞋匠,他要什么条件你都得满足。如果他不追了,不告了,这事还有缓:他要再追再告,谁也压不下,你非挨处分不可。”
刘镇长像当头挨了一棒,他这才理解了对联上“另找告状方“和“声东击西”的含义了,第二天他就责成办事人员给小鞋匠办了建房批件。
对联告状(4)
五、第三副对联吓坏了刘镇长
这一天,镇法律顾问老苏拎着一双鞋,来找小鞋匠修鞋。当他把鞋摆在小鞋匠面前时,小鞋匠一看鞋底,大吃一惊:这鞋跟的凹陷处也有一个“?”形图标,和那天印在沙地上的鞋印一模一样,这鞋也是42号。顷刻间,小鞋匠原来认为对联百分之百是父亲贴的想法模糊了,动摇了,这对联会不会是老苏写的呢,他痴痴地用眼盯着这鞋跟苦思冥想,老苏如果真想帮自己打官司,有事和自己直接说就可以了,何苦还贴对联呢?
小鞋匠如坠五里雾中,犹豫半天,决定用话试探一下老苏,就说:“苏叔,你几次写对联,指点我告状,辛苦了,谢谢你了!”
老苏像晴空中听到了一声霹雳,急忙矢口否认:“啥?你说啥?我可没写对联,也没指点你告状!”
小鞋匠把手中的鞋举到了老苏眼前,说:“证据就在这里!”接着,他便说了自己撒细沙面侦察照相的全过程。他还拿出了那天拍的照片给老苏看。
老苏一看,那照片上的“?”形图标真和自己鞋跟上的图案一样。
老苏支支吾吾地说:“就算鞋跟一样,也不是我写的!”
小鞋匠猜测老苏有顾虑,就故意吓唬他说:“那我就把你的鞋跟也拍张照片,然后和我的这张照片一起,拿到鉴定部门去鉴定一下,看沙地上的脚印到底是不是你留下的?”
老苏嗖的一下子站了起来,说:“那可使不得,那可使不得!”
小鞋匠笑了说:“我是找帮我忙的恩人,要谢谢他,又不是抓小偷,看把你吓的!”
“我也没想让你知道是我帮你忙的呀!”老苏一着急就坦白了!
在小鞋匠的穷追不舍下,老苏说了实话。他和小鞋匠的父亲,原来是好朋友,他俩一起学过法律,一起练过书法。这双鞋也是他俩一起上街买的,他这鞋跟,也是小鞋匠当年给钉的。他之所以暗中帮小鞋匠,一是因为和小鞋匠父亲的友情,二是出于对小鞋匠的同情,同时,他对刘镇长仗势欺人的做法也很不满意,也想为小鞋匠出口恶气。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而要写对联呢?”小鞋匠又问。
老苏笑了:“大侄子呀,因为我是镇上的法律顾问,这事我为什么不想让你知道呢,怕日后暴露了,我落个吃里扒外的罪名。再说,刘镇长这人心思很重,说不定会报复我。你爸爸的字体,没有一个人知道我能模仿。我以为这样做,会神不知、鬼不觉,谁知还是让你侦破了。”
小鞋匠感动得热泪盈眶,一把抓住了老苏的手:“苏叔呀,在这个世界上,像你这样的好人太少了!通过打这个官司,我体会到,不懂法真不行呀,这要不是你这高人暗中指点,我哪有今天呀!苏叔,以后我跟着你学法律吧!”
三天后,又是一个漆黑的夜里,鞋棚子又贴出了一幅对联。
上联是:练修鞋,要一针一线一丝不苟;
下联是:学法律,要一字一词一句不疏。
横批是:告状到底。
小鞋匠看着这对联,百感交集,内心充满了对老苏的感激。
周围群众看了这对联,都说陈律师的在天之灵,帮助小鞋匠把刘镇长告老实了,但这事应该还没完,这是要小鞋匠告状到底呢!
刘镇长看了这对联,两腿直哆嗦。小鞋匠还会不会告他,纪检委会不会查他,都是个未知数。他连续多日失眠,精神有点恍惚。
这一天,他找到了小鞋匠父亲的公墓。对着墓碑,他深深地鞠了三个躬,说:“尊敬的陈律师呀,论年龄我得叫你大哥,我求你了,大哥,你就别再写对联了吧,让小鞋匠就此止步吧,别告状到底了!”
夜幕铺向整个戈壁,很静。
一只狼,一只孤独的、年轻的狼在荒凉的戈壁滩上趄趔向西....它就是风,一只强壮的饥饿的狼。
风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它想起了昨天的那只小羊,当时它很费力地将她扑倒,在它张嘴要咬断她的喉管时,却很不幸地看多了她的眼睛-----一双流露出绝望、无助的大眼睛,它呆住。太象了,太象灰儿了,它忽然感到心很痛,脑子里一片混乱,它到现在也没有搞清它为什么要放她走,它很怀疑自己的狼性是否还健全----一只饥饿的狼居然会放弃到嘴里的猎物。
风实在太累了,它在一块大石旁坐下。
应该不远了,爷爷说过,穿过戈壁一直向西走两天就能到那片大草原了....它好象看到自己置身于那片蓝天绿草羊群之中....它想,再也不看眼睛了。风又感到一阵揪心的痛...怎么又想起眼睛来了?它很恼火自己的不争气。
恍惚中,又听见了抢声,风带着狼群左冲右突。可是这一次猎人每好象是早有预谋,退路都已封死。抢声越来越近....风有不详预感。它回头看看一直跟在身后的灰儿,奇怪,她居然没有一丝的荒乱,眼神还是那么温和,仿佛不是在逃命,而是象往常一样在陪它散步。
灰儿在它的耳边悄悄说:“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这句话还在耳边回荡,风下意识地睁开眼,只有漆黑的夜色....一起风了,风往石头后面缩了缩身子。
看到了,又看到了....那双眼睛,风看到躺在怀里的灰儿,鲜血从她身上的弹孔中不断流出,它抬起爪子拼命想捂住伤口。
灰儿低声地呜咽....我不想死....我还要陪你去大草原....就在那一刻,风看到了她眼中的绝望和无柱,仿佛在责怪它没能保护她....你以后要自己照顾自己啦....我想我去不了大草原了....
风看到血从它爪缝里顽强地流出来,有生以来它第一次流出了眼泪,第一次感觉到了心疼。
它紧紧抱住了灰儿,“你不能死,我不能没有你啊,没有你,我找到大草原也没有意义呀....”“别这么说....你....你一定要答应我,你不能死....你一定要去大草原,我的魂会跟着你,你去了我也就去了.....”
“好,我答应你....我不死,我去....灰儿...灰儿....你说话呀...你怎么不说话?”一阵凄厉的嚎叫在山谷久久地回荡.....风木然地趴在灰儿的身旁,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多,仿佛忘了逃生。
它觉得自己很无能,连自己的恋人都无法保护,狼群的覆没也是自己的无能造成的....
一个猎人小心翼翼地的端着抢来到这里,当他确认这两只浑身是血的狼都已经死了的时候,其中的一只狼跳了起来-----不,是飞了起来。速度之快使他根本来不及扣动扳机,他只看到一双喷出火的眼睛....当其他猎人赶到时,地上只有一堆被撕扯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风抬头看看天色,东方已经泛白。它努力站起身,开始继续西行。
我一点要找到那片大草原,风想,那里才是狼族的天堂,灰儿,我一定把你带到大草原.....
风沙中一只孤独的狼艰难地西行.....
1.不速之客
20世纪三四十年代,上海英租界山西路有家名叫“汲古斋”的书画占玩店。店主汤敬久是个“小广东”,富家子弟m身,由于酷爱搜古赏雅,大学毕业后联络了一帮子书画界的朋友,开了这家书画古玩店。由于店中人员尽皆内行,加上财大气粗,敢于“搂货”,不几年便生意红红火火,名声鹊起,压倒了五马路书画古玩一条街上的上百家店铺。
1943年盛夏的一天,店里来了一个中年人,自言叫顾杏山,指名要见汤老板。汤敬久走进店堂,只见此人衣着府绸衬衫,蓄着小胡须,鼻梁上架着黑色玳瑁圆眼镜,手里提着个黄皮包,文质彬彬的样子。汤敬久阅人多矣,判断此人定然有密事相商,便将他引入后堂。两人分宾主坐下后,汤敬久手一摆,一个小伙计拎来一把紫砂壶,沏上两杯酽茶,放在了两人面前。
抿了一口茶,顾杏山直言相告:“汤先生,鄙人今天有一事相求。”“请讲。”汤敬久道。顾杏山清清嗓子:“听说汤先生与秋桂山庄的主人包得利先生颇有交情,不知是否?”
汤敬久不觉警醒起来,故作淡然口气道:“谈不上有交情,一般的书画来往而已。”这个包得利是法国人,在法租界公董局任要职多年,发了大财,他喜爱中国文化,不仅取了“包得利”这么一个颇有意思的中国名字,还将他在亚尔培路上的花园洋房起了个中国化的雅名,叫“秋桂山庄”,里面的仆役女佣全是华人。公事之余,包得利常到书画店“捡漏”。一来二去汤敬久同他熟识起来,也了解到这个家伙其实是个文物贩子,多年来巧取豪夺,不知将多少中国文物倒卖到了海外一一这才是他发大财的秘诀!
见汤敬久有点紧张,顾杏山忙道:“汤先生多虑了。鄙人听说包得利在秋桂山庄中收藏了不少书画,其中有赵盂颛的立轴《秋浦征鸿图》,挂在他家厅堂上首。鄙人想拜托汤先生将它买下来。”
“哦,原来是这样。”汤敬久手中的紫砂壶停在了空中,拉长声音道:“这件事恐怕不太容易。据我所知,包得利手中的书画不会轻易出手的,他向来只买不卖的;再说,《秋浦征鸿图》乃是赵孟颛晚年功力毕现之作,稀世珍品,价值不菲,而包得利又是个洋富翁,怕不缺钱……”
“汤先生,”顾杏山急切地道,“如今欧战正炽,法国被德国战败投降,国势大衰,今非昔比.被迫将租界于七月底交还我国,法籍人员全部归国,双方已在条款上签约,沪上各大报都有登载,难道汤先生不得耳闻?包得利这么些年的金钱几乎全用在了收购中国书画古玩上,手中现款并没存多少,现在他要回国谋生,必定要出售一些书画换钱的……”
“呵呵,看来顾先生对包得利的情况挺了解的。”汤敬久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道,“包得利近日确实来找过我,放出风声要出售一些书画。不过,这个洋大人刁钻得很,他不要钞票,只要黄金之类的硬通货——时下全球战乱之际,哪国的钞票不贬值?”
“这一点鄙入也考虑到了。”顾杏山说着,拉开了黄皮包,里面装的竟然是黄灿灿的标准“大黄鱼”——十两一根的金条!“鄙人愿出四条大黄鱼购买《秋浦征鸿图》,实在不行,五条大黄鱼也行的。当然,汤先生的佣金另算。”顾杏山恳切地说着,将五根金条摆在了汤敬久面前。汤敬久倒吸一口凉气:看顾杏山这架势,是志在必得了!眉头一皱又套问道:“五条大黄鱼换《秋浦征鸿图》,按时下价码是绰绰有余,想来包得利不会拒绝的。只是顾先生何不直接上门与包得利本人洽谈呢?”
“这个嘛,”顾杏山尴尬一笑,“鄙人是个商人,曾因生意纠纷在公董局与包得利打过交道,有一番争执,当时闹得挺不愉快的,因此……因此不好意思再上他的门的。”
汤敬久摩挲着手中紫砂壶,轻轻点了点头,最后将紫砂壶一放,话中有话地道:“也罢也罢,我就给顾先生跑跑腿。但丑话说在前,包得利家的这幅《秋浦征鸿图》是否真品,我可不敢打包票,如今赝品满天飞,多得很呐。顾先生后悔的话,还来得及!”说着,将大黄鱼往顾杏山面前一推。顾杏山急忙推还道:“君子无戏言,鄙人不后悔、不后悔的,三天后鄙人定来取画。还请汤先生记清,只要挂在秋桂山庄厅堂上首的那幅立轴《秋浦征鸿图》!”
2.画中有案
顾杏山走后,汤敬久如此这般对店员们一说,大伙儿议论纷纷,起先认为这顾杏山八成是个骗子,可反复检验那五条“大黄鱼”,居然全是真货,且纯度极高!这么一来,大伙儿又认定顾杏山是个不知书画深浅的“棒槌”。汤敬久沉思道:“依我看顾杏山虽然有点拿腔作调,但绝不是个棒槌——我看此人双手细长,中指和食指关节上的老茧比铜钱还厚,言谈举止书卷味儿颇浓,经过前堂看到咱们挂的那些书画时暗自点头,恐怕也是咱们书画中人。这里面有弯弯儿!”他弹了弹紫砂壶,一锤定音:“但不管怎么说,这上门的生意咱们要做,笃定蚀不了本的!”
“可是,”一个小伙计心有不甘地道,“汤先生,我们……我们真的将《秋浦征鸿图》交给这个顾杏山?在上海滩,谁不知道包家厅堂里的书画全是赝品?当初为了保住这幅画,我们可没少费心思;再说,咱们也正想着……”“人家价实,我们自应货真!”汤敬久打断了小伙计的话,正色道。
第二天,汤敬久就捧着那把紫砂壶带了个小伙计去了秋桂山庄,两盏茶的工夫便回来了。不用说,事情办得挺顺利。进得店堂,汤敬久从小伙计手中接过那幅立轴,手执上轴,在长桌上轻轻一抖便展开了。汤敬久围着画左看右看,反复欣赏,轻叹不已:“真千金难买的国宝也!”欣赏一番后,汤敬久双手执定下轴,将画卷起,可卷着卷着,他的面色一寒,眉头一皱——多年装裱书画养成的手感使他感觉到下轴里有点细碎的声响,似乎里面藏有东西。汤敬久又将画重新展开,低头弯腰仔细观察起下轴来,轴头一抽,果然发现轴里有个小孔,往下一倒,竞倒出一挂项链来!
“鹂鸣翠柳!”汤敬久一声惊呼。这挂项链主体乃是用翠绿色的缅甸翡翠缀连而成,呈柳叶串状,其扣合的两端却是两块鹂鸟形貌的珍贵黄玉,因其形貌颇有杜甫诗句“两个黄鹂鸣翠柳”的诗意,故名“鹂鸣翠柳”。这挂价值连城的项链乃是当年乾隆皇帝八十大寿时缅甸国王进贡请封的贡品,清朝灭亡后,从皇宫流落民间,下落不明。汤敬久不由又想起半年前《申报》上登载的一则新闻……
去年圣诞节时,包得利夫妇应邀参加舞会,直到凌晨才回到秋桂山庄,四个女仆在化妆室忙着服侍包夫人换装,包得利则径去楼上卧房休息。这时,包得利新聘任的、精通法语的顾姓秘书推开化妆室的半扇门,手举一份紧急公文探进头来找包得利。尴尬之际,一个叫梅香的女仆急忙上前呵斥,随又“啪”地一声关紧了门。可就在这一眨眼之间,包夫人惊呼起来:“上帝哦,我……我的项链怎么不见了?!”楼上的包得利闻听,大惊失色,急忙走下来,喝令四个女仆不得离开化妆室,随又一个电话传来了巡捕房有“神探”之称的华人探目黄宝光。黄宝光急带几个探员赶到,将四个女仆挨个问讯,又将化妆室搜了个底朝天,一无所获。听了包夫人的详细述说之后,黄宝光又急忙将仍在书房等待向包得利汇报公事的顾秘书控制住,一番审查搜身,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事后,认为受到莫大人身污辱的顾秘书怒而辞职,临离开秋桂山庄时只着一身单衣,以示清白。此事被无孔不入的记者得知后,登之于报,成为当时上海滩一大新闻,标题便是“项链谜案”。根据报道中所描述的项链形状,有些深通宫廷掌故的人方才大悟:原来,堪称国宝的“鹂鸣翠柳”落到了包得利手中!
手掂着沉甸甸的“鹂鸣翠柳”,汤敬久恍然大悟:“原来顾杏山醉翁之意不在酒,弯弯儿在这里呀!”手一伸抓起了茶几旁的电话机,拨通了巡捕房……
3.谁是盗贼
两天后的傍晚,顾杏山如约而至。汤敬久依旧将他迎进画店后堂,先是香茗招待,然后一拍巴掌,小伙计从屏风后走了过来,将《秋浦征鸿图》呈上。顾杏山急不可待地展开卷轴,眼一扫,脸色大变,颤声道:“汤先生,这……这不是挂在秋桂山庄厅堂上首的那幅《秋浦征鸿图》!”
“何以知之?”汤敬久捧着一把新的紫砂壶,呷了一口茶水,气定神闲。
顾杏山伸出一根手指,在画上指指点点道:“赵孟颛是集书法绘画于一体的大家,绘画中笔墨之间常常融人书法之道。比如他画石,故意裸露笔踪,横抹竖划几笔就可显示石头的明暗,体现了书法意味,从不用皴擦法表现石头的质感,可这幅画上的石头丝毫也看不出笔锋;再者,赵盂颛的篆章多用圆转自如的小篆,从不川唐宋九曲盘折的九折文,可您这画上的九折文不少啊!又如,赵孟烦的画作落款是特有的圆朱文印,可这画上找不到一个朱圆文印!还有,古画E¨泥之色多凝重暗红,而您这画上印泥色未免太鲜了些……”
“高论,精彩的高论!”汤敬久赞叹道,“呵呵,顾先生莫怒,汤某开个小玩笑而已。实不相瞒,这幅画是本店画师昨日临摹。”随又一拍巴掌,小伙计又从屏风后捧出了一张立轴。
顾杏山长出了一口气,接过了立轴,但当他展开到立轴的下端时,手不觉一抖!汤敬久觑得真切,意味深长地道:“怎么,又有什么不对头?”顾杏山脸憋得通红,咬了咬牙终于道:“里……里面的东西呢?”
“你要的东西在这里!”屏风后走出了衣着一身黑警服的黄宝光,于里挑着的,正是那挂“鹂鸣翠柳”。“顾先生,我们半年前打过交道的,那时你在秋桂山庄,是包得利的顾秘书!”黄宝光冷声道。
顾杏山顿时脸色一阵煞白,额头沁出虚汗来。“姓顾的,说出你的真实身份来!从你刚才评书论画来看,你并不是什么商人,可能,也并不姓顾吧?”黄宝光厉声呵斥道。
顾杏山终于平静下来,苦笑道:“我确实姓顾,不过不叫顾杏山,而足叫顾墨林。”
“顾墨林?你……你是‘墨兰圣手’顾墨林?”汤敬久大吃一惊。这顺墨林在当今画坛太有名气了,他书画世家出身,后又远涉重洋留学法国,学习西方绘画,因此他的山水画作糅和了东西方绘画之长,归国之后独树一帜,名声鹊起,被誉之为“墨兰圣手”。汤敬久随又眉头一皱,犹有几分不信地道:“听说顾先生常居天津,不知为何屈尊南下到沪为洋人当秘书?又为何做出有失身份的事呢?”顾杏山,不,是顾墨林,长叹一声道:“我此番来沪,本是受张伯驹先生之托,为……为《秋浦征鸿图》而来的!”
“张伯驹先生?莫不是被人称之为‘民国四公子’之一的张伯驹?那可是名震海内的收藏大家啊!”汤敬久忍不住又惊呼道。已掏出了手铐的黄宝光一闻张伯驹之名,也怔住了。
顾墨林道:“二位想必也知道, 包得利这个洋人实乃书画大盗。当初《秋浦征鸿图》从清官流人民间后,张先生晚了一步,被包得利捷足先登,张先生极是担心此件国宝也流落海外,时常念叨不已。顾某不才,早年曾受张先生大恩,了解到张先生的心思后便决心来沪卧底,从包得利手中弄出《秋浦征鸿图》以报张先生大恩。张先生本不愿顾某冒此风险,无奈顾某决心已定,便给了我五条大黄鱼。南于精通法语,我顺利地成了包得利的秘书,进入了秋桂山庄。但我很快从秋桂山庄的管家口中得知,包得利此人心机很深,厅堂里的字画虽然琳琅满目,但全是赝品,真品全被他锁人密室,从不示人。自然,这幅挂在厅堂之首的《秋浦征鸿图》也是赝品——这一点,汤先生应该很清楚,因为这幅画正是当年包得利委托贵斋仿作。”
“不错。”汤敬久连连点头。
“正当我无计可施时,无意中又得知巧取豪夺的包得利居然又将一件清宫的珍宝、也就是这挂‘鹂鸣翠柳’也搞到了手,只是包夫人虚荣心强,每逢聚会便要戴上炫耀一番。于是我改变了主意,买通了包夫人身边的女仆梅香,伺机弄走‘鹂鸣翠柳’,也算不虚此行,对张先生有所交代。去年圣诞节那晚,包夫人参加舞会归来,我以送公文为名推开了化妆间,梅香关门之时手指一挑便将‘鹂鸣翠柳’扔进了我怀中。我接过后急忙来到厅堂,就藏在了这幅赝品的画轴之中——此画下轴白天时已被我悄悄凿空,只消拧下轴头,便可将项链塞人其中……”
“原来如此。”黄宝光恍然大悟,“当初我也疑心你与梅香串通,只是没有想到你竟将项链藏入画轴中!如今你又揣着明白装糊涂,以请托汤先生代买《秋浦征鸿图》为名,暗渡陈仓,瞒天过海,将‘鹂鸣翠柳’带同来。包得利白以为一幅赝品能卖上五条大黄鱼,自然很爽快!”
顾墨林点点头,向黄宝光伸出了双手。倒是汤敬久见状大为懊悔,忙不迭地为顾墨林求起情来,语无伦次地道:“黄探长,顾先生此举,情有可原!那……那包得利才是真正的大盗,这……这‘鹂鸣翠柳’本是我们的国宝。唉,全……全怪汤某太孟浪,不该轻率报案!”
黄宝光却将手铐收起,又将那挂项链交还给了顾墨林,双臂一抱道:“‘鹂鸣翠柳’一案已成死案,而如今你们俩正在谈论书画生意,并无违法之事,与我何干?”这下大出汤敬久和顾墨林意料,两人惊喜不已,不由对黄宝光刮目相看!黄宝光又指指自己身上的巡捕服:“黄某虽然穿着洋人的这身黑狗皮,但中国人的良心还是有的!再说了,当年黄某在天津警务学堂求学,就知晓张伯驹先生的大名。张先生多年来散尽千金,不惜倾家荡产护国宝,人格之高,令人仰之若高山。顾先生您为张先生办事,我信得过!”言毕,双拳一抱,说声“告辞了!”大步离去。
4.真真假假
送走了黄宝光之后,汤敬久和顾墨林重又坐下,把盏谈书论画,彻夜长谈,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不觉间月落星残,熹微初露。顾墨林恋恋不舍地站起来:“汤先生,此番我先返津,将这挂‘鹂鸣翠柳’交给张伯驹先生,他日再来沪向您请教!”又将那幅仿画往汤敬久面前一推:“这幅画我就不带同去了,奉还贵店。”
汤敬久却大笑起来:“没想到顾先生居然也有眼不识金镶玉!还请您细鉴此画!”说着将一个放大镜递给了顾墨林。顾墨林大诧,接过放大镜将卷轴重新展开,细细一看,不由失声道:“天啊,正是《秋浦征鸿图》真迹!不知汤先生您……您是怎么从包得利手中得到的?”
“嘿嘿,这幅画本就挂在秋桂山庄厅堂上首,您不是指定要这幅画吗?”汤敬久得意地一笑,随即道出了原委。
当初,包得利带着《秋浦征鸿图》来到汲古斋,要求半月之内为他原样描摹一件高仿画时,汤敬久他们可就动开了心思,打算来个鱼目混珠,保住这件国宝不致流失海外。这包得利虽号称是个“中国通”,实际上对中国文化半通不通的,知道自己的那点文化底子远不足以识真道假,因此每搜掠一件中国占字画,便从古字画边沿切下一小片来,借助高倍显微镜、化学试液等西方科技手段进行“切片分析”,从纸片绢丝的古旧程度来判定真伪,美其名日“科学鉴定法”。这一招颇高,书画赝品还真难以逃脱他的“法眼”。殊不知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汤敬久火速派人去北平,从留守清官的太监手中购得一卷故纸旧绢和几块陈墨老泥——这些东西本是明朝永乐年间的贡品,供皇帝作画用的,一直封存在大内府库没派上用场,与赵孟颊生活的年代也不过相去几十年。用这些故纸旧绢、陈墨老泥描摹好《秋浦征鸿图》之后,汤敬久来个“指鹿为马”,将两幅画交给了包得利。包得利当然不会轻信,照例用他的“科学鉴定法”对“真迹”作鉴定,而鉴定的结果自然是仿作被他藏进了密室,而真迹反被他当作仿作堂而皇之地挂在了厅堂上,真是假作真时真亦假!得知包得利近日就要回国,汤敬久正琢磨着怎么从包得利手中讨回这幅《秋浦征鸿图》,恰在此时“顾杏山”又找上门来……
汤敬久说着,义拉开茶几下的小抽屉,拿出五条大黄鱼塞往顾墨林手中:“顾先生,完璧归赵,还请你交还给张先生,让张先生多收回一件国宝!”顾墨林一惊,急忙推辞:“这怎么行?包得利向来一毛不拔,他明知是赝品也不会让人随意拿走的,我岂可让您蚀本?”
汤敬久又是“呵呵”一笑,举举手中的新紫砂壶:“顾先生,难道你没发现我手中换了把新紫砂壶?《秋浦征鸿图》的代价只不过一把旧紫砂壶而已!若是我那天真的拿着五根大黄鱼去购这幅画,只怕包得利要起疑心不答应呢!”
“汤先生,你这个‘赝品’做得好啊!”顾墨林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窗外,随着黄浦江中一声汽笛呜响,天,就要大亮了。
在古代,彗星等于火灾、洪灾、暴风雨、战争、杀戮、死亡、传染病、地震、红雨、怪胎……一直以来,人们对彗星心存恐惧与敬畏之心,在古代彗星甚至被冠以“末日前兆”或“宇宙威胁”这些不吉利的号,它们的到来常常视为大灾难爆发前的预示,或是上天对地球人发出的警示信号。同样闪现于茫茫黑夜,月亮、星星常常成为歌颂美的对象,而同是作为天体的彗星为何却被视为厄兆?
这主要是因为彗星的运行规律“异于常人”所致。其他天体的运行都遵循一套明显规律,具有可预测性。比如星星,按照四季变换规律可绘出星图、组成星座,并冠以人类给予的美丽名字。相反,彗星的行踪出没不定,让古人不可预知,这容易让人联想起神谕,神们不定期地给人类的活动发出指示或警告。
那么,在古人脑海里,当彗星出现时,意味着上天有何话要说呢?各地文化依照目睹的彗星形状做出自己的解读。比如彗星后面一般拖着长长的尾巴,不同文化对这一景象有不同的联想。有的认为这神似一个女人的侧影,脑后甩动着飘飘长发疾驰而去,这一剪影被解读成上帝对地球人非常不满,所以发出这个哀伤的信号。
有的则认为彗星像一把炽热的利剑,锐猛刀锋燃烧着划过夜空。而剑代表“兵象”,所以占星观象的术士预测,战争和屠杀不久将至,而这只能说明上天对人类极为不满,要通过制造战争发泄愤怒。因此,看到彗星如同看到上帝愤怒的脸,人们怎么不怕?
古罗马:彗星预示大火灾
人们对彗星的恐惧不仅来源于彗星形状所暗含的隐喻,还来源于长久相传的有关彗星的神话故事。比如古罗马的《西卜林神谕集》和古巴比伦的《吉尔伽美什史诗》,都把彗星与灾难联系在一起,前者认为彗星的出现意味着大火灾的前兆,后者则认为彗星会带来洪水、硫磺。
蒙古人:它是“邪恶之女”
犹太人视彗星为上帝手上的石头,扔到地球上引发洪灾以惩戒人类;古代蒙古人则把彗星称为“邪恶之女”,当她接近地球时,便会制造一系列的摧毁性灾难,如暴风雨和霜冻。彗星总是与可怕的想象联系一起,它所代表的不祥意义让人类长期以来对它敬而远之。
英国人:黑死病横行的源头
实际上,彗星所背负的“黑罪名”不仅出现于虚构的神话故事中,即使在史籍上,它也常常被史家拿来做解释诞生历史黑暗时代的原因。比如在瑞士,地震、传染病、红雨,甚至双头动物怪胎的出现,都被归咎于哈雷彗星的出没。罗马史书上记载,恺撒大帝被暗杀当年曾出现火红色的彗星,庞贝与恺撒的战争导致生灵涂炭,也是因为出现过彗星。在英国,哈雷彗星导致了黑死病横行;在印加帝国,当地土著在富兰克西斯科·皮萨罗(西班牙征服南美的殖民者)到来前几天,看到了彗星划过,由此预示着一场种族大屠杀即将展开。这些论据都赫然出现于史书上,更增添彗星不祥的可信性。
中国人:保存了最丰富记录
与西方国家不一样,古代中国的占星家在观测彗星时,持有一种更审慎的态度。已发掘出的大量关于彗星的图表表明,古代中国在记录彗星的形状、类型、轨迹等等方面留下许多珍贵的原始资料。中国关于彗星的最早记录可追溯到汉朝,当时人把彗星描绘成“长尾巴野鸡”或“扫帚”模样的星体。虽然古代中国人也把彗星的出现与各种灾难联系起来,但详细的资料为后人研究提供了很好的原始材料。
每一代人都有着各自不同的快乐,也有不同的悲哀。我曾在体验生活过程中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物,他们有着各自不同的乐极生悲的故事,我从搜集的素材中挑几则写出来,相信会引起你的兴趣。
一位从台湾回来的爷爷讲的故事:十年前,我在台湾得知家在大陆的人可回去探亲的消息,高兴得几夜都没合眼,很快就要见到亲人了,能不高兴吗!
我是19岁那年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的。在朝鲜,我们跟美国鬼子较量了无数次,打了好多次胜仗,我还荣立了二等功,被提拔为排长。
一个冰天雪地的黄昏,我们奉命在无名高地上潜伏。天快黑时,敌人的飞要丢下无数炸弹,把高地炸得一塌糊涂,我也被一股巨大的气浪掀进土坑,不知伤到了什么地方,疼痛难忍,一下子昏死过去了。
等我醒来,才发现我们排的战士全部牺牲,只有一个活着,但我已成了俘虏,很快被敌人送到台湾。他们没有枪毙我,把我关进大牢,非要我投降国民党不可,我不答应,跟他们又吵又闹,就被关了几十年,直到我快五十岁了,才获得自由。
在台湾岛上,我没一个亲人。为了活下去,我要过饭,打过短工,学过木匠,专门给人家箍大盆。晚上,我就睡在离坟场不远的小棚子里。棚顶上有许多缝隙,从那里能看见满天会眨眼的星星;看着星星,我总会想起家乡的亲人,想起妻子儿女,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人世,这辈子不晓得还能不能见到他们。
我想呀想呀,想得头昏脑胀,想得面黄肌瘦。也不知是思乡心切,还是过于劳累,我得了一身病,什么高血压、心脏病、骨质增生,反正这个年纪人会得的病我几乎包了。但我不在意,心想,只要能回家,什么也不怕。
直到八十年代末,我发现周围不少人回去了,我也开始作回家的打算。可令人伤心的是,回来的朋友们告诉我,说我们家乡的人都认定我在朝鲜战场上牺牲了,当地政府还为我立了一座墓碑,上面刻着"人民英雄永垂不朽"几个大字。这些年,我一家人就是靠这个荣誉才得到当地政府的照顾,幸福地生活着。
我的心情复杂透了,是回去还是不回去?回去的话,人家马上就会发现我不是英雄,而是"狗熊"。一个"狗熊"的家属有什么资格享受国家的照顾?说不定还叫你把吃进去的统统吐出来。不回去吧,这思乡之情怎么才能了断。
我在焦急中等待了十年,直到二十世纪末,朋友们来来回回有的已经回去了几十趟,我思归故乡的心情再也按捺不住了。那天,我收到妻子的来信,信中说:"得知你还活着,一家人高兴得要命,都在眼巴巴地盼着你!"
我实在没有更好的语言来我当时的心情,拿着信到处给人看,大声说:"我要回家了,我也快回家了。"
选了个吉利日子,我登上了回大陆的飞机,几经辗转回到了我阔别近半个世纪的故乡。就在汽车开过村头的小山冈时,隔着车窗我看见村头那棵顶天立地的老槐树,一颗心跳得 厉害,就像大海里漂泊了多年的遇难者突然见到来搭救我的小船一样,那么激动,那么兴奋。
在台湾我一直是靠吃药来控制血压和心脏的,这回不知为什么竟然忘记了吃药。这可能是后来出问题的主要原因。
汽车停在村口,我一眼认出了人群中的一个老妇人--我的妻子,她已是满头白发,那脸上的一道道皱纹像菊花一样在阳光下全都绽开了。她也认出了我,张开嘴不知喊了句什么,我也不知听见没有,想叫,叫不出,只觉得眼睛在阳光下被刺得睁不开,顿时天旋地转,两眼发花,站立不稳;恍惚间,我伸出双臂胡乱摸索着,想找个东西扶一下,但什么也没摸到,就像一支蜡烛,在烈日下软软地瘫倒了。
隐约,我听见许多人在大声呼叫,一起扑到我身边,七手八脚地把我抬了起来……
等我醒来,才知道我被乡亲们送进了镇医院抢救。四周围满了人,有熟悉的,有陌生的,有老的,有小的,有男的,有女的,但我眼前却朦朦胧肱,一个也看不清。我断定,这里有我的妻子、儿女。
昏睡中,我听见妻子哽咽着说:"要不是政府关心,咱这一家怕早就断了香火。"我忙问,他们会说我是冒牌英雄吗?
一个中年男人--我的大儿子在一边说:"爸,你放心吧,政府是不会计较这些的。你能回来就好。"
女人接着说:"爸,你老人家还是英雄!"
怪事,明明做了俘虏,怎么还是英雄?我有些发怵。
一个稚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在朝鲜立过功呀!老师说,人民是不会忘记你的。"有人悄悄告诉我,说这话的是我的大孙子。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温暖着我的心,我又激动起来,浑身的血一起往脑门上涌,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不得了,血压上来了!老伴看出来了,连忙止住了大家,叫他们别再说话,慢慢地,我的心才平静下来。静静地望着窗外在风中拂动的柳枝,心想,唉,我这老头子,患有高血压,以后遇喜事可不能太激动,得控制住自己的感情。
一位伯伯讲的故事:那年,我大学刚毕业,被送到军垦农场接受再教育。我们去的地方是淮河北岸的一个小村庄,那里被人称作安徽的西伯利亚,是最冷最穷的地方。
由于住宿困难,部队让我们这些"臭老九"分开来住,每户人家住一个,我被分配屋村东头的一个孤老奶奶家。那是个饥肠辘辘的年代,老奶奶的儿子、媳妇都饿死了,只留下一个小孙子。奶奶怕孙子也会离她而去,就给孙子取了个名字叫"狗剩",意思是说孙子是狗吃剩下来的,没什么价值了,魔鬼是不会盯上他的,让他苟且偷生吧。
我第一次见到天底下竟有这么穷的人家,连老鼠都不愿来。我进门揭开锅盖一看,一锅清水,上面漂着几片菜叶,这就是奶奶和狗剩的伙食。
我虽然在奶奶家睡觉,吃饭得到村中间的大队部食堂。虽说伙食也不好,但比奶奶家强多了。一天傍晚,我等食堂的人走完又折回头,把剩下的锅巴全铲上来,装满了一袋子。我想带回去给狗剩充饥。
我把锅巴掏出来放在狗剩面前时,他顿时睁大了眼,看看我,又瞅瞅锅巴,不知在想什么,忽然,猛地伸出小手,抓起锅巴就往嘴里使劲塞,塞得眼泪直往外淌,还是不肯打住。
我拍拍他的脑袋,小声说:"都是你的,慢慢吃,别噎住了。"
他不理我,闷着头死吃。
我回到自己住的小屋,还听见狗剩嚼锅巴的嘎巴声,那声音使我兴奋不已,我想这大概是狗剩平生第一次吃得这么快活吧!
我在微笑里进入梦乡。突然我被一阵叫声惊醒,冷静一下,才听出是老奶奶的声音:"狗剩,狗剩,你怎么啦?快醒醒,快醒醒呀!"
我一骨碌爬起来,直奔狗剩的小屋。借着窗外射进来的月光,我看见奶奶在拼命地摇晃着狗剩,撕心裂肺地叫着:"狗剩,我的狗剩哪!"
奶奶发现我的身影,连忙吩咐我,赶快拿只碗来。这是当地的习俗,当有人昏迷不醒时,便摔一只碗,让那清脆的声音把昏迷的人唤醒。
"砰!"碗碎了,狗剩还是紧咬着牙关,两眼睁得吓人。
我点亮油灯,发现狗剩的嘴角还留着许多锅巴渣子。一袋子锅巴,竟被他吃得一干二净。天哪,他是被活活胀"死"的!
我不敢怠慢,忙把狗剩背到镇医院。一位梳羊角辫的赤脚医生把我迎进屋,手忙脚乱地把狗剩过来倒过去地检查。我说:"不用查了,他是吃锅巴胀坏的。"
羊角辫问:"哪来的锅巴?"
我说是我带去的,话音没落,老奶奶像发了疯似地扑向我,把我紧紧扭住,大声叫:"天杀的,是你害了我的狗剩,是你断了我家的血脉呀!"
狗剩的几个远房叔伯也跑来了,不问三七二十一,上来就打,你一拳我一脚,打得我鼻青脸肿,站立不稳。我捂着脑袋苦苦哀求:"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真不是有意的!"
羊角辫大声说:"别打了,赶快送县医院吧!"
经过抢救,狗剩得救了,我的小魂却吓掉了一半,好长一段时间,都变得神情恍惚,反应迟钝。要不是你跟我聊起"乐极生悲",我还想不起来这件事呢!"
一位山里小哥讲的故事:别看你们城里现代化了,可我们的大山沟里到现在还落后得很。山里孩子哪有城里孩子那么多有趣的玩具,除了滚石球,就是踢弹子,要么就是上山逮刺猬,下河捉鲫鱼。我们多么希望能跟城里孩子一样,有好多好多有趣的东西玩啊!
去年大年初一,我和小弟把过年的压岁钱凑到一起,准备到小镇子上买几件像样的玩具,让自己开开心。
说压岁钱也不过是几块钱的事,这在城里孩子眼进而是不值一提的,我们却看作是不得了的一笔财富。我们在镇子上转了几圈,什么也舍不得买,只买几只气球。那气球有红的,白的,绿的,黄的,吹足气,牵着在山坡上跑,肯定比放风筝还有趣。
我狠狠心,一下子买了十只大气球。剩下的钱又买了一串鞭炮、一只口哨。回去的睡上,我一边跑,一边把鞭炮一点点地拆开来,我怕一串鞭炮被点着,噼里啪啦,一下子放完了,多可惜。
我在前面跑,小弟在后面跟,他的手也没闲着,正拿出一只红气球,对着嘴巴拼命地吹。可能是他人小,气不足;也许是边年头边吹气流不集中,那只红气球被吹得鼓起来又瘪下去,瘪下去又鼓起来。小弟就那么吹吹吸吸,吸吸吹吹,一路小跑往家里赶。
登上村头的小王冈,我一转身发现小弟还在使劲吹,吹得满脸通红,夕阳下,他的脸活像一只熟透了的大苹果。
"嘻嘻,快活,真快活!"他一边跑一边吹,还不时地向我扮鬼脸。
这是小弟平生最快乐的时光,我也为他开心,还不时地向我扮着鬼脸。
这是小弟平生最快乐的时光,我也为他开心。走了一会,我干脆停下来,想等他一块走,可他却误认为我想抢他的气球,把身子一闪,从另一条小路上跑开了。
我大声叫关:"小弟!小弟!你别跑。"我还把嘴里的哨子吹得瞿瞿直响。
小弟转过身,脸对我地退着往后走,嘴里还在吹着那只红气球。
我拉开架式,想追上去,他好像怕我追上,转过身又跑开了。没跑一会,突然停住,身子直往后仰。小弟怎么啦?我一个箭步蹿上去,伸手扶住他,只见他把一只手胡乱地往嘴巴进里伸。我大声叫他把嘴张大些。等他张大了嘴巴,我才发现,他把那只红气球的球囊吸进了喉管,气球的尾巴还露在舌头跟深处。我用手帮着掏,怎么也掏不出。
小弟出不来气,脸色由红变紫,又由紫变青。
我心急火燎,再次把手伸进去,眼看就要够到了,小弟"啊"地吸了口气,球囊又进去了一截。
我大声喊:"张大嘴巴,快张大!"
可是等他把嘴再张大时,那只气球连影子都不见了。焦急中,我叫他使劲咽,可他把眼泪都咽出来了,气球却堵在那里下不去。
一位叔叔赶集回来,远远地喊:"等什么,还不医院!"
说着,他跑过来,抱起小弟就跑。爸爸得到消息,也赶来了,劈手从叔叔手里夺过小弟,回头叫我回家呆着,便像风一样沿着长满茅草的小路磕磕绊绊地往前赶。
当月亮从东山升起时,山冈下走来一群人,有叔叔、伯伯、爸爸,唯独没有小弟。我的小弟死了,死在他一提起就害怕的医院里,后来我才听说,小弟在快到医院的路上,一口气没上来,就不行了。
可怜的小弟,临断气时,两眼还睁得像田螺,两只小手还不停地在喉咙上扒呀、扒呀。他想喊,喊不出。
爸爸在说这话里,已经哭成了泪人儿了。
小弟,我那可怜的小弟,你恨哥哥吧,是我不该带你去赶集,不该为你买气球。我好后悔哟,我的小弟……
一个城里小妹妹讲的故事:我爸爸妈妈说,如果我一个学期能得上十朵小红花,他们就会给我100块钱奖励。
你看见了吗,那些小红花就插在教室后面墙上的光荣栏里。现在,我已经有九朵了,再有一朵,就齐啦!
今天上午,王老师说,为了迎接全市卫生大检查,下午大扫除。因为我们只是小学四年级学生,擦窗玻璃的活儿只好请爸爸妈妈来代劳。王老师说完,问谁的家长能来就举手。我朝四周瞟瞟,没一个人举手,便把正想举起的手放下去。王老师看没动静,又说:"这样吧,谁的家长来帮忙,就奖给谁一朵小红花。"
哎呀,一朵小红花!只要家长来一趟,就能得到一朵小红花!这不是举手之劳的事吗?那样,最后一朵小红花就会飞到我的名下……不等王老师说完,我立刻举起了手。
"好!"王老师开始表扬我,"明天,我会奖励艳艳一朵小红花的。"
我听了心里甜滋滋的。
放学了,我连蹦带跳回到家,进门就把这件大喜事告诉了爸爸妈妈,没想到爸爸一听就恼火了:"怎么,还要家长去劳动?"
妈妈也在旁边附和:"这是什么教育方法,不像话!"
我一声不响地听着,心想不管你们怎样说,人总归要去的,小红花总归要得的。这时,爷爷正好进门,听说了,马上把手一举:"我去!"
爸爸把眼一瞪:"你这一把年纪了,不能去!"
爷爷说:"怎么不能去,我每天散步、打拳,身体练得棒棒的,为什么不能去!"他又拍拍我的头,"再说,为了我的孙女,爷爷什么或者都能吃……艳艳,你说呢?"
我拍着巴掌,连说三声"谢谢爷爷"。
下午,我们在大操场上上体育课,向个家长便开始上楼擦玻璃。我们教室在四楼,当爷爷在擦走廊上的玻璃时,我在下面看得清清楚楚,看着爷爷那顶着几缕白发的后脑勺,我心里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我有些后悔,为了得到一朵小红花,竟让爷爷吃这样的苦,我太自私了,太不像话了。我真想跑上去,叫爷爷下来,别擦了,小红花我也不要了。可我却没有这个勇气。
玻璃一面面地被擦得亮晶晶的,眼看就剩下上面几块了。窗户高,爷爷个子矮, 他找来几块石头垫着,慢慢地站到上头,直起腰,一点点地擦、擦……
忽然,我发现爷爷的身体晃动起来,接着他像一棵被锯断了的老树,慢慢地歪倒。正在旁边擦玻璃的一位叔叔看见了,猛扑上去,一把抱住爷爷,可爷爷还是跌倒了,跌倒在走廊的水泥地上。
正在做操的同学几乎都看见了,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尖叫。这时,我什么也不顾,喊了声"爷爷"飞也似的上了楼,扑进爷爷的怀里。
爷爷咧着嘴在笑,摇着头对我说:"别急,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回家时爷爷连路也不能走了。王老师慌了,找了辆车把爷爷送进了医院,拍了片子,才知道爷爷是骨折,得打石膏。我说对不起爷爷,爷爷却说,不要紧,人老了,骨头脆了,骨折是正常的事。
爸爸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看来,爷爷要在床上受一百天罪了。
就在爷爷还在床上躺着时,我终于得到了一朵小红花。我把十朵小红花统统捧回来,告诉爷爷,这最后一朵是爷爷的。爷爷苦苦一笑,说是爷爷为他的孙女得的,还应该是孙女的。
爸爸说:"什么小红花,纯粹是拿人开玩笑!"
妈妈也说:"这种花,给一百朵也别要!"
爷爷气得胡子直翘,大声说:"怎么这样说话,告诉你们,只要孩子高兴,我就开心,别说小小的骨折,就是断了一条腿我也愿意!"
爸爸不再吱声,弯下腰,用手点点我的鼻头:"你这是乐极生悲,懂吗?"妈妈接着说:"不对,这叫孙女乐极,爷爷生悲!"
爷爷大概听见了,大声说:"我悲什么,一点不悲,我笑还来不及呢,说着真的哈哈大笑起来,我发现,爷爷笑得好难看,笑得眼角里竟然渗出了几滴眼泪。
明朝时,海州“望海楼”酒家有一个叫武子元的小二,十七八岁,眉清目秀,聪明伶俐。店小二只是伺候人的主儿,没人把他当回事。可是,这个武子元在街上遇到知府的千金郑莺莺后,竟做起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梦。
郑莺莺年方二八,唇红齿白,面如桃花,一双丹凤眼好似一掬清水,顾盼流连间,闪着天真、顽皮的光。按说大家闺秀要待在闺房里,她却常跑到大街上嬉闹、欢叫,像只闹春的燕子。她还经常给乞讨的穷人银子。那天,她撞倒了扛着半爿猪肉的武子元,也只安静了半盏茶工夫,她瞅了仰躺在猪肉上的武子元一会儿,愣怔了一下,嫣然一笑。
今天,望海楼门外又响起了郑莺莺的笑闹声,在二楼招呼客人的武子元立马没了神儿,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下面,全忘了手上端的菜。客人一转头,碰到菜盘上,泼了一脸菜汁。
这客人大腹便便,满脸横肉,他抡起了巴掌,可见到武子元那痴呆呆的眼神,就收了手,笑道:“我说小二,你看清那是谁了吗?”武子元目不转睛地望着下面,喃喃地说:“为了她,我什么都舍得。”客人拍拍他肩膀,竖起了大拇指。
随后,客人转了转眼珠,凑近武子元耳边说: “我可成全你的好事,只要你……”他更放低了声音,讲了一大通。武子元满眼诧异,沉默好一阵子,才点了头。
客人说他叫郭福,山货商人。第二天,他又来到望海楼门前,肩上落着只鹦鹉。等到郑莺莺玩耍到跟前,那鹦鹉突然叫起来:“莺莺,莺莺!”郑莺莺脸上泛起桃红,伸手去抚弄鹦鹉的喙。不料,她的手刚碰上去,这鹦鹉就一头从郭福肩上栽了下来,掉到地上不动了。
郭福拦住郑莺莺吵嚷起来,说给多少银子都不行,非要赔个活鹦鹉,郑莺莺急出了眼泪。正闹着,武子元提着条肉过来了,他推搡着郭福,喝道:“你想拿这破鹦鹉敲诈吗!”他把那条肉丢到鹦鹉嘴边,只见鹦鹉扑棱立起,叨住肉一顿撕吞。
武子元说这是只食肉鹦鹉,几天不给它肉吃,一碰它就晕倒,闻到肉味立马清醒。他扭住郭福要去见官,郭福赶紧赔笑,说这只鹦鹉他养不起了,见小姐是大户人家女子,就想多敲点银子,没有特别为难的意思。郑莺莺听他这么一说,倒替他求情,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放他一马吧。鹦鹉他养不起,我养。”说着,掏出5两银子扔给了郭福。
她对武子元笑笑,捧起鹦鹉蹦跳着跑了。跑出一条街,鹦鹉猛地从她手里挣出来,向回飞去,找到它时,它已在武子元手上。郑莺莺叹口气说:“它只认你,你就养着吧。”
打这起,她就天天来望海楼看鹦鹉,武子元闲着时,他们还带鹦鹉去郊外玩。没多久,他俩的手就牵到了一起,郑莺莺发誓这辈子跟定他了。武子元自然满心欢喜,可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心里就压上块石头。不过到了旷野,他们就把烦恼忘了,只顾尽情游乐。
一天,一只鹞鹰从空中朝在草地觅食的鹦鹉扑下,郑莺莺情急之下掏出一小块银锭砸向鹞鹰。鹞鹰被吓跑了,鹦鹉却一口衔住银锭,呼扇两下翅膀,一掠身飞没影儿了。过了好一会儿,这鸟才回来,嘴里的银锭没有了。武子元恨恨地说,这破鹦鹉不但要吃肉,还认钱,一定不是好鸟。郑莺莺却乐得拍手跳脚,连说好玩好玩。鹦鹉落到郑莺莺肩上,再不肯离去。
郑莺莺带着鹦鹉回家后,再不露面了。武子元天天在郑府门外等,也见不到郑莺莺欢跳的身影。他实在忍不住冲进门去,被看门的乱棍打出。从身后的嘲骂中,他得知郑莺莺因同他来往,被她爹关在了闺房中。面对深宅大院,武子元耷拉下了头,拐过街角,同郭福撞了个满怀。
郭福坏笑道:“真是撕心裂肺呀,没办法,我只能成全你到这步。”他瞧瞧武子元的脸,又说:“你要是为我办件事,我也许还能……”武子元动动嘴没出声,可眼里像着了火。郭福拉他蹲下,两个头碰在一起低语起来。武子元几次起身要走,都让郭福拽了回来。终于,他们把什么事情敲定了,指天立誓。恰好鹦鹉飞来,把嘴里的银子吐到郭福手上。郭福猛推武子元后背,武子元紧随鹦鹉而去。
鹦鹉飞到知府官邸后院前,天色已晚。这鸟没有飞跃墙头,在杂草丛生的墙根扒刨出一个狭窄的墙洞。武子元紧缩着身子,连挤带蹭钻过了洞,进了院内。他凭借房角树下的阴影,悄悄溜到库房,一个房间一个角落地搜寻,在橱柜后发现了暗门。他探查一番后,朝阁楼上亮着灯的闺房摸去。他离开后,鹦鹉钻进了暗门。
武子元顺着房柱攀上阁楼,捅破窗纸吹灭烛火,翻窗进屋。对着烛光以泪洗面的郑莺莺刚要大叫,被武子元捂住了嘴,往她脑门上亲了一下。郑莺莺紧紧抱住他,久久不放手。
正缠绵着,忽然楼下响起一片喧嚷,火把映红了整个宅院。两人一激灵跳起,往下奔去,刚到楼梯口,只听下面叫道:“郭大人严令,绝不能放跑郑莺莺!”他俩返回屋内,武子元扯下窗帘拴在窗框上,把一头抛到窗下。他拉回要顺窗帘下楼的郑莺莺,带她藏进了床下。几个官差闯进屋来,发现拴着的窗帘,就拽着窗帘滑了下去。两人急忙从楼梯逃出了楼外,躲过在库房搜查的官差,钻出了后院的墙洞。
他们在阴沟里过了一夜,天亮后弄脏衣服脸颊,装成乞丐来到郑府前。大门上贴着官府的告示,围观的人纷说知府郑延书贪污国税,已被撤职查办。郑莺莺晕倒了,武子元背她离开了海州。
他们在一个偏僻乡村住下来,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那只鹦鹉也飞来同他们一起生活,武子元不断地驯化它,让它改变了吃肉衔金银的癖好。而郑莺莺却对这鸟没有一点兴趣了,她总呆望天空,叨念着:“父亲真不该做这种事呀。”每当这时,武子元都扭过身,垂下头,不住地叹气。
一天,村头热闹起来,村民们聚到大榆树下看告示。郑莺莺听到告示心头一紧,不敢上前看。有人大声读告示,说是新任海州知府已判贪官郑延书秋后处斩,查办郑延书的有功人员得到朝廷的奖赏,其中一个做卧底摸清赃款底细的功臣因故失踪,朝廷令各地百姓协助查找,让功臣领赏。这个功臣的名字是——武子元。郑莺莺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醒来时,见武子元在捶打脑袋,用的劲头很大,好像要把脑袋打碎。吞吐了好一阵子,武子元才竹筒倒了豆子。
原来,给他们牵线的郭福是新任的东海县令,他嫌这个官小,竟没到任,扮成商人暗查海州知府的品行。探知到知府郑延书有贪污国税嫌疑后,他决定搞垮郑延书取而代之。他训练鹦鹉钻洞、衔金银,利用武子元与郑莺莺的恋情,让这只鹦鹉潜入郑府,寻找藏金密室。可鹦鹉只衔出一些碎银子,找不到金子。恰好武子元在为见不到郑莺莺苦恼,便向武子元亮明身份,要他潜入郑府查找藏金密室,条件是扳倒郑延书后,他可带郑莺莺远走高飞。
武子元虽不忍伤害郑莺莺,但也痛恨郑延书贪污,几经犹豫,答应了郭福。他料到郭福必定要斩草除根,所以发现密室后打算先救出郑莺莺,没想到那只鹦鹉钻入密室衔出了金子,引来了郭福,他们差点落入虎口。现在郭福作了海州知府,发这个告示一定是为了引诱他们入圈套……
郑莺莺没容他说完,狠狠瞪了他一眼,眼神灰暗如死水。3天后,郑莺莺没了踪影。武子元心急如焚,在附近寻找,找不到,猜想她定是回海州了,他便带着鹦鹉奔向海州。
进了海州,他看到人们都朝午门拥去,他也随人流过去。午门前停着一排囚车,囚着郑家十几口人,等着被砍头。郑莺莺在最后一辆车里。午时三刻到,监斩台上的郭福掷下令签,只听一通炮响,刽子手从囚车中一个个押出囚犯,挥刀斩首。
眼看就要轮到郑莺莺了,武子元眼中冒出了火,他猛拍脑门,眼前一亮,打了个响亮的呼哨,那只鹦鹉呼扇着翅膀落到他肩上,他拍拍鹦鹉头顶,吹了个口哨。鹦鹉飞落到刽子手的鬼头刀上,扯喉叫道:“郭福,郭福,鬼刀切腹!”刽子手只得停了刀,驱赶鹦鹉。鹦鹉蹦跳到刽子手头上,不住口地叫着咒语。郭福被惹怒了,抽剑刺挑鹦鹉。鹦鹉展翅绕场飞翔,朝守卫刑场的官差头上猛啄,官差们抱头乱窜,抡刀舞枪地扑打鹦鹉,鹦鹉灵活地躲闪开。
乘着官差正与鹦鹉闹着,武子元悄没声地挨过来,出其不意夺下了鬼头刀,挡开了郭福的剑,一手解开捆绑郑莺莺的绳索。郭福切齿怒骂,仗剑直刺武子元心窝。武子元闪身绕到郭福身后,横刀逼住郭福喉咙,喝令放了郑莺莺。郭福挨刀的猪似的叫,让刽子手放郑莺莺走。郑莺莺慢慢走向人群,回头望着武子元,眼中闪着泪花。
武子元声嘶力竭地大叫,让郑莺莺快走。看到郑莺莺的泪眼,他握刀的手发颤了,刀慢慢游离了郭福的脖子。郭福转转眼珠,冷不防打落武子元的刀,使出个后钩脚把武子元踢到半空,划个弧线跌落在他脚前。郭福狞笑着举起剑,要向郑莺莺后心死命地掷去。武子元眼看着那剑就要扎向郑莺莺,猛的一声吼,离弦的箭般弹起,直扑已飞出的剑。只见寒光一闪,那剑刺进他的前胸,他呻吟着仰倒。
百姓们知道善心的郑莺莺是无辜的,急速把哭喊着跑向武子元的她拉进了人群,挡住了捉她的官差。
郭福拔出剑,狂叫:“跑了郑莺莺,你替她死吧!”又刺出凶狠的一剑。武子元口中血喷如泉,他左手握住剑刃佯作同郭福夺剑,右手操起鬼头刀,向上猛戳,“扑”地切开了郭福的大肚皮。
狼群中每位成员都参与抚养和教育狼崽,每位成员都各司其取:为狼崽提供食物、栖息地、训练和保护,遏陪它们玩耍,因为整个狼群都认识到年轻的一代是它们的未来。
狼是最能对自己的家庭、团体及社会组织倾注热情的,其中成员都是共同狩猎、玩耍、扭打等等,如此种种,均是确保整个狼群生存的原因。
往往狼群中包含有复杂的亲情关系,也正因为如此而形成了扩展了的家庭组织。总的来说只有占统治地位的那对狼才繁殖后代。但是狼群中每位成员都参与抚养和教育狼崽,每位成员都各司其职:为狼崽提供食物、栖息地、训练和保护,还陪它们玩耍,因为整个狼群都认识到年轻的一代是它们的未来。
从很多地方不难领会到狼群之间的忠诚,但从下面故事中可感知到狼在另一个角度所体现出的忠诚。
在极其偏远的地区,有一对夫妇和他们的两个儿子住在他们自己搭建的小木屋里。这一家庭还包括他们养的两条狼。当初它们的母亲被人不分清红皂白地开枪打死,两条嗷嗷待哺的狼崽只有死路一条。这家人从狼窝中把它们抱回了家。这两条狼只和人在一起生活,以他们为伴,这个家是它们所知道的惟一的家。
一天,夫妇俩正在离家约一英里的地方伐木,这时一个孩子不小心打翻了家里一盏煤油灯(当时那里没通电),熊熊大火开始吞噬小木屋。由于烟熏火燎,连惊带吓,屋里的两个小男孩呆住了,被困在里面。两条狼立即向烈火肆虐的木屋冲去。孩子的父母还离得很远,于是两条狼挣扎着奋力冲进小屋,把两个孩子拖到屋外的安全地带。两条狼都被大火严重烧伤了,可就是它们的那种忠诚救了“群体”中的成员于生死边缘。
宋高宗年间,有一官员姓杨,名益,字谦之,被授为贵州安庄县知县。
那安庄县地处岭南,交通阻塞,气候恶劣,瘴疫时行。当地居民以土人为主,习俗落后,崇尚鬼神,信服妖法,很难治理。杨益得了这样一个差事,不免忧心忡忡,有心不去赴任,又怕朝廷见怪,误了自己前程。想来想去,只得硬着头皮启程。
与杨益同行的有连州知县周望,两人约好一同赴任,到广东边界再分手。
两人从陆路来到镇江,雇了一只大船,准备沿江而上从湖南走水路到广东。
船大人少,周、杨两人连同随从只占用了几个大舱,船家又搭载了三四十人。
在这些人中,有一个云游和尚,自称从伏牛山而来,要到湖南广武去烧香。
这和尚大大咧咧,言语粗鲁,同舱的十几个人都很讨厌他。但和尚却不知趣,反而要同舱的人烧茶煮饭给他吃。同舱的人不服,纷纷说道:“出家人在外,本应慈悲小心,不贪不嗔,你怎么反而要讨我们的便宜?” 不料和尚说道:“你们这一小帮人,我要你们服侍,是抬举你们。没想到你们竟然不知好歹!”口里小人长小人短地骂个不停。
众人见和尚如此蛮横无礼,个个来气,围住和尚,不是打,就是骂,闹成一团。和尚挣脱出来,口中念念有词,不慌不忙地抬起手,指着骂他的人说道:“不要骂!”那骂的人马上就说不出话来,目瞪口呆。和尚又指着打他的人说道:“不要打!”那打他的人顿时动弹不得,手瘫足软。有几个不曾打骂和尚的人,见同伴如此模样,都惊慌起来,叫道:“不好了,有妖人作怪!” 喊叫声惊动了船舱里的周望、杨益两人,他们走出来见到这番模样,也不由大吃一惊。那和尚见周、杨两人身穿官服,不待他们询问,便起身和掌行礼,说道:“小僧是伏牛山来的僧人,随宝舟前去武当,被这帮小人打骂欺负,请两位大人作主。” 周望说道:“打你骂你,就算是他们不对,你这样惩治他们,也不是出家人慈悲为怀的道理。” 和尚听周望这么一说,嘻嘻一笑,回道:“既是两位大人替他们讨饶,我就不与这帮小人计较了。”说着走到那帮人旁边,摸摸这个的嘴,晃晃那个的手,口中念叨道:“说吧,说吧!动吧,动吧!”于是哑了的人又说起话来,瘫了的人又活动起来。看看和尚像耍把戏一样,满船的人大笑起来。
这时,周望悄悄对杨益说:“这和尚肯定有法术在身,要是能镇住当地那些行妖惑众之人。你何不趁此机会请他到你舱里去住?” 杨益道:“老大人说得正是,我空身一人,舱里没有女眷,正好住得。”杨益随即对和尚道:“长老既然与众人相处不合,不如到我舱里委屈几日。
粗茶淡饭,自当供奉,请长老不要嫌弃。”和尚大喜,连称打扰,就随杨益到官舱住下。
船行江上,水天一色,烟雨茫茫。闲来无事,杨益就与和尚谈天说地,讲古论今。那和尚一改粗鲁之态,谈吐之间,颇有几分高僧之风范。杨益暗中更加称奇。渐渐地杨益就把话引上了正题,说起自己要去安庄县上任的事。
和尚听了,沉吟半晌,慢慢说道:“安庄县的风土民情,小僧略知一二。大人若去那做官,要各处安排妥当,做好防备,才可前去。”杨益说道:“下官家贫,无力在朝廷权贵中打点走动,才被打发到这么一个地方做官。圣旨一出,就得赴任,哪里有什么安排准备呢?” 和尚见杨益说话老实,就说道:“小僧本姓李,老家就在大人赴安庄的途中。我索性不上武当去了,就陪你南下广东,到老家去替你寻个有法木之人,让他随你到安庄上任,保你无事。”杨益闻言大喜,再三致谢,又把心头的愁闷之事,一一说给和尚听。和尚见杨益敞开胸襟,以诚相待,更觉得他为人平易本分,心中不由多了几分敬重。和尚起身,从褡裢内取出10来两上好的黄金,50两碎银,送给杨益,作为途中的盘缠。杨益起初还推辞一番,见和尚有些不太耐烦,便称谢收下。
孙中山早年是在檀香山接受西方教育的,后来在英国殖民地香港学医,进行反对清廷的资产阶级革命活动以后,大部分的时间是在海外度过的。孙中山的战友们都有镀金或镀银即留学西洋或东洋的经历,因此,对于喝白兰地和香槟酒,比喝中国的老白酒和绍兴酒更对胃口。孙中山喜欢喝洋酒,而且酒量大得惊人。据他的老友戴季陶记述,1916年袁世凯称帝,遭到全国人民的反对。蔡锷领导护国军攻入四川,李烈钧率护国军攻入广东,孙中山领导的中华革命党在广东相应。
不久,窃国大盗袁世凯获疾羞愤而亡。孙中山从日本回到上海,曾和日本青木宣纯中将在寓所聚谈甚欢。青木中将善饮,酒量很大,他想与孙中山较量一番,于是问孙中山:“听说中国人有汉书下酒之说,是用汉书来就酒喝吗?我对此不甚明白,请先生赐教。”孙中山说:“所谓汉书下酒,并不是把汉书撕了就酒,而是一边喝酒,一边读汉书。”青木恍然大悟:“这原来是一种喝酒助兴的方法,不知孙先生这里是否有酒?我们边喝边谈,岂不是更好?”孙中山起身,走到柜子拿了两个酒杯,然后取出几瓶白兰地,与青木一边喝一边谈,越谈越尽兴,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孙中山不知不觉喝了36杯,约有五斤多酒,却丝毫没有醉意。再看青木,已是昏昏欲睡。
戴季陶在一旁看着孙中山饮酒,暗自佩服孙中山的酒量惊人,感叹地说:“这是十多年以来仅此一次而已。”1917年7月,国务总理段祺瑞拒绝恢复临时约法。孙中山高举护法大旗,南下广东号召护法运动,在广州建立护法军政府。某次,在军政府会议上,孙中山为活跃气氛,突发奇想,对在场的谭延闿、胡汉民说:“你们都是有旧学功底的人,我出个上联,你们对下联如何?”谭延闿、胡汉民说:“孙先生,你只管出上联,这难不住我们。”孙中山点头:“好,我出的上联为:五月黄梅天。征对下联。”
谭延闿、胡汉民等虽然学富五车,乍一听孙先生的上联,好像随意而出,但仔细品味,要想来个脱口秀,随意找到很贴切的下联,还是不容易的,因此他们搜肠刮肚,一时却没有既工整又对仗的下联。
孙中山笑了,说:“我是看大家想瞌睡,所以才出此招,想活跃一下气氛,现在目的达到了,对不出来没有关系,我们接着开会。”孙中山岔开了话题,但谭延闿却对此耿耿于怀。
1929年,谭延闿已是南京国民政府行政院院长。在一次招待外宾的酒会当中,看见侍者在给客人倒三星牌白兰地酒,突然来了灵感,喜形于色地说:“我对上了,对上了!”胡汉民等在一旁问:“祖安(谭延闿,字祖安),什么对上了?”谭延闿反问:“总理的上联还记得吗?”胡汉民:“怎么不记得?五月黄梅天。怎么,有下联了?”谭延闿自信地吟道:“三星白兰地。”胡汉民笑道:“对得好,果然妥帖,这就应了‘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谭延闿指着杯中之物说:“功劳应归于这杯洋酒,没有它,我还不会有此灵感呢。”
这件事也说明谭延闿等国民政府高官在招待外宾时,喝洋酒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
这是发生在古代印度的一个故事。
当时有一个男孩,名叫赫利赫尔。有一天,他在菩萨难近母的祭把棚边上玩,看见一个说不出有多大岁数的有道高僧,一面念着“巴巴万岁”(注:巴巴是对出家修行者的尊称),一面信步走来。他照父母的吩咐邀请他去他家盘桓几天。这个出家人也就去了。在这几天中,赫利赫尔对这位和尚服侍得甚是周到。临走前,这位高僧问他:“孩子,你很好。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吗?”
赫利赫尔想了好一会,说:“巴巴,如果你不嫌厌烦的话,能不能听我讲几句?过去我家是村里数一数二的有钱人家,人人都来拍我家的马屁,见了我们家里的人也毕恭毕敬的;可眼下我家穷了下来,村里人就再也不把我家里的人放在眼里。最可气的是一个曾经得到过我家很多好处和资助的人,如今也神气活现地不理我们。他指手划脚,盛气凌人,简直是骑在我家头上拉屎拉尿,可我们只好忍气吞声。尊敬的巴巴,你有什么办法能使我家再次成为有钱人家?若有,就请赐福吧。”
这位出家人微微一笑,说道:“孩子,穷苦人家也能过得快活日子;相反,一个千方百计想捞富贵的人,反而总是没顺当日子可过。我劝你还是抛弃这些傻念头吧。”
赫利赫尔哪里肯听?总是缠住他,苦苦哀求,求他赐福,说只要能有钱就行,即使因此要受磨难,他也能顶着。出家人被他纠缠不过,就找开自己的包袱,取出一卷由布裹着的棉纸来。他轻轻地打开布,将纸展平,只见纸上画着各式各样的圆盘,五花八门的符号,活像一张占星图,下面附有一首长长的打油诗,开头几句是这样写的:有灵感的词儿好难找,找到了你的目的便达到。Radha中去掉Ra,尾上加上一个Ra,还有一个Pagala,也要去掉一个Pa。榕树环抱罗望子树,你再朝南跑。东方闪闪发光处。一桌丰盛的财富筵,巴巴儿等着你来到。
赫利赫尔看了半天,挠挠头皮道:“巴巴,你在说什么呀?我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呀。”
出家人缓悠悠地说:“是吗?这不是每个人都能弄懂的。你就先拿着,保存好了。也许上天神明会因你们的不断的祈祷突然开恩,到时候,你家族中的某一个人就会福至心灵,领悟纸上所写的东西,这就会得到无与伦比的大把大把的金银财宝。”
赫利赫尔眨巴着眼睛,请求道:“巴巴,你送佛送到西天,就给解释一下吧。”
出家人道:“不行不行。一来我自己也不知道,说不上;二来这是得通过人们修行而得到的,天机不可泄漏。还是任你们自己去思索吧。”
这时,赫利赫尔的弟弟辛卡尔走来了。赫利赫尔忙不迭将这卷图纸藏在身后,但是辛卡尔眼尖,早已看在眼里了。
修道士呵呵大笑,说:“你看,你看,探求至富之路的磨难已经开始。你藏也无须藏得,因为这纸只有一个人才看得懂,有缘的总有一天能识破它的秘密;无缘的即使是想破了头也还是一头雾水,怎么也识不破的。”
这位出家人一拱手就走了。
当然,要叫赫利赫尔公开藏宝图,那是砍了他的头也不肯的,亲爹亲娘不肯,骨肉兄弟不肯,邻居朋友更是不肯。他将这张纸锁在菠萝蜜木盒里,将这木盒藏在自己最最尊敬的吉叶伽利女神神像的底座下面。每逢月光全无的朔日之夜,他就要悄悄来到这里,先向女神祈祷,过后再打开木盒,取出纸来,打开了,细细查看,细细思索。
这些日子里,他的弟弟辛卡尔老磨着他:“哥哥,求求你,好歹总得让我看一眼那张纸吧!” 赫利赫尔道:“去你的,你见鬼了?哪里还会有什么纸?那个老骗子胡言乱语的,他在纸上胡乱画了些鹞鹰和猫儿什么的,想来骗我上当。我才不上这个当呢,早一把火将它烧辛卡尔盯着他哥哥看了好一阵,显然不相信他的话,然后,垂下头只管自己走了。但过不了几天,他就不见了。家里人到处找,就是找不着他。全家人只好作罢。
且说赫利赫尔自从得了这张藏宝图以来,可以说已到了神魂颠倒、眠恩梦想的地步。一时间,他像钻窗纸的苍绳一般地如饱醉醇酒,没头乱撞;一时间又像馋猫一般地心痒痒地没个搔处。他日间昏昏沉沉,夜间冥思苦索,将全部家业都荒废了,一心只想将这张图纸的秘密看透,以便早日获得这笔天文数字的巨主,可惜天不遂人意,他终于没领悟它。日子匆匆过去了,他老了。临终前,他将他的秘密交给了他的长子什亚玛帕德。
什亚玛帕德从他的父亲手里继承了这张纸后,如获至主。他辞去了工作,虔诚地膜拜吉叶伽利女神,专心致志地背诵这一奇文,就在这种无谓的忙碌中,他稀里糊涂地度过了他的一生,直到撒手归天。
默尔特优吉叶是什亚玛帕德的长子,自他父亲死后,这张神秘的藏主图已由他掌握。这时,他们家的家境已每况愈下,但他心想,只要他能找到这笔财宝,到时候,他还愁天下什么东西买不到?因此他也与他的爸爸、爷爷一般地十分执拗地从事这一寻宝工作。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朔日之夜,他独自一人悄悄儿摸到了女神神像所在地,口中念咒,祈祷礼拜了,然后熟门熟路地摸到了那只木盒,摸着黑掏出钥匙来,打开锁,伸进手去摸纸。这一摸使他大吃一惊,因为手指所接触的只有木板。他信不过自己,又合上了木盒摇晃了几下,里面一点响声也没有。
他点起了一根蜡烛,再度打开木盒,里面果然空空如也。他眼前一黑,耳中嗡嗡作响,但感到了嘴里发苦,全身生热,就用拳头砰砰痛捶自己的脑门。
盒子关得好好儿的,没有钥匙不可能打开它。这张图会上哪儿去呢?他心急火燎地绕着女神塑像四周搜寻,可什么也没有发现。他像个疯子似地瞎转,一直转到天亮。
当第一丝光线照进庙门的时候,他已橡生过一场大病似地躺在地上,心里一片迷惘,脑子中兀自昏昏沉沉。
这时,一位手持细杖的出家人走了过来,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祝福道:“孩子啊,你的肉心正被一种无谓的悲伤所占据着,是吗?”
默尔特优吉叶吃了一惊,一个骨碌爬起来,站在他面前,说:“哎呀,巴巴,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可从来没有对人说过啊?”
出家人说:“孩子啊,你应该为你失去了这捞什子而感到高兴才是,不应该悲伤!”
默尔特优吉叶伏地行了个触脚礼,道:“巴巴,你对我的一切了如指掌。
请你告诉我,它上哪儿去了?如果你不肯说,我就伏在这里不起来了。”
出家人说:“如果我希望你倒霉,那我会告诉你的。但是,神开了恩,将它摄走了,这在你,是一件好事,你还要悲伤什么?” 默尔特优吉叶千方百计地想讨好出家人,让他说出来。但是,不知怎么一来,他却不见了——他,走了。
默尔特优吉叶自言自语道,“我只有找到这位修道士,才有希望,他准知道这张藏宝图的秘密。”
于是,他毅然决然抛弃了家,外出去寻找修道士去了。他就这样游游荡荡地寻找了一年。
一天,他在一个名叫塔拉戈尔的村口吸烟,只见一个修道士远远走来。
起初他不甚注意,一直等他走过了,他才觉得这人的背影眼熟,猛然醒悟:他就是他寻觅了一年的修道士。他扔下水烟袋,急急追去,但这修道士已不见了,似乎是钻进了森林。
他回到村里,向村民打听这座茂密阴森的森林的情况。村民告诉他,这森林的所在地,原是一座车水马龙的繁华城市,后来受了阿格斯特叶大仙的诅咒,让这城里的国王百姓全染上了瘟疫,死得一个不剩。据说,留下了数不胜数的金银财宝,但即使在大太阳高照的日子里,人们也不敢进这林子,因为凡是进去的就没一个出来过。
这话说得默尔特优吉叶怦然心动。这天夜里,他躺在宿店的凉席上,边拍打着蚊子,边惦记着这座地棘天荆的森林和那位神出鬼没的修道士。那张藏宝图虽然早已不见,但图上的文字他早已烂熟于胸。这些话也不断地在他的脑际索回:有灵感的词儿好难找,找到了你的目的便达到。Radha中去掉Ra,尾上加上一个Ra,还有一个Pagala,也要去掉一个Pa。
他心中飘飘荡荡的,一直到天亮前才打了一个盹儿。梦境中,他蓦地福至心灵:Radha去掉Ra是dha,dha加Ra是dhara,再加上去掉Pa的Pagala,不成了Dharagala?这不成了这里的村名“塔拉戈尔”了?天啊,他找到藏宝地了!
默尔特优吉叶从梦里醒过来,一蹦蹦起来,直接钻进了森林。
第一天,他算是白找了。林中莽树插天,荆棒满地,他没吃没喝地遭受了种种折磨,直到天色渐黑,他才跌跌撞撞着半死不活地回来。
第二天,他包了一包炒米粉,又钻进了森林。下午,他来到了一个水池的旁边,他突然发现在池塘的两岸有一棵参天大榕树。这树正环抱着一棵罗望子树。他立即想到了藏主图上的两句话:
榕树环抱罗望子树,你再朝南跑。
他拔脚朝南就跑,穿过了丛林密莽,他已再无路可走。他心想,离开了这棵树,看来是一事无成。于是他又回到了那棵大榕树旁。这才发现南边青葱绿荫的地方有一座庙殿的尖顶露了出来。他朝这庙走去。这庙已破败不堪,庙门口有一只小小的炉子,炉子里有新烧的柴火灰烬,这说、这里刚有人来过。他蛇伏鹤行地掩到庙门口,往里一张。庙里没有菩萨,地上有一条毛毯,一只钵和一件黄褐色的斗篷。
这时,天色已黑,他已没法返回村子里去,今天他发现有人到此,这已使他兴奋万分,他扫算等那个人回到这儿,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人。
庙门旁有一块巨石。他坐在巨石上低思默想,忽然发现石头上凿有一个圆盘,上面刻着字母,有几个很清晰,有几个则模糊不清,但十分眼熟,仔细一看,竟是他日思夜想的失去了的藏主图上的文字。他欣喜若狂,全身发颤。他翻身跪在地上,专心致志地乞求女神对他赐予的恩典。然后,他坐了起来,叨念女神的名字,聆听着虫儿的低鸣。
冷不防,茂密的树林深处发现了一点火光。默尔特优吉叶离开了巨石,一步一步朝着火光捱近去。他来到了一个林中旷地,只见他熟悉的那位修道上,在火光下摊开一张纸,用树枝在灰炉上全神贯注地计算着什么问题。他赶快爬上一棵大树,藏身在树荫后,看这修道土玩的是什么花样。等他静下心来细看,啊,修道士在看的那张纸不是他家祖传的那张藏宝图又是什么?啊,这个盗贼,这个骗子!难怪他要叫他别悲伤呢。他倒要看看这个骗子修道士想干些什么呢。对了,他何不跟在他的身后,等他寻着了这些财宝,他再出来向他要呢?这样岂不是可以省掉很多力气吗?想到这里,默尔特优吉叶就一眨不眨地盯住他。
今天,他总算看清了,这个修道士看上去年岁已经很大。他两鬓如霜,形容枯槁,猥猥琐琐的,污秽不堪。看来,他在这个蛇兽横行的森林里已远不止呆了五天十天了。这时,他正专心致志地在一次又一次计算,拿着一根细杖,丈量着土地,量来最去,老摇头,看来是老算不准确。过后,他又沉浸在计算中了。就这样反反复复地又是计算,又是丈量,当黑夜悄然逝去时,他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卷起那张图纸,怏怏地离开了。
默尔特优吉叶在他走后,跳下树来。细细地察看他划在地上的字,结果还是一头的雾水,什么也搞不清。他只好走出林子,回到村里去弄东西吃。
这天正好碰上村里有个寡妇在请人吃还愿酒,默尔特优吉叶乘机也混在中间白吃了一顿,吃得肚皮儿滚圆,然后美美睡了一觉。等一觉醒来,太阳已经西沉。他连忙直奔森林,谁知转了一夜,竟也找不到那个修道士。
且说修道士经过一次又一次的计算,他终于找到了隧道。这天夜里,他手擎火把,钻入了隧道。隧道两边的墙上长满了青苔,缝隙间还时不时的渗出水滴来。不少地方,癫蛤蟆叠成了宝塔形在酣睡,修道士在这滑不溜秋的隧道上走出不多远,就看见前面有一堵坚实的墙挡道。他看到墙上有许多地方有着被铁钉撬过的地方。他寻了块石块在四周壁上叩击,没有一处是空洞的响声。这条路肯定是到此为止了。他只好返回地面。
他又打开纸,双手抱头坐着,搜肠刮肚地思索起来。这样又计算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他又钻入了隧道。这天,他是兢兢业业的遵循藏宝图的秘密指示,在一个不显眼的旮旯里,挪动了一块半人高的怪石,发现了一个窟窿,他钻了进去,但是,走不一会儿,道路又中断了。他只好退了出来。
一直到第5天,他又进入了隧道,这次他终于找到了正确的路线。修道士小心翼翼地擎着火把,摸索着向前走去,一会儿弓背弯腰,一会儿用膝盖代脚,慢慢儿,他来到了一间大房子里。这房子的中央有一口大水井,井水深不可测,屋顶上有一根又粗又沉的铁链子,直悬在水中,修道士使尽了吃奶力气,推动了铁链。铁链发出轻微的叮当声,从井的深处传来,在整个屋字中回荡不已。
修道士不禁跳了起来,大叫:“有了!有了!”
话音未落,一块石头从房间的破墙上滑落下来,有一个人尖叫着滚了下来。修道士大吃一惊,火把从他手里掉了下来,熄灭了。
修道士喝道:“你是谁?”
没有回答。
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探索着,手指突然摸到了一个人的躯体。
他摇了摇他,问:“你是什么人?”
还是没有反应,看来,这人已昏厥了过去。
修道士从口袋里取出火刀火石,“啪啪”叩了一阵,好不容易才点燃了火把。也就在这时,那人醒了过来。
修道士一看,说:“哎呀,这不是默尔特优吉叶吗?你是怎么进来的?”
默尔特优吉叶喘着粗气,道:“巴巴,请宽恕我吧,神惩罚了我。我正想用石块砸你,不料脚下的石块滑动,我摔了下来。我的脚疼得要死,看来是摔坏了。”
修道士道:“你砸死我干吗?”
默尔特优吉叶恨恨道:“这是因为我恨你,你偷走了我家祖传的藏宝图,进入了这隧道。你是个十十足足的骗子和小偷!这藏宝图是我家世代传下来的,这里的金银财宝都是我家的。为了这份财主,我抛弃了妻子儿女,风餐露宿,颠沛流离,我有顿没顿,逐日价饥肠辘辘,四处流浪,后来寻到了你,我又像影子一般跟在你的后面。为的就是要保住我家的财宝。所以当一听到你叫着‘有了!有了!’时,我就再也忍耐不住,搬起一块石头想砸死你。”
修道士叹了口气道:“默尔特优吉叶,你听好了,我可以。将事原原本本告诉你。”
接下来,他说了一个令人目瞪口呆的故事。
原来,这位修道士正是默尔特优吉叶的失踪已久的叔祖辛卡尔。那天他的哥哥一口否认他有藏宝图后,他就在暗中摸清了藏图的地方,然后复制了另一把钥匙,打开了木盒,将藏宝图偷出来,进行复制,等复制完了,就离开了家,寻宝去了。他跋山涉水,历经千辛万苦,起初,他打算找一位修道士为他解谜,但是这些贪婪鬼不但不帮助他,反而想骗走他的这份图纸。于是他就离开了他们,又去寻找自己的梦想。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有一次,他遇到了一个有道高僧,这高僧劝他驱除这贪婪之心,不要再为这张恼人的纸头自寻苦恼了。他被他说动了,就毅然决然地将这张藏宝图的复制品扔进了火,让熊熊的烈火将这烦恼一烧而光,从此,他也真的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他看破了红尘,当了修道士,着实过了不少无忧无虑的日子。但是有一天,当他无意中走进塔拉戈尔森林的一座破败的庙里歇脚时,他看到墙上刻着许多符号,这些符号正是他在藏宝图中看熟了的。这么一来,他的已经放弃了的寻宝梦,又死灰复燃了。他回到了老家,不费吹灰之力取走了这张藏宝图,然后回到这里来,苦苦的思索和计算,至于默尔特优吉叶是怎样跟随着他,他却一无所知。今天,他突然有了突破性的发现,所以高兴地大喊大叫起来,不料这一喊差点儿送了自己的命。
最后,他说:“刚才你想谋害我,使我看清了贪婪的狰狞面目。我才知道,财宝实在是一个恶毒的魔鬼。”
默尔特优吉叶挣扎着爬起来,跪着向辛卡尔行触脚礼,用胆怯的口吻苦苦哀求道:“叔公,你已当了修道士,金银财主对你已毫无价值;可我还没当修道士,在我,钱财是性命,是必不可少的,我求求你,你就赐给我吧。”
辛卡尔说:“孩子,你要,你就拿去吧。如果你能找得到这份财宝,你就找去吧!”
说着,他将一根木棍和那张藏宝图搁在地上,转过身,缓缓走了出去。
在这以后,默尔特优吉叶就独自继续寻主。他在这迷宫一般的隧道里夜以继日地探寻、摸索。他像只没头苍蝇似地瞎转,渴了喝一点石隙间的滴水,饿了就吞咽几口炒米粉。最后,他终于泄了气,他精疲力尽地坐在地上哀叫:“天啊!叔公,你在哪里?”
蓦地,边上有一个声音在说:“我就在这里,你想干吗?”
默尔特优吉叶用哭丧的语调说,“叔公啊,让我看一眼这份财富吧,即使只是饱饱眼福也好呀!”
于是,边上就没了声音。
这以后,默尔特优吉叶又折腾了好几天。他倦了就睡,睡醒了又找,但总是一无所获。
有一次,他在隧道里大石块上又醒了过来,他再一次绝望地叫道:“天啊,叔公,你在哪里?” 蓦地,边上还是有一个声音在说:“我就在这里,你想干吗?”
默尔特优吉叶哀求道:“叔公呀,我想开了,我什么也不要了,请你把我从隧道中拯救出去吧!”
黑暗中,修道土在问:“你真的不想要财宝了!”
默尔特优吉叶回答:“真的,我真的不要了。”
马上,“啪啪”的燧石击火声在响,不一会,灯火点燃了。
修道士说,:“走吧,孩子,跟我来,我领你走出隧道去!”
默尔特优吉叶死乞白赖地说:“叔公啊,巴巴,难道你就不能让我青一眼这些财宝吗?这样一来,我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话未说完,火把又倏的一下熄灭了。
默尔特优吉叶叫了起来:“啊,你这个冷酷无情的人,还说在修道呢!”
但是周围又无声无息了,四下里一片死寂。
默尔特优吉叶喃喃咒骂着,又陷入苦苦的思索之中。这样,又度过了许久。终于,他再也忍耐不住这里的寂寞、黑暗和恐惧,又叫了起来:“叔公,巴巴,这次我真的不要财宝了,你救我出去吧!”
修道士的声音在说:“好吧,我知道你迟早会醒悟的,来,抓住我的手,咱们走吧。”
这次,没有点燃火把,他俩沿着中间挂下来的铁链爬下,在井壁接近井水处有一个地洞横着进去。默尔特优吉叶一手扶着拐杖,一手抓住修道士的斗篷,拖着衰弱的身子,缓缓地走着。走啊走,七拐八弯,路非常的曲折,走了很长时间,来到了一个地方。
修道士说:“到了!”
默尔特优吉叶站住了。
一扇生锈的门在郁闷地轧轧作响,铁链在“咣啷咣啷”作响。
修道十在说:“过来,咱们过去!”
默尔特优吉叶又挪动脚步,似乎走进了一个房间。
燧石火刀的相击声在响,火把被点亮了。马上,眼前一阵金光照射,看得人眼花镣乱,四周墙上,镶嵌着一层层闪着耀眼光芒的金箔,地上到处是金光闪闪的金块。
默尔特优吉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像个疯子似的扑了上去,高叫着:“哦,金子!金子!这金子是我的,我不能丢下它!我不能离开它!”
修道士冷冷地说,“唉,积习难改呀。好吧,你舍不得这些金子,你就留在这里好了。这是火把,这是火刀火石,这是盛水的罐!”
修道士毫不犹豫地走了。
金库的铁门又在轧轧作响,最后“砰”的一声关上了。
默尔特优吉叶狂喜不禁,一颗心飘飘荡荡的,像一个母亲在抚摸自己的婴儿一般,又是亲吻,又是抚摸,在整个房间里一圈又一圈地走。他贪婪地将金箔剥下来,将金子捡起来,一叠一叠、一块一块地塞满了口袋,直塞得他自己走不动路为止,日后的荣华富贵充斥了他的脑际,他似乎已经过了美不可言的奢侈日子……最后,他就在金子堆上睡着了。
等他醒来时,他发觉自己有点难以走动。他勉强挪到门前,猛烈的捶着铁门,大叫道:“巴巴,叔公,开门,你在哪里?”
门开了,修道士在问:“你要什么?”
默尔特优吉叶道:“我要出去。难道,难道我不能带这么一点金子出去吗?”
修道士不作回答,只是放下了一个火把、一罐水和一包炒米粉,又走了出去,关上门。
默尔特优吉叶开始还沉得住气,渐渐儿,他心头那把无名火越举越高。
他怒发如狂,势如疯虎,将金箔四处乱撕乱扔,将金砖乱砸乱摔,他一次次地用脚去踩去踏,大声儿嚎叫:“在这世界上,有谁能像我一般的糟踏金子?大富翁做得到吗?国王做得到吗?” 其实,这时他的身子已经很虚弱,疯了一阵子,他又昏倒在地,疲倦地睡着了。
当他醒过来时,他又用力地捶着铁门,声嘶力竭地叫喊:“修道士,开门,我不要金子了,我要出去!”
但是,这门已再也不打开了。
默尔特优吉叶的手捶痛了,他的嗓子喊哑了。他恨恨地抓起一大把一大把的金子,朝门扔去,但对于门丝毫无损。他像兜头被泼了一盆凉水,一股股凉意,由肯梁骨直往上冒,心想:“修道上已抛下了我,我是不是要死在这黄金堆上了?”
直到这时,他才想起自己的往日有多么愚蠢,放着好好儿的安份日子不过,为了这些不能穿不能吃的金子,来受这份活罪,这又是何必呢?
他大叫了起来:“只要能出去,能回到自己的家乡去,我是什么也不要了!”
就在这时,门应声开了。修道士进来问:“你要干吗?”
默尔特优吉叶道:“我已什么也不冀求,我只想早日离开这个金子做的牢狱,去见到光亮、天空,获得自由。”
修道士道:“在这里,还有一座比金库更神奇的珍宝库,里面有的是宝石、翡翠、玛瑙、祖母绿……应有尽有,你不想去看一看吗?”
默尔特优吉叶道:“不不,你别说了,我已什么也不想。我只想出去!”修道士道:“好吧,那么我们走吧,”
他拉了他的侄孙的手,爬出了深井,道:“你还拿着这张藏宝图干吗?”
默尔特优吉叶一声不响,只是将这纸撕得粉碎粉碎,然后,将它扔进了深井。
徐苟三家里很穷,十二岁那年被迫辍学去给周湾财主家放牛。
一天,他从周湾回来,见路旁的水田边有许多青蛙,心想,两手空空的如何去见母亲?不如逮几只青蛙回去孝敬她老人家。于是他便到路边捉起青蛙来。
忽然听得一阵喝叫,转眼过来一乘官轿,轿内坐的乃是知县黄老爷。这老爷到乡下去察访一桩公案,此刻正打道回府,不想大轿受阻,好不焦躁,提起大红袍下轿来。正要发作,定眼一看,原来是个半大孩子身穿绿袍在捉青蛙,觉得有趣,不由出联戏道:“井中青蛙井中栖,井中青蛙穿绿衣。”
苟三抬头一看,看见走来的黄老爷身穿红袍,便顺口道:
“锅里虾子锅里跳,锅里虾子着红袍。”
黄老爷见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嘴巴却如此厉害,有意与他耍耍,于是又道:
“绿头苍蝇,绿头绿发绿身干。”
徐苟三望了那老爷一眼,见他酒气掀天,满脸赤红,又回道:
“红脸金猴,红发红毛红屁股!”
黄老爷听了勃然大怒,喝道:
“无知小燕雀四处乱窜,岂知王法王规?”
徐苟三也恼了,冷笑一声,立即答道:
“阔嘴屎克郎漫天横飞,哪知味臭味香!”
黄老爷听了更是气得满面发紫,浑身直颤,又指着苟三道:“残席桌前馋嘴小儿郎,盼的是珍肴到手一口两口三口……”
徐苟三不慌不忙地对道:“罗汉堂内大肚泥菩萨,喜的是人间供奉百年千年万年!”
黄老爷见与他对了半天歪联,还是难不倒他,好不气恼,见路旁有几串野花顺手掐了几朵,捏在手中恶狠狠地说:
“路边新开花,先摘先开,先开先摘;”
徐苟三毫不示弱,指着一旁的枯叶答道:
“树下隔年叶,老叶(爷)当死,当死老叶(爷)!”
黄老爷听了顿时气得口吐口沫,头脑发昏,双眼瞪直,半天说不出话来。一旁的师爷见势不妙,忙将黄老爷扶进轿中绕道而回。
清朝光绪年间,距墨城六十里处,有一座鸡笼山。此山林深草密,上面盘踞着一伙土匪。匪首绰号“鬼奎”,此人曾在沧州海云武馆习武四载,练就一身功夫,尤其是他囊中的夺命骷髅镖,百发百中。只是此人心狠手辣,不走正道,未出师门,便因赌债残杀数条人命而被逐出师门。
鬼奎闯入墨城地界后,伙同一帮恶人占山为匪。在打劫时,他们都以黑布蒙面,而且出手狠毒,现场从来不留一个活口。因此,极少有人能够说出鬼奎的真实面目。据说,鬼奎杀人之后,常用利刃将被害者的心脏剜出,与人参同煮食之。因而,在墨城只要有人一提到“鬼奎”这个名字,闻者无不骇然变色。
墨城知府曹羲敛数次率官兵进山剿匪,可都是虚张声势而已。一是他唯恐得罪了鬼奎,遭其报复;二是鬼奎早已暗中派人给曹知府奉上不少金银珠宝,将官府买通。
光绪十二年腊月,莱州一个药材商携带家眷欲到墨城经营门面,在途经鸡笼山时,遭到鬼奎一伙劫杀,老少十七口无一幸免,年轻的女眷则惨遭奸杀。
此案惊动了济南府,便派遣数千名官兵协助墨城官府上山剿匪,欲将鬼奎一伙缉拿归案。
而曹知府早已受了鬼奎的贿赂,他慌忙暗中修书一封,命一心腹将信送至鸡笼山。此次剿匪,又是无功而返。从此,鬼奎一伙土匪从鸡笼山上销声匿迹。
翌年春,墨城大杂院西南冒出一家盛峰茶楼,名为茶楼,其实是一个大赌馆。茶楼的掌柜姓宋,年方40,生得五大三粗。手下养着30多个地痞无赖替他看护场子,他则整日泡在妓院里寻花问柳,很少抛头露面。那些手下不称他为“掌门”,都喊他为“宋把子”。
距离盛峰茶楼一箭之遥,有一家天月酒楼,掌柜的姓刘。这刘掌柜心地善良,隔三岔五向街上那些流浪的乞丐施舍粥米。他膝下只有一个女儿,长得如花似玉。
盛峰茶楼的宋把子依仗财势,接二连三娶了几房女人后,仍不满足,竟垂涎起刘掌柜女儿的美色,数次找人向刘掌柜下媒帖。
而刘掌柜对宋把子的恶行早有所闻,再说他也决不会把女儿嫁人为妾,因此他断然拒绝了。
宋把子岂肯罢休,便吩咐几个手下,每日到天月酒楼里寻衅滋事。无奈,刘掌柜只有关门歇业。
这天上午,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躺在天月酒楼门前的石阶上,悠闲地晒着太阳。几个恶汉又来到酒楼前闹事,一边叫嚷着让刘掌柜打开店门进去喝酒,一边将一些碎瓦石块往酒楼里扔。
恶汉们的叫骂声把那个老乞丐给吵醒了,他伸了伸懒腰,然后打个哈欠,斥责道:“你们闹啥?搅了俺的好梦!”
一个恶汉上前几步,狠狠朝老乞丐的腹部踹去一脚,嘴里还恶狠狠地骂:“老不死的!别碍爷的正事!”
而老乞丐并不躲,只听“扑通”一声,那恶汉感觉像踢在一个坚实的水桶上,疼得龇牙咧嘴,抱着脚坐在地上,呻吟不止。
老乞丐盘腿坐了起来,一只手捋了捋干枯的胡须。另外几个恶汉相互使了个眼色,便像一群恶狼似的朝他扑过去。
老乞丐丝毫不见惊慌,随手从地上拾起一块核桃大小的石块,攥在手中一用力,那石块便碎成苞米粒大小的石子,挥臂朝已近前的那些恶汉甩去。几个恶汉顿觉面孔一阵生疼,继而血流满面,原来,那些细碎的石子已经嵌进他们面孔的皮肉里。
恶汉们捂着脸,一个个鬼哭狼嚎。他们知道遇到了高手,只好狼狈逃窜回去,将此事禀报给宋把子。
此时,宋把子正在怡红楼跟几个妓女鬼混。听到禀报之后,他怒火中烧,将依偎在身边的那两个妓女一下子推开,然后在房间里踱步。
许久,宋把子才将火头压下,朝那几个受伤的手下摆摆手:“你们暂且回去找郎中疗伤。”
受伤的几个恶汉原本想找宋把子出面,替他们惩治那个老乞丐,以解心头之恨,却见宋把子神情迟疑,只好悻悻地走出了怡红楼。
一连数日,天月酒楼门前平静无事。又过了一些日子,那个老乞丐居然横躺在盛峰茶楼门口,任人劝说,就是不起身。在茶楼里看场的恶汉当中,有几个前两天曾领教过老乞丐的厉害,脸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这次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慌忙将此事禀报给宋把子。宋把子狠狠地将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咬牙切齿地说:“这老不死的,欺人太甚!”然后,他命几个手下将两条驯养已久的恶犬牵出来。
那两条恶犬毛色如漆,小牛犊般大小,令人望而生畏。
之后,宋把子在众手下的簇拥下朝茶楼门口走来。只见老乞丐正横躺在茶楼门口,跷着二郎腿,悠然小憩。
宋把子强忍怒火,上前两步,抱拳施礼:“老师傅来自何方?何不到后堂一叙?”
老乞丐微张双目,乜斜了他几眼,又把眼睛闭上了。宋把子朝身后一个手下使了个眼色。
那个手下从怀中掏出一包事先准备好的银两,提心吊胆地走到老乞丐近前,将银两放在他的身旁。
鬼奎与侠丐(2)
宋把子说:“这是一点儿心意,请老师傅笑纳。”
老乞丐又睁开眼睛,用一只沾满污垢的脚丫夹起那一包银两抖开,“哗啦”一声,银两散落了一地。
宋把子面色陡变,凶狠地骂道:“你这老贱骨头,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此时,他身后那两只跃跃欲上的恶犬张着血盆大口,死死地盯着老乞丐,像饥饿多日的疯狗,盯着一堆散发着香气的肉骨头一样,将拇指粗的铁链挣得“咯嘣咯嘣”直响。
宋把子朝身后挥了挥手,示意那两个牵狗的恶汉松开铁链。
那两条恶犬像猛虎一样狂啸着朝老乞丐扑上去,只需一口下去,便会将老乞丐那骨瘦如柴的大腿或胳膊咬成两截。
可是,老乞丐并不惊慌,待两条恶犬扑到近前,他一个鹞子腾空,两条腿像铁钳一样紧紧箍住了茶楼门侧的一根立柱。而后,他身体倒垂,朝那条跃起扑咬他的恶犬头顶狠狠打了一拳。只听“扑哧”一声,恶犬脑浆迸裂,像一堆烂肉般倒在地上。
另一条恶犬因为受了惊吓,竟然往后退了两步,愣怔怔地盯着老乞丐。老乞丐趁势一个前空翻,如同燕子一样轻巧地落在地上。
在他双脚落地的刹那间,那条恶犬再一次朝他扑来。老乞丐不再闪避,而是将枯瘦的手臂迎着送了出去,卡在恶犬嘴里,又一个反转,像一个硕大的鱼钩,将恶犬的嘴巴死死撑了起来。任凭恶犬怎么撕咬,老乞丐那只胳膊宛如铜浇铁铸的一样,不见丝毫损伤。
这时,老乞丐飞起一脚,发出一声暴吼:“滚开去吧!”
再看那条百余斤的恶犬,如同一个皮球似的,飞出几丈远,跌得七窍流血而死。
眨眼之间,那两条恶犬都毙了命。宋把子和那些手下一个个被老乞丐的功夫惊得目瞪口呆。
宋把子恶吼一声,蹿了上去,跟老乞丐打斗在一起。两人打斗了四十余个回合,宋把子已渐处下风。
众恶汉也都扑将上来,怎奈他们功力与老乞丐相差太远,只几个回合,便被老乞丐打趴下十几个。
趁这节骨眼,宋把子往后一扯身,佯装出开溜的样子。老乞丐岂能放过他,一个蜻蜓点水追赶过来。
宋把子从怀中掏出两支暗镖,一甩手,直朝老乞丐面门射来。而老乞丐仿佛早有预感,一俯身,一支暗镖贴着他的头顶飞过,另一支则被他用手指夹住。同时,他也看清楚,暗镖顶端刻着一个骷髅状的图案。
老乞丐怒吼一声:“鬼奎!你这个恶贼,终于露面了!”
原来,宋把子正是那个杀人如麻的恶匪鬼奎。
宋把子听了神色大变,咬牙切齿地从怀中掏出一撮子暗镖,冷不防朝老乞丐射去。
老乞丐虽左躲右闪,仍被一支暗镖射中右臂,他一个趔趄,忙用手紧紧捂住伤口。
此时,只听宋把子一阵得意地狂笑:“老不死的杂种!天下有几人能躲过俺鬼奎的夺命镖!再喘几口气,你就好去西天了,哈哈!”
那些暗镖上面,都浸了剧毒。老乞丐冷笑一声,一手撕开了破烂的衣衫,露出右臂上那支暗镖。它虽然钉在老乞丐的身上,但并没有伤着他的皮肉。
老乞丐的腋窝就像有一个皮鞘,将那支暗镖稳稳地收在腋间。
一时,鬼奎呆若木鸡,待醒过神来,转身欲逃。而那支暗镖像闪电一样从老乞丐的腋间飞出,不偏不斜,正钉在鬼奎的后颈上。鬼奎的身体惯性地往前扑了几步,紧接着“扑通”栽倒在地上,一命呜呼。
这会儿,鬼奎的那些手下早都逃得无影无踪。老乞丐不慌不忙地走上前去,从鬼奎的尸体上拔出那支暗镖,然后俯身在旁边的石板上,刻下四个大字:“天杀鬼奎!”然后,他扔掉手中的镖,扬长而去。
墨城知府曹羲敛接到报案之后,率官兵直奔盛峰茶楼而来。看到鬼奎已死,他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然后,曹知府命人将鬼奎的尸体拉到城西沟草草掩埋,此案也就此了结。
这个大快人心的消息旋即在墨城内外传开了。人们纷纷燃放鞭炮,以示庆贺,就像过年一样热闹。
人们对老乞丐的传闻也越传越神,有人说,那个老乞丐是来自济南府的名捕;也有人说,他是来自武当山的高僧……
从此,谁也没有再见过那位武功高强的老乞丐。但在冥冥之中,仿佛一直有他的正气在震慑着,墨城内外便很少有恶匪横行之事了。
苏制“莫辛·纳甘”狙击步枪的枪托紧紧顶在肩窝,透过放大三倍的光学瞄准镜,整个世界陡然之间被放大了,放大得近乎有点虚幻,在那双具有狙击手特殊天赋的眼睛里,世界显得从未有过的清晰。
这个清晰的世界里没有春夏秋冬,没有花香鸟语,更没有世态炎凉,爱恨情仇……这个世界里只有一具具行尸走肉在静悄悄地游走,是的,出现在狙击手瞄准镜里的人不分种族,不分官阶,更不分出身和性别,他们都只享有一个共同的名称:“目标”,一具具转瞬之间,就会由生龙活虎蜕变成冰冷僵硬、永远失去知觉情感的尸体。
不过,这次出现在他眼前的“尸体”却多多少少有些与众不同,尽管上级没有明确交代,但这个机灵的上海兵却从临行前交代任务的阵容上看出了点端倪:副师长亲自送他出征,团长亲手给他递上子弹,而连长一直把他送到了前沿潜伏地带。
1953年春天湿漉漉的太阳从北朝鲜连绵的峰峦上升起,照亮了东海岸山岭上一道道长蛇般蜿蜒的工事,工事里那些枕戈待旦,时刻期待着新一轮生死厮杀的人们。根据情报,敌方正在筹划一次中等规模的新攻势,他们的指挥官最近可能会来前沿窥伺我方阵地。
他在伪装网的底下静静潜伏着,静得就像一堆去年秋天遗留在那儿的枯枝败叶,一堆自然界弃之如敝屣的垃圾,死神正和他一起,细致耐心地透过那副小小的光学瞄准镜,严密监视着对方阵地上的任何动静。就在情报显示的那个时辰即将到来的时候,他觉察出对方阵地上一些小小的异样,虽然表面上一切如常,但是空气里,却分明隐隐飘过来几丝紧张不安的气息。
果然,左前方400米处闪过一缕小小的微光,他立刻辨别出那是一具望远镜没有伪装好部位发出的反光,只要再过一会儿,那具望远镜肯定就会慢慢升起,随后出现的,又会是一具新的……尸体。他把枪口准准地瞄向那个方位,嘴角浮现出一缕几乎无法察觉的笑纹,行了,这肯定会是倒在他枪口底下的第67具尸体,凭着这样的战绩,他将稳稳登上全师狙击手的第一把交椅。
一张脸,果然有一张躲躲闪闪白种人的面孔在望远镜后面出现了,不过不要紧,只要你出现,就注定无法逃脱狙击手为你安排好的宿命,就像你不管用尽什么伎俩,都无法逃脱命运那两只忽冷忽热捉摸不定的大手一样。透过瞄准镜,他看清了对方脸上的每一根胡须,还有腮边那一颗豆大的黑痣,唔,不错,一具长有黑痣的美国军官尸体。
时间和正要扣动扳机的手指一起,突然间不可思议地停滞下来,紧接着就疾速倒退,倒退回了五年以前那个寒冷的冬季,那时候他当然不会是志愿军的狙击手,而是上海“百乐门”舞厅外面一个擦皮鞋的小童,正在凛冽寒风里使劲擦拭着一双铮光瓦亮的美国军用大皮靴。
渐渐地,渐渐地他有些擦不动了,一次次袭上来的高温让他变得虚弱无力,红得怪异的嘴唇和鼻子里喷吐着沉重的气息。可是不行,他必须得坚持擦下去,重病缠身的父亲正躺在床上,一家人的身家性命,此刻绝无仅有,全都维系在他手里小小的擦鞋箱上。
一只和他此刻脸色同样红硕的大手伸过来,抚摸着他那烧得发烫的前额。“可怜的孩子。”他听见一句他无法听懂的叹息,当那只大手第二次伸过来的时候,他看见手心里有一张十美元的钞票,还有几颗小小的白色药丸。
他吃力地抬起头,看见了一身橄榄色的美国军服,上校的肩章,一张红硕大脸上关切的表情,还有……还有嘴边上那一颗豆大的黑痣。
1953年春天的北朝鲜就这样从他眼前奇异地消逝了片刻,1948年上海滩那个寒冷的冬天又在他的眼前箭一般掠过……那张十美元的钞票,那些白色的药丸,豆大的黑痣……
时光就这样在记忆的寒冬里冻结了0.9秒钟。0.9秒,这原本恰恰应该是他扣下扳机的时间。
“啪”!喑哑的枪声还是响起来,子弹从“莫辛·纳甘”长长的枪管里急不可耐地飞出,扑向那个原本编号应该是第“67”的“尸体”,可是那颗伪装得很好的脑袋及时缩了回去,只有几缕枯黄色的头发飘起来,纷纷扬扬在春天的半空里。
0.9秒,只差0.9秒钟呵!
没有人责怪他,从副师长到连长没有一个人责怪过他。好马也有失蹄的时候,更何况对于这次任务,师部本来也没抱什么太大的希望,这样的任务难度实在太大,就好像是在要求一匹驮满货物的骆驼,飞快地钻过—个小小的针眼……
可是他知道,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其实当那个该死的0.9秒钟来临的时候,瞄准镜里出现过的究竟是什么?
三天以后,美军突然发动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攻势,一场血战之后占领了我军两座高地,高地上坚守的两个排弟兄们全都牺牲,正在那儿指挥战斗的连长也没有能够撤下来。
那几天里,整个防线失去了往日的欢笑,战友们追忆着那七十多条曾经朝夕相处生龙活虎的生命,哀悼着那七十多具再也无法抢回的尸体。
同时失去了的还有狙击手的笑容,往日里,这个沉稳寡言的上海小伙儿脸上总是洋溢着灿烂的微笑。可那几天他却突然瘦下了一截,痛恨与悔悟就像一条盘桓在心底的蛇,没日没夜撕心裂肺地啃噬着他。他觉得这些战友的牺牲与阵地失陷全都是因为他的过错,如果他没有耽误那0.9秒钟,那个脸上长着黑痣的美国将军便会变成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再也无法去决策发动一场这样的进攻,再也无法夺去他兄长似的连长和战友们的生命。
他懊悔,他痛恨,痛恨自己还不是一个真正的狙击手,不,不是的!你甚至都不配背起这杆长长的、配备着三倍光学瞄准镜的崭新“莫辛·纳甘”狙击步枪。一个真正的狙击手绝对不会犯下这样低级的错误,竟然会把眼前的目标看成是一个活人,而且是一个与自己有着某种奇异瓜葛的人。真正的狙击手无论何时何地,瞄准镜里出现的都不能再是活着的人,而只会是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只要他的扳机扣下,便会无情地击断世界上一切情感的纽带。
在巨大的追悔懊恨之中,他掏出那枚针线包里的钢针,对准自己大腿狠狠地扎了进去,一阵尖锐的疼痛如同一颗飞来的子弹一般疾速袭上心头,他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痛楚,以及痛楚之后的清醒。他提起那杆爱如至宝的狙击步枪,悄悄地消失在了那堆自然界无人问津的垃圾下面。
他就这样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总是悄悄躲避着战友们关切的目光。每当东方的晨曦勾勒出北朝鲜格外亮丽的天际,他便悄悄背起那杆步枪出发去潜伏。直到夜色浓重得足以掩盖起天下所有的秘密,他才悄无声息幽灵般地回到连队。不过他的狙击战果却像夏天的气温一样在一个劲上升,短短一个多月,又有46名敌军倒在了他的枪口底下,他成为全师乃至全军扬名的头号狙击手。师长专程赶来向他致贺,他却一声不吭地提起枪,又消失在了那片总是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的前沿阵地。
转眼间三个月过去,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雷霆般震惊了整个世界:朝鲜战争将于1953年7月27日22时停战,交战双方将在那个时刻到来时完全停止敌对行动。消息传到哪儿,哪儿就会腾起一阵又一阵压抑已久的欢呼,只有他的脸庞上出现了焦灼不安的神情,他开始彻夜不眠地出发潜伏,一遍又一遍焦急地搜寻着对方阵地上所有那些被战争精心掩盖起来的秘密。
7月27日的月亮终于在万众期盼中缓慢而又坚定地升了起来,就像一个令人望眼欲穿的妙龄美女终于款款地出现。就在时钟眼看就要走向停战的那个时辰,一声沉闷的枪响打破了屏息等待中的沉寂,枪声中一个美国将军应声栽倒在地。三个月以来将军还是第一次来到前沿,他想借着夜幕的掩护,最后再看一眼那些即将成为历史的敌军阵地。一颗等候得太久太久的子弹就在此时仿佛初恋情人那般热切地向他扑来,不偏不倚,就从他望远镜的镜筒里钻进去,打碎了他脸上那粒豆大的黑痣。
狙击手的位置也随着这声枪响与闪光暴露了,按常规,他该沿着事先挖好的坑道快速撤离。可是奇怪,他那天却一反常态躺在原地一动不动,还用双手紧紧地捂住了眼睛。很快,一排美军气急败坏的炮火便覆盖了那块小小的阵地。据说,那也是整个朝鲜战争期间美军发射的最后一排炮弹。
大地在一片惊愕中目瞪口呆地沉寂了一会儿,然后就一跃而起,爆发出一阵又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刚才炮击的最后一点余音,也像是那狙击步枪枪口刚刚升腾过的余烟,转瞬便消失在一片片疯狂欢呼的声浪里了。
和平,期待己久的和平终于姗姗来临了……
当战友们把他残缺不全的遗体背下阵地的时候,跃出黄海的太阳已经照彻了南北朝鲜三千里残破的江山。给他擦身换上最后一套新军服的战友不由惊讶地停住了手,他们发现这位王牌狙击手的内衣上竟然别着一枚钢针,上面凝结着已经干涸了却依然新鲜的血迹,而他的两条大腿上密密匝匝,数一数,竟然遍布着不多不少,正好是九十个针眼!
从那声延误了0.9秒钟的枪声响起,一直到他牺牲了的这天,时间不多不少,恰好过去了……九十天。
这是一件发生于60年前的事情。
一天,大学生约翰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了市立图书馆。
约翰自小就失去了父亲,是由母亲一手把他养大的。母子相依为命,生活十分困苦。但约翰从小就显示出了读书的才华,他能过目不忘,后又考进了大学,可惜由于经济条件差,不得不退学,到市立图书馆来找约班尼神父,求他在图书馆替他安排一个工作,以维持母子的生活。
“对不起,神父刚出去,我想他大概很快就会回来,请你坐下等一会儿吧!”图书馆的职员很客气地对约翰说。
约翰走进了接待室,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接待室的四周都是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
约翰等了一会儿,觉得很无聊,为了消磨时间,便随意阅览书架上的图书。这时候,一本包著书皮、装帧别致的书把他的目光吸引住了。
书的上面落满了灰尘,看样子是很久没人读过了。书脊上写着《动物学》,作者是叶密鲁·德非布里。
约翰从中学时代起就非常喜欢研究动物学,他立刻将此书从架上抽出来,从第一页读起……他越读越起劲,以至于差点把找神父的事也忘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终于读完了。
他发现最后一页的空白处有用红墨水写的几行字,不过,从墨水的颜色看,写的时间已经很久了。
书页上这样写着:“有一件意想不到的幸福在等待着这本书的读者。你如果对我这本书感兴趣,请立刻到罗马市帕拉兹·秋斯特街去,在公证处领取E.F.十四第七十五号的密封文书。”
好奇心使约翰等不及神父的归来便跑到公证处去,办理了阅读密封文书的手续。
过了不大一会儿,公证处的职员拿来了一个信封交给他,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你是第一个把我的书从头读到尾的人,所以我决定把我自己的全部财产赠给你,这封信就是我的遗嘱。我虽然写了这本动物学,可是世界上谁也不肯读它。我的亲属也好,我的朋友也好,他们只是在表面上颂扬我的研究和著作,实际上谁也不肯认真地读我着的这本书。我心中既懊悔又烦恼,于是我只留下这一册,其余的全部烧毁了。剩下的这一册,我也送给了市立图书馆。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把我的书读完,我非常感谢你,祝你幸福!
叶密鲁·德非布里
图书馆里收获的巨款(2)
约翰喜出望外,高兴得像风一般地跑到驻罗马的法国领事馆,把事情向领事馆人员详细地说了一遍,又把遗嘱交给领事馆人员。
可是,领事馆的工作人员怎么也不相信约翰说的话,特意打电话到公证处询问,直到听到公证处的答复与约翰所说的一样,才大吃一惊地对约翰说:“啊!真出乎我们意料之外。事情真如你所说的那样,德非布里的遗产一共是400万里拉(意大利元),但只凭这份遗嘱还不能把这份财产交给你。如果留下遗嘱者的父母、子女或兄弟姐妹不来办理移交手续,这笔财产是谁也不能给的。不过,法律仍然是尊重遗嘱的,你得到款项的机会仍然很大。”
这时,约翰像是突然被唤醒了记忆,他喃喃说道:“德非布里……德非布里……对!这是我母亲家的姓啊!我怎么忘记了呢?我一定是高兴得昏了头,叶密鲁不就是我外祖父的名字嘛!”
法院在领事馆的协助下做了详细的调查,结果证实了约翰所说的完全是事实。着《动物学》一书的作者叶密鲁·德非布里的女儿就是约翰的母亲。于是,约翰和他母亲终于在1926年继承了400万里拉的巨额遗产。
这一意外的收获是多么离奇幸运啊!
从此,约翰再也不必担心贫困,他可以无忧无虑地继续他的学业了。
约翰的奇遇传开后,众人对此莫不羡慕之极,更有傻瓜到图书馆去乱翻积落厚尘的图书,希望找到点什么。
百多年前的一个秋天,住在大洪山脚下的猎手蔡百中上山打猎,回来的路上,在路边杂草里发现了一只小狼崽。这只小狼崽应该是走失的,它不知道怕人,像一只小狗一样跟着蔡百中,撵也撵不走。蔡百中看着很喜欢,就打算把它带回家。
同行的猎手告诫他,除非小狼崽的爸妈被打死了,否则不要招惹小狼崽,它的爸妈会寻着气味找来的。蔡百中家祖祖辈辈都是猎人,他对狼的习性当然了如指掌。他笑着说:“我懂的,先带回家,让我家儿子玩玩,那小子长大了也是一块打猎的好料。我们不会伤害小狼崽的,等它的爸妈来要就还给它们。”
回到家,儿子小虎果然十分喜欢,和小狼崽一起撒着欢玩了个够。
第二天下午,村后山上有几只狼晃来晃去,看来是冲狼崽子来的。蔡百中要把小狼崽放掉,可儿子小虎哭闹着说要再留一夜。蔡百中把小虎当宝贝疙瘩,无奈只好依了他。吃过晚饭,蔡百中把前门后门和窗户都关得死死的,一家人早早上了床睡觉。到了半夜,蔡百中一家人被拍门声惊醒,原来是狼在外面撞门。屋里的小狼崽欢叫着冲向门口,也用头撞着门板。屋外的狼听见小狼崽的欢叫,把门撞得更响了,号叫声吓得蔡百中一家三口胆战心惊。蔡百中知道现在外面的情况不明,是万万不能开门的,就爬起来把猎枪填上药,将枪口对准门口,只要门被撞开就开枪。儿子小虎吓得偎在妈妈怀里,就这样一直僵持到天亮。
等天光大亮,蔡百中就看见对面的山上,有两只狼正对这边号叫。他连忙抱出小狼崽放在地上,拍拍它的头,向对面山上一指,说:“快去找你的爸妈。”小狼崽撒着欢向山上冲去。只见公狼留在山顶关注着小狼崽的动向,母狼则箭一般地冲下来迎接它。
就在小狼崽快要接近母狼时,突然一声枪响,小狼崽应声倒下。蔡百中惊呆了!
母狼围着小狼崽的尸体打着转哀鸣不已,然后冲蔡百中发出一声充满怨恨的号叫。公狼从山上冲下来叼起小狼崽的尸体,接着两只狼转身冲上山顶,消失了。
母狼的号叫让蔡百中打了个冷战。他回过头,只见黄二麻子拿着枪从田沟里露出个头,对蔡百中诡笑了一下,然后晃晃悠悠地走了。
蔡百中冲黄二麻子的背影吼道:“黄二麻子,你嫁祸于人,不得好死!”黄二麻子回过头来打着哈哈说:“还不知道谁不得好死哩,你麻烦大了,晚上等着喂狼吧!”
蔡百中气得冲回家里,拿起猎枪就要找黄二麻子去拼命,被他老婆死死拉住,好说歹说,蔡百中才作罢。说起黄二麻子这个人,是大洪山一带有名的无赖,专种刺不栽花,名声极坏,四十出头了还孤身一人。去年秋天农忙过后,蔡百中和几个猎人一起打猎去了,黄二麻子扒着窗子偷看蔡百中的老婆洗澡,被蔡百中的老婆泼了一脸洗澡水。蔡百中回来后,知道了这件事,气不过,把黄二麻子打了一顿,两家的仇就结下了。
蔡百中所住的村子住户不多,稀稀落落的,他家在西头,与黄二麻子的家相隔五十米远。黄二麻子听说蔡百中捡了一只小狼崽,昨晚又听见狼叫,估计蔡百中早上会放掉小狼崽,就躲在田沟里偷偷打死了小狼崽。小狼崽死了,这笔账自然会记在蔡百中的头上,狼的报复心极强,不报了仇誓不罢休。这以后,他就可以看蔡百中的好戏了。
蔡百中决定让老婆带儿子回十几里远的娘家去,自己留下来和狼做一个了断。身为猎手,他对狼的秉性太了解了,今晚狼肯定会来报仇,要么他把狼打死,要么他被狼咬死,躲是躲不过的。
送走老婆和儿子,蔡百中就忙活开了。他先在房子四周挖了陷阱,下了兽夹,再把家里的两杆猎枪都装上了火药。
到了半夜,只见月光下一些黑影慢慢移了过来。蔡百中吃了一惊,来了十几只狼!狼群的数量大大超出他的预料,他不由紧张起来,急忙端起猎枪架在窗户上,只等狼群靠近陷阱他就开枪。可谁知狼群径直走向黄二麻子家。蔡百中松了一口气,心里不由得高兴起来,估计狼看见了枪是黄二麻子开的,恩怨分明,找他报仇去了。
果然,过了不久,就听见狼撞门的声音。蔡百中跑到后窗,看见有几只狼已经跳到黄二麻子的房上掀瓦。蔡百中心中涌起一阵快意,这个黄二麻子,这才叫自作自受,活该!接着他就听到黄二麻子的声音,声音里充满恐惧。这时,蔡百中看见一只狼半个身子已钻进窗子,黄二麻子喊救命的声音都变了,有点像鬼哭狼嚎。如果这只狼钻进去,黄二麻子必死无疑。蔡百中不由动了恻隐之心,这人虽然可恨,却也罪不该死,于是他朝黄二麻子家的上空接连放了几枪,狼群受到惊吓四散而去。
早上,蔡百中还在睡梦中,被一声惨叫惊醒。起来一看,是黄二麻子掉进自己屋外设的陷阱,屁股上扎满了竹签。蔡百中拉出黄二麻子,帮他拔掉竹签,敷上药,然后虎着脸问他来干什么。黄二麻子不好意思地说:“蔡大哥,我是特地来感谢你救命之恩的!”蔡百中冷冷地说:“谢倒不必了,你还是赶紧想想自己该怎样躲过这个难关吧,狼今晚还会来。”
黄二麻子其实就是为这事来的。他已经仔细想过了,自己平时把人都得罪了,没人肯帮他。和狼拼吧,自己没这个胆量,昨晚吓得连火药也装不进去,要渡过这个难关,还得求蔡百中帮忙。他满脸堆笑地说:“蔡大哥,还得求你帮忙想想办法啊。”
蔡百中气愤地说:“你这是咎由自取!当初你开枪时,就没想到后果?你大概没想到,狼是火眼金睛,早看清了是你开的枪吧。”
黄二麻子只得乖乖地听着,等蔡百中埋怨够了,他忽然双膝一弯,跪在蔡百中面前,挤出几滴眼泪拖着哭腔说:“你不救我,我死定了,反正是死,不如死在你面前。”
蔡百中指着黄二麻子的鼻子骂道:“黄二麻子,你真是个无赖!你干吗要死在我面前?你走吧,我帮不了你。”黄二麻子跪在地上眼巴巴地苦苦哀求,并一再保证以后改过自新,不再做缺德的事了。
蔡百中骂够了,气消了,心也软了,拉起黄二麻子答应帮他想想办法。他吸着烟,在屋里来回踱着步,陷入沉思。看来要想彻底杜绝狼的纠缠,只有智取。他想了很久,忽然一拍脑袋说:“有了,我爷爷曾告诉我一个方法,可以试试看。不过,你一切得听我的。”
黄二麻子连忙答应。
到了傍晚,蔡百中到了黄二麻子家里,如此这般布置一番,然后拉上黄二麻子躲了起来。半夜时分,狼群果然又来到黄二麻子的房前。这次来的狼比昨晚还多,有二十多只,它们兵分几路,有的撞门,有的钻窗户,有的上屋顶掀瓦。不一会儿,就闯进了黄二麻子的家。又过了一会儿,狼群从黄二麻子家出来,撤了。
天刚亮,蔡百中和黄二麻子急忙跑进黄二麻子的家,只见门和窗都破了,屋上的瓦也被掀得乱七八糟,卧室床上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原来昨天蔡百中叫黄二麻子拿出两斤酒喂猪,等猪吃得酩酊大醉后,他和黄二麻子把猪的四只蹄子捆得紧紧的,把猪嘴也用绳子缠紧,再淋上人尿,穿上黄二麻子的衣服戴上帽子。收拾妥当后把猪抬到黄二麻子的床上,用被子紧紧裹着。然后两人在屋里把门闩上,从窗户爬出来。因为酒味和尿味掩盖了猪臭味,狼误以为躺在床上的活物是黄二麻子,把猪撕成了碎片。
狼报了仇,从此后再也没有来过。蔡百中以德报怨,感动了黄二麻子,黄二麻子从此重新做人。
一个年仅11岁的小姑娘,在目睹父母及妹妹惨遭歹徒杀戮的20多分钟里,强忍自己脑浆外溢的剧痛,佯装死亡并记下歹徒的容貌,又以惊人的勇气和毅力在凶手们离开后的第一时间报警,为警方迅速破案提供了关键的线索。本文所讲述的,就是这样一个令人欷歔、感慨落泪的故事——
除夕前夜,惊爆骇人灭门案
素有“华佗故里,药材之乡”的安徽毫州市,是全国最大的中药材集散地,这里有国内规模最大的毫州中药材交易中心。甘肃籍商人马忠孝就在市场内从事虫草交易。
老马带着妻女到亳州做药材生意已有7年了,凭着自己的诚信和勤奋,他在当地虫草市场上已远近闻名,仅2005年的交易额就达千万元以上。
2006年元月27日是农历除夕的前一天,为省去旅途奔波而准备留在当地过节的马忠孝拉下卷闸门,一边吃晚饭,一边看着妻子和11岁的大女儿逗小女儿玩。大女儿马发是安徽毫州市丹华小学五年级二班学生,高高的鼻梁,大大的眼睛,还有一头金黄色的卷发。由于她长得白白净净,特别爱笑,还乐于助人,所以在学校里很是招人喜爱,是师生们公认的活泼女孩。
闹钟刚敲6下,有人拍打卷闸门。
“这么晚还有生意?”老马心头掠过一丝惊喜,他拉起了门。
伴随着刺骨的寒风,3名中年男子进到店内:“老板,给我们拿最好的冬虫夏草。”
就在马忠孝转身从柜台里取样品的一刹那,最后进屋的男子猛地把原本半遮半掩的卷闸门“哗啦”一下全部拉了下来!
马忠孝顿感不妙,正想制止,一男子从后面猛地抱住他的腰,把他摔倒在地,另一人则举起铁锤向他猛砸。马忠孝旋即瘫倒在血泊中。与此同时,另一名瘦子跳上床,抡起铁锤向紧搂着两个吓得瑟瑟发抖孩子的马忠孝妻子头部猛砸。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马妻一头歪倒在床上,殷红的鲜血染红了被褥。接着,3名穷凶极恶的歹徒又用利刃疯狂地砍刺马发和她年仅4岁的妹妹。妹妹倒下了;马发的头部也被连砍两刀,白色的脑浆混着血水溢流而出。
马发扑通一下跌倒在墙脚边。为了生存,马发强忍剧痛,一声不出地半趴在地上佯死,同时又艰难地微眯着眼缝,竭力记下恶徒的作案过程:当3个凶手手忙脚乱地把近30公斤价值60余万元的虫草装进蛇皮带子时,马发的爸爸妈妈突然苏醒,痛苦地挣扎呼救,丧心病狂的歹徒又拔出尖刀向两人一阵乱扎。最后,他们看见倒在血泊中的一家4口已经一动不动,确信全部死亡之后。才又抢了4800元现金和两部手机,狠狠拉开卷闸门迅速逃离……
歹徒走后,马发艰难地爬到父母身边,使劲拍打哭喊,但父母没有任何反应。绝望悲愤中的马发以惊人的毅力,战抖着爬向卷闸门。然而由于失血过多,体力不支,卷闸门拉不开。
“抓住凶手!一定要抓住凶手,为亲人们报仇!”这个念头顽强地支撑着她,再次给了她力量。马发艰难地向8米外的电话爬去,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1月27日下午18时50分,毫州市120急救中心首先接到了一个令人震撼的电话——
“救人啊!这位阿姨,求求你了,请你马上来一下!”
“哪个地方?”
“大药行,大药行边有个农行,农行挨边第二家。快点,我求求你了。”
“可是卖冬虫夏草的?”
“是!”
“怎么了?”
“有人来抢劫。”
“你打着了吗?”
“打着了。请你快点,这位阿姨,我求求你了!”
“你赶快打110报警,我们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后,马发又在18时52分,气喘吁吁地拨通了毫州市公安局110指挥中心的报警电话,用微弱而急促的声音说:
“喂,警察叔叔,我家里出人命了!你快点来,在大药行东边农行挨边第二家。俺卖货,人家说要货,进来就捅俺爸几刀。俺爸名字叫马忠孝。”
18时55分,警方第一辆警车抵达现场。警察们刚下车就听见了小女孩撕心裂肺般的尖叫声。拉开店门,屋内一片狼藉,血迹斑斑,一家4口人全部倒在血泊之中,其状惨不忍睹。
“叔—叔,叔—叔,快救我!”倒在地上的小马发吃力地扬了下手。放声大哭并试图爬起来。民警们见状,箭步冲上前去,抱起小女孩飞速抬上120急救车。经过现场勘察,屋中另外3人已经死亡。
8分钟后,报案人马发被送进亳州市第一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抢救。
在灭门惨案中自救的小女孩(2)
成功自救,协助干警擒凶手
1月28日凌晨零时30分,当毫州市公安局祁述志局长赶到医院时,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医生说,女孩头部受重创,存活的可能性渺茫。祁述志代表市委、市政府指示医院负责人:年关出大案,犯罪分子是在挑战安定祥和的社会稳定大局;医院要不惜一切代价,全力抢救受害人!
为保证小女孩不再受到伤害,祁局长又抽调8名警官,实行24小时不间断值班,专门负责马发的人身安全,不经市公安局专案组同意,任何人不得与小女孩接触。
案发当晚,为了获得更多的线索,市公安局连夜印发了《协查通报》和《悬赏通告》,500份协查通报立即飞向周边的省、市、县相关单位,2000多份悬赏通告迅速贴满了大街小巷、城市乡村。
2月1日,在医护人员的努力和民警们的悉心照顾下,手术过后昏迷了一天一夜的马发苏醒了,小女孩艰难地用极其虚弱的声音向警方提供了案发时的情况和几名嫌犯的容貌特征。
“有人敲门说要虫草,然后我爸拉开了门,进来3人。我不敢再想了……”叙述时,小马发浑身战抖,话语多次出现长久哽噎。在民警们的安慰下,小马发将案发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通过女孩的描述,警方很快确定了侦查的主攻方向:“3名作案者均系男性,操本地口音,年龄约在35—45岁之间,身体强壮,其中两人较胖,一人较瘦。”接着,警方又通过对当天下午曾路过这一区域的人进行走访,取得了重大线索并使案件获得突破性进展。同时,由于报警及时,使毫州警方迅速部署警力实施堵截,打乱了犯罪嫌疑人事先预谋的外逃计划,为随后的破案抓捕和挽救马发自己的生命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经过毫州警方8昼夜的奋战,3名犯罪嫌疑人全部落网,被抢贵重药材全部追回。亳州市公安局祁述志局长评价小马发在破案过程中所起的作用时感慨地说,3名歹徒杀人后,在翻找现金虫草足足20分钟的时间里,这个聪明、坚强的小女孩头中两刀竟然一声未喊,克服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偷听歹徒谈话,这确实是一个奇迹。说明在这场巨大危机中,孩子当时的意识非常清晰,采取的措施非常正确!
毫州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医生们说,警方的细心照料和马发本人坚强乐观的性格,使马发很快脱离危险,伤口逐渐愈合。
血案发生后,马发所在学校的师生们都非常关注和揪心。由于马发一直在医院接受抢救,直到正月十五,班主任温老师和校长才获允进医院看望。2月13日,新学期开学第一天,温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了7个有力的大字:学习小英雄马发。面对一脸惊讶的孩子们,他简要叙述了马发的事迹。还带有节日欢乐的同学们听到后,一个个鸦雀无声,很多孩子流下了晶莹的泪花。最后同学们一致提议,把班上最好的座位留给马发。随后,该校2000多名师生陆续前往医院探望,许多毫州市民闻讯后也给马发送来了鲜花、慰问品。小马发,一个智勇双全的名字迅速响遍了亳州。
临危不乱,素质教育显奇功
2006年4月中旬,毫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公审“1·27特大抢劫杀人案”。2006年5月下旬,毫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对“1·27特大抢劫杀人案”进行公开宣判,判处3名歹徒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一审宣判后,3主犯均表示要上诉,经安徽省高级人民法院终审,最后裁定,判处3人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财产。2006年7月21日,轰动全国的安徽省毫州市“1·27特大抢劫杀人案”主犯被执行死刑。
马发在案发时的机智勇敢,不仅救了自己,协助警方找出了凶手,也教育了同龄人,在生命遇到突然侵害时,要充分调动自己的智慧,努力将生命和财产损失降到最低程度。
那么,是什么力量使一个年仅11岁的小女孩能够在这场突发劫难中表现得如此坚强和镇定呢?马发的班主任老师温磊说,这是学校多年如一日进行素质教育的结果。
为了提高全校学生的法制、安全观念,丹华学校经常请司法界人士到校举行报告会,给学生讲授法律知识,学校还经常组织以传播人身安全常识为主题的班会,让学生模拟在不法侵害等突发事件下的安全自救,强化孩子们的自救能力。
因为小马发“身心健康、机智勇敢,有较强的自护意识和自护能力”。她被推荐为“安徽省首届江淮十佳少年”的候选人。马发的事迹也深深地打动了活动评选组委会的十几位专家,她最后从100名候选人中脱颖而出,成功当选为首届“江淮十佳少年——自护好少年”。
明嘉靖年间,景陵城北门,住着一个姓倪的阴阳先生。这阴阳的专业乃是世袭相传,传到这一代阴阳先生手里,更是灵验万分。他自然而然地为自己选择了一块风水宝地,为后人建起了庭园。庭园白墙黑瓦,前庭浓荫蔽日,后园翠竹成林,甚是幽静。阴阳先生还把几代先人的祖坟迁到后园的竹林之中。
一天,阴阳先生忽然觉得自己阴气太盛,阳气不足。屈指一算,知道自己不久将就要赴阴曹地府报到去了,于是连忙喊来妻子留下遗嘱:“我家院舍,乃风水宝地,虽人丁不旺,但后继有人。今天,为夫就要别你而去,虽无儿替我披麻戴孝,幸而你已身怀六甲,为夫死而无憾矣!不过,别人通常是十月怀胎,你却已怀孕一年有余。为夫夜观天象,此龙胎之兆也!望吾妻妥善保护好腹中的胎儿;待为夫谢世后,一定要将为夫葬在大门口。后园的青竹,也要强加看管,切不可妄动一草一根;我喂的黑狗,甚通人性,它自会代为夫保护你,无论它怎样行事,你千万不可将它驱逐。”说完咽气,一丝阴魂早往黄泉去了。
姓倪的阴阳先生死后,其妻果然遵从丈夫的遗嘱,将男人的尸体埋在大门口,关上院门做起了当皇太后的美梦。
这阴阳先生有一个妹妹远嫁在外,听说家兄已经作古,便风风火火地赶回娘家来奔丧。走进院门一看,只见新坟挡门,黄鸡跳窗,黑狗上屋,一征衰败景象。不觉悲从心发,怒从肝起,哭嚎道:“想不到我倪家几代人当阴阳先生,总是为别人择风选水,到头来自家却落得个断根绝苗,鸡飞狗上屋”……越哭越悲越怒,忍不住搬梯上房赶狗。无奈阴阳先生的妻子怀身大肚,怎么拉也拉不住姑子,只有眼睁睁地任其将黑狗赶下屋来。
原来,黑狗上屋,乃是阴阳先生临死前作的法,他把黑狗祭在屋上,让其演化成一杂乌云,目的是为了遮住天子的紫气,避免朝廷发觉。
谁知阴阳先生的妹妹肉眼凡胎,不解其意,硬将黑狗赶下屋。黑狗下屋后,在北京紫禁城的千里镜上,立即发现了一幅神奇的图像,只见江汉大地上的上空,龙凤呈祥,瑞气缭绕……嘉靖老帝见之惊诧,暗道:“这不是预示着江汉一带要出真龙天子吗?果真如此,我这个皇位就难以坐隐了。”但一细想:“承天府(即钟祥)乃吾发迹之地,潜龙之所,祥光瑞气,何足不奇!?”但认真一看,不对!兆气不在承天府,而在其左边的景陵城。景陵北有天门山,也是藏龙卧虎的福地,恐怕……皇帝越想越急,连忙请来太师,共讨对策。
太师详察镜上的图像后,连忙下跪奏道:“启禀圣上,微臣近来风闻京都流传着一首童谣,看来与图像有关,不知该讲不该讲?”
皇帝忙道:“爱卿请起,请详细奏来,朕恕你无罪就是。”太师道:“近日京都市井,广为流传着这样一首童谣:
日头照京室,龙从墓中出。
一人带一儿,万乘领万骑。
联系此图处看来,这日头照在京室上,看是一个‘景’字;‘龙从墓中出’、‘墓’者,‘陵’也。这童谣的上两句旨在暗示真龙天子要从景陵出世。一人带一儿,是一个‘倪’字。‘万乘’即皇旁;‘骑’为兵马,这两句隐示有一个姓倪的新皇帝将率领千军万马起事。此为微臣妄断,还请圣上明察。”
老皇帝闻奏,不觉咬牙切齿,怒发冲冠,慌忙选派五千精兵,良将十员,由太师亲自率领,带着阴阳八封,星夜兼程,火速赶往景陵,限期将新皇帝扼杀。
可怜倪家祖坟被掘,几代阴阳先生的尸骨,顷刻暴露于后竹园。说来也真奇怪,到了掘门前阴阳先生的新坟时却怎么挖也挖不开。往往白日勉强挖出几杯黄土,到了今晚,坟墓又合得严严实实。眼看限期一天比一天逼近,太师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整天坐卧不安。为了弄个明白,老太师只得微服私访,深夜守在坟边想探个究竟。
时近午夜,但听得阴风怒嚎,飞沙走石,不一会,白天被挖缺了一角的坟墓又被掩得严严实实。见此情景,太师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正当老太师准备悄悄溜出这是非之地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阴森森的声音由远而近。
千人挖,万鬼填,看你挖到何年?
要龙死,要胎坏,除非黑狗四角埋!
想坟开,钉子钉,叫他真龙出不成。
听到此处,老太师不觉心花怒放,再也不顾危险,连滚带爬地跑回了住所。待到天一亮,太师即命兵士捉住了阴阳先生的黑狗,并将黑狗杀死垛为四块,分别埋在倪家大院的四周;又令人到铁匠铺里打了一百颗大海钉,沿着阴阳先生的坟墓每隔半尺远钉一颗下去。当铁钉钉到第一百颗时,只听得惊天动地的一声爆响,团团紫气立即冲天而起,顷刻弥漫了整个景陵城。不一会儿,声息全无,紫雾尽散,只见阴阳先生的坟顶和倪家后院的青竹全部炸开,每节竹杆只都有一个气死的竹马。
这一天,不仅阴阳先生的妻子怀了快一年十个月的“天子”过早地流产了,整个景陵城连损一百零八胎。算命先生说:“这些都是天兵天将,下凡来辅佐新王的。”结果都因“真龙天子”流产而夭折了。只有景陵城西门外的徐马湾,有户徐姓人家的新媳妇在出事前三天生下了一个可爱的男孩。这男孩出生后,哇哇地哭了三天。原来,这孩子是从天上下凡来给新皇帝当军师的。出世后,他算到了时运不济,起事难成,改天换地的壮志将要化成泡影,所以,哇哇直哭,埋怨不该早投凡胎,不仅军师做不成,还要忍受煎熬,脱胎换骨变成黎民百姓。天子流产后,这孩子整整打了七七四十九天脾寒(疟疾)。打脾寒时,孩子冷得全身发抖,只得咬紧牙马骨。结果,孩子身上的其它地方都换得和凡人俗子的骨肉一个样子了,只有牙巴骨咬得太紧,没有换掉。孩子长大成后,不仅聪明过人,而且一张嘴巴特别能说会道,远近闻名。这孩子就是江汉平原妇孺皆知的徐苟三。
来莺儿是东汉末年洛阳“芳泽阁”的头牌舞伎。曹操在朝做典军校尉时常常到“芳泽阁”欣赏其舞技。拿今天时髦的话讲,曹操当时是来莺儿的“粉丝”。
东汉灵帝驾崩后,“十常侍”作乱,并州牧董卓以救驾之名进兵洛阳,废少帝立献帝,独断专行。曹操对董卓败坏朝纲的举措很不满意,一天夜里他逃离洛阳后即联络渤海太守袁绍,举兵讨伐董卓。
董卓一看曹袁联军势大,便一面挟持献帝西迁长安,一面下令兵丁纵火焚烧古都洛阳……
洛阳的大火烧得正旺时,曹操带兵赶来了。
“来莺儿是逃走了,还是被烧死了?”曹操在指挥自己的军队救火时,首先想到了来莺儿。
“王图,你带人到芳泽阁找找来莺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遵命!”羽林郎将王图领命后边走边想,奋武大将军身边美女多得数不清,他干么要救来莺儿这个舞伎呢?
王图来到芳泽阁,正好碰到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在院内用鞭子抽打一个女子——
“将军救我!”这女子一见王图带兵来到,像溺水的人遇到了一根稻草一样,满眼充满着希冀。
王图一看这女子,眼睛一下子直了——这女子虽被这个丑男人鞭打得衣衫不整,芳容失色,但其近乎完美的身材容貌活脱脱一个赛貂蝉!貂蝉他可是见过的。
“住手!”一股英雄救美的豪情在王图心中迸发出来,他对丑男人大吼了一声。王图心想,自己虽然算不上什么英雄,但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呀!
丑男人被王图的气势镇住了,他支支吾吾地对王图说:“将军,我在打自家的贱女人,她……”
“胡说八道!”王图知道这丑男人在撒谎!芳泽阁是什么地方,他还不知道吗?这里哪儿会有他的女人呢?一问,果然,这丑男人是这儿的龟奴,他乘芳泽阁火起,老鸨被烧死的机会,想带着“花魁”来莺儿逃走,可来莺儿死活不同意跟他走,于是,他便恼怒地鞭打了起来。
“他娘的,趁火打劫!真不是个好东西!”王图勃然大怒,抽出随身宝剑,“哧”地一下刺进了龟奴的胸膛……
世上的事情就这么巧,王图没想到自己救下的就是来莺儿,便皱着眉对她说:“你随我走吧。”
“不,我不去!”来莺儿头摇得像拨浪鼓。这时,王图猛然想到,自己知道了来莺儿是谁,可来莺儿还不知道他是谁呀,她怎会糊里糊涂地跟着一个陌生人走呢?便抿嘴笑着解释说:“我是奋武大将军曹操手下的羽林郎王图,是曹将军让我接你来的!”
“哦——”来莺儿脸上露出了惊诧之色!她记起了过去常来芳泽阁听歌捧场的典军校尉曹操,想不到他如今做了大将军了,更想不到他还记着她,还派兵来找她!如今兵荒马乱的,芳泽阁又被烧了,来莺儿心想自己已经无处安身了,既然曹操派兵接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随这位年轻将军去吧。
曹操一见来莺儿就笑着说:“呵呵!来莺儿,我想在军中成立一个歌舞班以鼓舞士气,你是这方面的人材,所以我派王图把你找来了。”
“谢大将军还记着我!我一定好好干,决不辜负大将军的厚爱!”来莺儿一听曹操找她为这事儿,立即高兴得蹦跳了起来。
王图那天一见来莺儿,实际心里就看上了她。可曹操让他找寻来莺儿,他便以为曹操早已相中了来莺儿,借他一百个胆儿,他也不敢和曹操争风吃醋呀!所以他只有把口水往肚子里咽了。
可事情完全出乎王图的意料。他没想到曹操找来莺儿并不是为她的美色,而只是为了她的艺术才华。他不由暗自笑了:嘿!我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大将军帐下美人堆成了山,哪里会在乎一个歌伎?于是,王图闲暇时便有事没事总爱去和来莺儿套近乎。来莺儿因王图曾从龟奴手中救下了她,加之王图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一来二去,她也喜欢上了曹操身边这个近侍小将军。
可是,这时候曹操迎献帝、迁许昌,已经做到了魏王、丞相,他给军中的歌伎定了一条规矩:三十岁以前不准嫁人,更不准和军中将士有私情,违者一律斩立决!曹操这样做的目的是想让这些歌伎保持最良好的容貌和体态,更为了保证士兵的战斗力。可这条规定却害苦了在感情上正如火如荼的王图和来莺儿。王图更是难以自持,几次夜晚偷偷跑去和来莺儿相会,但二人情到深处时,却都被来莺儿婉拒了:“我一个小小的舞伎自然没什么,可我担心害了将军啊!”心情受到压抑的王图虽怅然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不久,曹操提拔王图做了前军校尉,准备让他带兵前去荆州刺探军情,为大将军曹仁攻打荆州做准备。占据荆州的是刘备手下大将关羽。王图害怕自己一去不复返,为国捐躯,再也见不到来莺儿,岂不枉和她相识一场吗?这实在是太冤枉了!不行,我在临行前一定要和来莺儿见上一面,乐上一乐,就是死了也是个风流鬼啊!王图这样想着就跑去找来莺儿。
“关羽是有名的虎将,这回我去他的地盘窥探军情,恐怕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王图说着说着泪流满面。
“我想……”王图把来莺儿拥在怀里,终于憋足劲说出了自己思量已久、一直想说而没敢说的话。
来莺儿看着面前的心上人,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宽衣解带,抱住了王图……
常言说,欢娱嫌夜短,一刻值千金。鸡叫第三遍,王图才猛然惊醒:“糟糕,误了点卯时间了!”
大战在即,王图竟然误了卯,不杀他如何服众?曹操当即下令:将王图押入大牢,待大军出征前斩首祭旗。
“丞相,贱妾有罪在身!贱妾愿替王图去死!”来莺儿急急来到丞相府中,苦苦哀求,并说出了二人之间的私情和王图误了军中点卯时辰的原因。
曹操睁圆眼睛,看着面前的来莺儿,暗想:呵呵,世上自古有英雄救美人,没想到还有美人救英雄啊!你来莺儿不讲我不知道,一讲就是二罪并罚啊!可你来莺儿死了是小,我军中的歌舞班今后无以为继可就是大事了啊!你这一死,让我到什么地方再找你这样的歌舞人才去呢?
曹操沉吟了一会,对来莺儿说:“你只要在军中给我训练出一个新的歌舞班,将你平生所学全部授给歌舞班中你的那些徒弟,待本相验收满意后,就答应你的请求,赦免王图不死!”
曹操自然是不想让来莺儿死的,他心里想的是:你来莺儿现在是头脑发热,等你冷静下来,就不会寻死了。
然而,让曹操没有想到的是,在以后的日子里,来莺儿竟真的尽其所能,在很短的时间里就组建起一支似模似样的歌舞队,还把自己的本事全部传授给了这些徒弟们。曹操看完了“汇报演出”,情不自禁大声喝起彩来。
“丞相,我现在可以替王图去死了吗?”曹操没想到,来莺儿替心上人赴死的决心竟丝毫没有改变。
“呵呵,”曹操对来莺儿笑着说,“本相念你为我新训练了这样好的乐舞班,正想着如何赦免你,让你不死呢?”
“丞相,”来莺儿跪在曹操面前,不卑不亢地说,“丞相的大德大恩贱妾心领了!可贱妾不死,王图就得死,否则,有令不行,丞相今后如何统领属下呢?”
“这?”曹操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了!他做梦也没想到面前的这个舞伎如此明事理,还真让他无话可说。
“王图,如果本相赦免了你和来莺儿,你能娶来莺儿为妻吗?”曹操亲自来到大牢问王图。
王图摇着头说:“不能。”
“为什么?”
“她是歌伎呀!”
“歌伎怎么啦?你明知她是歌伎,还不是和她偷着好了?”
“我那是逢场作戏!因她长得到实在太美了,是男人就想着爱她!她这样的女人只能做情人,不能做妻子啊!”
“你真是个混蛋!”曹操气得破口大骂,转身就走了。
回到相府后,曹操将王图的话说给来莺儿听,想让她打消死的打算,可来莺儿竟一点表示也没有。
“丞相!”第二天一大早,相府里的一个近侍急匆匆地拿着一封信跑来禀报曹操说,“昨天夜晚,来莺儿自缢身亡了!”
曹操听了大吃一惊,忙展开那封信——
丞相:
贱妾心知您不忍心杀我,但贱妾不死,王图就得死。望丞相在贱妾死后,践言放了王图,贱妾在九泉之下也感激丞相对贱妾的天高地厚之恩……
看着来莺儿的遗书,曹操的眼眶也不禁湿润了,他的相府里有上千个女人,却找不出一个像来莺儿那样心甘情愿慷慨赴死的红颜知己!
“丞相!末将谢丞相不杀之恩!”刚从牢房中被放出来的王图来到曹操面前,大礼参拜。
“王图,救你的人是来莺,而不是本相。”曹操说完一摆手,让侍卫们将王图用乱棍打出了相府,从此永不录用。
故事发生在哪朝哪代已经无据可考。却说当时有个叫张景秋的人,酷爱作曲,作了数百首曲子,没有一首在乐坛引起一丝波澜。灰心丧气的他决定游历一番,寻找些灵感。
一天,他穿过森林,天黑了,爬上一棵大树准备睡觉,忽然一阵狂风过后,一个年龄约六、七岁的红衣童子奔到树下的空地上,手执笛子,急切地吹着一支极具煽动性和战斗性的曲子。张景秋听得热血沸腾。很快,一个十五、六岁的黄衣少年提一柄长剑追了过来。那少年出手狠毒,招招都往对方要害处刺。红衣童子只有躲闪避让,毫无还手之力,情况十分危急。
打开包袱,张景秋取出防身用的匕首,对着黄衣少年掷了去。黄衣少年侧身躲过,仍紧逼红衣童子不放。红衣童子一面避让,一面不住地吹笛。这时,几个红衣人狂奔而至,疯狂围攻黄衣少年。黄衣少年左支右绌,狼狈不堪,只得落荒而逃。红衣童子得意洋洋地停了笛声。那几个刚才还凶猛异常的红衣人顿时睡醒了一般,奇怪地互相询问:“我们怎么会在这里?”红衣童子也不理睬他们,他走到树下,抬头感谢张景秋相助,还邀请他一同回家。
学艺不精的张景秋,记忆力却是超群,能背诵无数名曲。可是红衣童子吹的曲子,他却闻所未闻。何况,一首曲子就有如此大的魔力,若不是亲眼所见,无论谁告诉他,他都不会相信。他满怀好奇,想知道那红衣童子是何许人物,他爬下树,跟随红衣童子而行。
张景秋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他们走的地方越来越偏僻。行了一段路,他猛一抬头,发现面前有一座华丽的住宅。住宅门口站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红衣人毕恭毕敬地垂手而立。红衣童子喊了一声“爹”,上前对老者耳语了几句,老者立即请张景秋进屋。
老者声称自己姓胡,隐居于此。他问及世间有何好的乐曲,请张景秋写出来。张景秋凭记忆写了一百多首。老者十分高兴,命人将曲谱给夫人拿进去,又吩咐仆人设宴款待。红衣童子敬酒添饭,十分殷勤。张景秋问他要刚才那首曲子的曲谱,红衣童子说道:“那是我的即兴之作,不值什么。”说完,提起笔一挥而就。曲子名《红狐曲》,张景秋心里有些纳闷,由于极爱那曲子,不由自主地背下。老者凑过来一看,变了脸色,要过曲谱烧掉。
曲谱瞬间化成灰烬,张景秋惊问原故。老者叹息道:“犬子天资聪颖,对音乐的领悟力非同一般,只这聪明不用在正道上,专爱写这样大逆不道的曲子。”红衣童子忍不住插嘴:“这支曲子救了孩儿性命。”老者勃然大怒:“你又得罪王公子了?”红衣童子撅着嘴小声嘀咕:“那就由他杀了孩儿?”老者厉声喝叱:“杀了你也是天理,不得有半点违抗。” 红衣童子低了头,不再说话。
张景秋被这对父子的一席话弄得如坠云雾,又不便细问,只好埋头吃饭。
吃罢饭,老者让红衣童子陪他到花园走走。在池塘边,红衣童子闷闷不乐地低头玩水。张景秋拿出自己作的数百首曲子请他指教,红衣童子立即神采飞扬起来,他留了两首,余者皆说狗屁不通,全扔进池塘里。张景秋羞得满面通红。红衣童子说道:“要那些废物做什么?我把你这两首改了,包管世间无人能及。”他半信半疑。红衣童子取来笔,在他的稿子上一阵涂改,然后递给他。张景秋一看,不由得大喜:真是点石成金之笔!红衣童子又教他作曲技巧,令他茅塞顿开,他感到那可望不可及的名与利,此刻犹如探囊取物。
这晚,张景秋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公鸡刚开始第一声啼叫,他就迫不及待地告辞,老者也不挽留。
在门外,他遇见一位美貌的中年妇人自称是童子之母。她说:“我看先生记忆超群,恐已将《红狐曲》记下,切记不可演奏此曲,更不可外传。先生若能做到,我们全家都将感激不尽。”张景秋急于赶路,点头应允。美妇还是不放心,从衣袖中取出一块刻有“胡”字的令牌,递给他,说是防身之用。
张景秋径直取道京城。到京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红狐曲》写下来,裱好。时刻带在身边,每天在心里默默演奏。
两年后,他成了作曲名家,还成了十王爷的门客。
功成名就的张景秋没有忘记红衣童子,备了厚礼,准备去胡家。他一边走,一边游玩沿途名胜古迹。这日,他碰见一位熟人,听说十王爷要提前举办作曲大赛,正四处派人找他。张景秋知道推不脱,当晚就在旅馆写了起来。半夜时分,他写好,扔掉笔,和衣而睡。天明醒来,收拾包袱,预备进京交曲子。这一收拾不要紧,他发现《红狐曲》竟然不见了。
张景秋吓出一身冷汗,不知如何是好。十王爷派来的人找到他,说是王爷吩咐过,要护送他回京。失魂落魄的张景秋跟随公差赶到京城。一连两天十王爷亲自相陪,他只有强打精神。第三、第四天,十王爷没来,听仆人说他得了一首天下无双的曲子。张景秋也没在意,只想着怎样同胡家取得联系,找到那令人疯狂的曲谱。他托仆人转告十王爷,说家乡有事,得离开一些时日。
张景秋乘了马车,火速离京。马车刚驶到城门口,就有公差在城门旁贴告示。公差见了他,笑着说:“张老爷今年只得了第二名,可惜。”张景秋笑道:“强中自有强中手。这第一名的曲名是什么?”公差说出来的话,吓得他差点从马车上掉下来:“《红狐曲》。”
张景秋急忙命车夫掉转马车,直奔十王爷府。他要求见十王爷,可是,十王爷很忙。
午饭后,张景秋从仆人处打听到十王爷已休息,要晚上才有时间见他。他心急如焚地在花园里走来走去,想不出办法。走到一座亭子外,正想进去坐坐,发现亭子四面的窗子关得紧紧的,怕撞见了别人的隐私,悄悄地要退回,听一个少年的声音提到“红狐曲”,张景秋站住了,接着听那少年继续说:“这下,胡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一个成年人的声音:“王公子真是神机妙算!您怎么知道那个张呆子包袱里就有‘红狐曲’呢?”那少年得意洋洋地说:“我有什么不知道的?胡家小孩儿从不把我放在眼里,哼!这次要让他尝尝厉害。”成年人说:“胡家还不知道呢,反派仆人来京城购物,真是自寻死路。”那少年狞笑着说:“只要‘红狐曲’奏响,胡家仆人就会发疯杀人。到时,皇帝不追究胡家,老天爷也不会放过他们。”那成年人突然大声说:“有人。”张景秋赶紧钻进花丛中,一动不敢动。
张景秋认出亭子里走出的那个衣裳华丽的黄衣少年,正是当年与红衣童子争斗的人,跟着走出衣裳光鲜的黄衣成年人四处瞧,想找出偷听者。黄衣少年阻止了他:“别因小失大。” 两人向花园外走去。
张景秋发疯似地满街询问穿红衣的人,是否是胡家仆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是。
晚上,十王爷命仆人带他到王府的歌舞场——梨香院。在梨香院门外,张景秋听见乐队已开始演奏“红狐曲”,大惊失色,踉跄奔入。一个美貌舞女穿一身红装,合着乐曲,婆娑起舞。他刚喊出:“不能演奏。”已有一群红衣人冲进来,一阵乱砍乱杀。张景秋握着令牌直奔十王爷而去。红衣人虽接近疯狂,可是对“胡”字令牌仍有些顾及,见他护着十王爷,也不敢下手。可怜的演奏者,一直不停地演奏,直至全部被杀。音乐一停,红衣人照例面面相觑:“我们怎么会在这里?”他们一见满屋的尸体吓了一跳,赶紧向门外飞奔。侍卫闻讯赶到时,红衣人已没了踪影。
惊魂初定的十王爷低头去瞧张景秋手中的令牌,张景秋立即把它藏入衣袖中。他不顾十王爷诧异的眼神,又抓起曲谱凑到蜡烛上烧了。
十王爷府上灯火辉煌,仆从们忙碌着搬运尸体,张景秋放心不下胡家,他向十王爷告辞。十王爷眼里闪过一丝杀气,但是很快,他笑着答应了,命人备了一匹快马。张景秋连夜出了京城。当晚雷声大作,大雨倾盆,他不得不在旅馆住下。
迷迷糊糊中,他看见红衣童子站在他的面前,几年不见,红衣童子长高了不少,瘦了不少,神情也忧郁了。张景秋赶紧下床,拉着他讲述了丢失“红狐曲”的经过。红衣童子哭着说:“实话对你说了吧,我们一家都是狐狸精,那王公子是只老虎精。我们狐狸注定世世代代都该受老虎欺负,哪怕成了精,也得受老虎精的气。我偏不服,他就视我为仇敌,那次,我急中生智,作了一首曲子救命。那曲子能令那些道行不够深的狐狸精发挥出超乎寻常的能量。没想到最终反而害了大家。”
都怪自己将“红狐曲”抄出来!张景秋心中充满了悔恨,他跪在地上请求红衣童子原谅。突然一道闪电从窗外扑进来,狠狠地抽在红衣童子身上,红衣童子的衣服立即燃了起来。一道怪风吹开了紧闭的房门,卷走红衣童子。空中传来红衣童子焦急的声音:“快逃!快逃!十王爷对你已起了疑心。”
张景秋想救下红衣童子,谁知刚一迈步,竟重重地掉了下悬崖。一惊,他蓦地醒了,梦已忘掉大半。这时,天色已明,一派雨过天晴的清新景象,张景秋骑马前行,发现十王爷的随从偷偷地跟着他。为了不暴露胡家,他兜了几个圈子,摆脱了十王爷的随从,才又上路。
走了九天九夜,终于赶到与红衣童子相遇的那座森林。往胡家去的沿途,有好些烧焦的红狐尸体。及到了胡家,哪里有什么豪华住宅?分明是一个极大的被雷击垮了的狐狸洞,洞中有三具烧焦的狐狸尸体。
张景秋突然记起梦中的情景,原来红衣童子一家果真是狐狸精。可怜的红衣童子,还冒着生命危险来找他,让他快逃。张景秋从乱石堆中,抱起那只小的狐狸尸体,忍不住痛哭流涕。
把所有他能找到的狐狸尸体全部掩埋了,张景秋在红衣童子一家的坟墓旁哭了三天三夜,才离开森林。传说,他后来见到一个湖泊秀丽可人,湖中有一百零八个小岛。当地土著人称作微瑕湖。那些岛屿的确如碧玉上的微小瑕疵。他便在其中一座岛上定居,整日吃斋念佛,不问世事,直至一百零八岁,无疾而终。
这件事发生在20世纪50年代的日本。
这年年底,宇野乔一和永井夕子两个有一个假期,他们结了伴到日本深山一处小温泉去度假。
宇野三十五六年纪,形相俊雅,谈吐谦和;夕子才二十挂零,身材小巧,仪态万千。
他们只想暂时远离那熙熙攘攘的红尘,去与大自然亲热亲热,殊不知火车开到一处隧道里却被逼停了下来,因为前面有塌方,看来没有两三天时间是通不了车的。
正当他们不知所措的时候,坐在他们不远处的30岁左右的一位精壮汉子,叫了起来:“哎呀,这不是宇野先生吗?”
宇野愕了一下,终于回忆起来,他们曾有一面之交。他说:“你不是植村先生吗?你上哪去?”
植村说:“我回家去,都快到家了,偏偏遇上了塌方。这位小姐……是与你一起来的吗?”
夕子落落大方地说:“我是他的外甥女。”
植村笑着说:“好漂亮的一位外甥女。你们去哪里呀?”
宇野说:“我们是到小温泉度假去的,看来一时是去不成了”
植村笑着说:“两位若不嫌弃,就到我们村里去逗留几天。年底了,就在我们那里过年吧。我们村里的人个个好客。”
夕子笑了起来:“是吗?贵村叫什么?”
植村说:“就叫善人寨,两位别以为我是在吹牛,我们村确实叫善人寨。村里人个个善良朴实,热情待客。不信,你们一问附近的人就知道。”
回到喧哗肮脏的城市里去是不甘心的,到小温泉又一时去不成,夕子已经被植村说得怦然心动,她怂恿着宇野,要他接受植村热情的邀请,去善人寨过一个年。
据植村介绍,这寨里的人个个团结友爱,互帮互助,谁生了病,遭了灾,他们就会各自馨其所有去帮助他。外地人去了,他们总是待如亲人,吃住自不必说,还会邀他们到家去串门,与你拉家常,扯闲篇,活像是在接待多年未谋面的近亲。这种说法,得到了边上一些乘客的证实,这儿虽说离善人寨最近的村落都有20公里之遥,但这些介绍和证实坚定了宇野和夕子去看一看的信心。
蓦地,夕子在宇野耳边悄悄说:“你注意到没有,有人在盯看我们?”宇野悄声回答:“我早注意到了,尤其是一听到善人寨以后,他的眼睛几乎就没有离开过我们。”
夕子假装没事儿似的转过头去,边上靠窗的座位上坐着一个25岁左右的男青年,一头长发,穿一件厚厚的皮夹克。他见夕子转过头去,就很不自然地将目光移到窗外去了。
宇野和夕子决定到善人寨去后,就下了车,在植村的带领下,两个人抄小路往前走去,转过了两个山头,终于来到一个小车站。车站很简陋,附近连一家像样点的商店都没有。但有一辆旧马车停在那里,赶车的是一个非常和蔼的老头子。
老人一见他们,就乐呵呵他说:“哎呀,是植村君来了,叫我好等,是怎么一回事呀?”
植村说:“有劳耕介爷爷久等了,隧道塌方了,我们只好翻过山头走来。这两位是来我家过年的朋友。”
披着破皮衣的老人热情他说:“欢迎,欢迎,难得城里入肯屈尊上我们这个荒野小村来过年,这是菩萨见我们山里寂寞冷清特地请来的客人,得好好招待才是。来,来,你们两位先上车。”
善人寨名不虚传,光这么一个未见过世面的老人就这般礼敬有加,古道热肠,确实使初来乍到的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马匹很老,车子也破,山路又着实的凹凸不平,一路上颠颠簸簸的,但是主人们的热情使客人一点也不觉得劳顿困苦。山路很黑,几天前下的雪,使路两旁像竖起了两堵白墙。越进山去,气温也越低,夕子虽然穿着厚厚的大衣,也已有高处不胜寒的感觉了。
他们正要往别处走,突然一个长头发的青年轻轻朝他们“喂”了一声,他正藏身在附近一块大石块后面,啊,他不是火车上愉偷瞧他们的那个人吗?
这个年轻人搔搔头,说:“对不起,打扰了,我叫山上。你们是东京人吧?”
宇野说:“是的,我叫宇野,她叫夕子。”
这青年说:“很抱歉,我……我来这里是因为,我的哥哥,一年之前是死在这里的。”
夕子惊异地问:“对不起,能详细他说一说吗?”
这个长发青年告诉他们,一年前的这个时候,也就是即将过年的时候,他的哥哥被人邀请来到这里,不料竟在大年三十坠崖身亡。这次他是偷偷来的,瞒着当地人。他想查一个水落石出,因为他怀疑他哥哥不是坠崖而死,而是被杀害的。他哥哥有恐高症,绝对不会到悬崖上去玩;再说,在他死前他还给家里写过信,说这里的人十分的热忱好客,他感到很快乐。一个感到快乐的人怎么会自杀呢?
就在他们谈得热乎的时候,树林中传来了植村的声音:“宇野先生,你在哪里?”
夕子飞奔出来,与宇野一起拔脚就跑。
寨子的人全惊呆了。但是他们马上清醒过来,大叫:“杀死他们!不能让他们逃走!”
两个人拼命地跑,一头钻进浓密的树林里。
因为宇野有枪,寨里人不敢贸然猛追,他们就采取包围的方法守着他们。
一个小时左右,一架直升飞机“嗡嗡”飞来了。飞机驾驶员在空中找到了宇野和夕子,放下了绳梯,直接将他们救了出去。
当然,这架飞机是疯女人叫来的。
后来怎么样呢?不得而知。但愿这仅仅是一个梦,但愿世界上再没有这类“善人寨”。
那年深秋,我们从黑鱼泡子撤回渔村不久,江里开始淌冰排了,在网滩上的那些渔民也陆续撤回了村子。又过了一个多月,估计冰冻得该差不多了,泡子里的鱼也归了窝子,渔业队领导派小队长王永泉带着我们十几个人到朱老四大泡子去打冬网。
在黑龙江江边打冬网,除了下铃铛网或丝挂子外,主要还是到渔村周围的那些大水泡子打拉网。而打拉网和下铃铛网、丝挂子有所不同,要把十几块二三十米长的拉网连接一起,结成一张二三百米长的大网,然后在冻了足有一米来厚的冰上镩很多冰窟窿,用一根长木竿穿水线,再把网拽到冰下捕鱼。来到地方才知道,这年冬天朱老四大泡子的水实在太大了,方圆足有三四十里,二三百米长的拉网所能围捕的水面实在太有限,队长王永泉让张凤翔带我和二愣子赶马爬犁回村再取十块网回来。
从朱老四大泡子回渔村足有一百七八十里,再加上没一条像样的路,沿途全是树林子和荒草甸子,赶马爬犁一路小跑,两头见黑,当天能赶到地方就算不错了。要是在半路上碰上点啥事耽误了,恐怕半夜都到不了家。为防止在路上碰到点什么事,临离开之前,王队长从地窨子里拎出来一支“七九”****,还有十发子弹交给张凤翔。
那时树林子里的野兽特别多。一路上不仅碰见一群狍子,还碰到了几头马鹿和野猪,眨眼工夫跑得无影无踪。这些野兽都不算可怕,见到人它们都赶紧逃窜或躲藏起来。要是碰到个头比狗还高的乌苏里猞猁、几百斤重的狗熊或长着长长獠牙的大孤猪,恐怕就要麻烦一些了。好在我们带了一支****,还有十发子弹,足以对付那些凶猛的野兽,打不死,也能吓得它们落荒而逃,但最叫人最担心的还是碰到狼群。
渔村的南面有一片莽莽密丛林,方圆足有上百里,那里长满了一人搂不过来的柞树、桦树、杨树和椴树,当地人管那片林子叫“黑林子”。村里有几个专门靠狩猎为生的猎人都不敢轻易去“黑林子”,怕碰到那里的狼群。听那些人说,黑林子里有十几群狼,平时各占领一块地盘,互不侵犯,可到了食物短缺的寒冷冬季,它们时常会集聚在一起狩猎,不管是浑身蛮力的大孤野猪,还是身材高大健壮的马鹿,甚至连最凶残的狗熊都不是它们的对手。只要进入它们的领地,都别想再活着走出来,肯定会被那里饥饿的狼群撕扯得粉身碎骨。
其实我们个个都清楚,不管多么凶残的野兽没有不怕人的,都轻易不敢向人发起主动进攻,除非它们连续很多天没吃到食物,生存已经受到了严重的威胁,那样恐怕就要另当别论了——求生的****会使它们不惜铤而走险,认准被打死也不能老老实实地等着饿死!这恐怕是一切动物的****。
回去还算比较顺利,尽管赶马爬犁进村里时已经是深夜了。想着第二天起早到队里把渔网装上爬犁,赶紧返回朱老四大泡子——那里还有十几个人在等待我们回去呢!我们早一天赶回去,就能早一天下网捕鱼。可不凑巧的是,当天夜里竟下起了一场大雪,我们在村里等候了两天,一直不见天晴雪住,只好装上爬犁,迎风冒雪上路了。
这场雪下得实在太大,平地积雪没到人的腿弯子深,甸子里的野草全被大雪压趴下,外面只露一截草稍,在寒风中瑟瑟抖动,连回来时的爬犁印,也被这场大雪覆盖住了。好在张凤翔不仅打过鱼,还上山狩过猎,不管水里还是林子里,只要能说出地名,基本上都能找到。
风还在刮,雪还在下,身上的老羊皮袄和脑袋上的貉皮帽子都落满了雪,甚至连前面拉爬犁的马背上也落了一层雪。
那天套的是一匹枣红色的蒙古马,别看它个头不高,可有着粗壮的四条腿,再加上碗口大的蹄子,耐力特别好,尤其是钻林子,过草塘,穿雪原,比别的马都有着明显优势。尽管这样,在雪地里走了多半天,马背上已经笼罩了一层白雾般的热气。
看马跑出一身汗,我们都下了爬犁,走在后面。更让我们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大雪彻底停下,又刮起了“大烟泡”。眼看着西北风狂卷雪面子,漫天飞舞,触天接地,发出阵阵鬼哭狼嚎般的呼号声,刮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好像有无数的魔鬼从地狱里钻出来,在天地之间群魔乱舞,发出阵阵疹人的冷笑声。
天色顿时暗下来,周围变得灰蒙蒙一片。以张凤翔的意思,先找一处林子密的地方避一避风,等到明天早晨“大烟泡”停下后再赶路。可我和二愣子都不想在野外过夜,张凤翔也没多说什么,抡起鞭子甩了一下,随后大喝一声:“驾!”
脚步刚刚慢下来的枣红马再次拉着爬犁颠颠地跑起来。我们赶着枣红马紧走慢赶,眼看天色渐渐黑下来,还是没有走出这片密林。
“吁——”张凤翔在一条沟旁喊马停下,朝四周看了看说,“咱们好像迷路了。”
这句话顿时让我吃了一惊。四处撒目一望,去朱老四大泡子的路上除了荒草甸子和一条条岛状林外,根本没有这样的密林子,更没有眼前这条望不到尽头的大沟——我们确实迷路了。
仔细回忆一下,肯定是我们迎着风雪赶路时,稀里糊涂地走错了方向。张凤翔围着几棵大树转了一圈,进一步证实了刚才的话,如今我们走的方向已经不是东南,而是有点偏西,也就是说来到了黑林子的边缘——黑林子在渔村南面偏西,而我们去的朱老四大泡子在渔村的东南,方向相差还不算太多,从这里再朝东拐就可以了。
天色已晚,我们更是人困马乏了,不能再继续赶路了,只能在这里对付一夜,等到明早煞风后辨清了方向,再去朱老四大泡子。
赶着马下到沟底,找个避风的地方停下,把马从爬犁上解下来,拴在距离我们十几米远的一棵老柞树下,随后把草料袋子拿下米,放它跟前,让马吃饱喝足了,明早走路也有劲儿。张凤祥喂马,我和二愣子四处寻找柴草,准备升堆过夜的篝火。
张凤翔怕我俩偷懒,一再让我们多准备些木头。其实,这种事不用他多嘱咐,凡是有在野外过夜经历的人都清楚,一晚上火都不能断,尤其是在冬天的野外过夜,那篝火不仅可以帮人取暖,还可以防止野兽的袭击——几乎所有的动物都惧怕火光,这也是我们为什么没把枣红马拴在跟前的原因。万一夜里把木头烧没了,想再寻找就困难了,我俩不仅在附近寻找很多干柴,还砍倒十几棵碗口粗的柞树和桦树,截成一米多长的样子,准备临睡前加到火上——火大没湿柴,像这种湿木头更抗烧。
生起了篝火,等烧下了火炭后我们掏出从家里带来的馒头烤在火旁。很快,馒头外面烤出一层黄嘎,散发着一股好闻的焦糊香味儿。我们每个人吃了一个馒头,又吃了几口雪,才各自裹紧了身,卜的老羊皮袄,依偎在火堆旁躺下。
午夜时分,我突然被一阵马嘶声惊醒。睁眼一看,只见那匹拴在老柞树下的枣红马惊恐万分,不安地围着大树来回走动,并且还在踏蹄子,一副烦躁不安的样子。
“不好,你俩赶紧起来!”这工夫,张凤翔早已醒了,或者他根本就没睡。把我俩叫了起来,他随手抓起身边的****,同样紧张地朝四周张望。
“怎么了?”见张凤翔都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知道情况不妙,我赶紧问他。他朝我摆了一下手,示意我不要吱声,而眼睛一直观看四周。
我和二愣子站起来朝四外嘹望,防备遭到野兽的突然袭击。可是朝外看了半天,周围静悄悄的一片,只有夜风在林间悄悄地穿来钻去不停地摇晃树梢,没发现什么异常,觉得张凤翔可能也有点神经过敏了。刚想松口气,张凤翔突然用胳膊碰我一下,顺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还是没发现任何异常,疑惑地看他一眼,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刚才做了个噩梦,还没有完全从梦里醒过来?
我弯腰捡起两根木头,放在火堆上,刚准备裹紧羊皮袄再躺下睡觉,隐约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再抬头朝那里望去,只见一对绿鬼火似的眼睛正在朝我们这边移过来,而且离我们已经很近了,顶多也不过三四十米远。我大吃一惊,赶紧问张风翔:“那是什么?”。
“狼!”张风翔端起****,瞄准前面那双闪烁不定的绿色鬼火。突然,他又轻轻地说,“你再看那边……”
我这才发现,哪里只有一对绿色的鬼火,前面已经出现了无数鬼火般的绿光在不停地闪动。
空气顿时变得紧张起来,拴在树下的枣红马也越来越烦躁不安了,使劲儿地挣着缰绳,想要赶紧从这里跑开。
张风翔的枪膛里压了五发了弹,还有五发装在他的衣兜里。凭他的枪法,一颗了弹要一条狼命是轻而易举的事。果不其然,随着两声“砰砰”的枪声,最前面的两匹狼已经倒下了。可那枪声并没有制止住狼群进攻的脚步,仍在不要命地往前冲。
“开枪,快开枪呀!”我朝张凤翔大声地喊叫,希望枪声能再次响起来,击退步步朝我们逼近的狼群。可那枪声只响了那么两声,接着便是悄无声息,我在那里等了好长时间,还是听不见枪响,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我赶紧扭头看他。想不到他却对我说:“你再朝那边看!”
定神朝周围再扫一眼,四周都闪烁着无数的绿色鬼火——我们已经被狼群包围了。有这么多狼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别说十发子弹,就是再有二十、三十发子弹,也不可能把这么多狼全都打死。我紧张地问张凤祥:“咱们怎么办?”
“别怕,我在这里盯着,不让狼群靠近咱们,你俩赶紧往火堆里加木头,把火烧得再大一些!”这会儿,张风翔倒是很沉得住气,端着****站在那里,不停瞄向前方的狼群。趁这工夫,我和二愣子赶紧拿起身边的木头,一根根地架在燃烧的火焰上。
刚加上一些木头,篝火沉了一下,火光顿时暗了下去。只见火光暗了,狼群趁机扑上来,有两只已经冲到我们跟前。在这紧要关头,张凤翔手里的枪再次响起,一匹几乎快冲到我们跟前的大公狼发出一声惨叫,随后身子一歪倒在了雪地上。
连续打死三匹狼,还不能阻止狼群的进攻,仍旧不要命地朝我们扑来。见事不好,我赶紧操起了那把砍柴的大斧子,二愣子也抓起一根胳膊粗的柞木棒子,准备做最后的反抗。
沉下去的篝火终于再次熊熊地燃烧起来,火舌直冲向天空,发出阵阵“毕毕剥剥”的炸裂声。火焰烧热了周围的空气,不停地朝上升腾,吹拂着头顶上几片仍旧挂在树枝上的枯叶,来回不停地摇动……在熊熊燃烧的火光面前,狼群终于停止了进攻的脚步,在距离我们二十多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随后,它们把那三匹被打的死狼拖向了远处,很快传来了争食发出来的类似狗的护食声和凶猛的撕咬声。
怕拴在距离我们十几米远的枣红马遭到狼群的袭击,张凤翔把缰绳解开,想牵到我们附近的树下。可那匹枣红马已经被狼群吓着了,不肯靠近燃烧的篝火,连蹦带跳,就是一步也不肯朝前迈。张凤祥看看实在没法,只好仍旧拴在原来那棵树下。
见熊熊燃烧的火焰把狼群吓退,停止了进攻。我们都更有信心了,不停地朝火堆里添加柴草,准备坚持到天亮再说——明天的太阳升起来后,狼群肯定也会离开这里,躲到密林的深处。而一旦发现狼群退去,我们则会立刻套上马爬犁,赶紧离开这里。
远处的狼群并没安静下来,而是在那里不停地来回穿梭跑动,跃跃欲试,似乎准备再次朝我们发起进攻。只是现在还没有带头的公狼,暂时只能徘徊在那里。突然,从远处传来一声长长的嗥叫声,那声音由低而高,越叫越大,在这个漆黑而寂静的树林里显得特别阴森恐怖,使人不寒而栗。还没等那声长嚎落下,附近的狼群也开始应和了,刚刚安静下来的狼群再次活跃起来,从四面八方朝火堆围拢上来。
“砰!砰!”随着两声清脆的枪响,又有两匹狼倒在了血泊中。看着刚刚倒下去的同伴,狼群再次站住,不敢再朝前进。张凤翔的枪里只剩下五发子弹了,不到万不得已的紧要关头,绝不能再轻易开枪了。
当狼群把张风翔打死的两匹狼吃掉后,再次小心翼翼地朝我们靠拢来。这会儿,它们已经没有开始时那种嚣张气焰,只是朝前探着脑袋,慢慢向我们围拢过来。张风翔从火堆里抽出一根正在燃烧的木头,猛地朝走在最前面的狼扔过去,随后又拽出一根,投向另一匹狼。
燃烧的木棍恰好落在一匹狼的背上,伴随狼的惊恐惨叫声,传过来一股毛皮被火烧焦糊巴味儿。
那匹狼一边连声嗷嗷惨叫,一边转身朝回跑去。见张凤翔这一招管用,我和二愣子也赶紧学他的样子,从火堆里抽出一根根燃烧的木头,不停地投向前面,终于把狼群的再次进攻击退了。枪除掉那匹狼王,结果却未能如愿,只能沮丧地放下枪口还缭绕着青烟的****。
****里面只剩下最后的四发子弹了,可仍没有把那匹狼王击毙,张凤翔不敢再轻易开枪了。我们这边枪声停了,狼王再次嚎叫起来,指挥着狼群朝我们反扑上来。
狼群这次反扑很快,我们不停地连续朝它们投掷了好多根燃烧的木头,还是没能阻止它们的进攻,很快冲到我们的跟前。我还是拿着那把砍柴的大斧子,二愣子和张凤翔每人手里挺着一根被火烧尖的柞木棒子,背对背呈品字形站好,迎战扑上来的狼群。可让人想不到的是,狼群的这次进攻只是把我们三个人围在中间,而另外几匹狼朝拴在树下的枣红马扑上去。
“快去救马!”随着张凤翔一声大喊,我们赶紧持着手里的家伙冲上去,一顿连刺带砍,步步朝枣红马靠去。为了阻止我们,一匹公狼突然朝张凤翔扑上来,张开血盆大嘴,可还没等它咬到张凤翔,一根柞木棍子已经插进狼嘴里,随后张风翔狠劲地朝前猛捅一下,将那匹公狼杀死。
我们和狼群已经混战到了一起,其它的狼抓住了这个机会,纷纷扑到枣红马身上,连啃带咬,尽管枣红马拼命地撂蹶子,连蹦带跳,还是摆脱不了狼群的围攻。在这场混战中,马缰绳被一匹狼咬断了。没了缰绳羁绊的枣红马立刻撒开蹄子,拼命地朝远处跑去,一心想摆脱狼群的杀戮。放在平时,那些狼绝对追赶不上这匹蒙古马。可是在没膝深的积雪里,枣红马怎么也跑不起来,而后面追逐它的狼反而占了身轻的优势,只见它们弓着腰跟随在马后,拼命地在雪地里追逐。还有几匹狼则伴随在它的左右,跑出去还不到一百米,枣红马已经被狼群团团围住。尽管它低着头不停地撂蹶子,甚至张嘴去咬拦挡前面的狼,最后还是厄运难逃,已经有几匹狼冲了上去,咬在了它的腹部,把马皮拽得老长,活生生地把枣红马扯住,随后又有一匹狼咬住了它的脖子,死也不放。
枣红马再也跑不动了,坚持着站立雪地里,不肯倒下。可怜的枣红马身边已经围满了狼,不停在它身上撕咬,连扯带拽,枣红马终于坚持不住了,轰然倒了下去,砸起一团雪雾。那匹枣红马并不甘心这样被狼吃掉,仍在那里垂死挣扎,不停地蹬着蹄子,想要再次站起来。可在一群饿狼的围攻下,它哪里还能站起来,只是一蹄子把一匹狼踢出老远,在雪地里趴了半天才趔趄着爬起来。
这时候,一幕让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群狼咬死枣红马并没有赶紧分食马尸,而是一匹匹舔着嘴牙子,意犹未尽地退下来,围成了一圈,并且还让出了一条路,只见那匹老狼在几匹强壮的母狼陪伴下,旁若无人地一瘸一拐从狼群中间穿过,一直来到了枣红马跟前,呲牙咧嘴地撕开了马皮,叼住一大块红红的马肉,狠劲从马身上撕扯下来,简单地咀嚼了几下,抻直了脖子吞咽下去。而那些刚刚杀死枣红马的狼只能站在一边观望着,馋得不停地舔着自己的嘴丫子。有一匹小狼终于禁不住那股血腥的诱惑,一边偷偷地窥视着老狼,一边小心翼翼地走到马尸跟前,可还没等它吃到马肉,只见那头老狼抬起头来,狠狠地盯着它,呲牙咧嘴地筋起了鼻子,吓得那匹小狼赶紧退回来。
想不到狼的世界也有着这样森严的等级:真正的捕获者必须把自己捕获到的食物让给不劳动的头领先品尝,而自己只能站在一边观看。见到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绝好机会,张凤翔再次举起****,准备将那匹老狼打死。可别管他怎么瞄,总有一匹狼出现在他的准星前面,根本打不到那匹老狼,气得他悻悻地将枪放下——****里已经没剩下几发子弹了,一颗都不敢浪费,不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轻易不能再开枪了。
那匹老狼终于吃饱喝足了,蹒跚着从马尸上下来,在它的妃妾们陪伴下,离开了那里。老狼刚一离开,其它的狼立刻蜂拥而上,你争我抢,不到半个钟头的工夫,一匹枣红马被它们啃得只剩下了一副骨头架子,令人目不忍睹。
见枣红马就这样被狼群吃掉了,二愣子几次抡起棒子想要冲上去,都被张凤翔硬拽了回来。在形容一个人处境艰难的时候,有一句话叫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而我们这会儿的处境,想要求死简直太容易了,只需离开火堆,离开同伴,只身冲进狼群里,立刻会被那群嗜血成性的杀手们撕扯得体无完肤,眨眼之间葬身在狼腹之中。我们正是身处这样的境地,三个人必须待在一起,互相照应,才会得到暂时的安全。
狼王,狼王!我心里很清楚,只有杀死那匹老狼,我们才可能摆脱被狼群围攻的厄运。可那匹老狼实在是太狡猾了,张风翔几次举枪试图将它击毙,可最终都被它躲过去了。如今狼群已经吃掉了枣红马,每匹狼的肚子里多少都有了一些食物,更有耐心与我们周旋下去。而我们带来的几个馒头在当天晚上都已经吃光了,如今已经一天多都没有吃任何食物了,还是在这样寒冷的冬天野外,如果还找不到突围的办法,继续在这里和狼群周旋,等待我们的即使不是被狼咬死,最后也得活活饿死。
尽管张风翔一再安慰我和二愣子,说王永泉队长见我们一直没回去,肯定会派人回村去打听,而一旦知道我们已经离开了村子,又没返回朱老四大泡子,自然知道我们迷路了,或者在路上遇到了麻烦,渔业队的领导会赶紧组织人出来寻找我们。我和二愣子可都不是三岁的孩子了,哪会那么好哄骗?在这个方圆上百里的黑林子里,我们三个人呆在里面,简直就像从树上飘落下来的几片枯叶,他们也不知道我们究竟在哪儿,到哪里去找呢?
尽管我们都很清楚,要想冲出狼群的包围,首先是击毙那匹狼王。可面对那匹可恶而狡猾的狼王,我们实在是黔驴技穷,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这天起来以后,突然发现围在那匹老狼四周的狼群躁动不安起来,不停地进进退退,跑来跑去。只见那匹蹲坐在狼群里的老狼伸直了脖子,发出一阵悠长而瘳人的嚎叫声。张风翔赶紧对我和二愣子说:“小心!”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一匹公狼带领着十几匹狼已经冲了上来。我们各自赶紧挥舞手里的大斧子或柞木棒子,把狼群挡在距离我们只有五六米远以外的地方。可这边还没把冲上米的狼群击退,另一面的狼群也随后冲了上来。张风翔瞅准了机会,把那根烧尖的柞木棍子猛地刺进一只狼的肚子里。那匹公狼只来得及发了一声惨叫,就倒在他的脚下。趁着狼群愣神的功夫,我和二愣子也冲了上去,连续刺伤儿匹狼,终于把狼群的这次进攻击退了。
见狼群退了回去,张风翔把那匹死狼拖了过来,随手割下两只狼的大腿,架在火上烧烤起来。我大吃一惊,赶紧把正在烧烤的狼腿从火堆里拽下来:“干什么,你是不是吓糊涂了?那些狼恨不能一口把我们吃了,要是再闻到烤肉的香味儿,刺激了它们的食欲,不是更得发疯吗!”
谁知张风翔却冷冷地说:“狼只喜欢血腥味儿,对烤肉的香味儿并不感兴趣。”
说罢,他把我扔在雪地上的狼肉拿起来,重新架在火上。
片刻功夫,火堆里散发出一股烤肉的香味儿,那股肉香味儿更激起了我的饥饿感,肚子也随着不争气地叽里咕噜叫起来一没错,正在烤熟的狼肉已经散发出了阵阵诱人的香味儿,令人馋涎欲滴。
我们每个人抓起来一大块,狼吞虎咽地火吃大嚼起来,吃得满嘴流油。
我们这边吃得正香,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嚼骨头的咔嚓声,顺声看去,只见那具被张凤翔割掉两只大腿的狼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别的狼拖走了,好几匹狼正围在它跟前,正大快朵颐,不断传来阵阵咀嚼骨头发出的瘳人声——这会儿,人和狼都在吃着同一具狼尸,其目的也是完全相同,都是为了使自己生存下去,不至于饿死。有所不同的是,它们是在吃同伴的尸体,而我们吃的却是另类;它们吃的是生肉,而我们吃的是烤熟的狼肉。
在森林中,不仅有一条人所共知的弱肉强食法则,还有生存是第一需要的****,所有的动物都具有这样的最基本_的****:生的****和攻击的****,而攻击恰好也是为了自己的生存。
尽管人也是动物,可我们毕竟足高级动物,比那匹老狼不知要聪明多少倍,最后肯定能战胜那匹老狼。哪怕它再狡猾,再凶残,我们也一定能战胜它!从理论上讲是这样,可实际上想要从狼群的包围中突围出去,又谈何容易呢?无论在视觉,卜,还是嗅觉上,甚至在奔跑的速度卜,人类都已经退化了,远不是狼的对手。尽管我们的手里有着人类文明标志的火和枪,而且这两点也是人类能够战胜凶残狼群的最有力的致命武器。可那火是带不走的,而枪里所剩的子弹也只有最后的三发了。况且我们面临的最严重考验还不是食物的问题,而是寒冷、睡眠和精神上的折磨。尽管那堆燃烧的篝火一直没有熄灭,可以带给我们温暖。不过在这零下三十多度的野外,向火的一面烤得热乎乎,而后背却是刺骨的寒风,一直承受着冰火两重天的折磨,我们究竟还能坚持多久呢?
在黑夜的映衬下,那堆篝火烈焰腾腾,火光映红了半片天空。我原来最渴望太阳的升起,不仅给我们带来光明和温暖,还能消除人的恐惧。可如今,我反而更希望黑夜的降临——在黑夜里熊熊燃烧的篝火不仅带来了热量,使我们不至于冻僵,还使我获得到一种从没有过的安全感——只要我们生起来的这堆篝火不熄灭,一直在熊熊燃烧,对包围我们的狼群就是一种威慑,使它们不敢靠近我们。尽管白天的时候也有篝火,可在烟大于火的白天,无形之中减轻了对狼群的震慑,也不会像黑夜那样惧怕火的威力。
我们在篝火旁边已坚持四夜三天。当第四天的曙光再次照亮黑林子时,望着太阳即将升起的东方地平线,真不知道新一天的灿烂阳光还能不能再次照耀在我们的身上?
在老狼王的带领下,狼群一直不肯退去——在食物严重短缺的寒冬季节里,它们好不容易才发现我们这些“食物”,并且已把我们围困其中,几乎唾手可得,面对即将进入它们口里的“食物”,岂能轻易放弃?!它们不肯放弃自己的坚持,我们当然也不能轻易地放弃,只是哪一方能够坚持下去,并且坚持的时间更久一些,直到将对方的体能耗尽呢?狼群无疑比我们更有耐力,二愣子已经坚持不住了,在狼群的围困之中,脾气暴躁的二愣子几乎彻底崩溃了,神情变得有点恍惚,几次抓起身边的柞木棒子想要冲进狼群里跟它们拼个你死我活,但都被张凤翔硬拽了回来。直到这时候我才明白,一个人的承受能力实在很有限,和那些动物相比,神经也更加脆弱,好在我们是三个人在一起,假如只有一个人,可能早就彻底崩溃了。
岂止二愣子坚持不下去了,由于食物的短缺,狼群里也多次发生内讧,打斗撕咬声几乎不绝于耳,每天都会发生那么几起,致使有好几匹狼已经死在同伴的攻击之下。在这个寒冷的冬天,生存已经成了这群嗜血成性动物的最大****,为了使自己能够存活下来,吃掉同类又算什么呢。
尽管我和张风翔都在不停地安慰二愣子,可让我俩没想到的是,二愣子还是干了一件十分愚蠢的事,等我和张凤翔听见狼群只有在攻击猎物时才会发出来的兴奋撕咬声中惊醒时,才发现二愣子已经不在身边了。
我和张风翔赶紧爬起来,拎着斧子和柞木棒子冲了卜去,连续砍死儿匹狼,才把已经被狼扑倒在雪地里的二愣子救回来。幸亏二愣子被狼群扑倒的刹那间****地趴在地上,并且把脸深藏在厚厚的积雪里,而我们发现得又比较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最值得庆幸的还是,除了老羊皮袄被狼撕破,还有手也受了点伤以外,他其他地方全都完好无损。
精神彻底崩溃的二愣子被救回来后,一直低头坐在篝火旁,一声不吭。如果不能尽快从狼群的包围中冲出去,二愣子肯定还会做出傻事!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篝火,我突发奇想:为啥不能带火一起走呢?
火?火把不也是火嘛!我赶紧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张风翔。听我这么说,他先是一愣,随后高兴地一拍大腿说:“对,咱们举着火把离开。”
有了主意,我们立刻开始分头准备,不停地在附近剥桦树皮,做好突围前的准备。除此以外,我还发现一件更加令人欢欣鼓舞的事:这群狼并不总是围拢在我们身边。尽管它们一直在等待我们最后向它们投降,好来分享一顿丰盛的美餐。可它们同样也在挨饿,需要不断地出去寻找食物充饥,不可能总等候在这里。天黑以后,总有一部分狼会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去寻找猎物。
有了这个发现,我们个个惊喜万分,连二愣子都变得不那么消沉了。我们准备好了一切东西,除了把剥下来的桦树皮用山花椒(五味子)藤捆绑在一根木棍子上制作成火把以外,每人还各自在身上缠满了桦树皮,以备不时之需。张风翔把枪膛最后的三颗子弹卸下来,挨个擦了一遍,重新压进枪膛里,二愣子拎着那把砍柴的大斧子,我则准备了一根两三米长、酒盅粗的柞木棍子。我们准备等待到一部分狼群离去,身边狼少的时候立刻撤出狼群的包围。
天色终于黑了下来,伴随着狼王的阵阵嚎叫声,已经有狼开始悄悄地散去,只剩下十几匹狼仍然守候在我们的附近。这时候,我们都把手里的火把点着了,每人举着一支,开始朝后退去。
见我们离开了火堆,那匹老狼似乎也发觉了我们的意图,立刻伸直了脖子,准备把远去的狼群呼唤回来,再次将我们围住。它刚抻直了脖子,还没叫出声来,张凤翔的枪已经响了。
清脆的枪声划破了黑夜的宁静,眼看着前面那匹老狼一头栽倒雪地里,四条腿蹬踏了几下,随后一动不动了。枪声并没有就此停下,又是“砰!砰”两声,冲在最前面的两匹公狼随后也倒在刚刚死去的老狼身边。
那两匹狼只是抽搐了几下,就咽气了。连着打死三匹狼,而且那匹老狼也死了,但剩下的十几匹狼仍不肯放过我们,一直尾随在我们的身后。我们一边朝后退,一边接连不断地把缠在身上的桦树皮拽下来,在火把上将其点燃,随手扔向冲在前面的狼身上。
狼见我们每个人手里都举着火把,不敢靠得太近,可又不甘心这样把我们放走,只能来回围着人蹿来蹿去。而我们一旦抓住了机会,猛地把火把朝狼探过去,被火燎着毛的狼立刻吓得嗷嗷惨叫,转身逃开。
在火和枪声的双重威慑下,再加上没有了狼王,剩下的狼群无心再继续追捕我们了,忙着争抢那些现成食物——狼骸。
这时,一个更加令人兴奋的声音出现了,我们这边的枪声刚刚响过,东南方向也隐约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好似枪声。只是那声音离我们很远,再加上只顾对付狼群了,我们听得并不十分清楚。可二愣予还是惊喜地叫了起来:“枪声!那边有人打枪。”
“好像是?”张凤翔并不敢肯定。
尽管我和张凤翔一时都无法判断那声音到底是不是枪声,还是赶紧朝传来响声的方向眺望.仔细谛听,希望刚才那声响真的是枪声。
枪声有的时候很可怕,是杀戮的恐怖声,可它有时又是救命的稻草。只有人的存在,才会有枪声——这会儿,我们最期望的就是能有人突然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把我们拯救出去。可那边仍旧是一团漆黑,除了莽莽的森林,还是莽莽的森林,几乎什么都看不见。我心里在热切地盼望着,希望那里的枪声能再响一声,哪怕再响一声!可仔细谛听好一会儿,那边一直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你的耳朵是不是出毛病,听差了?”张凤翔甚至怀疑起来。这时候,他不仅仪怀疑二愣子,更是在怀疑自己——他刚才也听见了——人们对突然降临的欣喜还不敢确定时,不仅抱有一丝侥幸,而且还抱有怀疑。就在我们一时无法确定而有点失望的时候,那边又是两声枪响,拖着长长的回声,在山林间来回地碰撞……
砰——!砰——!二愣子再次惊喜地喊叫起来:“枪声,是枪声!没错,那边有人打枪!”
不用他说,我们这次也都听清楚了,刚才的两声确是枪响!张凤翔把双手拢在嘴边,成喇叭筒状,朝传来枪声的方向大声喊起来:“呵——呵——呵——!”
我和二愣子也赶紧跟着喊叫起来。可我们的喊叫声很快淹没在了夜色笼罩下呜咽的林涛声里,并不会传出去很远。我们停下来,再次听了听,那边没有了回音,一点回音也没有。
“刚才听见的真是枪声!”二愣子焦急地说,“在那边,就在那边,真的!”
我们也听见了,刚才确实是枪声。可我们相距太远,又没有子弹,无法回应对方。看来,那边已经听见了什么,不甘心地又响了一枪,隐约还伴有猎狗的吠叫声。二愣子高兴地叫起来:“是吧?是吧!”
“喂——喂——喂!——”我再次喊了起来,“我们在这儿,在这儿……”
“别喊了,离得太远,再喊,他们也听不见,赶紧把火烧得再大点!”张风翔说罢,从身上取下所有的桦树皮,还有我和二愣子的全放在了一起,再次生起了一堆篝火,随后砍了几棵桦树架在火上,篝火再次熊熊地燃烧起来。
这会儿,我们已经不惧怕狼群了,它们可能也发现有更多人朝这边走来,或者已经嗅到了很多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把没来得及吃完的三具狼尸丢下,早已不知了去向。
我们围着篝火等候在那里,不断地往火堆里添加木柴,等待那些人过来与我们会合。
“快看,你们快看呀!”二愣子再次高兴地大叫起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隐约出现了几点亮光。那亮光一边晃动着,一边朝我们这边慢慢移动过来,伴随着隐约的人的喊叫声。尽管我们相距还很远,听不清他们在喊叫什么。我们已经不需要在篝火旁继续等待下去了,赶紧举起火把,朝那些人迎了过去。
杭州城南举人周平风赴京赶考,路上与杭州城北举人李孝庆相遇,两人结伴同行。
周平风问李孝庆,您是哪里人氏?
李孝庆答道,杭州城北。
周平风高兴道,咱是老乡,我居住杭州城南。
周平风又问道,杭州城北有个李剑,据说很坏,你可认识?
李孝庆看了一眼周平风,答道,我不认识。请问,李剑如何坏法?
周平风冷笑道,此人奸诈,鬼点子多,经常帮人打官司,刁难官府……
李孝庆“啊”了一声,深有所思道,我好像,也听说过此人。
周平风与李孝庆是老乡,一同赴京赶考,便一路同行。二人谈古论今,性情投合。是日,周平风与李孝庆来到京城,二人同住一个客栈,各自温读应考。
这日,李孝庆来找周平风,我想拜访朋友,想借你折扇一用如何?
周平风的纸扇,从没离过手,他有些为难。但细想,自己与李孝庆已是朋友,就爽快地答道,尽管拿去使用便是。
李孝庆接过纸扇,感谢道,拜会朋友后,即刻奉还。
几日过去,李孝庆出入自如,经常从周平风门前经过,从没还扇的意思。甚至,李孝庆摇着折扇来与周平风聊天,谈笑风生,像摇着自己的扇子一样,从不言还扇之事。
周平风心里不悦。
李孝庆虽然穿着蓝布大衫,文质彬彬,还算体面。但从李孝庆大衫衣角断线开口处,周平风判断,李孝庆是个穷苦潦倒的书生。周平风小眼珠转动,心里飞速盘算,这把折扇,扇面唐寅题字,价值连城,是祖上流传下来的传世之宝,岂能流入他人之手?周平风又一想,李孝庆虽然贫困,从言谈举止,算得上乘,不像偷鸡摸狗之辈。兴许,一时健忘,误以为自己折扇,用几天想起,自然归还。
又过几日,李孝庆依然来去自如,不言还扇。
周平风起疑。周平风实在按捺不住,笑着对李孝庆道,李兄,你已拜会过朋友了,折扇应还于其主了吧?
李孝庆闻听,脸色剧变,愠怒道,折扇,乃我家传之物,怎言是你的?
周平风窘迫,一时回不过神来,气急言道,你……你……我好心借你拜访朋友……
李孝庆不等周平风说完,断然道,此扇乃我家传世之物,有唐寅墨宝为证!
周平风气得难以言表,不得不扔下一句,咱公堂上见!周平风祖上世代为官,官官相连,岂能怕你一个穷酸书生!
京城县衙,衙役声声“威武──”
周平风、李孝庆跪在堂下。
县官大人一声断喝,大胆李孝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骗取他人财物,从实招来!
李孝庆抬头,慢慢回道,县官大人,此折扇,乃我家传之物,随身携带多年,熟识如我筋骨,何言骗取!李孝庆说着上前,扬了扬手中的纸条,对大人说道,我的凭证尽在纸上,望大人如实验证。
县官大人展开纸条,见纸条写着凭证,下角写着:事成赠银百两,顿时舒展眉梢。县官抬头问周平风道,周平风,本官问你,你说折扇是你的,折扇几根扇骨?折扇重量多少?
周平风回道,县官大人,祖父赐我折扇,如获至宝,珍藏在身,从没数过折扇扇骨,也不曾称过重量。
此时,文书后堂验证,回禀道,回大人,折扇扇骨九株,重六两八钱。与李孝庆说的一丝不差。
县官听到禀报,白眼珠上上下下翻滚了几遭,怒斥道,周平风听着,事实铁证如山,无可辩驳,你们本为同路赶考考生,理应友谊相处,你竟敢诬陷他人!
县官缓了口气,想起与周平风伯父之辈旧交,厉声斥道,念你读书之人,免你皮肉之苦,下堂去吧!
周平风败了官司,垂头丧气,拂手而去。
李孝庆追赶上前,拉住周平风笑道,周兄且慢,还你折扇。
周平风气急败坏,大声道,折扇不是我的!
李孝庆心平气和地说道,周平风莫生气,物归原主。
李孝庆又说道,你知道杭州城北,那个李剑么?
周平风一愣,站住了。
李孝庆说道,李剑就是我,我就是李剑!我李某并非坏人,更不刁诈,吾才,需为天下民众所用。
一
像堀川大公那种人物,不但过去没有,恐怕到了后世,也是独一无二的了。据说在他诞生以前,他母亲曾梦见大威德的神灵,出现在她的床头。可见出世以后,一定不是一位常人。他的一生行事,没一件不出人意外。先看看堀川府的气派,那个宏伟呀、豪华呀,究竟不是咱们这种人想象得出的。外面不少议论,把大公的性格比之秦始皇、隋扬帝,那也不过如俗话所说“瞎子摸象”,照他本人的想法,像那样的荣华富贵,才不在他的心上呢。他还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关心,有一种所谓“与民同乐”的度量。
因此,遇到二条大宫的百鬼夜行,他也全不害怕。甚至据说,那位画陆奥盐灶风景的鼎鼎有名的融左大臣的幽灵,夜夜在东三条河原院出现,只要大公一声大喝,立刻就消隐了。因为他有那么大的威光,难怪那时京师男女老幼,一提到这位大公,便肃然起敬,好像见到了大神显灵。有一次,大公参加了大内的梅花宴回夜,拉车的牛在路上发性子,撞翻了一位过路的老人。那老人却双手合十,喃喃地说,被大公的牛撞伤,真是多么大的荣幸。
所以在大公一生之间,给后代留下的遗闻逸事,是相当多的。例如在宫廷大宴上,一高兴,就赏人白马三十匹;叫宠爱的童子,立在长良桥的桥柱顶;叫一位有华伦术的震旦僧,给他的腿疮开刀,——像这样的追事,真是屈指难数。在许多逸事中,再也没有一件比那至今为止,还一直在他府里当宝物传下来的《地狱变》屏风的故事更吓人的了。甚至平时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大公,只有在那一回,毕竟也大大吃惊了,不消说,像我们这种人,当然一个个都吓得魂飞胆战了。其中比方是我,给大公奉职二十年来,也从来没见到过这样凄厉的场面。
不过,要讲这故事,先得讲一讲那位画《地狱变》屏风的,名叫良秀的画师。
二
讲起良秀,直到今天,大概也还有人记得。那时大家都说,拿画笔的人,没一个出于良秀之上,他就是那样一位大名鼎鼎的画师。发生那事的时候,他已过了五十大关,有年纪了。模样是一个矮小的、瘦得皮包骨头的、脾气很坏的老头儿。他上大公府来,总穿一件丁香色的猎衣,戴一顶软乌帽,形容卑篓。他有一张不像老人该有的血红的嘴,显得特别难看,好像什么野兽。有人说,那是因为舔画笔的缘故,可不知是不是这么回事。特别是那些贫嘴的人,说良秀的模样像一只猴子,给他起了个浑名叫猿秀。
起这个诨名也有一段故事。那时大公府有良秀的一个十五岁的独生女,是当小女侍的。她可不像老子,是一位很娇美的姑娘,可能因为早年丧母,年纪虽小,却特别懂事、伶俐,对世事很关心。大公夫人和所有女侍都喜欢她。
有一次,丹波国献上了一只养熟了的猴子。顽皮的小公子,给起了个名字叫良秀,因为模样可笑,所以起了这名字,府里没一个人见了不乐。为了好玩,大家见它趴在大院松树上,或躺在宫殿席地上,便叫着良秀良秀,逗它玩乐,故意作弄它。
有一天,良秀的女儿给主人送一封系有梅枝的书信①,走过长廊,只见廊门外逃来那只小猴良秀,大概腿给打伤了,爬不上廊柱会,一拐一拐地跑着。在它后面,小公子扬起一条棍子赶上来,嘴里嚷着,“偷橘子的小贼,看你往那儿逃。”良秀女儿见了,略一踌躇,这时逃过来的小猴抓住她的裙边,呜呜地直叫——她心里不忍,一手提着梅枝,一手将紫香色的大袖轻轻一甩,把猴儿抱了起来,向小公子弯了弯腰,柔和地说:“饶了它吧,它是畜生嘛!”
①日本古代贵族在传递书信时,在信上系一花枝。
小公子正追得起劲,马上脸孔一板,顿起脚来:“不行,它偷了我的橘子!”
“畜生呀,不懂事嘛……”
女儿又求着情,轻轻地一笑:“它叫良秀,是我父亲的名字,父亲遭难,做女儿的怎能不管呢。”终于这样说了,迫得小公子也只好罢手了。
“啊啊,给老子求情,那就饶了它吧。”
勉勉强强说了一声,便把棍子扔掉,走向廊门回去了。
三
从此以后,良秀女儿便和小猴亲热起来。女儿把公主给她的金铃,用红绸综系在猴儿脖子上。猴儿依恋着她,不管遇到什么总绕在她的身边不肯离开。有一次女儿得了感冒躺在床上,小猴就守在她枕边,愁容满面地咬自己的爪子。
奇怪的是,从此也没人再欺侮小猴了,最后连小公子也对它和好了,不但常常喂它栗子,有时哪个武士踢了它一脚,小公子便大大生气。到后来,大公还特地叫良秀女儿抱着猴子到自己跟前来,可能听到了小公子追猴的事,对良秀女儿同猴发生了好感。
“看不出还是一个孝女哩,值得夸奖呀!”大公当场赏了她一方红帕,那猴儿见女儿捧着红帕谢恩,也依样对大公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逗得大公都乐了。因此大公分外宠爱良秀的闺女,是为了喜欢她爱护猴儿的一片孝心,并不是世上所说的出于好色。当然闲言闲语也不是没有,这到后来再慢慢讲。这儿先说明,大公对画师女儿,并非别有用心。
却说良秀女儿挣到很大面子,从大公跟前退出来。因为本来是一位灵巧的姑娘,也没引起其他女侍的嫉妒。反而从此以后,跟猴儿一起,总是不离公主的身边,每次公主乘车出外游览。也缺不了她的陪从。
话分两头,现在把女儿的事搁在一边,再谈谈父亲良秀。从那以后,猴儿良秀虽讨得了大家的欢喜,可是本人的良秀,仍被大家憎厌,依然叫他猿秀。不但在府里,连横川的那位方丈,一谈起良秀;也好像遇见了魔鬼,脸色就变了(也有人说,良秀画过方丈的漫画。可能这是无稽的谣言,不确实的)。总之,不问在哪里,他的名声都是不妙的。不说他坏话的,只是在少数画师之间,或只见过他的画,没见过他本人的那些人。
事实是,良秀不但其貌不扬,而且还有叫人惹厌的坏脾气,所以那坏名声,也不过是自己招来的,怨不得别人。
四
他的脾气,就是吝啬、贪心、不顾面子、懒得要命、惟利是图——其中特别厉害的,是霸道、傲慢,把本朝第一大画师的招牌挂在鼻子上。如果单在画道上,倒还可说,可他就是骄傲得对世上一切习惯常规,全都不放在眼里。据他一位多年的弟子说,有一次府里请来一位大名鼎鼎的桧垣的女巫,降起神来,口里宣着神意。可他听也不听,随手抓起笔墨,仔细画出女巫那张吓人的鬼脸。大概在他的眼里,什么神道附体,不过是骗小孩子的玩意儿。
因为他是这样的人,画吉祥天神时,画成一张卑鄙的小丑脸,画不动明王时,画成一幅流氓无赖腔,故意做出那种怪僻的行径。人家当面责备他时,他便大声嚷嚷:“我良秀画的神佛,要是会给我降灾。那才怪呢!”因此连他的弟子们都害怕将来会受他牵连,有不少人就半途同他分手了。——反正一句话,就是放荡不羁,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
因此不管良秀画法怎样高明,也只是到此为止了。特别是他的绘画,甚至用笔、着色,全跟别的画师不一样,许多同他不对劲的画师中,有不少人说他就是邪门歪道。据他们说,对川成、金风和此外古代名画师的画,都有种种奇异的评品,比方画在板门上的梅花,每到月夜便会放出一阵阵的清香,画在屏风上的宫女,会发出吹笛子的声音。可是对良秀的画却另有阴森森的怪评,比如说,他画在龙盖寺大门上的《五趣生死图》,有人深夜走过门前,能听到天神叹气和哭泣的声音。不但如此,甚至说,还可以闻到图中尸体腐烂的臭气。又说,大公叫他画那些女侍的肖像,被画的人,不出三年,都得疯病死了。照那些恶评的人说,这是良秀堕入邪道的证据。
如上所说,他那么蛮不讲理,反而还因此得意。有一次,大公在闲谈时对他说:“你这个人就是喜欢丑恶的东西。”他便张开那张不似老人的红嘴,傲然回答:“正是这样,现在这班画师,全不懂丑中的美嘛!”尽管是本朝第一的大画师吧,居然当着大公的面,也敢放言高论。难怪他那些弟子,背地给他起一个浑名,叫“智罗永寿”,讽刺他的傲慢。大家也许知道,所谓“智罗永寿”,那是古代从震旦传来的天狗的名字。
可是,甚至这个良秀——这样目空一切的良秀,惟独对一个人怀着极为深厚的情爱。
五
原来良秀对独生女的小女侍,爱得简直跟发疯似的。前面说过,女儿是性情温和的孝女,可是他对女儿的爱,也不下于女儿对他的爱。寺庙向他化缘,他向来一毛不拔,可是对女儿,身上的衣衫,头上的首饰,却毫不吝惜金钱,都备办得周周到到,慷慨得叫人不能相信。
良秀对女儿光是爱,可做梦也想不到给女儿找个好女婿。倘有人讲他女儿一句坏话,他就不难雇几个街头的流氓,把人家暗地里揍一顿。因此大公把他女儿提拔为小女侍时,老头子大为不服,当场向大公诉苦。所以外边流言:大公看中他女儿的美貌,不管她老子情不情愿,硬要收房,大半是从这里来的。
这流言是不确的,可是溺爱女儿的良秀一直在求大公放还他的女儿,倒是事实。有一次大公叫一个宠爱的童儿作模特儿,命良秀画一张幼年的文殊像,画得很逼真,大公大为满意,便向他表示好意说,“你要什么赏赐,尽管说吧!”
“请你放还我的女儿吧!”他就老实不客气地提出了请求。别的府邸不说,侍奉堀川大公的人,不管你当老子的多么疼爱,居然请求放还,这是任何一国都没有的规矩。这位宽宏大量的大公,听了这个请求,脸色就难看了,沉默了一会儿,低头瞧着良秀的脸,马上喝了一声:“这不行!”站起身来就进去了。这类事有过四五次,后来回想起来,每经一次,大公对良秀的眼光,就一次比一次地冷淡了。和这同时,女儿也可能因担心父亲的际遇,每从殿上下来,常咬着衫袖低声哭泣。于是,大公爱上良秀女儿的流言也多起来了。其中有人说,画《地狱变》屏风的事,起因就是女儿不肯顺从大公,当然这种事是不会有的。
当我们看来,大公不肯放还良秀的女儿,倒是为了爱护她,以为她去跟那怪老子一起,还不如在府里过得舒服。本来是对这女子的好意嘛,好色的那种说法,不过是牵强附会,无影无踪的谣言。
总而言之,就为了女儿的事,大公对良秀开始不快了。正在这时候,大公突然命令良秀画一座《地狱变》的屏风。
六
说到《地狱变》屏风,画面上骇人的景象,立刻出现在我的眼前。
同样的《地狱变》,良秀画的同别的画师所画,气象全不一样。屏风的一角,画着小型的十殿阎王和他们的下属,以后满画面都跟大红莲小红莲一般,一片连刀山剑树都会烧得融化的熊熊火海。除掉捕人的冥司服装上着的黄色蓝色以外,到处是烈焰漫天的色彩。空顶上,飞舞着V字形墨点的黑烟,和金色的火花。
这笔法已够惊人,再加上中间在烈火中烧身,正在痛苦挣扎的罪魂,那种可怕的形象,在通常的地狱图里是看不到的。在良秀所画的罪魂中,有上至公卿大夫,下至乞丐贱人,包括各种身份的人物。既有峨冠博带的宫殿人,也有浓装艳抹的仕女,挂佛珠的和尚,曳高齿展的文官、武士,穿细长宫袍的女童,端供品的阴阳师——简直数不胜数。正是这些人物,被卷在火烟里,受牛头马面鬼卒们的酷虐,像秋风扫落叶,正在四散奔逃,走投无路。一个女人,头发挂在钢叉上,手脚像蜘蛛似的缩做一团,大概是女巫。一个男子,被长矛刺穿胸膛,像蝙蝠似的倒挂着身体,大概是新上任的国司①。此外,有遭钢鞭痛打的,有压在千斤石下的,有的吊在怪鸟的尖喙上,有的叼在毒龙的大嘴里——按照罪行不同,受着各种各样的折磨。
①地方行政长官。
其中最触目惊心的,是半空中落下一辆牛车,已有一半跌落到野兽牙齿似的尖刀山上(这刀山上已有累累的尸体,五体刺穿了刀尖)。被地狱的狂风吹起的车帘里,有一个形似嫔妃、满身绫罗的宫女,在火焰中披散着长发,扭歪了雪白的脖子,显出万分痛苦的神情。从这宫女的形象到正在燃烧的牛车,无一不令人切身体会火焰地狱的苦难。整个画面的恐怖气氛,可说几乎全集中在这人物的身上了。它画得这样出神入化,看着看着,耳里好似听见凄厉的疾叫。
哎哎,就是这,就为了画这场面,发生了骇人的惨剧。如没这场惨剧,良秀又怎能画出这活生生的地狱苦难呢。他为画这屏风,遭受了最悲惨的命运,结果连命也送掉了。这画中的地狱,也正可说是本朝第一大画师良秀自己有一天也将落进去的地狱。
我急着讲这珍贵的《地狱变》屏风,把讲的次序颠倒了。接下去讲良秀奉命绘画的事吧。
七
却说良秀自从奉命以后,五六个月都没上府,一心一意在画那座屏风,平时那么惦着的女儿,一拿起了画笔,硬连面也不想见了。真怪,据刚才那位弟子说,他一动手作画,便好像被狐仙迷了心窍。不,事实那时就有人说,良秀能在画道上成名,是向福德大神①许过愿的,那证据是,每当他作画时,只要偷偷地去张望,便能看见好几只阴沉沉的狐狸围绕在他的身边。所以他一提起画笔,除了画好画以外,世界上的什么事都忘了,白天黑夜躲在见不到阳光的黑屋子里——特别是这次画《地狱变》屏风,那种狂热的劲头,显得更加厉害。
①狐仙。
据说他在四面挂上蒲席的屋子里,点上许多灯台,调制着秘传的颜料,把弟子们叫进去,让他们穿上礼服、猎装等等各式衣服,做出各种姿态,—一写生——不但如此,这种写生即使不画《地狱变》屏风,也是常有的。比方那回画龙盖寺的《五趣生死图》,他就不画眼前的活人,却静坐在街头的死尸前,仔细观察半腐的手脸,一丝不苟地写生下来。可这一回,他新兴了一些怪名堂,简直叫人想也想不出来的。此刻没工夫详细讲说,单听听最主要的一点,就可以想象全部的模样了。
良秀的一个弟子(这人上面已说起过),有一天正在调颜料,忽然师傅走过来对他说:“我想睡会儿午觉,可是最近老是做噩梦。”这话也平常,弟子仍旧调着颜料,慢然地应了一声:“是么?”可是良秀显出悄然的神色,那是平时没有过的,很郑重地托付他。
“在我睡午觉时,请你坐在我头边。”弟子想不到师傅这回为什么怕起做梦来,但也不以为怪,便信口答道:“好吧。”师傅却还担心地说:“那你马上到里屋来,往后见到别的弟子,别让他们进我的卧室。”他迟迟疑疑地做好了嘱咐。那里屋也是他的画室,白天黑夜都关着门,点着朦胧的灯火,周围竖立起那座仅用木炭构好了底图的屏风。他一进里屋,便躺下来,拿手臂当枕头,好像已经很困倦,一下便呼呼地睡着了。还不到半刻时间,坐在他枕边的弟子,忽然听见他发出模糊的叫唤,不像说话,声音很难听。
八
开头只发声,渐渐地变成断续的言语,好像掉在水里,咕噜咕噜地说着:“什么,叫我来……来哪里……到哪里来?到地狱来,到火焰地狱来……谁?你是……你是谁?……我当是谁呢?”
弟子不觉停下调颜料的手,望望师傅那张骇人的脸。满脸的皱纹,一片苍白,暴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干巴巴的嘴唇,缺了牙的口张得很大。口中有个什么东西好像被线牵着骨碌碌地动,那不是舌头么?断断续续的声音便是从这条舌头上发出来的。
“我当是谁……哼,是你么?我想,大概是你。什么,你是来接我的么?来啊,到地狱来啊。地狱里……我的闺女在地狱里等着我。”
这时候,弟子好像看见一个朦胧的怪影,从屏风的画面上蠕蠕地走下来,感到一阵异样的恐怖。当然,他马上用手使劲地去摇良秀的身体。师傅还在说梦话,没有很快醒过来。弟子只好拿笔洗里的水泼到他脸上。
“她在等,坐上这个车子来啊……坐上这个车子到地狱里来啊……”说到这里,已变成抑住嗓子的怪声,好不容易才睁开了眼睛,比给人刺了一针还慌张地一下子跳起身来,好像还留着梦中的怪象,睁着恐怖的圆眼,张开大口,向空中望着,好一会才清醒过来。
“现在行了,你出去吧!”这才好像没事似的,叫弟子出去。弟子平时被他吆喝惯了,也不敢违抗,赶紧走出师傅的屋子,望见外边的阳光,不禁透了一口大气,倒像自己也做了一场噩梦。
这一次也还罢了。后来又过了一月光景,他把另一个弟子叫进屋去,自己仍在幽暗的油灯下咬着画笔,忽然回过头来命令弟子:“劳驾,把你的衣服全脱下来。”听了师傅的命令,那弟子急忙脱去自己身上的衣服,赤裸了身子。他奇怪地皱皱眉头,全无怜惜的神气,冷冰冰地说:“我想瞧瞧铁索缠身的人,麻烦你,你得照我的吩咐,装出那样子来。”原来这弟子是拿画笔还不如拿大刀更合适的结实汉子,可是听了师傅的吩咐,也不免大吃一惊。后来他对人说起这事说:“那时候我以为师傅发精神病要把我杀死哩。”原来良秀兄弟子迟迟疑疑,已经冒起火来,不知从哪儿拿出一副铁索,在手里晃着,突然扑到弟子的背上,扭转他的胳臂,用铁索捆绑起来,使劲拉紧铁索头,把捆着的铁索深深勒紧在弟子的肌肉里,当嘟一声,把他整个身体推到地板上了。
九
那时这弟子像酒桶似的滚在地上,手脚都被捆成一团,只有脑袋还能活动。肥胖的身体被铁索抑住了血液的循环,头脸和全身的皮肤都憋得通红。良秀却泰然自若地从这边瞅瞅,从那边望望,打量这酒桶似的身体,画了好几张不同的速写。那时弟子的痛苦,当然是不消说了。
要不是中途发生了变故,这罪还不知要受到几时才完。幸而(也可说是不幸)过了一阵,屋角落的坛子后面,好像流出一道黑油,蜿蜒地流了过来。开头只是慢慢移动,渐渐地快起来,发出一道闪烁的光亮,一直流到弟子的鼻尖边,一看,才吓坏了:“蛇!……蛇!”弟子惊叫了,全身的血液好似突然冻结,原来蛇的舌头已经舐到他被铁索捆着的脖子上了,发生了这意外事故,尽管良秀很倔,也不禁惊慌起来,连忙扔下画笔,弯下腰去,一把抓住蛇尾巴,例提起来。被倒提的蛇昂起头来,蜷缩自己的身体,只是还够不到他手上。
“这言生,害我出了一个败笔。”
良秀狠狠地嘟哝着,将蛇放进屋角的坛子里,才勉强解开弟子身上的铁索。也不对弟子说声慰劳话。在他看来,让弟子被蛇咬伤,还不如在画上出一笔败笔更使他冒火……后来听说,这蛇也是他特地豢养了作写生用的。
听了这故事,大概可以了解良秀这种像发疯做梦似的怪现象了。可是最后,还有一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弟子,为这《地狱变》屏风遇了一场险,差一点送了命。这弟子生得特别白皙,像个姑娘,有一天晚上,被叫到师傅屋里。良秀正坐在灯台旁,手里托着一块血淋淋的生肉,在喂一只怪鸟。这鸟跟普通猫儿那么大小,头上长两撮毛,像一对耳朵,两只琥珀似的大圆眼,像一只猎。
十
原来良秀这人,自己干的事,不愿别人来插手。像刚才说的那条蛇以及他屋子里其它的东西,从不告诉弟子。所以有时桌子上放一个骷髅,有时放着银碗、漆器的高脚杯,常有些意想不到的东西用来绘画。平时这些东西藏在哪里也没人知道。大家说他有福德大神保佑,原因之一,大概也是由这种事引起来的。
那弟子见了桌上的怪鸟,心里估量,大概也是为画《地狱变》使用的。他走到师傅跟前,恭恭敬敬问道:“师傅有什么吩咐?”良秀好像没听见,伸出舌头舔舔红嘴唇,用下额朝鸟儿一指:“看看,样子很老实吧。”
“这是什么鸟,我没有见过呀!”
弟子细细打量这只长耳朵的猫样的怪鸟,这样问了。良秀照例带着嘲笑的口气:“从来没有见过?难怪啦,在城里长大的孩子。这鸟儿叫枭,也叫猫头鹰,是前几天鞍马的猎人送给我的,只是这么老实的还不多。”
说着,举手抚抚刚吃完肉的猫头鹰的背脊。这时鸟儿忽的一声尖叫,从桌上飞起来,张开爪子,扑向弟子的脸上来。那时弟子要不连忙举起袖管掩住面孔,早被它抓破了脸皮。正当弟子一声疾叫,举手赶开鸟儿的时候,猫头鹰又威吓地叫着再一次扑过来——弟子忘了在师傅跟前,一会儿站住了防御,一会儿坐下来赶它,在狭窄的屋子里被逼得走投无路。那怪鸟还是盯着不放,忽高忽低地飞着,找空子一次次向他扑去,想啄他的眼睛。每次大翅膀拍出可怕的声响,像一阵横扫的落叶,像瀑布的飞沫。似乎有猴儿藏在树洞里发烂的果实味在诱惑着怪鸟,形势十分惊人。这弟子在油灯光中,好像落进朦胧的月夜,师傅的屋子变成了深山里喷吐着妖雾的幽谷,骇得连魂都掉了。
害怕的还不仅是猫头鹰的袭击,更使他毛骨悚然的,是那位良秀师傅,他在一边冷静地旁观这场吵闹,慢慢地摊开纸,拿起笔,写生这个姑娘似的少年被怪鸟迫胁的恐怖模样。弟子一见师傅那神气,更恐怖得要命。事后他对别人说,那时候他心里想,这回一定会被师傅送命了。
十一
被师傅送命的可能不是完全没有。像这晚上,他就是把弟子叫进去,特地让猫头鹰去袭击,然后观察弟子逃命的模样,作他的写生。所以弟子一见师傅的样子,立即两手护住了脑袋,发出一声绝叫,逃到屋角落门口墙根前蹲下身体。这时,忽闻良秀一声惊呼,慌张地跳起身来。猫头鹰大翅膀扇动得更猛烈了,同时地下啪嚓一声,是打破东西的声响。吓得弟子又一次失魂落魄,抬起护着的脑袋,只见屋子里已一片漆黑,听到师傅在焦急地叫唤外边的弟子。
一会儿,便有一个弟子在屋外答应,提着一盏灯匆匆跑来。在油灯的烟火中,一看,屋里的灯台已经跌翻,灯油流了一地。那猫头鹰只有一只翅膀痛苦地扇动,身子已落在地上了。良秀在桌子的那边,伸出了半个身体,居然也在发愣,嘴里咕咕地呢喃着别人听不懂的话。——原来一条黑蛇把猫头鹰缠上了,紧紧地用身子绞住了猫头鹰的脖子同一边的翅膀。大概是弟子蹲下身去的时候,碰倒了那里的坛子,坛子里的蛇又游出来了,猫头鹰去抓蛇,蛇便缠住了猫头鹰,引起了这场大吵闹。两个弟子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茫然瞧着这奇异的场面,然后向师傅默默地行了一个注目礼,跑出屋外去了。至于那蛇和猫头鹰后来怎样,那可没有人知道了。
这类的事以后还发生过几次。上面还说漏了一点,画《地狱变》屏风是秋初开始的,以后直到冬尽,良秀的弟子们一直受师傅怪僻行径的折磨。可是一到冬尽的时候,似乎良秀对绘事的进展,遇到了困难,神情显得更加阴郁,说起话来也变得气势汹汹了。屏风上的画,画到约摸八成的时候,便画不下去了。不,看那光景,似乎也可能会把画好的全部抹掉。
可是,发生了什么困难呢,这是没有人了解的,同时也没有人想去了解。弟子们遭过以前几次灾难,谁都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尽可能离开师傅远一点。
十二
这期间,别无什么可讲的事情。倘一定要讲,那末这倔老头不知什么缘故,忽然变得感情脆弱起来,常常独自掉眼泪。特别是有一天,一个弟子有事上院子里去,看见师傅站在廊下,望着快到春天的天空,眼睛里含着满眶泪水。弟子见了觉得不好意思,急忙默默退回身去。他心里感到奇怪,这位高傲的画师,画《五趣生死图》时连路边的死尸都能去写生,这次画屏风不顺利,却会像孩子似地哭起鼻子来,这可不是怪事么。
可是一边良秀发狂似地一心画屏风,另一边,他那位闺女.也不知为了何事,渐渐地变得忧郁起来。连我们这些下人,也看出来她那忍泪含悲的样子。原来便带着愁容的这位白哲腼腆的姑娘,更变得睫毛低垂,眼圈黝黑,显出分外忧伤的神情了。开头,大家估量她是想念父亲,或是受了爱情的烦恼。这其间,有一种说法,说是大公要收她上房,她不肯依从。从此以后,大家似乎忘记了她,再也没人讲她闲话了。
就在这时候,有一天晚上,已经深夜了,我一个人独自走过廊下,那只名叫良秀的猴儿,忽然不知从哪里跳出来,使劲拉住我的衣边。这是一个梅花吐放清香的暖和的月夜,月光下,只见猴儿露出雪白的牙齿,紧紧撅起鼻子尖,发狂似地啼叫着。我感到三分惊异,七分生气,怕它扯破我的新裤子。开头打界把猴儿踢开,向前走去。后来想起这猴儿受小公子折磨的事,看样子可能出了什么事,便朝它拉我去的方向走了约三四丈路。
走到长廊的一个拐角,已望见夜色中池水发光,松枝横斜的地方。这时候,邻近一间屋子里,似乎有人挣扎似的,有一种慌乱而奇特的轻微的声响,吹进我的耳朵。四周寂静,月色皎洁,天无片云,除了游鱼跃水,并听不到人语。我觉察到那儿的声响,不禁停下脚来,心想,倘使进来了小偷,这回可得显一番身手了。于是憋住了喘息,轻轻地走到屋外。
十三
那猴儿见我行动迟缓,可能着急了,老在我脚边转来转去,忽然憋紧了嗓门大声啼叫,一下子跳上我的肩头,我马上回过头去,不让它的爪子抓住我的身子。可猴儿还是紧紧扯住我蓝绸衫的袖管,硬是不肯离开——这时候,我两腿摇晃几下,向门边退去。忽然一个跌跄,背部狠狠地撞在门上。已经没法躲开,便大胆推开了门,跳进月光照不到的屋内,这时出现在我眼前的——不,我才一步跨进去,立刻从屋子里像弹丸似地冲出来一位姑娘,把我吓了一跳。姑娘差一点正撞到我的身上,一下子窜到门外去了,不知为了什么,她还一边喘气,一边跪倒地上,抬起头来,害怕地望着我,身体还在发抖。
不用说,这姑娘正是良秀的闺女。今晚这姑娘完全变了样,两眼射出光来,脸色通红通红,衣衫零乱,同平时小姑娘的样子完全不同,而且看起来显得分外艳丽。难道这真是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良秀的闺女么?——我靠在门上,一边在月光中望着这美丽的女子,一边听到另一个人的脚音,正急急忙忙向远处跑去,心里估量着这个人究竟是谁呐。
闺女咬紧嘴唇,默然低头,显得十分懊丧。
我弯下身去,把嘴靠在她耳边小声地问:“这个人是谁?”闺女摇摇头,什么也不回答。同时在她的长睫毛上,已积满泪水,把嘴闹得更紧了。
我是笨蛋,向来除了一目了然的事,都是不能了解的。我不知再对她说什么好,便听着她心头急跳的声音,呆呆地站了一会儿,觉得这件事不好再过问了。
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时候,我关上身后的门,回头看看脸色已转成苍白的闺女,尽可能低声地对她说:“回自己房里去吧。”我觉得我见到了不该见到的事,心里十分不安,带着见不得人的心情,走向原来的方向。走了不到十来步,我的裤脚管又在后面被悄悄拉住,我吃了一惊,回头一看,你猜,拉我的是谁?
原来还是那只猴子,它像人一样跪倒在我的脚边,脖子上金铃玎玲做声,正朝我连连叩头。
十四
那晚的事约莫过了半月。有一天,良秀突然到府里来,请求会见大公。他虽地位低微,但一向受特别知遇,任何人都不能轻易拜见的大公,这天很快就召见了。良秀还是穿那件丁香色猎衣,戴那顶皱瘪的乌软帽,脸色比平时显得更阴气,恭恭敬敬跪伏在大公座前,然后叹声地说:“自奉大公严命,制作《地狱变》屏风,一直在无日无夜专心执笔,已有一点成绩,大体可以告成了。”
“这很好,我高兴。”
不知为什么,在大公俨然的口气中,有一种随声附和没有劲儿的样子。
“不过,还不成,”良秀不快地低下了眼睑,“大体虽已完成,但有一处还画不出来。”
“什么地方画不出来?”
“是的,我一向绘画,遇到没亲眼见过的事物便画不出来,即使画出来了,也总是不满意,跟不画一样。”
大公带讽刺地说:“那你画《地狱变》,也得落到地狱里去瞧瞧么?”
“是,前年遭大火那回,我便亲眼瞧见火焰地狱猛火中火花飞溅的景色。后来我画不动天尊的火焰,正因为见过这场火灾,这画您是知道的。”
“那里画的地狱的罪魂、鬼卒,难道你也见过么?”大公不听良秀的话,又继续问了。
“我瞧见过铁索捆着的人,也写生过被怪鸟追袭的人,这不能说我没见过罪魂,还有那些鬼卒……”良秀现出难看的苦笑,又说:“那些鬼卒嘛,我常常在梦中瞧见的。牛头马面、三头六臂的鬼王,不出声的拍手、不出声的张开的大口,几乎每天都在梦里折磨我——我想画而画不出的,倒不是这个。”
大公听了惊异起来,狠狠地注视着良秀有好一会,然后蹙紧眉头叱问道:“那你究竟要画什么啊?”
十五
“我准备在屏风正当中,画一辆槟榔毛车①正从空中掉下来”
①一种以蒲席作篷的牛车,为贵族专用。
良秀说着,抬头注视大公的脸色。平常他一谈到作画总像发疯一般,这回他的眼光更显得怕人。
“在车里乘一位华贵的嫔妃,正在烈火中披散着乱发,显出万分痛苦的神情,脸上熏着蒙蒙的黑烟,紧蹙的眉头,望着头顶上的车篷,一手抓住车帘,好像在抵御暴雨一般落下来的火星。车边有一二十只猛禽,张大尖喙,围着车子——可是,我画不出这车子里的嫔妃。”
“那……你准备怎么样?”
大公好像听得有点兴趣了,催问了良秀。良秀也像上了火似地,哆嗦着红红的嘴唇,又像说梦话似的重复了一遍。
“我画不出这个场面。”然后,又咬一咬牙,“我请求一辆槟榔毛车,在我眼前用火来烧,要是可以的话……”
大公脸色一沉,突然哈哈大笑,然后一边忍住笑,一边说:“啊,就照你的办,没有什么可以不可以。”
那时我正在大公身边伺候,觉得大公的话里带一股杀气,口里吐着白沫,太阳穴索索跳动,似乎传染了良秀的疯狂,不像乎时的样子。他说完话,马上又像爆炸似的,嗓门里发出的格格的声音,笑起来了。
“一辆槟榔毛车,被火烧着,车上一位华贵的女人,穿着嫔妃的服装,四周包围着火焰和黑烟,快将烧死这车中的女子……你想象出这样一个场面,真不愧是本朝第一大画师,了不起啊,真了不起!”
良秀听着大公的话,忽然脸色苍白,像喘息似的哆嗦着嘴唇,身体一软,忙把双手撑在地上。
“感谢大人的鸿恩。”他用仅能听见的低声说着,深深地行了个礼。可能因为自己设想出来的场面,由大公一说,便出现在他眼前来。站在一旁的我,一辈子第一次觉得良秀是一个可怜的人。
十六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大公依照诺言,把良秀召来,让他观看火烧槟榔毛车的场面。可不是在堀川府,地点是挑了一个叫化雪庄的地方,那里是一座在京师郊外的山庄,从前是大公妹子住的。就在这山庄里,布置了火烧的场面。
这化雪山庄已不能住人,广大的庭园,显得一片荒凉,大概是特地选这种无人的场所的吧。关于已经去世的大公妹子,也有一些流言流语,据说每当没有月亮的黑夜,这里常有鬼魂出现,穿着鲜红裙子,足不履地地在廊上移动——这儿连白天也是静悄悄的,流水声都带一股阴气,偶然像流星似地,掠过几只鹭鸶鸟,同怪鸟一般,令人毛骨悚然,也难怪会有这样的流言。
恰巧在那晚也没有月亮,天空漆黑,在大殿的油灯光中,大公在檐下台阶上,身穿淡黄色绣紫花镇白缎边的大袍,高高坐在围椅上,前后左右,簇拥着五六个侍从,恭恭敬敬地侍候着。这些侍从中有一个据说几年前在陆奥战事中吃过人肉,双手能扳下鹿角。他腰围肚兜,身上挂一把大刀,威风凛凛地站在檐下——灯火在夜风中摇晃,忽明忽暗,犹如梦境,充满着恐怖的气氛。
院子里放着一辆槟榔毛车,高高的车篷顶上压着深深的黑暗。车子没有驾牛,车辕倒向一边,铜绞链像星星似的闪光。时候虽在春天,还冷得彻骨。车上有流苏边的蓝色帘子蒙得严严的,不知里面有什么。车子周围一群下人,人人手执松明,小心地高擎着,留意不使松烟吹到檐下去。
那良秀面对台阶,跪在稍远一点的地上,依然穿那件丁香色猎衣,戴那顶皱瘪的乌软帽,在星空的高压下,显得特别瘦小。在他身后,还蹲着一个乌帽猎衣的人,可能是他的一个弟子。两个匍匐在暗中,从我所站的檐中远远望去,连衣服的颜色也分辨不清了。
十七
时候已近午夜,在四围林泉的黑暗中,万籁无声,大家憋住气注视着这场面,只听见一阵阵夜风吹来,送来油烟的气味。大公无言地坐了一会,眼望着这奇异的景象,然后膝头向前移动了一下:“良秀!”一声厉声的叫唤。
良秀不知说了什么,在我耳里只听到喃喃的声响。
“良秀,现在依照你的请求,给你观看放火烧车的场面。”
大公说着,向四周扫了一眼,那时大公身边,每个人互相会心地一笑。不过,也许这只是我的感觉。良秀战战兢兢抬起头来,望着台阶,似乎要说话,却又克制了。
“好好看吧,这是我日常乘用的车子,你认识吧……现在我准备将车烧毁,使你亲眼观看火焰地狱的景象。”
大公说到这里,向旁边的人递过一个眼色,然后换成阴郁的口气说:“车子里捆着一个犯罪的女子,车子一烧,她就得皮焦肉烂,化成灰烬,受最后的苦难,一命归阴。这对你画屏风,是最好的样板啊。你得仔细观看,看她的雪肤花容,在火中焦烂,满头青丝,化成一蓬火炬,在空中飞扬。”
大公第三次停下嘴来,不知想着什么,只是摇晃着肩头,无声地笑着:“这种场面几辈子也难得见到的,好吧,把帘子打开,叫良秀看看车中的女子。”
这时便有一个下人,高举松明火炬,走到车旁,伸手撩开车帘。爆着火星的松明,显得更红亮了,赫然照进车内。在窄狭的车厢里,用铁索残酷地锁着一个女子……啊哟,谁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绣着樱花的灿烂夺目的宫炮,垂着光泽的黑发,斜插着黄金的簪子,发出美丽的金光。服装虽已改变,但那娇小的身材,白净的颈项,沉静贤淑的脸容,这不是良秀的闺女么?我差一点叫出声来。
这时站在我对面的武士,连忙跳起身子,一手按住刀把,盯住良秀的动静。良秀见了这景象可能已经昏迷了,只见他蹲着的身体突然跳起来,伸出两臂,向车子跑去。上面说过,相离得比较远,所以还看不清他脸部的表情。一刹那间,陡然失色的良秀的脸,似乎有一种冥冥之力使他突然跳起身来,在深深的暗色中出现在我的眼前。这时候,只听到大公一声号令:“点火!”那辆锁着闺女的槟榔毛车,已在下人们纷纷抛去的火炬中,熊熊燃烧起来了。
十八
火焰逐渐包围了车篷,篷门上紫色的流苏被风火吹起,篷下冒起在黑夜中也显出白色的浓烟。车帘子,靠手,和顶篷上的钢绞链,炸裂开来,火星像雨点似的飞腾……景象十分凄厉。更骇人的,是沿着车子靠手,吐出万道红舌、烈烈升腾的火焰,像落在地上的红太阳,像突然迸爆的天火。刚才差一点叫出声来的我,现在已只能木然地张开大口,注视这恐怖的场面。可是作为父亲的良秀呢……
良秀那时的脸色,我至今还不能忘记。当他茫然向车子奔去,忽然望见火焰升起,马上停下脚来,两臂依然伸向前面,眼睛好像要把当前的景象一下子吞进去似的,紧紧注视着包卷在火烟中的车子,满身映在红红的火光中,连胡子碴也看得很清楚,睁圆的眼,吓歪的嘴,和索索发抖的脸上的肌肉,历历如画地写出了他心头的恐怖、悲哀、惊慌,即使在刑场上要砍头的强盗,即使是拉上阎王殿的十恶不赦的罪魂,也不会有这样吓人的颜色。甚至那个力大无穷的武士,这时候也骇然失色,战战栗栗地望着大公。
可是大公却紧紧咬着嘴唇,不时恶狠狠地笑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个场景。在车子里——啊啊;这时候我看到车中的闺女的情形,即使到了今天,也实在没有勇气讲下去了。她仰起被浓烟问住的苍白的脸,披着被火焰燃烧的长发,一下子变成了一支火炬,美丽的绣着樱花的宫袍——多惨厉的景象啊!特别是夜风吹散浓烟时,只见在火花缤纷的烈焰中,现出口咬黑发,在铁索中使劲挣扎的身子,活活地画出了地狱的苦难,从我到那位大力武士,都感到全身的毫毛一条条竖立了起来。
又一阵风吹过庭园的树梢,——谁也意想不到:漆黑的晴空中突然发出一声响,一个黑魆魆的物体平空而下,像一个大皮球似的,从房顶一条直线跳进火烧的车中。在朱漆的车靠手的迸裂声中,从后面抱住了闺女的肩头。烟雾里,发出一声裂帛的惨叫,接着又是第二声、第三声——所有我们这些观众,全都异口同声地一声尖叫。在四面火墙的烈焰中抱住闺女肩头的,正是被系在坝州府里的那只诨名良秀的猴儿。谁也不知道它已偷偷地找到这儿来了。只要跟这位平时最亲密的姑娘在一起,便不惜跳进大火里去。
十九
但大家看见这猴只不过一刹那的功夫。一阵像黄金果似的火星,又一次向空中飞腾的时候,猴儿和闺女的身影却已埋进黑烟深处,再也见不到了。庭院里只有一辆火烧着的车子,发出哄哄的骇人声响,在那里燃烧。不,它已经不是一辆燃烧的车,它已成了一支火柱,直向星空冲去。只有这样说时,才能说明这骇人的火景。
最奇怪的,——是在火柱前木然站着的良秀,刚才还同落入地狱般在受罪的良秀,现在在他皱瘪的脸上,却发出了一种不能形容的光辉,这好像是一种神情恍惚的法悦①的光。大概他已忘记身在大公的座前,两臂紧紧抱住胸口,昂然地站着,似乎在他眼中已不见婉转就死的闺女,而只有美丽的烈火,和火中殉难的美女,正感到无限的兴趣似地——观看着当前的一切。“
①佛家语,意思是从信仰中得到的内心喜悦。
奇怪的是这人似乎还十分高兴见到自己亲闺女临死的惨痛。不但如此,似乎这时候,他已不是一个凡人,样子极其威猛,像梦中所见的怒狮。骇得连无数被火焰惊起在四周飞鸣的夜鸟,也不敢飞近他的头边。可能那些无知的鸟,看见他头上有一圈圆光,犹如庄严的神。
鸟犹如此,又何况我们这些下人哩。大家憋住呼吸,战战兢兢地,一眼不眨地,望着这个心中充满法悦的良秀,好像瞻仰开眼大佛一般。天空中,是一片销魂落魄的大火的怒吼,屹立不动的良秀,竟然是一种庄严而欢悦的气派。而坐在檐下的大公,却又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口角流出泡沫,两手抓紧盖着紫花绣袍的膝盖,嗓子里,像一匹口渴的野兽,呼呼地喘着粗气……
二十
这一夜,大公在化雪庄火烧车子的事,后来不知从谁口里泄漏到外边,外人便有不少议论。首先,大公为什么要烧死良秀的闺女?最多的一种说法,是大公想这女子想不到手,出于对女子的报复。可是我从大公口气中了解,好像大公烧车杀人,是作为对屏风画师怪脾气的一种惩罚。
此外,那良秀死心眼儿为画这屏风,不惜让闺女在自己眼前活活烧死,这铁石心肠也遭到世间的物议。有人骂他只知道绘画,连一点点父女之情都没有,是个人面兽心的坏蛋。那位横川的方丈,就是发此种议论的一人,他常说:“不管艺道多高明,作为一个人,违反人伦五常,就该落入”阿鼻地狱。“
后来又经过一月光景,《地狱变》屏风画成了,良秀马上送到府上,请大公鉴赏。这时候,恰巧那位方丈僧也在座,一看屏风上的图画,果然狂风烈火,漫天盖地,不觉大吃一惊。然后扮了一个苦脸,斜睨着身边的良秀,突然把膝盖一拍:“闹出大事来了!”大公听了这话时,脸上的一副苦相,我到现在还没有忘记。
以后,至少在堀川府里,再没有人说良秀的坏话了。无论谁,凡见到过这座屏风的,即使平时最嫌恶良秀的人,也受到他严格精神的影响,深深感受到火焰地狱的大苦难。
不过,到那时候,良秀已不是此世之人了。画好屏风的第二天晚上,他在自己屋子里悬梁自尽了。失掉了独生女,可能他已无法安心地活下去了。他的尸体埋在他那所屋子的遗址上,特别是那块小小的墓碑,经过数十年风吹雨淋,已经长满了苍苔,成为不知墓主的荒冢了。
夏季的草原上,一片生机盎然。一天中午,牧羊女赶着羊群行走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她突然发现,离她不到十几米的地方有一只大狼和一只狼崽。大狼显得孱弱不堪,左眼已瞎了,瘦得皮包骨头,而它身旁的那只小狼可能出生不久,在那里瑟瑟发抖,不时发出痛苦的哀叫……
见此情形,牧羊女那颗提到了嗓子眼的心慢慢落下来,猜想这一大一小两只狼应该是没有能力来伤害她和她的羊了,于是她紧握手中的牧鞭,轰赶着羊绕过狼向前走。
大狼好像不甘心失去这送到嘴边的食物,试图追赶羊群,可跑了没两步,便摔倒了,爬起来再追,又一次摔倒,显然它已体力不支……
虽然作为一个牧羊人,她平时最憎恨狼,可面对眼前的这两只饿得快要死了的狼,牧羊女的心软了。她从背包中掏出一个馒头,扔到了大狼的面前。让她感到很意外的是,饥饿的大狼没有吞下这个馒头,而是用尖嘴将馒头拱到小狼面前。小狼看见馒头,立即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大狼的举动,深深打动了牧羊女,她掏出了背包里仅有的4个馒头和3根火腿肠,全都扔给了野狼。她把这些食物给了狼后,又有些后悔,担心野狼吃了食物,身上有了力气再追上来。幸运的是,野狼一直没有追上来。
回到家,牧羊女把自己遇到狼及救狼的事情告诉了父母。父母都埋怨牧羊女,不该救那两只狼。
时间过得很快,第二年春天的一天傍晚,牧羊女驱赶着羊群正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间,不知从什么地方奔出一只狼,拦住了羊群,这可把牧羊女吓坏了。
这只野狼的嚎叫很快又召唤来了3个同伴,这4只野狼围着羊群转起了圈,准备伺机进攻。转着转着,其中一只狼停了下来,静静地注视着牧羊女。
牧羊女仔细一看,这只狼正是她救过的那只独眼狼。
此时,独眼狼也认出了牧羊女。紧接着,独眼狼冲其他3只狼一番大叫,似乎在为牧羊女说情,可它的努力显然白费了,那3只狼聚拢过来,与独眼狼咬在了一起,厮打起来。出乎牧羊女的意料,勇敢的独眼狼竟战胜了另外3只狼,那3只战败的狼灰溜溜地逃走了。剩下独眼狼站在那里,不时地用舌头舔着身上流血的伤口。更令牧羊女感动的是,此后独眼狼紧紧地尾随着她和羊群,一直护送她回到家才离去。
此后,每次见面,这只狼都会热情地点头与牧羊女打招呼。牧羊女也会把随身带的食物分给它一部分。又有一次,牧羊女在放羊时,因感冒发起烧来,导致走失了3只羊。正当一家焦急时,这3只走失的羊回来了,原来是被独眼狼赶回来的。
几个月后,在牧羊女家所在的村中,除牧羊女家外,几乎其他所有养羊户家中都多次发生了夜间羊被狼叼吃的事。大伙儿还一致证实吃羊的狼中有一只独眼狼。这些受害的养殖户中,有些是特困户,他们借钱养羊想以此脱贫致富,如今羊被狼吃了,真是雪上加霜……当他们听说牧羊女与这只独眼狼有“深交”后,全村的养殖户们都涌到了她家,共同乞求她,再见到这只狼,一定要除掉它。
这天,牧羊女终于在草原上又一次遇见了独眼狼,当她把带有毒药的火腿肠抛向问候她的独眼狼时,她的眼泪也禁不住流下来。终于,独眼狼躺在草地上不动了,在弥留之际,它用痛苦、愤怒、不解的目光看着牧羊女,好像在问:“我们是朋友,你为什么要害我?”抚摸着独眼狼渐渐变冷的躯体,牧羊女伤心地大哭起来。几天后,牧羊女说服了父母,卖掉了羊群,离开了农村,离开了让她伤心的地方。她后来说:“当我在草原上牧羊时,就会想起那只独眼野狼。”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那个牧羊女叫宁晶,她的家乡在吉林省前郭县宝甸乡,那里水草肥美,很适合牛羊养殖。牧羊女宁晶的故事,让人们开始重新审视人与动物、人与自然的关系。
名剑,英雄,不知是英雄成就了名剑,还是名剑成就了英雄。彭宾就是这样一个英雄,他是天下第一庄——兄弟山庄的主人,同时。他的手中也拥有天下最好的剑——镔铁剑。
与镔铁剑结缘还是在十五年前,那时彭宾是个初出茅庐的青年。他血气方刚,立志要用平生所学扫尽天下不平事。他除恶人,斗官宦,劫富济贫,一时间,整个江湖被他掀起了正义之浪,人人都对他敬仰三分。但是,他也成了少数恶人的眼中钉。
这一天,彭宾突然收到一封信,看过之后。心里不由得一惊。这信是淮海三狮发来的挑战书。淮海三狮是恶人之首,他们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彭宾早就想除掉他们。但是,他们三人乃同胞三兄弟,凭借心中的灵犀练就一套同进同退阵势,很难应付,更重要的是。他们的手中还各有一件诡异的兵器,让人防不胜防,很多英雄都死在他们的手里。看着挑战书,彭宾长长吸了一口气,尽管没有把握,他决定还是去拼一回……
清冷的月光照在寂静的小城,彭宾蹒跚在小路上。他满身是血,显然伤得不轻。他失败了,淮海三狮的阵势他还可以应付,可他们手里的诡异兵器实在让人难以抵挡。要不是自己的轻功绝顶,恐怕早已经是一具尸体了。然而现在,他已渐渐感觉不支,也不知道该去何处……
再次醒来的时候,彭宾躺在一张床上,身上的伤痛轻了许多。只见不大的小屋中间燃着一个火炉,火势正旺,周围被映得一片通红i,
“这是哪里?难道是地狱?”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青年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你醒了。”青年关切地问道,“感觉好点了吗?你都昏迷三天三夜了。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呀?”“唉”!望着青年,彭宾重重叹了一口气,决战当天的情形又浮现在脑海,他喃喃说道,“他们的兵器太诡异了!要是我能有一件好兵器就好了。”
“你、你是被淮海三狮所伤?”青年满脸惊疑。
化剑(2)
彭宾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那你是彭宾,你没死?”青年一把握住彭宾的手,激动地说道,“你和淮海三狮决斗的事,整个江湖都知道了,你为民除害,人人都为你捏了一把汗呀!可是最后还是传出,你被淮海三狮杀死了,没想到,你还活着。”
看着青年的表情,彭宾惭愧地低下了头。
“彭英雄!”青年正色地说道。“听你刚才的口气,落败的原因是手中没有一件好兵器是吗?”
看着细心的青年,彭宾默默地点了点头。
青年缓缓地在屋里走了起来,脸上流露出凝重之色。似乎在下一个重大决策。突然,他一下跪在了彭宾面前,恳求道:“你可以和我结拜为兄弟吗?”
彭宾被吓了一跳,“为什么?”“你先答应再说。”青年非常急切。
面对如此朴实并且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人。彭宾还有什么不答应的?青年脸上乐开了花,兴奋地说出了原因,直到此时,彭宾才知道,青年叫做焦石,是个祖传的铁匠,他的家中有一块祖上传下来的千年镔铁,他要用镔铁为彭宾铸一把好剑,怕祖上怪罪。而结为兄弟不失为个好办法。焦石兴奋地说:“哥哥,你好好休息吧!等九九八十一天以后。你的伤痊愈了,这柄好剑也将出炉,陪伴你一走江湖。”
八十一天过去了,彭宾终于又重出江湖,这一次,他身边多了一个好伙伴——一把削铁如泥、无坚不摧的镔铁剑。江湖上又一次被他掀起正义之潮,有了镔铁剑的彭宾,比以前威猛十倍,再次有了和淮海三狮决战的机会。这次,是彭宾下的战书。
淮海之堤,淮海三狮对这个手下败将根本没有放在眼里。决斗开始了,淮海三狮阵势连动,一阵紧过一阵,彭宾心中有底,沉着地应付着。淮海三狮看一时拿不下,招势突变,手中各多出一件诡异的兵器。顿时。寒光以铺天盖地之势扑向彭宾,眼看危在旦夕。只听一声响亮清脆的剑响,一切灰暗化为乌有,淮海三狮手中的兵器顿时变成废铁。接着。又是一声剑响,惊魂未定的淮海三狮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魂归西天了。
化剑(3)
彭宾的名字在江湖上大震,镔铁剑也同时出了名。人们的心全都拥向了彭宾,恶人全都向彭宾低下了头。整个江湖变得平静了。在人们的倡议下,人们为彭宾建了一个山庄,来投奔的,资助的数不胜数。彭宾没忘兄弟之情,把焦石请到了山庄,并把山庄命名为兄弟山庄。兄弟山庄以仁义为本,江湖中的大事小事都是有求必应,江湖上的各种矛盾恩怨也都可以化解。许多小门小派开始主动归属于兄弟山庄的旗下,兄弟山庄的势力变得越来越大了。
然而,在这期间,拥有众人崇拜的彭宾却发生了变化。他越来越满足于权力:越来越只图享受,不思正道。焦石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多次良言相劝,但是收效甚微,彭宾对他的话更是越来越反感了。他开始由人们的主动资助,变成了直接索要,还传出所谓的命令:江湖上不论任何派别都必须按时进贡。人们慑于他的威猛,都忍气吞声。此时,有小人开始主动献媚奉承,什么金钱美女无所不送,彭宾也是无所不收,整天沉浸在金钱酒色之中。
这一天,彭宾正在淫乐,突然有人来报,江南的人和药铺拒不献贡。这么多年来,还没有人违抗过他。
“看来,他们是不想活了?”彭宾愤怒地说道。
“兄弟。不可呀!”一旁的焦石说话了,“这人和药铺是六兄弟所开,遍布六省。他们以人为本,不求富贵,得到天下人们的爱戴,他们家产虽丰,但是都在用途上。”
彭宾不屑地看了一眼焦石,这几年,他早就看不上他了。不但借不上力,还总说些他不爱听的话。“我不管是做什么的,顺我者生,逆我者亡。”
“你,你变了。”焦石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狠狠地斥责道,“想当年,你是一个正义血性的人,而现在,你简直就是禽兽。这样下去。你一定会有报应的。”
彭宾大怒,一拍桌子:“焦石,你好大的胆子,敢诅咒我。要不是念你对我有点恩情,我早就把你赶走了。你一个破铁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和我平起平坐,称兄道弟,来人。把他拉下去,把他多嘴的舌头割掉,让他滚。”
化剑(4)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你记住。剑能成你,也能亡你!”
赶走焦石,彭宾重新揽美人入怀,吩咐属下,将兄弟山庄的牌匾摘下,换上了早已经准备好的“宾王阁”,并决定次日去扫平人和药铺。
人和的六兄弟此时都在自家的总部。从赶走信使的那一天,他们就严阵以待,等待彭宾的到来。彭宾终于来了,他根本没把人和的人放在眼里,径直杀向了宅院。院中埋伏的众人一拥而上,彭宾左冲右突,危机时刻,只听一声剑响,排山倒海之势顿出,人和的众人顿时断剑的断剑、掉头的掉头,一下就被打散了。彭宾手握镔铁剑。哈哈大笑道:“人和六兄弟听着,给你们三天时间若再不献贡,我就将你们的总部和所有的分部全都铲平。”
人和药铺的大厅里,坐满了来助阵的豪杰,然而,面对彭宾的威猛都毫无办法,属下们更是心无斗志。
“怎么办呢?”大哥说话了。所有的人都低头不语。这时,只见老六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大哥,我有办法了。”
“快说!”众人希望的目光全都看向了他。“这个彭宾虽然威猛,但是这些年吃喝淫乐,早已不是当年。唯一的力量来自那柄镔铁剑,只要将他的剑除掉,他就不攻自破了。”
“唉!”众人又失望地低下了头。“这个谁都知道,可是剑在人在,谁能接近他呢?”
“我有一个人,可以取此剑。”这时,从大门口走进来一个人,众人不约而同地握刃而起,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与彭宾兄弟相称的焦石。
三天的时间眼看就到了,人和六兄弟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一夜。彭宾准备好好地休息一下,明天天一亮,就去将他们铲平。刚刚入梦,外面就传来一阵吵闹声。是人和的人来偷袭了。彭宾大怒,感觉颜面受损,挂剑冲了出去。两方人马已经打成一团。人和六兄弟正摆好阵势等着他呢。他大喝一声冲了过去。人猛,剑更猛。可是。人和六兄弟凭借阵势的巧妙,边打边退,连毛都没让彭宾碰到。渐渐地,七个人打斗到了西山之顶。
化剑(5)
彭宾正在焦急暴躁间,突然,人和六兄弟一下全没了踪影。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山顶的一片乱草丛中。草中漆黑诡秘,他的心中不免升起一丝怯意。但是一握手中的镔铁剑,他又什么都不怕了。慢慢向上寻去,正找着。突然,他看见前方不远处升起一轮明月,接着。从左右又升起了五个,再看天空,坏了,怎么出现了七个月亮。彭宾愣住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月亮”慢慢地变换着方位,很快全都照向了彭宾。彭宾强忍住心神,终于明白,原来天上的六个月亮,是人和六兄弟,每人手里拿着一面铜镜。他笑了:“你们跟我做游戏呢?”说罢,举剑就要杀过去。这时,他只感觉手中轻了许多,一看,他傻了眼,月光下,手中的镔铁剑早已经融化,只剩一个剑柄。“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天亡我?”彭宾的精神一下崩溃了。
人和六兄弟抓住时机一拥而上,六把剑同时逼近了彭宾的胸膛。
“这是为什么?”彭宾喃喃自语。
六兄弟为了让他死得明白。告诉他说:“你只知道镔铁之强,却不了解它的弱点。这千年镔铁是九百九十年月光照射而形成,千年正是它的极限,极限一到,就会化为乌有。我们六兄弟用铜镜聚集月亮之光照在镔铁剑上,在最短的时间内使它达到千年之数,就是这样了。”
“你们怎么会知道这些?看来是上天亡我呀!”
“不,是你的不仁不义亡了你。”六兄弟刚说完,草丛中走出来一个人,他满脸泪水却口不能言。“是你——焦石!”彭宾明白了,焦石曾经说过的无数良言,又都在他的耳边响起,他也终于懂得了那句话的含义:剑能成你,亦能亡你!
竹孝才是镇上中药铺的老药剂。我们村离镇子有三里多地,他和我家邻居黄四儿是“拜把子”兄弟,时常来,所以我认识他。
村里有人小心眼儿,说竹孝才好吃,跟黄四儿“拜把子”,拜的是黄鳝。可我每次看竹孝才从黄四儿那儿提黄鳝走,两人都要推搡半天,一个塞钱,一个不收,最后竹孝才总要说,兄弟,你再不收,我下回不来了。黄四儿才收下。
竹孝才高个子,戴眼镜,地包天大撇嘴,离近了说话他好喷唾沫星子。小时候,一次我和黄四儿的儿子保根在村口皂角树下比尿高,我输了,被竹孝才看到了。竹孝才猫下腰把我屁股蛋子捏捏,又揪揪我脸,说,看你瘦的,两个地方加起来没二两肉,叫你爹弄条黄鳝炖炖参吃,包你赢。他说“包你赢”时,大嘴一撇,像青蛙撒尿般溅我一脸。
竹孝才是来给黄四儿送蛇药的。黄四儿夜黑儿里钓黄鳝,好被蛇咬,竹孝才就用百草给他配蛇药——一种碾碎的土色的粉子,叫五毒散。奇怪,蛇药也能治蜂子蜇!热天,我、要子、猫老五、保根等一群娃子到田冲里野,在渠沟边的树根上发现一个蜂窝,两个拳头大,细腰的胡蜂密麻麻的。大伙激动得两眼冒火,遂用砖块砸,用棍子戳,结果,除猫老五、保根滑头躲得远外,我们几个都被蜇了,我被蜇了十几口,脸、手、脖子立时就肿起来,发面馍似的,眼都睁不开了。尖锐的疼痛,还有恐惧,令我哇哇直哭。要子、会义也哭。保根害怕了,回去喊他爹。黄四儿快步跑来一看,痛斥道:“狗日的,胡球闹,那东西也能惹得的?!”转回去拿来一包药粉子,调鸡蛋清,一点一点给我们抹上。等黄四走了,我问保根,你爹给我抹的啥,保根说,是蛇药。神了,一会儿真不疼了,不到天黑,肿也消了。
不过,我对竹孝才的感觉依然不是很好,觉得他这人“日格外”。比如在大夏天,他穿打起膝盖的皮靴子,像个日本兵。开始我不知道那叫靴子,我问他:“又没下雨,你为什么要穿深筒雨鞋?”他说:“是靴子,内蒙的皮靴子咧,看,还带拉链儿的,你没见过。”我父亲、黄四儿、竹孝才一起喝酒,我父亲和黄四儿都打赤脚,裤腿高挽,竹孝才却要靴子把腿捂得严严的。我替他急,就悄悄蹲他身边把拉链拉开。他大叫:“哎唷!不要拉,不要拉,好臭好臭。”
我父亲说:“竹孝才,你黄牛黑卵子的,格外一条筋哪你。”我母亲说:“人家竹先生内蒙人,是个鞑子嘛。”我们那儿把草原上的人都叫“鞑子”。
后来,我长大一些了,渐渐知道,这个“鞑子”还是挺不简单的人物哩。他年轻时,曾在武汉的大学里教过书,是1957年,他口无遮拦犯了错误,才下到我们镇上的供销社,一直在中药铺里抓草药。他说他不是搞医的,是搞中文的,懂点医道是半路货。但镇上传他在治疗蛇伤、阴癣、背疮等方面有独到的手段。我没见他给人治过病,倒是在上小学三年级时,听他讲了一回课。遗憾得很,只讲了一节,就又犯下一个错误。
我们那会儿读书,是以学为主,兼学别样。先是学工、学农、学军,后又学医。学医时,就让医生或药剂师给我们讲医药常识,不知怎么学校就请到了竹孝才。下午,上课了,就见他背一个大麻包,打开,全是枝叶干枯的毛根、艾蒿、车前草、晕头花、老鼠藤、蒲公英等。竹老师是要给我们讲中草药!这些草药田边地头上还长着在,大家都认识,自然很兴奋,都争着抢着回答竹老师的提问——它们茎叶的模样,花的颜色,还有味道什么的,课堂气氛甚是热烈。可能是竹老师讲高兴了,一高兴,就深入了,讲到某种药的配制和它的用药方法。原话已记不太清,大意是:女人经前下药要猛,经后下药要缓;男人月头下药要重,月尾下药要轻……三年级小学生,连生理卫生课都没上过,哪里懂“经前”与“经后”?于是,他进一步解释:“‘经’,是指女人的月经,而女人的月经……”课堂一下子安静了,接着,女孩子低头红脸,男孩子尖声嘻笑。等竹老师回过神儿来,早已讲过河了。他撇嘴瞪目,愣那儿了。
那是我第一次听说女人有月经。
再上中草药常识课,就换人了。据说,为这,竹孝才住了一个星期的学习班,挨了好一顿批,可把他骇坏了,随便一顶“流氓”的帽子给他戴上,都够他“喝一壶”的。他说他怕老账加新罪,会下大狱。还好,批一顿后放回了,仍旧当他的老药剂。
竹孝才是个讲情讲义的人。1978年平反后,秋天,他还带全家到我们村前的山上看了他的盟兄黄四儿的坟,流了一把泪,然后就回内蒙去了。他说他不想待武汉了,老了,该归根了。算算,如果他还健在,该八十多岁了。
古时候,赵州城南五里地的河边上,有个小村叫五里屯。五里屯村在河岸,是个渡口。这里从早到晚行人很多,全靠渡船过河。有个老船工程宝金,从小在这儿开船摆渡,转眼五十多年了,他有个儿子程大龙,从小跟着他在船上长大,练就一身好水性。有一天宝金想叫儿子接替他开船,大龙说什么也不干。老船工可火了,说:“你不开船,想干什么?”大龙说:“爹!我要上山学石匠,学了手艺,在河上架座桥。一回不成,两回;我这辈儿架不成,下辈儿接着干...好为咱这里人们解苦难。”老船工听了,觉得在理,就说:“好小子,有志气!”可他一想,又犯了愁说:“架桥是好事,可钱从哪来啊?”大龙说:“大伙凑呗!”“对!这是个好法儿。你进山去学艺,爹在家里找乡亲凑线。”
从程大龙上山学艺那天起,程宝金在渡口放了个小罐儿,逢人过河时,他就喊“乡亲们,行个好凑点钱,修座桥!”随着他的喊声,人们从衣兜、褡裢里掏出几个铜钱撂到小罐里,一晃五年过去了,铜钱凑了不少,大龙也学艺回家了。学了手艺,有了钱,大龙就带领乡亲拿着斧头钢钎,赶上车马直奔太行山采石头。转眼间,一块块石头运到河南岸,在五里屯堆成山。石料备好了,程大龙请算命先生择了吉祥日子,带着乡亲们开始动手架桥。好时间五里屯渡口好不热闹。河岸两边的麦子收了又种,树叶落了又长,三年过去了,一座大石桥建成了。河两岸的乡亲们个个欢天喜地,都夸大龙有本领。
赴京赶考的秀才李公子,一日来到铜山地界。此时正逢雨季,山洪下来,小河泛滥,大河暴涨。公子驻足在一条小河边,望着因涨水而变宽的河面,一脸的难色。欲过,河流湍急深浅不知;绕行,不仅太远,还不确定下游处的一座木桥有没有被淹没。公子思量再三,还是脱掉衣服,选择了淌河而过。他将衣物顶在头上,摸索着向对岸走来。河水淹没了他的肚脐,摇摇晃晃,水流冲得他几乎站不住。本来打算直着淌过河去的,没想到快到岸时,却斜着向下游偏离了几十米远。他摸索着走出深水区,这时有个村姑正在岸边洗衣裳,公子躲闪不及,下体暴露无遗。反观那女子想必是无意间瞅见了赤身裸体的书生,故而两颊绯红,羞怯难当。公子趁她掉转头去避羞之时,赶快上岸穿衣纳履。这时女子越想越气,就背着身子诌了首打油诗嘲讽他:
“谁家书生真荒唐,光着屁股过河床,礼义廉耻全不顾,辱没斯文太混账。”
李公子本来就风流倜傥,洒脱异常。今见一村姑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不着脂粉,脱尽铅华,比起那些珠光宝气和浓妆艳抹的大家闺秀来,更觉得清纯秀美。这让他不由不心动。于是李公子也诌了一首小打油借此来调笑她:
“二八村姑好漂亮,独自河边洗衣裳,不是小生走得急,娶回家中做二房。”
村姑本来并没动气,只是想说个顺口溜羞羞这个鲁莽的书生。却不料他竟如此可恶,不仅不识趣,还油腔滑调地弄首歪诗来轻薄自己,想占姑娘的便宜。太不像话了,这事不能轻易跟他拉倒。村姑越想越气,就顺手摸起身边洗衣用的棒槌,猛地起身向李公子走去。好个村姑银牙紧咬,杏眼怒睁,二话不说举起棒槌就打。李公子一见事情不好,来不及多说,掉头就跑。一个在前边抱头鼠串,一个在后面紧紧追赶。姑娘边追边骂道:“哪来的狂生不知羞耻,居然想讨姑奶奶的巧。告诉你,瞎了你的狗眼。”
李公子原以为开句玩笑,无伤大雅。没想到春姑如此懊恼,竟然动气手来。他不停地躲闪着,还不时回过头来求饶。她却不肯就此罢休,依然穷追不舍。河边一群嬉戏的童子见了,就跟在后面蹦跳着起哄着,场面很是热闹。这时,有村人途经此处。见二人的动态,就知年轻书生肯定是调皮了,要不人家姑娘不会追着他打的。这哪行,一个外乡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欺负本地姑娘,也太不把村人当回事了。于是,几个后生子就连忙上前阻截,并且不由分说地将其按住,这时村姑也赶到了跟前,然而她那高高扬起的棒槌却静止在半空中,怎么也落不下去了。
他现在离自己如此的近,俊朗的面孔让她惊叹,两道剑眉,一双星目。高高的的鼻梁,好看的嘴。长得就像戏文里说的罗成和潘安。那神态也不像下流之辈。她不禁春心萌发,爱意顿生。于是先前的懊恼顿时烟消云散,风收雨歇。村人本来是想拦住书生,让村女痛打几下出出心中之气。不想人家姑娘不仅不买账,反倒埋怨村人,说了声:“恁真多事,不知道俺们在闹着玩吗?”然后就红着脸掉头走了。村人自觉没趣,不得不松开了书生。年轻的那个村民说:“坏了,咱咸吃萝卜淡操心,舔腚舔到痔疮上去了?”年长一点的说:“早知道这样咱们就不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年老的就催促他们:“该干么的干么去,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于是大家这才不得不作鸟兽散。
众人走远了,李公子还愣怔怔地站在原地。他怎么也没想到,村姑在关键的时候,不仅没落井下石,反倒出手相救。宁愿得罪村民,也不愿让自己受辱。等他醒过神来,再观那乡村女子,人家早已回原处又洗起自己的衣裳来了。公子想起她离去时那深情的眼光和表情,觉得自己刚才的玩笑开得是有些过分了。他整理了一下被村人扯皱了的衣服,一瘸一拐地来到她的身后。
他先是轻轻地痰哨了一声,等她转过了身来,这才一边行礼一边说道:“谢谢姑娘出手相救。先前都是小生的不是,万望姑娘多多海涵,小生这厢有礼了。”村姑见书生文质彬彬地向自己赔礼道歉,就埋怨地说:“公子既然是读书之人,先前为何那么没正经呢?不仅有失身份,还羞辱了小女子。”李公子连忙又是一恭,愧疚地说:“确是小生太过轻狂,一时糊涂就信口开河信马由缰起来。让姑娘多有见笑了。”说完就弯下腰去揉刚才被崴了的脚踝。村姑一见,哪还能顾上许多,赶忙扶书生坐到大柳树下的石头上。不由分说地褪下了他的鞋袜。
李公子开始还有些磨不开面子,等到那双有些茧子的小手任性地帮他揉搓了好一阵子时,这才安下心来。他贪婪地享受着这突如其来的温存,甚至连自己要去赶考的事情都给忘了。待到她问起话来。这才从温柔乡里醒了过来。他回答他的询问说:“小生家住萧县李家庄,奉父命进京赶考,途经此处。不巧遇到河水上涨,小桥被淹,只得涉水而过,不想水流过急,偏离了方向,这才鲁莽地撞上了姑娘。实属无意而为之。”村姑听后,公子的状况了解了个大概。可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他却只字未提,心里就有些怅然。几次欲问又止,公子见她吞吞吐吐欲说还休,就问道:“何事让姑娘如此羞于张口?”村姑又犹豫了一阵子,终究还是受不住疑虑的诱惑,就鼓起勇气问他:“听公子说了许多家事,怎不见提起你家大嫂?”李公子不解地说:“小生一向只顾读书,未曾婚配。哪来什么你家大嫂之说?”村姑又红着脸问道:“既没婚配,为何还要娶啥二房不二房的?”说完自觉言语有失,于是脸红的就像杀猪的盆和天边火烧的云。李公子听了不禁哈哈大笑,原来是刚才那句要娶她做二房的歪诗让她产生了误会。就又对她开了句玩笑:“小生要不那么说,姑娘能像现在这样对我么?”说完又是一番大笑。笑得村姑拧着辫梢,跺着脚不停地说:“你坏你坏,俺不来了,俺不来了。”李公子望着她那娇羞可爱的样子,解释说:“你真傻,我那是在调笑你玩呢,小生的确至今未婚。”村姑听了这才放下心来。后来她又问他:“只是调笑吗?”公子答:“起先是,现在不是。”她继续追问道:“现在怎么又不是了?”“现在我只想娶你回家做媳妇。”此言一出,春姑羞得转过脸去窃喜不止。她背对着他问:“此话当真?”公子信誓旦旦说:“若有半点虚假,让我今生不得好死。”姑娘连忙转过身来去捂他的嘴,又不放心地缀上一句:“先说下,俺可是没出过门的黄花闺女,今天你光屁股过河被俺碰上的丑事要是传了出去,俺女儿家家的还不羞死了。”
“奥!奥!光屁股过河。奥!奥!光屁股过河。”这时大树后传出了孩童们的欢叫声,原来几个顽童早就藏在大柳树后偷听他们的悄悄话有好一阵子了。孩子们的欢叫声惊起了大树上的几只花喜鹊,也羞得二人无处可藏……
后来秀才李公子赴京赶考,金榜题名,进士及第。再后来村姑被明媒正娶到李家,成了名符其实的大少奶奶。于是,他们的风流佳话也被李公子的学友写成了打油诗流传至今。诗中曰:
“秀才光腚过河床,村姑洗衣巧遇上。棒槌高举未落下,二房随即变大娘。”
十二世纪的法国人,崇尚骑士风度。有位骑士名叫莱昂,他年轻又勇敢,但他并不富裕。他的封地很小,而且还在偏僻的森林里,要找到那个小小的庄园,得好好地在林莽中下一番功夫。
贵族们瞧不起他,更不愿到丛莽密林里去拜访他。不过,莱昂有一匹灰马,却使远近几百里的贵族们垂涎三尺,羡慕不已。这匹马有着闪亮柔软的毛皮和高耸的鬃脊,它的长尾像流苏一样飘垂,四蹄奔腾如风驰电掣。可以说,全法兰西的名马都很难与它匹敌。不少富豪都想把它买过去,但莱昂却说:“灰马是我的朋友,把全世界的金银财宝都搬来,我也不出卖朋友。” 在离骑士庄园五里以外,有一座公爵的城堡。老公爵十分富有,却仍是爱财如命。老公爵的独生女罗米娜,是城堡中一朵美丽的玫瑰,她拒绝了众多贵族公子的求婚,却偏偏看中了贫寒的骑士莱昂。老公爵不许女儿离开城堡一步,两个年轻人就只能在城堡一个坍塌的缺口处见见面。
每天,莱昂总要骑上灰马,穿过只有他才熟悉的密林小路,悄悄来到老公爵的城堡后面等侯。但是,并不是每天都能见到美丽的公爵小姐,他常常失望地垂着脑袋,由灰马顺着密林小路把他载回家。
有一天,莱昂终于忍不住了。他明白,罗米娜小姐是重义轻财的,她会像一个农妇那样,跟他生活在密林中的小庄园里的。他鼓足勇气走进城堡,找到老公爵,对他说:“公爵大人,我如大家所说的那样,是个贫困的骑士。
但是,我的品行和本领毫不比别人逊色。我爱上了您的女儿罗米娜小姐。她也爱上了我。今天,我是当您老人家的面来向她求婚的。” 老公爵听罢,脸一下子变得比他的胡子还白,他生气他说:“想要娶罗米娜为妻?我告诉你,整个法兰西没有一个爵士可以绕过我接近她,整个世界也没有一个王子能自己决定这件婚事!她要嫁给谁,由我说了算!我绝不会让她嫁给你这样一个穷骑士!” 莱昂几乎是被撵出了公爵家。他心情沉重,只是想起罗米娜小姐还深深爱着他,才没有完全失去希望。他打算过一两天后,到外省去参加盛大的比武大会,希望能在比赛中挣得一笔不小的财富,再回来寻找合适的求婚机会。
但是,就在这一天,公爵家又来了个老财主。论岁数和财富,他跟公爵不相上下,年轻时又在几次战役中并肩打过仗,因此,两人越谈越投机。最后,老财主竟乘机说:“你我都很有钱,如果把两家的钱财加在一起,就富贵一家了。我看,你就将你女儿罗米娜许配给我吧,我不要你任何嫁妆。我们成了姻亲,还有谁及得上我们富有呢?” 老公爵财迷心窍,竟高兴得直搓手,说:“对,照你说的办!这样一来,整个法兰西没有谁比我更有钱了!” 老财主大喜过望,兴冲冲地回家办财礼去了。老公爵立刻找来罗米娜,对她说:“我已经将你许配给门当户对的人家,不许你再胡思乱想,更不许你去跟骑士莱昂见面!” 罗米娜惊呆了,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但是,老公爵可不管,他一面命令加紧采办婚礼上用的东西,一面发出请柬,邀请大大小小的财主们来参加婚宴。他还挨家挨户去征借骡马,组织成驮运财礼的马队。当然,他也派人到莱昂骑士家去,向他借那匹驰名全国的灰马,以便新娘骑着上教堂去显得更加高贵。
这时,莱昂骑士从比武赛会胜利回来了。他几次来到城堡缺口处等候罗米娜小姐,但一次也没见到她。正当他在家中闷闷不乐时,公爵派人借马来了。他问道:“公爵家有的是马,怎么要借我的灰马呢?” 那仆人回答:“公爵小姐明天要骑上它去教堂举行婚礼。” 仔细一问,罗米娜小姐竟是跟一位老财主结婚,莱昂听罢,心都要碎了。
这是宋朝年间的故事。
却说河南郑州天元巷有户姓张的人家,哥哥叫张林,妹妹叫张海棠,如今兄妹俩与母亲住在一起,张家的祖宗也曾光彩过,没料到近来家境衰败下来,这几天,又陷入了一场无法解脱的争吵之中。
哥哥张林以为,张家世代读书求官,再穷也要保住自己身份,可是妹妹却当了妓女,真是有辱门风。
张海棠更看不起哥哥,爹死得早,娘养不了一家三口,照例是哥哥挑起这个担子,可是他现在还吃家里的,没本事挣钱。
兄妹俩先是吵,张林气急了,伸手便打了妹妹两个嘴巴。他狠了狠心朝妹妹嚷道:“男子汉就要自强自立,我在这个家里住不下去了。哼!不混出个人样来,我就死也不回郑州来。”他一跺脚便出了门,到开封找舅舅去了。
老娘心里真不好受,谁愿意女儿干这营生呢,做娘的脸上也没有光彩啊!女儿说过多次,有个马均卿马员外想娶她为妾,女儿也愿意,可是就怕给人家做小老婆,受人欺侮,她一直没有答应,现在,儿子气跑了,女儿在房里哀哀地哭,只是不肯开门,真弄得她一筹莫展。这日子真难过! 这时,传来打门声,是马员外又求亲来了。张海棠洗了脸,出去招待马员外,把哥哥气走的事跟他一说,马员外便进房安慰张海棠娘:“男子汉出门闯荡一番,不是坏事,只是身无分文,日子不好打发,我差人找他去。”停了一会,又说:“海棠的事,就别再耽搁了,我家里的那位年纪不小了,又没有儿子,不敢亏待海棠,您不愿同去,我这里有一封银子,共100两,也够您过一阵了,用完了再拿给您。” 老娘见再阻拦也不成了,便让张海棠到马家当了二夫人。
5年过去了,张海棠嫁到马家,真是天从人愿,生活安定不说,第二年便生了个儿子寿郎,马员外喜欢极了,处处照顾张家。老娘去世,他像女婿一般办丧事。丧事办完以后,张海棠更是一心一意在马家过日子。
马均卿的大夫人,却十分妒忌张海棠,只怕张海棠倚仗儿子夺马家的家产。她跟县衙的赵令史不干不净,一心向着他。她跟赵令史商量好,只等马员外死了,便赶走张海棠,跟赵令史过日子,两个准备了一服毒药,只等机会,便下毒害人。
有一天,机会来了,机会便在张林身上。
当年张林离开郑州,到开封一打听,舅舅已跟小经略相公去了延安,他一边打工一边赶路,到了延安,又没找着舅舅,只得折回郑州来。到老家一打听,老娘死了,妹子嫁了,自己在郑州也呆不住,便想到妹子处商量借点盘缠,再出去闯闯世界。
张海棠却牢记着5年前哥哥给她的羞辱。听完张林的话,她说:“你不是说,男子汉要自强自立的吗?你还说不混出点模样不回郑州的,怎么还是这个模样?你是给老娘修墓来了,还是光宗耀祖来了?我在这庄上,吃的穿的都是马员外的,我可不敢随便拿来送人。” 张林还是那倔脾气,听了妹妹这顿数落,早就按捺不下了,回头便走。
说来也巧,到了门口正碰上了马员外的大夫人。
听说他是张海棠的哥,大夫人马上换一副笑脸,一定要他在门口等候,她进去劝一劝海棠,好歹总会有点盘缠送给舅舅。
过了一会,大夫人又出来了,满脸愤愤不平的样子。“不是我揭短,你这妹子也太记恨。这不,我好说歹说,她都不愿意。现在马家只有她生了个儿子寿郎,一家一当都是她的,我作不了主啦!好吧,当初马员外给我们姐妹一人一套钗环,她不给,我就给了你吧!” 张林满怀感激,拿了钗环走了。
我年轻的时候,北太行没被开发。我家世代猎户,靠着一杆猎枪生活。在我端起猎枪的第三年春天,外面通进了公路。工人们说,这座山上要修建盘山公路,便于山区开发。动物们被日夜喧闹的修路场面吓到,那些金属怪物,轰鸣着把山壁的石头铲个粉碎,给了它们极大的威慑。这些世代生存在这里的动物迁徙了。
打猎的收获越来越少,但我没有像其他邻居一样搬离,而是独自住进了山里的木屋中。在那里,我邂逅了那只狼,它很苍老,眉眼上有白色的毛。夜里,它站在木屋门前,仰头嗥叫。我习惯性地抓起了猎枪,但是它并没对我攻击。它扭过头,向丛林里走去。
它的腿有伤,留下了后遗症,一瘸一拐的很不灵活。见我没有动静,它又回过头来,安静地看着我。我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拿起猎枪,跟在它的身后。
好久,都没有在树林里发现这么大的草狐了。它肥实的皮毛在月光下闪烁着油润的光泽。我明白了这只瘸狼的意思──很难找到猎物,而它又不方便捕猎,它想到唤我过来杀死这只草狐。我把草狐射死在树林里。
瘸狼慢慢走了过去,它根本不担心我对它开枪,低下头去,一口咬开了猎物的肚皮,冒着热气的内脏流了出来,它开始在那里大快朵颐。吃饱后,它仰头叫了一声,消失在丛林中。
我听老猎人说过,走投无路的野兽,为了延续自己的生命,会和其他动物一起搭档捕猎。没想到,这只瘸狼找到了我。
之后,它时常诡异地在小木屋内出现。每次都带我找那些动物的栖身之地。大雪封山时,它爱上了小木屋里的温暖,赖在屋子里不走,趴在门口睡得很香。我吓得一夜没能入眠,最后被困意打败,醒来时天色大白,它趴在那里看着门外,根本没有要动我的意思。
我们的合作,延续了近两年时间,我和它熟悉得像最佳的搭档。我们彼此依偎存活下来,我收获丰盛,收入不菲。我常常想,它更像一只训练有素的猎犬,只是,比猎犬更加懂得生存之道。
在盘山公路彻底修通后的两个月,动物们大量回迁。林子里猎物越来越多。我不再需要瘸狼为我寻找猎物。只是,每次我打到猎物都习惯把内脏留给它当食物。我看出了它的不安,当初,大概是这条腿让它无法随群体迁徙,现在,它是在焦灼地等待它的家族回归。
半个月后,我遇到了狼群,迅速爬到大树上。那只瘸狼却发出了一声压抑了几年的尖叫,它回头看我一眼,随群狼们一起消失在丛林里。我想,大概这就是我和它搭档的结束吧。我们有着非常的默契,一起走过最艰难的日子,但是,我们之间却缺乏继续下去的感情。
村里的人们纷纷回来了,在县城与市里的闯荡,让他们发现,野味和兽皮都是卖大钱的东西。荒废了几年的人重新拿起了猎枪,没有猎枪的人也热衷于在丛林里下陷阱、套子和兽夹,期待有不经意的欣喜。
我搬回了村里,每天早晨出去打猎,晚上很晚才回去。丛林的夜幕里,我不慎踩到了谁布在那里的兽夹。
剧烈的疼痛,让我忍不住惨烈地叫了起来,我觉得自己腿骨都被这金属的架子夹碎了,我强咬着牙关,不让自己昏迷过去。我虽然有枪,但是一旦昏迷将毫无抵抗能力,很可能成为野兽的美餐。
这时,我忽然看到了瘸狼,它显得比以前壮实了。
它从丛林里出来,绿莹莹的眼睛闪烁着,盯了我一眼,然后转身,向着村子的方向跑去。我不知道它要做什么,我担心它会叫更多的狼过来把我撕扯成碎片。我把猎枪握紧,另外一只手抓住了放在腰里的匕首。
半个小时左右,我看到了山下有火光传来。嘈杂声里,似乎有人在不断地鸣枪。很快,瘸狼笨拙地向前蹿着,嘴里还叼着一只小羊,向着我跑了过来。在它身后百米,是村子里的居民们,有人端着猎枪,正瞄准着瘸狼,吵嚷着要打死这个到村子里偷羊的家伙。
瘸狼在我身边停了下来,它把羊放下,走到我身边,站住用头拱了拱我的手。它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悯,是的,怜悯。大家发现了我,叫着我的名字,问我怎么样了。我盯着瘸狼──我的搭档,是它冒着生命危险,到村子里引人来救援我的。
它那条残疾的腿,使它随时都可能被人抓到或者打死。荒废几年,射术不精的村民又端起了枪,我高声喊着:“不!”可是,太晚了,枪响处,它的身上炸裂出了一朵凄艳的血花。它身体一僵,疑惑地看了我一眼,缓慢地倒下了。我哭着把它抱在怀里,可是,已经无法再挽救它的生命。我疯狂地咒骂着那个开枪的邻居,只见他一脸无辜地看着我。
我的腿保住了,没有留下任何的后遗症。我依旧上山狩猎。只是,我每次打到猎物,都会把内脏掏出来,摆在那个小木屋前的空地上,我的搭档就葬在那里。我会坐在那里,轻轻地闭上眼睛,风吹过的时候,我似乎觉得,它在轻轻地拱着我的手。
一
大名鼎鼎的海爷,磨盘山上的土匪海爷,那是我爷,我是他孙子。
海爷是干什么的,现在的丰阳,大概没有几个人知道,但你翻开《丰阳县志》上面写的清清楚楚:“海大标,丰阳土匪,曾随着冯二胖子横行整个商洛地区,后死在抗日之中,解放后,被追认为烈士。”
海爷的出名,首在喝酒上。
海爷出生满月时,客人盈门,海爷看着人多热闹,一对眼珠子随着客人转,骨骨碌碌的,一不高兴,脚一蹬,手一伸,“哇哇”大哭起来,那声音很刚猛,惊得一屋的客人都回过头,张大了眼,接着就咯嘎咯嘎地笑,说,这孩子,声音像张飞一样。
喝酒时,海爷他妈,也就是我太奶,抱着海爷,给客人敬酒,那小家伙在怀里闻着酒香,小嘴一张一翕的,就有客人笑说:“看这娃儿,也想喝酒了。”说着用手指蘸点酒,放在海爷的嘴唇上,谁想,一个刚满月的婴儿就香喷喷地砸起那带酒味的手指,“吱儿吱儿”响,津津有味。
一席人都啧啧称奇,说:“不得了,这娃长大了,一定是个武将,玩枪的。”
一番称赞,让我太奶的脸开成了一盘花,将海爷抱在怀里,在那胖胖的小脸上亲了又亲,一亲一个响。
谁知后来,海爷没有当将军,却当了丰阳有名的土匪,不过,这是后话,不提。
海爷好酒,但以酒出名,却是在猎了那条白狐之后。
那时,海爷家道中落,我太爷太奶也早早过世,一把天火,把海爷烧得只剩下了一个光身子,在白少良白三爷府上打工。海爷虽穷,可人穷志不短,坐如钟,立如松,行如风,在丰阳这个地面上是一条叫得响的汉子。
当时,为了防止土匪,每个财东家,都少不了几杆枪,土匪来了,守住寨子。土匪走了,拿着枪,跟着财东,摆摆排场。
枪的多少,就表示着身份高低。
白三爷当时有三十多条枪,三十多条啊,震住了丰阳一带大小土匪。丰阳土匪大大小小几十股,冯二胖子、石大锤、大北风,愣没有一个敢到白三爷一亩三分地上捣乱。怎么着?一则白三爷枪多;再则,白三爷有海爷啊。
海爷那枪法,蚊子过去,一枪都能打折一只腿。
现在,谁也弄不清海爷的枪法从那儿学来的,但是,那个枪法的准啊,据多年后见过他枪法的王大眼说:“那哪叫枪法啊?那是阎王爷的咒语!”
一次,白三爷带着自己的小老婆,丰阳有名的美女冷小玉,在花园里看花。冷小玉这女人,爱把一朵朵花拉到鼻子边嗅,一嗅,一笑,笑得天蓝水白,风轻草绿。
但就有一只不知怜香惜玉的蜂,在花上忙碌着,受了惊吓,“嗡”一声飞起,撞在那张水嫩的小脸上,一刺,蛰在冷小玉的脸上。
冷小玉一声叫,捂住嫩脸。
白三爷心痛的,马上抱住冷小玉,仔细地看着,粉白的脸上,立时起了个包,红红的,桃子一样。
那只蜂干了坏事,想逃,展翅一荡,刚绕了一圈,海爷当时就在身边,举起枪,“砰”的一声,黄蜂不见影子了。
那黄蜂,愣叫海爷一枪击毙了。
白三爷本来很喜欢海爷,也挺相信海爷的,出门回家,都让海爷跟着,提一只枪保护着。但是后来,却因为冷小玉,和海爷反目成仇了。
事情还得从白三爷进城说起,白三爷城里经营着几爿店铺,有绸缎,有瓷器,还有茶叶。没事时,过一段时间,白三爷要进城去一趟,去时,一定要带着海爷,还有冷小玉。
可那次,却没带。
白三爷说:“一天多就回来了,就不要去了。”于是,海爷和冷小玉留了下来,白三爷带着几个人,坐着马走了,一直上了大道,灰尘荡漾,向县城进发。
可白三爷并没走远,出庄转了一个大弯,绕过一个树林,就歇了下来。到天黑左右,又回来了。白三爷进门,鸡不叫狗不咬的,直奔自己的房子,打开房门,让人上前,把床上被子一掀。被子里,窝着两个赤身裸体的人,一个是海爷,一个是冷小玉,还在忙活呢。
白三爷很大度,说:“美女爱英雄,自古这样,没什么。”然后对着海爷,双目灼灼,问,“海大标,你只回答我一句话,你这样做,是真心爱冷小玉呢,还是为了给我戴绿帽子?”
海爷精赤着身子,“嗵”一声跪下:“是爱冷小玉,绝没有作践三爷的意思。”
白三爷笑了,满意地点点头说:“这样吧,你是个英雄,我愿意结交你。说实话,一个女人我舍得,但我怕传出去,别人误认为我怕你,把女人让给了你。那样的话,丰阳一带,就没我这号人了。”
海爷望着三爷,满脸惭愧,说:“请三爷示下。”
“你送一个别人都没有的聘礼,别人就不是没话可说了吗?”三爷慢条斯理地坐下,慢慢喝口茶,“咕噜”在嘴里一转,吞下,望望海爷,“把塔元山那只白狐猎来,浑身上下不要一点损伤,冷小玉就是你的婆娘了。”
这不是让海爷去捉那只白狐吗?那家伙很狡猾,用枪都打不到,能捉吗?一厅人都愣住了,冷小玉冷住了,海爷也愣住了。
“怎么?不敢?不敢就给我滚!”三爷的声音冷得像石碾子,一个一个滚下来,在大厅中回荡着,“嗡嗡”作响。
海爷嘴角冷咧地一翘,似笑非笑地说:“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白三爷什么时候失过言?”
“给我一坛酒!”海爷要求。
白三爷一挥手,一坛烧刀子拿了出来,外带一个海碗。海爷接过碗,“哐啷”一声,打得粉碎,然后一掌,拍开酒坛的泥封,嘴对着酒坛口“咕咚咕咚”几十口,坛子底朝天。然后,一下扔了坛子,往外就走。
“海大标!”冷小玉喊。
白三爷冷冷地回过头,眼光如电,射退了冷小玉。
海爷回过头,望了冷小玉一眼,一笑说:“我要回来了,以后有好日子等着过。如果回不来,你就把我忘了吧。”
说完,打开门,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
外面,雪已齐大腿根深,天空,雪团子棉朵一样,一团一团往下砸,落下地就是一个坑,漫天遍野,都是这样。滴水成冰的天气,不说去捉那只白狐,就是出去撒泡尿,也会把人冻死。
望着消失在雪帘中的海爷,白三爷呵呵地笑了。
一天,两天,到了第五天上,大家都认为,海爷这回完了,不知被埋在哪一处雪原下,大概要到明年春天,雪开化了才能发现尸体。
那天,白三爷心情很好,叫来冷小玉,陪自己在前厅喝酒,说:“海大标这小子,这会儿还不知死在哪儿,可惜了那枪法。”
话还没说完,门“砰”地撞开了,一个冰雕的人走了进来,浑身一抖,冰渣子“咔啦咔啦”往下直落,一看眉眼,是海爷。
海爷把肩上的白狐往地下一放,还是活的,四蹄缠着,对白三爷说:“聘礼我已送来,人,我带走了。”说着,一把拉过冷小玉,向外走去。
有庄丁来拦,海爷掏出枪,笑笑:“我的枪瘾犯了,你们谁来?”一屋人,包括白三爷在内,痴愣愣的,钉在那儿,一动不动。
二
白三爷是什么人?丰阳城里城外响当当的人物,说出的话,放出去的马儿一样,有斤有两,岂有收回的道理?
海爷走了,带着冷小玉没影了。白三爷坐在太师椅子,呼呼地只喘气,过了一会儿,气足了,神闲了,把一伙庄丁叫了进来,吹胡子瞪眼地问:“谁叫你们刚才拦海大标的?”
大家嗫嚅道:“我们准备给三爷拦下冷小玉。”
“放屁!”白三爷大怒,拍着桌子,桌上茶杯直跳,“你们把我白三爷当成什么人了,我是说话不算话的人吗?”骂完,挥挥手,一伙庄丁个个如霜打的茄子,退了下去。
白三爷又喊来账房先生,吩咐:“给准备三百块袁大头,用那匹白玉梅花马驮了,给海大标送去,连马带银元就当给冷小玉的嫁妆。”
账房先生一愣,抬起头,望着东家,惶惑地问:“三爷,那马磨盘山的冯二胖子看上了,几次来信要,你要送给海大标,不是得罪了冯二胖子吗?”白三爷“哼”一声,眯了眼睛,吸一口水烟,两股烟从鼻孔窜出来。然后,带着一种沉闷的鼻音,“我还不知道其中的厉害?按我说的办,沿途鞭炮锣鼓一起响,给我放热闹些。”
账房先生眨巴眨巴眼睛,仍摸头不知脑,摇着头下去了。
第二天,白三爷庄上热闹起来,白三爷的坐骑白玉梅花牵了出来,这是白三爷花了大价钱买来的,纯蒙古种,雪白的身子,上面撒着梅花小点,茶盏大的蹄子,竹尖耳朵竖起,“咴咴”一叫,马圈里所有的马都噤了声。
白玉梅花见了三爷,“咴咴”长鸣,靠过来,温顺地用头挨着白三爷。白三爷用手拍拍马头,说:“伙计,去吧!宝马随英雄。”说时,眼圈发红。
旁边有庄丁不满,气愤愤地说:“三爷,以你的气势,凭什么巴结那样一个小子?”白三爷瞪了庄丁一眼,又叹气,拍拍他的肩膀,“兄弟,人要讲江湖义气,说出的话就如板上的钉,怎能更改?”一切准备就绪,白三爷一挥手,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一匹马驮着礼物,随着一群人,向着海大标的村子热闹地前进。
一路上,人们纷纷看热闹,谁不夸一声白三爷是个仁义的主。
礼物送到海家,海爷和冷小玉都红了眼圈,迎出来,迎进客人,摆上酒席,请客人喝酒,可这些庄丁都不喝,放下东西,按白三爷吩咐的,一个个都忙忙离开了。
冷小玉对着远离的人影,“咚”地一声跪下,一个又一个头,叩在雪地里。
海爷,也从心里称赞白三爷,是一条汉子。
当晚,海爷的庄子就被围了,海爷听到外面有动静,暗暗拉开箍在脖子上的冷小玉那双嫩白的胳膊,偷偷溜下床,突然看见外面一颗人头一晃,举起匣子炮“砰”的一声,一顶帽子飞了老远。
墙角,突然飞出几个人影,扑到海爷身上,抓胳膊绑腿,将海爷捆成了一个大粽子。这一下,海爷纵是枪法如神,也只有干瞪眼了。
接着,里面一声叫喊,是冷小玉的声音。
“不要难为她,有什么冲我来!”海爷喊,双手使劲挣,胳膊上的棕绳“咯咯”直响。
这时,一个小胡子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说:“放心兄弟,我们当家的有话,请你们两口子上磨盘山走走,绝不会伤害你们的。”
说着,向里一声喊,里面,几个人架出冷小玉,穿得整整齐齐的。海爷见了,一颗心才放回腔子。
当夜,海爷和冷小玉随着小胡子一行上了磨盘山,当然,走时小胡子没忘了拉上白玉梅花。
土匪海爷(2)
三
磨盘山,是丰阳最高的山,山高得碰着了天,树粗的有一抱那么壮,是一个土匪出没的好地方。
这儿,是丰阳最大的土匪冯二胖子的老巢。
冯二胖子这家伙,杀猪出身,一把杀猪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干这个行业十八年。忽一日,为了“花月楼”的小风仙,一刀捅了一个嫖客,自知难逃性命,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上了磨盘山,日久天长,竟也混出了气势,杀猪刀换成枪,手下也有二百多人,几十条枪,自称司令,耀武扬威起来。
这家伙当了司令,发下三桩心愿:第一,要小风仙为司令夫人;第二,弄到白玉梅花当坐骑,抖抖威风;三嘛,听说海爷枪法好,“让那狗日的上山来,加入我们兄弟伙。”别看冯二胖子人粗鲁,也知道爱惜人才。
娶小风仙做妻子简单,派小胡子带了一包银子下山,到了花月楼,送给老鸨,月亮地里打兔子——明开,说:“小风仙放也得放,不放也得放,不然,银子得不上,一把火烧了‘花月楼’。”一句话,说得老鸨肥肉直抖,忙忙地用一辆轿子,打发小风仙上了磨盘山。
后两样却不是一句话能解决的,白三爷那狗日的三十多条枪可不是吃素的,为着这事,弄得冯二胖子吃喝无味,险些瘦掉了一身胖肉。
机会说来就来,白三爷送礼,一路锣鼓鞭炮也招来了冯二胖子的密探。冯二胖子听了兄弟们的报告,双眼乐得眯在了一块儿,摸着光光的胖脑袋,笑道:“吆喝,该着本司令发了。”连夜派小胡子带弟兄们下山。
上了磨盘山大寨,小胡子进去汇报:“大当家的,值得,那马,那人,都值得。瞧,一枪,就在这个帽子正中穿了个洞,幸亏我是用树枝挑着,不然,看不见大当家的了。”
冯二胖子一哼,说:“你以为那枪法是虚传的吗?算你小子不笨。”说完,伸了个懒腰,让把马拉到马圈里,喂养好。一切都结束后,张着个胖嘴长长地打个哈欠,一抬手,小胡子屁颠屁颠地跑出去,不一会儿,海爷和冷小玉被推推搡搡,拉了进来。
“跪下!”所有的喽罗一声喊,冷小玉没有跪,却一下瘫坐在了地上,再也站不起来,接着“嘤”地哭开了
海爷直直地站着,不动。
“跪下!”大厅里又是一声喊。
海爷望望冯二胖子,嘴角噙着冷冷的笑,瞥了冯二胖子一眼。
“来呀,把那个娘们的衣服扒了,让兄弟们尝尝腥。”冯二胖子冷哼一声,两只三角眼眯起,如两点香火头,闪闪发亮。
几个喽罗一声吼,眼睛放光,向冷小玉扑去。
“住手!”海爷喊,声音变得嘶哑。
可没有一个停手,一双双手扒拉着冷小玉的衣服,扯着裤带。冷小玉雪白的胸脯露了出来,挣扎着,嘶叫着,发出母狼一样的惨叫声。
“住手啊!我求你们住手啊!”海爷“咚”地跪下,叩着头,一下一个血印。
冯二胖子一摆手,那几个喽罗忙放了手,还恋恋不舍地回头望着。
冯二胖子望了一眼海爷,冷冷一哼,说:“海大标,你只要忠忠诚诚地跟着我冯二胖子,吃香的喝辣的,由着你。如果脑后有反骨,哼,跑得了你,可跑不了那个一掐一出水的娘们儿,听着了吗?”
“听着了!”海爷轻声回答,一颗心,也慢慢落回了腔子。
海爷从此成了冯二胖子的手下,被人称为海爷。
四
大概在日本人打到丰城的第二年,白三爷和冯二胖子发生了一次火拼。
那时,丰城一带,乱成一锅粥,丰城左近大小土匪一时都六神无主:投降日军吧,当然不愿意。和日军干,又打不赢。大家想起了冯二胖子,人多势众,靠得大树好乘凉,纷纷投靠了磨盘山。
冯二胖子见了这种情形,高兴地一搂胳膊,道:“娘的,怕啥?日本人还不是一枪一个窟窿,看我的。”就扯了一杆旗,大书:抗日救国军。堂而皇之地自任司令。
海爷,也随着升为副官。
一天,冯二胖子派海爷下山,去寻白三爷:“拿着我的信,去看看,过去的事,一笔勾销了。打东洋鬼子,是中国人,都有份。”
海爷不想去,可冯胖子说,军令如山倒:“兄弟,成功了,你也算立了一功。”而且,为了赶速度,冯二胖子特意把白玉梅花送给海爷骑。
海爷舍不得冷小玉,怕这一去,再也不会回来了,对冷小玉千叮嘱万叮嘱:“如果我去了,不能回来了,你千万要为我守寡。”一直望着冷小玉流了泪,点了头,说了狠话:“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才放心地在冷小玉身上捏了两把,恋恋不舍地下了山。
谁知,白三爷并没有难为海爷,白三爷拍着海爷的肩膀,笑声如红铜一样,道:“我知道你们会找我的,瞪着眼睛瞅,可让我等来了。”
海爷瞪圆了眼睛:“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联络打小日本的事啊,冯司令还会忘了我?”白三爷很得意,哈哈大笑,一边让坐,一边让人端茶。
海爷心中,过去的一些不快烟消云散,也随之大笑起来。
谈到归顺的事,更是顺利得出乎意料,白三爷谈到小日本,胡须竖起,双目圆睁,一拍桌子:“小鬼子,太欺负人了,冯司令就是不找我,我也要联系他。”而且,即刻让海爷回山报信,请冯司令三日后下山,收编自己的庄丁。
海爷非常满意,一揖而别,跨马而去。
可收编的过程,却充满了危险,
那天,临出发前,冯二胖子调兵遣将,固守山寨,然后才带着海爷他们一大队人马出发。海爷说:“司令,收编白三爷,不必带这么多人吧?”
冯二胖子“哩嘿”一乐,说:“兄弟,有些事,还是小心为好啊。”
海爷望望冯二胖子,很不解。
冯二胖子带着海爷他们,并没有径直去白三爷府上,而是去了丰阳城到白府的必经之路,在石梁坡埋伏下来。冯二胖子命令大家,不许出声,就是要撒尿,也得忍着,“娘的,过一会儿,有小日本的军队经过,给我往死里打,不要手软。”冯二胖子擦着满脸油汗,狠狠地说。
兄弟们不信,日本人没事,轻易出来到这儿来干嘛,喝西北风啊?
“老子给他设好了一个钓饵,他狗日的还不来贪吃?”冯二胖子说,胖脸上挤出一片阳光。
果然让冯二胖子料中了,不久,一辆汽车过来了,车上满载着日本兵。
冯二胖子大手一挥,海爷“当”一枪,驾驶室里那个开车的小鬼子头一歪倒了下去,汽车摇摇晃晃,向路边奔去。驾室室旁边坐着的一个小鬼子见了,忙急着去把方向盘,海爷又是“当”的一枪,那人头一歪,倒了下去。
车冲下了路,一车小鬼子炸了窝。
喜得冯二胖子直拍海爷肩,说:“兄弟,好样的,大哥没看错你,看那个举东洋刀的,干掉他。”
海爷一噘嘴,枪一点,那个举指挥刀的家伙一头栽下,来了个狗啃泥,再也不动了。
一时,枪声如炒豆。
当一切结束,打扫好战场时,冯胖子吼道:“兄弟们,知道日本人准备去哪儿吗?”
兄弟们都摇头,不知道。
“去白三爷府上,捉我们的。”冯胖子把胸脯拍得山响,非常愤怒。
“可,日本人怎么知道啊?”海爷问,睁大眼睛。
“问得好,兄弟!日本人怎么知道啊?走,去问白三爷。那个老狗,一定是他投靠了日本人。”冯二胖子说,挥动着手里的枪。
海爷一听,炸了。
兄弟们一听,也炸了,
大家摩拳擦掌,跟在冯二胖子后面,还没到达白三爷府上,远远就看见一队人马,惶惶急急,从白三爷府上奔出,绕小道向丰城奔去。
“想跑,没门。”海爷要过一杆长枪,瞄准着那个领头的人。
那,正是白三爷。
“兄弟,算了,不要打,以后活捉他,让我活剥了他的皮,才解恨。”冯二胖子伸过大手,一把抓住了海爷的枪。为了解恨,让一把火烧了白三爷的家。并且贴出布告,捉住白三爷,给两千块大洋。
海爷觉得,冯二胖子真是多事,一枪,什么都解决了,多好。
土匪海爷(3)
五
白三爷最终死在了海爷的怀里。
白三爷大口大口地吐着血,血已经把他的衣服染红了很大一块:“海大标,你狗日的不是人,我把你当兄弟,你却占了我的女人。”
海爷不说话,紧紧的拉着白三爷的手,搂着白三爷。眼眶里,眼泪滚豆一般往下落。
“你不要让冷小玉当寡妇,你要让她幸福。”白三爷仍在说,血仍在一口一口地喷,把海爷都喷成了红色,“让她远离日本人,让她不要为你担惊受怕。”
海爷点头,海爷已经泣不成声了。
“让小玉远离枪炮吧!她见不得这些,连杀鸡都怕。”白三爷说,脸上仍带着一丝笑,慢慢合上了眼。
海爷嚎啕大哭起来,像死了爹娘一样难受。冯二胖子也落了泪,在白三爷尸体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
白三爷是死在日本人的枪口下,死在丰阳城攻击战结束的时候。
打丰阳城,是冯二胖子梦中都忘不了的事,他说:“当司令如果不住在丰阳城里,还像什么鸟司令。”为了像司令,冯胖子决定打丰阳城。而且,叫来海爷,特地嘱咐:“打丰阳城,兄弟,你的枪谁都可打,千万不要打白三爷。”
“什么?那个狗汉奸为什么不能打?”海爷脖子上的筋鼓多高,愤愤地问。
“你忘了,我说过,要活剥了他的皮。”冯胖子一挥手说,一脸狡猾地笑。
丰阳城,城高墙厚,前临漫川河,背靠苍龙山,易守难攻。这样个地方,不是说攻就攻得下来的,很多兄弟都暗暗担忧,怕这一次得跟着冯二胖子横尸丰阳城下。
“别怕,兄弟们,攻下丰阳城,我请大家喝酒吃肉。”冯二胖子说,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一张胖脸,笑得横肉直抖。
大家暗骂冯二胖子,想进城都想疯了,不顾惜兄弟们的命了。
可结果,攻打丰阳城,却有惊无险。
半夜里,抗日救国军出发,天蒙蒙亮,就到了城下。冯二胖子让部队围住城,却并不偷袭,只是枪声齐鸣。
日本人听到,纷纷往城头上跑,可是枪炮还没摆好,身后,飞来了子弹,雨点一样密密麻麻,是白三爷的手下,刚刚改编不久的皇协军独立团。
日军丰阳守备队队长藤田大佐刚举起指挥刀,就倒下了。他旁边,就站着白三爷,手枪枪管冒着烟。
海爷那时正精神抖搂,特意拿了一杆长枪,准备露一手,城门开了,白三爷手下的几个兄弟把手直招,喊快进来快进来。冯二胖子骑着马,带着下属们,一拥而入。
这是一次里应外合的攻坚战。
再坚固的堡垒,也怕遭到内部的攻击。
白三爷,是埋在丰阳城日军中一颗炸弹。
过去的一切,都是白三爷和冯二胖子演给日本人看的,为的就是让日本人相信白三爷。只要白三爷一旦进了丰阳城,丰阳城,也就算攻下了。
狗日的冯二胖子,难怪整天看《三国演义》呢,真成了诸葛亮。海爷边射击边想,就在这时,他看到了白三爷。
白三爷戴着皇协军大盖帽,手上提着盒子枪,看到他和冯二胖子,就笑了,向这边跑来。身后,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一声枪响,非常清脆。是一个日本伤兵,打的黑枪。
“狗日的。”海爷恶毒地咒骂一声,一枪,那黑枪再也不响了。
但同时,他发现白三爷踉跄了一下,倒了下去。
“三爷!”他跑过去抱起白三爷,子弹从白三爷的背部穿入,前胸透出,拳头大一个血洞。对白三爷,过去,他的心里一直都充满了仇恨。在冯二胖子偷袭他之后,他就明白了白三爷送他礼,还有马,并且一路上吹吹打打那么热闹的原因,是给冯二胖子报信呢。他是想借冯二胖子的手,害死自己。
再后来,白三爷投靠日本人时,他在对白三爷的愤恨中,已经掺杂了鄙视。如果不是冯二胖子提前吩咐,他的子弹早已钻进了白三爷的头颅。然而,现在,抱着白三爷,他的心里只有佩服,只有愧疚,和悲伤。
三爷死了,可眼睛没闭,大大地睁着,望着他。
“三爷,我一定对她好,你闭眼吧。”海爷说。
三爷不闭眼,仍大大地睁着。
“三爷,我不让她受一点委屈,你就闭眼吧。”海爷把三爷眼睛往一处合,可一放手,仍睁着。
海爷想了想,说:“三爷,我把她带走,安生地过日子,你放心吧。”海爷说完,看三爷时,三爷的眼闭得严严实实的。
六
海爷从此有了心事,有了挥之不去的烦恼,像磨盘山上的雾,怎么挥也挥不去。
海爷想,三爷是一条多好的汉子啊,可说没就没了,就像风中的灯一样。
海爷想,说不定自己哪一天也会那样,说没了就没了,留下冷小玉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该多■惶啊。再说了,冷小玉那样一个嫩生生的人啊,在兵荒马乱里,怎么生活啊?最后,不是进窑子,就是改嫁。还有,还有自己未出生的娃娃呢,还没见过爹啊。
海爷的脑海中,那情景就像在眼前,真真实实的一样。海爷闭了眼,可闭了眼,那情形就更加明显了,海爷甚至能听到冷小玉的哭喊声,还有孩子的喊爹声。海爷一惊,巴掌在脸上一扇,醒了,可是额头的冷汗,却一粒一粒滚了下来,
吸过三根烟,海爷扔了烟蒂,骂了一声:“狗日的!”也不知骂谁,进了屋。
海爷定下了心,走,带着冷小玉远走高飞,逃到乡下去,置几亩田,过几年平安日子。可是,置地要钱啊,海爷没钱,但冯二胖子有钱,海爷打起了冯二胖子的主意。
冯二胖子攻下丰阳城后,自己搬进了县衙门,将县长的二层小楼改造为司令部,自己堂而皇之,开府治事。
原来的县长小别墅,被冯二胖子改造后,成了冯公馆。海爷和小胡子也接受了新的任务,一人一班人马,不干别的,轮流坐庄,守在冯公馆的楼下,架着机枪,吃喝拉撒,枪不离人。
“兄弟,这不只是我冯胖子的身家性命,也是整个丰阳人的身家性命。”冯二胖子带着他们两个人,上了楼,齐齐看了一遍,然后笑着拍着两个人的肩膀,嘱咐道。
原来,这座小楼上,有一个密室,密室里有一个铁柜。柜子里面,有珠宝,还有一张丰阳城防图。柜子上安有机关,一动柜门,铃声大作,楼下的人就冲了上来,几挺机枪就会同时开火。
“好好防守。娘的,甭说人,蚊子也休想上来。”冯二胖子安排好,蛮有信心地走了。
海爷和小胡子听了,都微微地笑了。
一个雷雨交加的夜里,海爷上了楼。海爷如影子一样,无声无息地进了密室,三下五除二,铃不响人不惊的就打开了铁柜,大把的珠宝也就进了海爷的腰包。装得差不多了,海爷轻轻推上柜门,锁好。刚准备撤时,“吱”的一声,身后的门蚊子似的一哼,开了。海爷一惊,忙一闪身,藏在了柜子旁边。
两个人影随着声音飘了进来,脚不带声,轻车熟路地摸到柜前,同样熟练地打开柜门,像海爷一样,用手摸起来。海爷躲在柜子后面,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心里暗暗纳闷,今天怎么了,做贼的赶场?然后又暗暗好笑,这个冯二胖子,弄的这个柜门,豆腐渣一样,屁用。
其中一个黑影摸了一会儿,拿出一卷纸,轻声惊喜道:“找到了!”另一个一听,忙拧亮一个小小的手电筒,接过去看了一会儿,连连悄声道:“好的好的,你的很好,打败了冯二胖子,皇协军五旅旅长非你莫属。”
荧荧的灯光下,一个是一个仁丹胡,另一个则是小胡子。这一刻,海爷的心如掉进了冷水盆,透凉。他知道小胡子他们偷盗的是什么,也知道给谁偷的。他想喊,可嗓子眼里如长了草,喊不出声音来。海爷的身上,汗珠子“唰”地冒出来,吧嗒吧嗒往下直落。
那两个人收拾好东西,关上铁柜门,刚准备转身离开,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上。警报铃声,也在这个时候急促地响了起来,在暗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楼下人冲上来,枪声爆豆一般,密匝匝响起。枪声结束,当冯二胖子带着人冲进密室时,只见地上倒着三个人,都已经被打成了蜂窝,死了。就是死了,海爷的手,还仍然摁在警铃上。室内,警铃如雨。
“日头落,狼下坡。彻肚(方言:光屁股之意)孩子等等我,逮住大人当馍蒸,逮住小孩当汤渴!”小时候,每逢夕阳下山,夜幕低垂时分,在田野里割草或捡麦穗的小朋友们中,只要是谁这么一喊,便立刻唤起我们对狼的巨大恐惧,没有不迈开两条小腿拼命往家里跑的,跑得慢的会吓得哇哇大哭。
现在想起来这支儿歌是多么有文学性,多么有震撼力:前两句是时空描写后三句是狼的话。狼说,光着屁股的小孩子呀,你等等我吧,我饿呀,我要逮住你当汤喝呢!孩子们谁敢等狼呢?哪有不拼命往家里跑的呢?!小时候对狼的恐惧却不仅仅是因为这支儿歌。那时候狼确实很多,不仅山地有,大平原也有。而且也确实发生过不少狼吃人的事。
狼这种动物,适应性极强,耐热又不畏严寒,其栖息范围十分广泛,山地、林区、草原、荒漠都有狼群生存。这种动物嗅觉灵敏,听力极好,奔跑速度极快,有耐力,能一口气狂奔二十公里。而且性极残忍又坚忍冷静、机警聪明,对人畜危害很大。
我的舅舅叫杨裕民,自幼习武,强壮有力,擅长单刀和棍法。当村民受到野狼的侵扰时,村上的五、六个青年,在村长的号召下,组织了一个打狼队,公推舅舅当队长。舅舅也热心公益,很高兴地当起了打狼队长,担起了保村护民的重任。
农闲的时候,舅舅领着打狼队在村子的打麦场上操练。每人一条五尺长的齐眉棍,在舅舅的带领下练习棍法。七条好汉七条棍,棍声呼啸,开合旋转,挑刺劈撩,变幻无穷,跳跃腾挪,身段矫健,喊声如雷,气势勇猛。有时,舅舅还会在众人面前使一套单刀破阵法,赢得围观村民齐声喝彩。
在我的眼中,舅舅是一个了不起的大英雄。
人都是这样,愈是害怕什么就愈爱打听什么。就像爱听鬼故事一样,越怕还越要听,越听又越害怕。那时,一有空我就老缠着舅舅讲关于狼的故事。
有一次舅舅给我说了他遇见的一件真实的事情。
舅舅说,有的老狼会装小孩哭,以引诱人。有一天他在后山刨土豆,天晚了,在回家的路上听到小树丛后面有小孩的哭声。走过去一看,地上趴着一只大灰狼,粗粗的尾巴特别长,舅舅用手比划着。那灰狼见他手里提着掘头,感到不是对手就跑掉了。
我紧紧地偎在舅舅怀里说,狼怎么会学小孩哭呢?
舅舅说,它是引诱人的。幸亏是我,手上又拿着掘头,要是个女的听到小孩哭,去到它跟前,那就危险了,狼不用费力就可以吃人了。你以后在野地里听到树丛里有小孩哭,可不要去找呀!说不定那是狼在学小孩哭呢!
我说,那是的。
舅舅又说,有些老狼不仅会学小孩哭,还会装入呢!我惊奇地啊了一声。舅舅接着说,这事也是我听咱村你一个舅爷说的。有一年冬天夜里,他在地里看麦,睡在地头麦杆子上,身上盖了件破棉袄。月光下,就看到一只狼,头上顶着一块破布,身上披着一件破袍子,两条后腿直立着,正学人走路呢!开始你舅爷还以为是有人偷麦呢,再细一看那东西不像人形而且身后面还拖着一条大尾巴,才知道是一只狼,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了。
它从哪里弄的破布和衣裳?我听着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它也可能是吃过人,吃了人后把那人的衣裳片子顶在头上,把破衣裳披在身上。也有些狼喜欢在坟地掏窝,把死人的衣裳弄来披在身上。
“咦,太可怕了!”我催舅舅再往下说。
舅舅接着说,你舅爷活着时还说过一件事。说有一年他在麦地里种了些碗豆,碗豆结角时,有一只猴子跑到地里摘碗豆角吃。那只猴子可能是四川耍猴训练的猴子,不小心给跑了的。那只猴子还戴着一个小花帽,身上穿着一件小红衣。那只小猴子吃豆角时,有一只大灰狼以为小猴子是个小孩,就捏手捏脚地爬过去。那小猴子已经发现了狼,没有当回事,依旧摘着豆角吃着,眼睛也不往大灰狼方向看。那大灰狼看着以为小孩子没有觉察到它,腾地一下就扑了过去。就在大灰狼扑过来时,那小猴子向上一跳,正好骑在大灰狼身上,那小猴子吱吱地叫着用两只前爪抓那狼的脸,狼疼的嗷嗷叫着跑了。
“哈,哈!”我听了后心里可高兴了,大灰狼是坏蛋,这小猴子给我出了气。
“那要是碰到狼时怎么办呢?”我问舅舅。
“小孩子不要乱跑,跟好大人,一般就没事。”
“那要是大人遇到狼呢?”
“大人吗,有一种说法,大人在野地里走路,如果有人拍你的肩膀,千万不要往回扭头。狼吃大人,都是装作熟人,从后面拍你的肩膀,你一扭头,狼就咬住你的脖子,你就没救了!”舅舅抽出一支烟点上火抽了一口,继续说,“遇到狼,千万不能跑,你跑不过狼,你千万不要露出一点害怕的样子,你露出害怕的样子,狼就会感觉到,就会壮胆向你进攻。狼怕火,你可以把衣裳脱下来点着火向它扑去,它就有可能跑掉。”
舅舅说的高兴,继续说:“狼群也像人一样,分等级呢。有一种狼王,也就是一群狼的头。其他的狼都服从它,都怕它。其他的狼一见狼王,就趴在地上,竖着的耳朵就答拉下来,尾巴也垂下来,这表示服从狼王的意思。有吃的东西,只要狼王一去吃,其他狼都得停住,不敢和狼王争食。狼王吃饱了它们才敢去吃。这种狼王胆大心细,能指挥狼群。群狼围猎时,狼王指挥着群狼,有的从正面进攻,有的绕到后面进攻。人要是碰到狼王那就很倒霉了!” “要是碰到狼王狼群,那就得死了?”我气馁地问。
“要是手中有枪,那也不怕,人的火枪多厉害呀!可惜咱没有枪。但是,咱有刀有棍,也可以跟狼打呀!狼是铜头铁尾豆腐腰,要想法打它的腰!”
舅舅正讲得起劲,他的一个徒弟慌慌张张地跑来:“不好了!稳当大哥家的羊圈可能混进去了一只狼,羊圈炸棚了!”
“狼怎么会进到羊圈里呢?那羊圈的围墙够高的呀,狼跳不进去吧?”舅舅一边拿起棍子一边问。
“可能是放羊的时候就混到羊群中了,羊进圈时随着羊群就进到羊圈里了。”舅舅的徒弟喘着粗气说。 “我这就去,你快通知打狼队的人带上兵器火把,赶快去稳当大哥家的羊圈!”
羊圈里,群羊骚动不安,羊子咩咩地叫着,一会儿全向东聚成一堆,一会儿向西聚成一堆。舅舅让打狼队的人点起火把,把羊圈围住。
但是,狼在羊群里躲着,无法下手。舅舅琢磨了一下,叫大家把住羊圈门口,把羊一只一只放出来。这方法挺管用,羊一只一只出了羊圈,里面的羊越来越少了,一条大公狼的身影就露出来了。那只狼想往外闯,看到出口几条恶汉把守,几次闯关都被打了回去。等羊子全出了羊圈,里面就剩下了那只狼时,那只狼想跳墙逃命,无奈墙高,跳了几次都摔了下来。等那只狼体力消耗得差不多时,舅舅带着众人进了羊圈。人一步步逼近,狼一步步退缩,在退到墙根时,那狼见无处可退,便龇牙裂嘴对着众人咆哮,继而又对着天上的月亮呜呜嚎叫起来。那样子大概像日本鬼子老松井被包围时作困兽犹斗的样子。舅舅说,狼对着月亮叫这是招集同伴来救它的。于是众人一齐上前,一阵乱棍猛击,就把它打死了,一看是一条大公狼。
舅舅虽然打死了恶狼,也担心野狼报复,告诫村民提高警惕。
可是,没出一月,村上还是出了一件大事。
收麦时节的一天晚上,稳当的女人抱着个吃奶的孩子坐在门口的石墩上乘凉,慢慢地就睡着了。似睡非睡之际,觉得是丈夫稳当戴着个草帽来到了跟前,就把孩子递了过去,嘴里咕噜着:“给孩子。”一松手时,又闻到一股野腥气,忙一睁眼,哪里是孩子他爹?只见一只苍狼刁看孩子跑了。稳当他女人当际哭叫起来,一村人都起来追狼了。哪里还有什么踪影?几天后,稳当在后山一片乱石堆上,找到了孩子的烂衣裳。
“这些赖东西,糟塌个畜牲也就罢了,还糟塌起人来了!吃过人的狼是犯了天条的,该灭了狗日的!”舅舅义愤填膺,怒火中烧,决心灭了后山的野狼。
麦收之后,舅舅就组织打狼队主动出击了。在后山搜了很久,看见不少狼粪和野狼活动的踪迹,可是没见到一只狼。
舅舅又想出了一个主意,狼是活的,见人来就躲了,所以不好找,今后不用把主攻目标放在找狼上,从明天起要找狼窝,掏狼崽。结果,没有几天就在一片乱葬岗子上找到了一个狼窝。挖开一看,里面有三只小狼崽,刚睁开眼睛不久,见了人不知道害怕,还拱着嘴要吃的呢。
舅舅和打狼队的勇士们就用箩筐把小狼崽带回了村子。村上有些老人怕因此遭到狼更凶狠的报复,主张把狼崽放了。舅舅却和打狼队的勇士们策划了一个围点打援、诱敌上勾的计策。
舅舅把三只小狼崽带到了村边的烟炕屋,然后让村上的木匠把烟炕屋的门加固了,在门板离地三尺的地方挖了一个三寸见方的洞。一切准备好之后,舅舅把打狼队的勇士安置在离烟炕屋不远的屋子里,再三叮嘱,听到狼叫不要出来,听到敲锣都点上火把到烟炕屋来。
当天晚上,舅舅挑了一个胆子最壮的青年同他来到烟炕屋,把门紧紧顶住。夜深入静之后,舅舅把那三只小狼崽打得吱哇乱叫。不多久,果然引来了一条狼。那狼听到小狼崽的叫声,想进烟炕屋,急的用爪子抓,用牙啃,用身子撞,可就是进不去。舅舅见野狼越急,就在门里越打得那小狼哇哇乱叫。门外那畜牲听着小狼崽叫,情急之下就将爪子从木匠挖好的三寸见方的洞口伸进去乱抓摸。这时,舅舅就抓住了野狼伸进洞口的一条前腿,用劲一拉就把狼的一条腿拉住了。那狼拼命想把腿抽回去,可是舅舅哪里肯呢!舅舅示意呜锣,一阵锣响,打狼队的人员都点着火把跑了过来,见一只大灰狼一条腿被门内人死死拉住,身不由己地趴在门板上嗷嗷惨叫。
那大灰狼想咬断自己的腿逃命,无奈那条腿都被拉进门内。它在腿根上拚命撕咬自己,却不能咬断。它回头看了一眼包围着它的棍棒和火把,那大灰狼彻底绝望了,它用自己的头拼命向门板撞去,一时血花四溅,它仍不肯停止,直到把头骨撞碎而死。
舅舅说大灰狼护崽死的壮烈,不忍心剥皮食肉,就在山坡上挖了个深坑把它埋掉了。那三只小狼崽也被舅舅辗转送到了动物园饲养起来。
前几年表弟送舅舅来唐山就医,舅舅已经81岁了,身板倒仍硬朗。
我们又说起狼的事。舅舅说,现在人越来越多,荒地有狼的踪迹了。即便有个把狼,只要它不伤人,我们也不能再打了,再打,就灭绝了。
舅舅不懂什么生态平衡、生物链这样的大学问,但他说的不能再打了的意见是很对的。地球很广阔,人有生存的权利,狼也有生存的权利,其他生物也有生存的权利,世界需要平衡和谐才能持续发展。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在神农架南边,有一个叫做豹子岭的小村子,村中有户姓曲的农民,一家五口人,种田打猎,虽然日子清苦,但也幸福。唯一的遗憾是只有两个女儿,没有男丁传宗接代。不过媳妇又怀上了,一家人全盼望这一胎是个男丁。
临盆那天,全家人在堂屋中焦急的等待。就在史阿婆和儿子曲成焦急不安时,突然听到一阵“呱呱”的啼哭声。不一会儿,房门打开,传来催生婆笑容可掬的道喜声:“恭喜阿婆,曲家又添了个小千金……”
听说儿媳生的又是个孙女,史阿婆仿佛当头挨了一棒,曲成更是顿足长叹、怨天尤人。母子俩转身离开了房门口,再也没人去管邱水桃的死活。
这是超生,按政策是要罚款的,史阿婆心里比谁都清楚。要是生个仔儿,就是倾家荡产也值得,可偏偏生下来的又是个孙女……为这事,史阿婆足足思索了一整夜,终于做出最后的决定。不料曲成听了顿时双眼发直、浑身打颤,原来她是要曲成把孩子扔进山里!
婆婆和丈夫的心思邱水桃心里还能不明白?她谁也不怨,就怨自己这不争气的肚皮。然而不管是男是女,都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做娘的怎能不心疼?她不由将女儿紧紧地抱在怀里,暗自落泪。
不知不觉已是第二天的早晨了。此刻,婆婆早守候在一旁显得格外的殷勤,丈夫却呆若木鸡。邱水桃从他们反常的举动中已领悟到几分不祥,下意识地摸了摸被窝,里面是空的。她忙问道:“孩子呢?阿成,你把孩子弄到哪去了?还我的孩子、还我的孩子……”
这时,刚好曲成一个同房头的哥哥曲磉礅听说他们家又添人丁,特来探望。当他得知曲成将刚生下来的孩子扔进了大山,怒不可遏,提起曲成当胸就是一拳,冲他吼道:“你是人不是人?糊涂啊!快,找娃子去!”
转眼村里聚集了二十来号人。当他们赶到曲成扔孩子的地方时,哪还有孩子的影子?这一带人迹罕至,经常有野兽出没,孩子肯定是凶多吉少!
正当人们焦急不安时,突然前面的树林里一阵“哗哗”乱响,大伙不由奔了过去。抬头一看,只见林子上面栖息着一大群长臂猿猴。它们居高临下,对众人的到来竟无动于衷。树下的草丛中,几条狼影在隐隐攒动。见过来许多人,它们赶紧钻进草丛深处。望着那一条条行动诡秘的野狼,人们心中更觉惴惴不安。
突然,一个小伙子发现一只猿猴怀里抱着个花布包袱。当大伙确认那就是他们要找的孩子时,欣喜若狂。原来,曲成将孩子扔到山沟时,几条饿狼就在附近。刚好有只刚刚失去幼崽的母猿蹲在树上。不等狼群靠近,它已捷足先登,将女婴抱在怀里,重新跃上大树。狼群扑了个空,只能对着大树干瞪眼。
为救出孩子,几个小伙子赶紧爬上大树。可是,猿猴比人灵活,不等人们靠近,它早跳到另一棵树上了。一个小伙子举起鸟铳朝空中放了一铳。听得一声巨响,猿猴顿时吓破了胆,纷纷跳下大树,惊惶失措地朝一处山坡逃去。
前面是一片开阔的山地,荆棘丛生、野藤纵横,猿猴们在地面远远比不上在树上灵活。大伙跟在猿猴后面追了半里多路,一道深谷出现在面前。猿群被挡在谷边,不得不朝深谷两侧夺路而逃。为防止母猿逃去,大伙忙呈扇形铺开,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包围圈。猿群见两头的路被堵死,不得不豁出性命,纷纷朝对面的山腰跳了过去。它们有的跃到对面,抓住从谷顶垂下的长藤。有的没能跳过去,便掉进深深的谷底。母猿怀里抱着婴儿,行动更加不便。它跃跃欲试,始终不敢跳。它犹豫了一阵,当感到后面的威胁正步步逼近时,突然转过身来张牙舞爪发出一声声威慑性的吼叫。听见它的叫声,对面山腰的猿猴也一起尖叫助威。母猿见自己的怒吼并没能阻止人们的进逼,忙转过身去,四肢在地上按了按,竟铤而走险,抱着婴儿朝对面死命地跳了过去。受怀中婴儿的影响,它未能跃过深谷,而是顺着绝壁跌落下去。
这是一座两山相交的峡谷,下面深不见底,摔下去一定粉身碎骨!大伙的心一下悬到嗓子眼里。正当人们焦急不安时,母猿大难不死,竟然抓住从山顶垂下的长藤……直到母猿重新攀上山腰脱离险境,人们才渐渐地松了口气。旁边不远处有片竹林,大伙忙砍倒几根竹子横在山谷两边,好歹过了深谷。此刻,惊魂未定的母猿正跟在别的猿猴后面,朝向山顶攀去。过了这座山包,就是闻名世界的神农架原始森林腹地。里面古藤纵横,林深草密。要是母猿带着婴儿翻过这座大山,进入原始森林深处,孩子就再难找回来了。不能让母猿越过此山!曲磉礅带着大伙赶紧绕到山的另一侧,准备上去拦截母猿。
当他们赶到山顶时,猿猴已过去大半。母猿由于怀里抱着婴儿,行动迟缓了些,掉在后面,终于被大伙截住。母猿见无路可逃,只得重新退回到崖下,并借助峭壁间暴突的石头和树藤攀向一侧,钻进半坡的一座山洞里。
大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接近山洞。这时,已红日西沉,洞内五步开外便伸手不见五指。为防备母猿逃去,大伙不得不用树枝和石头把洞口堵住。
第二天一早,人们再次来到洞前。当大伙搬开石头、打着火把进到洞里的时候,不由惊得目瞪口呆:只见母猿斜躺在洞内,身体早已僵硬。它的脖子上缠着条死蟒。母猿一手抓住半截山蟒,一手抱着婴儿,嘴里还叼着已被咬断的大蟒头。此刻,婴儿仍伏在它的怀里,吮吸着早已变得冰凉的乳头……原来,这座山洞是一条山蟒的巢穴。昨天当母猿慌不择路钻进山洞时,正好藏在山蟒栖息的地方。由于奔波了一天,母猿早已是疲惫不堪,一躺下就呼呼地睡着了,以至山蟒游走到跟前它也毫不知晓。动物间最难容忍的是被异类侵占巢穴。当山蟒从外面回来时,发现自己的栖息地蹲着个不速之客,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蹿上去缠住母猿的脖子。
母猿从酣睡中惊醒,脖子已被山蟒缠了个严严实实。它忙去扯缠在脖子上的山蟒,婴儿当即从手臂滑落到地上。母猿听到婴儿的啼哭声,欲去抱起婴儿,无奈脖子上缠着山蟒。它愤怒极了,抓住山蟒一阵噬咬,双方相持了好几个小时。最后,山蟒的脖子终于被母猿咬断,而母猿在同山蟒的搏斗中也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它在迷糊中,又听到地上婴儿的啼哭声。它不知哪来的力气,挣扎着将婴儿搂在怀里,却再也没有力气扯开缠在脖子上的死蟒……
1911年初春,有一对德国的年轻夫妇来到中国,他们名义上说是到中国来旅游的,但是实际上却来探寻宝藏。男的名叫迈克哈罗,女的叫迪安娜。在德国,他们都是地质专家,因为那时候欧洲经济萧条,他们之所以把发财的希望寄予中国,原因是他们都是地道的中国通。
迈克哈罗听说苏北海州境内盛产天然水晶,就带着他的新婚妻子神秘兮兮地来到海州腹地大别致山沟。
他们白天上山寻找水晶,晚上就在豪客来客栈的客房内研究各种资料、绘制水晶矿图。没过半年,迈克哈罗夫妇已经查明大别致山沟一带的地质结构,发现这个地方果然有一个储量极为丰富的天然水晶矿藏。他们兴奋极了,当天晚上就在客房里摆上一桌丰盛的酒席,豪饮狂歌,庆祝大功告捷。
就在这时,豪客来客栈住进了一个神秘的姑娘,此人看上去二十来岁,一身淑女打扮,随身带着一把二胡,这二胡看来也有些年头了,二胡通体泛着琥珀色的油光,各根琴弦后面都可见到明显的指痕。
起初,这个姑娘的到来并没引起迈克哈罗的注意,他们照旧放纵地喝酒高歌,狂欢跳舞。不大一会儿,突然,外面传来了悠扬的琴声,这琴声初听起来虽然悦耳动听,可随着节奏的变化,欢快的曲调却奏出了阴森森冷飕飕的感觉,听得直叫人心烦意乱,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迈克哈罗大叫一声:“混蛋!”就冲出去制止。
迈克哈罗借着酒劲,猛然打开房门,沿着灯火通明的走廊,大步向前走去。这家林区客栈是木结构的英格兰风格建筑,房子年久失修,地板也逐显老化,人在上面行走就会发出一阵阵“嘎吱嘎吱”的刺耳声响。这个前来兴师问罪的迈克哈罗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吱呀一声,那个神秘的姑娘突然打开房门,急匆匆向门外走去。此时,那烦人的琴声却仍然在耳边回响,迈克哈罗惊诧地自言自语说:“难道这客栈内还有一个拉二胡的人?”
话音刚落,只听耳边发出“唰唰”的恐怖声响,抬头一看,只见有个黑乎乎的影子朝他面门袭来。迈克哈罗还没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那黑影已闪电般地在他眼前一掠而过。他感到脸颊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刺了一下,紧接着一阵剧烈的疼痛传遍全身。迈克哈罗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双手蒙着脸颊乱叫:“上帝……不好了……疼死我了……快来救我呀……”
迪安娜听到喊叫声,急忙跑出房间,迈克哈罗的面部已肿得像面包一样了!这突然的变故,把迪安娜惊呆了,她惊恐万状地大喊:“快来人呀,迈克哈罗的脸肿得像面包了……”
客栈老板谭小杰闻声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他看了看那个疼得哇哇大叫的迈克哈罗,然后无可奈何地说:“客官,实在抱歉,据我所知,这大别致山沟一带方圆几百里,根本没有名医。凭我的经验,迈克哈罗先生的面部是被毒蝙蝠所伤。”“那可怎么办?难道就没救了。”迈克哈罗慌了。谭小杰道:“未必。我听说附近的老乡有一种专门医治被毒蝙蝠咬伤的解药,只是价钱比较昂贵,不知你们是否愿意……”
迪安娜明白谭小杰只想要钱,便爽快答应下来了。“只要能把迈克哈罗的毒素解掉,出再多的钱我也无所谓!谭老板,你赶快去弄解药吧,救人要紧,不能再拖了。”
谭小杰说:“好的,我这就去弄解药……”说完,就要往外走。恰在这时,那个神秘的姑娘回来了,她看了看迈克哈罗的脸说:“别紧张,我这里就有现成的解药……”说完,随身掏出一瓶天蓝色的药膏,轻轻地涂抹在迈克哈罗的脸上,顷刻之间,迈克哈罗的脸渐渐消肿恢复了原状。
迪安娜既惊喜又感激地说:“你救了我丈夫,叫我怎么感激你才好呢?你叫什么名字?我们交个朋友吧。”
姑娘不卑不亢地说:“小女子展一风,是个行走江湖的游医。治病救人是我的天职,不必客气。”
展一风的神奇医术,让迈克哈罗夫妇目瞪口呆,迪安娜掏出一张银票说:“展一风小姐,你的医术高明之极,这些钱归你了!”
展一风轻轻推开迪安娜的手,说:“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不要你的钱!不过,我要提醒你们,这一带的山林里,到处都有毒蝙蝠出没,你们要倍加小心才是!”说完,就回到自己的客房。
迈克哈罗夫妇惊魂未定,带着疑惑回到他们的客房,因为害怕再发生意外,躲进客房后再也不敢出来了。谭小杰气急败坏地推开了展一风的房门说:“展一风,你为什么要坏我的好事?”
原来谭小杰和展一风是师兄妹,当年都在五台山上拜一个法号为无极的世外高人学艺练武,并且都练就了无极法师的绝活“蝙蝠听琴术”——即用二胡引来山林中的毒蝙蝠,毒蝙蝠在独特的二胡琴声的指挥下,向对手发起进攻。谭小杰因为忍受不了习武之苦,尚未学成就不辞而别来到了大别致山沟,开了这家豪客来客栈,当上了小老板;展一风坚持学完后,都没有人知道她的去向。刚才那对德国夫妇听到的琴声,就是谭小杰搞的鬼。谭小杰使出“蝙蝠听琴术”,就是想把这对夫妇逐个弄伤,然后再以卖解药为名,从他们身上发笔洋财。没想到,刚一出手,就被不期而遇的展一风搅了好事,谭小杰简直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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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拉二胡(2)
展一风淡然一笑道:“小杰兄,师父当年教我们‘蝙蝠听琴术’的目的,是让我们维护正义,扬善惩恶,像你这样贪图蝇头小利,误事不说,到头来只能落得个害人必害己的可悲下场!”
谭小杰把大手一挥,气恼地说:“我的事,用不着你瞎操心,人各有志,告诉你,如果以后再坏我好事,我决不轻饶,你好自为之吧!”说完,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客房。
有道是隔墙有耳。展一风与谭小杰的对话,全被躲在窗外的迈克哈罗听得一清二楚。迈克哈罗莫名其妙地遭毒蝙蝠袭击,谭小杰乘机高价出售解药,展一风无偿地救了迈克哈罗的性命……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引起了迈克哈罗极大的怀疑,他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躲在展一风的窗下。终于弄清了“蝙蝠听琴术”的来龙去脉,以及谭小杰和展一风两人在这个问题上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迈克哈罗夫妇经过反复研究,最后一致认为那个神秘莫测的展一风才是最危险的人物,而那个贪图小利的谭小杰反而比较容易对付。迈克哈罗决定用重金收买谭小杰,要他帮助他们夫妇俩人安全离开大别致山沟。
迈克哈罗拿着一张银票来到了谭小杰的房间,谭小杰一看到这么多钱,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信誓旦旦地拍胸脯保证说:“既然迈克哈罗先生这么看得起我,我谭小杰就是肝脑涂地,也要报答你的知遇之恩,有用得着我谭小杰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保证会让你满意!”
迈克哈罗说:“这张银票只是定金,现在要请你帮一个忙,帮助我们避开那些可怕而该死的毒蝙蝠,安全离开大别致山沟。事成之后,我还要加倍赏你,而且保证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真是金钱能使鬼推磨,一心想发大财的谭小杰就这样成了这对洋人的帮凶。第二天天刚放亮,迈克哈罗夫妇便急不可耐地带着绘制好的水晶地质结构图,在谭小杰的护送下,悄悄离开了大别致山沟。他们刚刚走进大别致山的密林中,突然,耳畔又传来了那可怕的二胡声。迈克哈罗暗叫一声:“不好,毒蝙蝠来了,快跑……”带着迪安娜狂奔起来。
但他们没跑出几步,只见前面已有一大群毒蝙蝠,扑闪着翅膀朝他们飞来。他们赶紧转向朝树丛跑去。可是树丛里也飞出了一大群毒蝙蝠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眨眼之间,迈克哈罗夫妇被四面飞来的毒蝙蝠团团围住了。迪安娜吓得魂不附体,连呼:“救命啊,救命……”
就在这时,展一风手里拿着一把二胡从一块两米多高的岩石上“腾”地跳下来,不置可否地说道:“要想活命,快把水晶图纸留下,否则休怪我手下无情!”
迈克哈罗嘿嘿冷笑着说:“展一风,你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貌!不过,你没想到吧,你的大师兄谭小杰已经跟我们合作了。哈哈,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现在你来得正好,我要让你尝尝‘蝙蝠听琴术’的厉害!谭老板,赶快出来给这黄毛丫头点颜色瞧瞧!”
迈克哈罗话音刚落,只见谭小杰竟然从路边的草丛中钻出来,拿起二胡,也拉出一曲更加古怪的音调。在凄婉的二胡声中,那些原本准备攻击迈克哈罗夫妇的毒蝙蝠突然转向朝展一风袭来。展一风万万没有料到,这谭小杰会不顾师兄妹的情谊,助纣为虐,顿时怒火中烧:“谭小杰,难道你就一点不念我们之间的情谊吗?”
谭小杰得意地狂笑起来:“嘿嘿,展一风,我说过你如果胆敢再坏我的好事,我就决不轻饶,师兄妹的情谊值多少钱?迈克哈罗给了我一百万两银票呀!”
展一风说:“谭小杰,你别忘记,我们都是中国人!”
谭小杰仰天大笑:“哈哈,别忘了我还是商人。”
见此情景,展一风知道谭小杰已无药可救,她被迫拿起二胡拉出了一曲谭小杰从未听过的音调。在展一风的乐曲声中,那些毒蝙蝠突然调头向谭小杰和迈克哈罗夫妇飞去。迈克哈罗吓得六神无主,高声呼喊:“谭小杰,你狗日的东西,赶快把这些毒蝙蝠赶跑。”
谭小杰立刻拉出一曲更加奇特的音调,那些毒蝙蝠又调头向展一风飞去。展一风不敢怠慢,她马上改变了曲调……就这样,展一风和谭小杰凭借手中的二胡,向这些毒蝙蝠不断变换着指令。那些毒蝙蝠时而涌向谭小杰,时而又扑向展一风,斗了十几个回合下来,谭小杰渐渐感到力不从心了,他的琴声越来越弱,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就在这时,展一风突然把手中的二胡倒过来!谭小杰早就听说江湖中“二胡倒拉”之说,知道这是一着无人能敌的绝招。谭小杰使出浑身解数,拼命拉着自己的二胡,可是,那些毒蝙蝠就不听谭小杰的调遣,它们扑闪着翅膀,朝他们的脸上,身上猛攻……
只一会工夫,迈克哈罗夫妇和谭小杰都倒在了地上,毒素漫延的疼痛使得他们只有呻吟的能耐了!谭小杰心存侥幸地说:“展一风,只要你放我一条生路,我把得来的银票全部给你……”“谭小杰,你以为所有的人会与你一样见钱眼开吗?师父早就看出你心术不正,老人家就秘密地把‘二胡倒拉’的绝招传授给我,让我在关键时刻,替他清理门户。今天,你落到这个下场,是罪有应得!大别致山的水晶矿藏是中国的财富,它只能由中国人自己开采!你们自己慢慢解毒吧。”
在迈克哈罗夫妇和谭小杰的呻吟声中,展一风拿着大别致山地区的水晶地质结构图,大步向前走去……
一、破台
“咚咚咚……”
所有灯火俱已熄灭,前后台的门也上了锁,黑暗中,只有堂鼓声沉沉地回荡着。猛地,四条惨白的细长影子蹿上台来,僵直地左蹦右跳着。旋即,又一道壮实的身影出现,借着窗外明灭的雷电,依稀可见他左手执着香火,右手擎着长剑,和先前四条人影纠缠在一起。
这是京城新开张的吉祥戏院在做破台仪式。所谓破台,其实是一种驱鬼仪式,通常由一人扮钟馗,另教四人扮恶鬼。据说是因戏曲演的都是古人故事,戏中人物皆属亡灵,是不祥之物,所以新开张的戏院往往要破台讨个吉利。破台必须晚间举行,且做仪式时不允明火,以增加神秘气氛。
陡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将鼓声生生盖住。后台观礼的人群起了骚动,赶紧七手八脚将灯火重新点燃。只见那饰演钟馗之人横躺在戏台中央,胸口插着驱鬼剑,已气绝身亡了。而四个“恶鬼”则立在一旁,哆哆嗦嗦惶惶无措。
死者正是吉祥戏院的老板林春风,艺号玉堂春,京城梨园名角。为示破台仪式的隆重,他今天亲自上阵扮天师钟馗,不想竟落得如斯下场。
案件很快报到顺天府,府尹凌福彭是林春风的戏迷,听闻林春风遇害,甚是震怒,责命总捕头杨琮即刻缉凶归案。杨琮不敢大意,冒雨到现场细细盘问,并将嫌疑人 ——扮演恶鬼的四名丑生带回衙门。丑生们连呼冤枉,称自己与林老板素无怨恨,怎会动手行凶?观四人颜色,并无说谎迹象。但是,案发时最接近林春风且最有机会动手的就是他们,如果凶手不在这四人当中,那会是谁呢?
丑生们提供的一条线索引起了杨琮注意。在仪式进行时,蓦然平地刮起一股冷风,而后他们都看到身边依稀多出一道陌生人影,但是待举灯之后人影就神奇地消失了。很多戏院在破台时会撞到真鬼,说不定这次凶案是厉鬼作祟。
对于鬼神之说,杨琮嗤之以鼻,依他看来,如果丑生们所述属实,那么那个奇怪的人影肯定就是凶手,这需要进一步查证。
二、变故
翌日,阜成茶园,台柱柳灵犀正在演出《钟馗嫁妹》,一段浑厚的原板换来茶园听众满堂喝彩。柳灵犀将手悄悄一挥,一个穿灰大褂的跟班拿着一只小茶壶,送到他手中。他接过茶壶,背对着听众喝了两口(此为“饮场”,亦是梨园传统,并非口渴,多是主角摆谱儿的举动),而后接唱起来。过了半晌,柳灵犀嗓音一颤,突地扑倒在地。旁边的旦角俯身一看,见柳灵犀面色扭曲,竟已命归黄泉了。
经仵作验尸,柳灵犀乃中毒而亡,毒就下在茶壶中。杨琮立即将那个名叫梁二的跟班抓回衙门。岂料这梁二竟是个傻子,受审时只管呵呵傻笑,怎看亦不像凶手。
联想到林春风一案,杨琮心内觉得蹊跷,连续两起案件,死者皆是梨园戏角,死时演出的曲目都跟钟馗有关,这难道只是巧合?
隔天,杨琮经过裕昌茶馆,觉得口渴,便打算进去润润嗓子,一掀门帘,看到说书先生唐麻子正唾沫横飞地解说这两起案子,茶客们饶有兴趣地围着他。
唐麻子神秘兮兮地说: “诸位可知杀死林春风和柳灵犀的真正凶手是谁吗?这凶手啊,就是大名鼎鼎的捉鬼天师钟馗。”
“唐麻子,你又满嘴跑轱辘子了吧?”
见众人摇头质疑,唐麻子急了,说:“我这是有根有据的,听墨画堂的钟孟山钟四爷知道吧?那可是钟馗的后人。他们家有一幅祖传的《钟馗捉鬼图》,是吴道子的真迹。就在林春风被杀当晚,嘿,画上的钟馗突然就不见了,你们说神奇不神奇?凑巧不凑巧?”
“这两人说白了就是戏子,钟馗杀他们作甚?”
“问得好,问题就出自这戏子的身份上,两人可都是扮钟馗时死的,想必是钟馗不喜欢凡俗戏子亵渎自己的威仪。”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杨琮心头一动,这钟孟山不是别人,正是杨琮的老丈人。那幅《钟馗捉鬼图》他亦看过,横约一尺,纵约两尺,细绢所绘。画面上,豹头环眼、铁面虬鬓的钟馗跌坐于地,手持酒碗畅饮,两只小鬼哆哆嗦嗦跌在酒葫芦旁,行将被佐酒。
杨琮来到钟家,迎面撞到了大舅子钟清,遂扯住他的衣袖问:“泰山大人呢?”钟清冲书房努了努嘴,悄悄道: “正伤怀呢!姐夫,你去劝劝吧。”
钟四爷膝下有两儿一女,杨琮的妻子钟霖排行第一,这钟清排行第二,自幼体弱多病,老三钟麒,有气魄有头脑,听墨画堂近些年的生意全靠他打点。
杨琮敲了敲书房门,半晌,门开了,露出一脸低落的钟四爷。听杨琮说明了来意,钟四爷指着靠窗墙壁道:“你且看吧。”
杨琮一看,只见那《钟馗捉鬼图》上的钟馗果已踪迹全无,只余下酒壶酒碗及两只小鬼。 “泰山大人,这……这是怎么回事?”
“唉,初一那夜,我欲秉烛读书,谁料打开书房的门,就发现画变成如此。”初一正是林春风被害时间。
“会不会被人掉了包?”
“不会,此画与我相伴多年,毫厘之处皆熟稔,我细细查看过,就是祖先传下来的那幅。唉,我听说画上钟馗失踪之后,京城连续发生了两件命案,作孽啊作孽。”钟四爷喃喃地道。
钟馗显灵杀人的传闻像风一样在京城蔓延开来,引起梨园震动,一时之间,各大戏班均不敢再唱钟馗戏。然而老天爷总爱和人开玩笑,这不,从宫里传来消息,说慈禧老佛爷不日内要举办梨园大会,召集京城戏班入圆明园清音阁斗戏,而且特意点名斗戏曲目为“钟馗捉鬼”。原来这老佛爷被洋人欺负得甚是憋屈,在庆郡王的劝说下,同意联合义和团抗击洋人。开战之前为讨彩头,酷爱听戏的她决定和民间开戏预庆,之所以如此青睐“钟馗捉鬼”,鬼者,洋鬼子也,她是希望借助钟天师把那些可恶的洋鬼都抓住。
召集戏班的差事落在顺天府的头上。顺天府连发两道通告,皆无戏班应召,府尹凌福彭大怒,决定采用武力强迫戏班就范。杨琮闻讯,急忙前来劝阻。杨琮道:“戏班不愿应招,实则是听信了钟馗杀人的传言。如今当务之急,是在梨园大会举行之前,抓到真正的杀人凶手,消除戏班顾虑。”
“说得容易,案发已多日,也未见你有丝毫进展。”
杨琮低首拱手道: “属下无能,不过,属下已想到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再演一出钟馗捉鬼。”
钟馗复活(2)
三、捉鬼
护国寺位于西四牌楼北边,这里每月初七初八都会举行京城最大的庙会,其时人流如织,煞是热闹。这日正值初七,来护国寺的人比往月庙会竟多了许多,天很热,人们或挥着蒲扇或肩搭布巾不停抹汗,围在寺前的露天戏台,议论纷纷。原来,他们都听说今天护国寺要开演“钟馗捉鬼”。听戏是其次,钟馗是否会再度显灵,才是他们最关注的事情。
戏是杨琮安排的。杨琮知道,若今天这台戏能够顺利完成,钟馗显灵的谣言便不攻自破;若那“钟馗”再度显灵逞凶,顺天府也已布下天罗地网,只要他敢来,必然就擒,此可谓一举两得。
云锣“咣咣咣”敲起, “钟馗捉鬼”正式开场,饰演钟馗的主角踏着方步走上台来。此人叫萧英,乃杨琮故交,曾在戏班唱过小生,后因转做生意而离开梨园。杨琮找到萧英,好说歹说,并拍着胸脯保证其安全,萧英这才勉强应承。萧英功架丢了几年,跟天天登台的角儿相比自然逊色不少,好在听戏人的关注点并不在于斯。
临近中午,这出戏行将结束,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只见火花一闪,“鏊”地一下,萧英的戏服下摆突然起火,火势迅速弥漫全身。萧英惨叫着从台上跌落,在地上打起滚来,人群立刻骚乱。杨琮大吃一惊,慌忙命人拎水泼救。但为时晚矣,可怜这萧英被烧得面目全非,已然活不成了。
捉“鬼”不成反搭上友人一条性命,杨琮顿觉腿脚发软,气短若窒。
四、投案
钟霖刚进门,就看到杨琮失魂落魄地坐在厅内,她上前道:“祖公,我方才去探望爹爹,爹爹告诉我一件奇事,那钟馗又附回画卷之上了。”杨琮眼睛一亮,复又黯淡下来,凄然道:“晚了,已经晚了,恐你我夫妻即将阴阳相隔。”钟霖一脸惊诧,问道: “相公何出此言?”
杨琮将护国寺之事告诉妻子,道: “护国寺之局,是我立下军令状后凌大人才应允,如今事情做砸,唯有依军令状一命偿一命了。”钟霖花容失色,失声道:“这可如何是好?”
很快,杨琮被打入死牢,顺天府贴出告示,意于两日后将其押往菜市口斩首。两日后,杨琮不但没被问斩,反而被释放了,差役告诉他,钟馗案凶手已经自首,正在大堂受审。杨琮立刻赶往大堂。见凶手跪在堂下,正是他预料之中却又不愿预料成为事实的一个人——钟清。
世上并无鬼神,钟馗显灵之说实在荒诞不稽。当杨琮从妻子口中得知钟馗又附回画卷时,他便明白,这是凶手“罢战”的意思。由此可见,凶手并不想这么无休止地杀下去。这个人既然能够在钟家书房两番做手脚,那么极有可能就是钟家之人。于是杨琮请凌大人贴出处斩自己的公告,果然引出了真凶。
无须用刑,钟清便供出了全部事实。原来,钟清并非钟四爷的亲生儿子,他原名沉醉,家住石家庄,其父沈笠是当地知名戏班德馨社的班主。某日,石家庄知府请德馨社到衙内唱堂会,不曾想,沈笠有两个弟子无意中看到衙内有一对和田软玉雕琢的貔貅,价值连城,竟暗将貔貅盗走,漏夜远走高飞。知府迁怒于沈笠,将其投入大牢。沈笠在狱中生了场大病,一命呜呼,沈家自此败落。当时只有10岁的沉醉辗转流落到京城,被钟家收养。钟四爷见沉醉乖巧伶俐,甚是喜爱,便将其认作儿子,取名钟清。一次偶然的机会,钟清遇到了当年盗走貔貅的两人,如今他们已经成为京城梨园的风云人物——林春风与柳灵犀,尘封多年的复仇火焰熊熊升起,他开始默默筹划。
吉祥戏院破台那天,钟清提前躲在了前排椅子下面,由于天色已晚,他又穿着黑衣,是以未被人识破。待破台开始,钟清就迅速跳到台上,夺过林春风手中的驱鬼剑,狠狠刺进了他的胸膛,而后滚落到台下,躲了起来,等戏院门打开后,趁着混乱溜了出去。之后钟清把目标对准了柳灵犀。他知道柳灵犀平日上台有“饮场”的习惯,于是偷偷在“饮场”所用的茶壶里下了剧毒,梁二是个傻子,自然未能觉察,柳灵犀就这样也被他顺利除掉。
钟清听说顺治年间江宁曾发生过怨鬼杀人案件,遂决定依葫芦画瓢。他在听墨画堂耳濡目染,悄悄学会了赝画技术。在动手杀林柳两人之前,他炮制了一张没有钟馗的《钟馗捉鬼图》,而后与书房内的正本偷龙转凤,伪造出钟馗显灵杀人的假象,并借助唐麻子的嘴传遍全城,以转移顺天府的注意。但没想到,此事很快被精明的钟四爷看出端倪。在钟四爷的逼问下,钟清道出了隐藏多年的身世以及杀人的事实。这些年来,钟四爷早将钟清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他不忍钟清被抓,思考再三,决意替其隐瞒。是以当杨琮来查问时,钟四爷一口咬定那幅画就是原画。
当京城百姓都认为案件乃钟馗所为之后,钟清以为此事就这样瞒过去了,岂料萧英居然又要在护国寺开演“钟馗捉鬼”。为了继续圆这个谎言,钟清只好硬着头皮将萧英杀掉。他从琉璃厂买来一种特制的白火药,用水稀释,而后潜入萧英家,将火药涂在戏服下摆不显眼处。这白火药遇热即燃,初七庙会当天,日头高挂,经过长时间照射,戏服兀自烧起。
萧英的离奇死亡,虽让钟馗显灵之说显得愈加笃定,但却因此连累了杨琮。见姐夫行将丢掉性命,良心未泯的钟清再也坐不住了,毅然到顺天府自首。
轰动一时的钟馗显灵杀人案就此真相大白,钟清被判处斩刑。
五、意外
行刑那日,乌云密布。钟四爷年纪大了,怕承受不了如此打击,是以没来刑场,钟麒放心不下爹爹,也在家陪他,收尸的任务就落在了钟霖与杨琮身上。
钟清是被狱卒从牢内抬出来,而后躺在刑台上受刑的。他患有严重的风湿,一到阴雨天,寸步难行,尤其是膝盖,更是弯曲不得。
钟霖伏在钟清的尸首上,哭得死去活来。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砸在杨琮的脸上,他怔怔地望着这凄迷的天空,突然醒悟过来,猛一跺脚,道: “糟了。”他径直冲到了钟家。钟四爷一脸的憔悴,正孤零零坐在钟麒的门前。
钟四爷沙哑着嗓子问: “清儿走了?”杨琮点了点头。钟四爷苍老的身躯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头栽倒在地。杨琮从钟四爷身上寻到钥匙,打开房门,只见钟麒被五花大绑绑在椅子上,脸露悲愤。
杨琮替钟麒松了绑,他一下子就哭倒在钟四爷的身上,呜咽道:“爹爹,哥,你们何苦如此呢?不孝麒儿不值得你们这样做啊!”杨琮沉声问: “麒儿,你才是沉醉?”钟麒木然地点了点头。
钟清与钟麒虽不是亲兄弟,但感情之深并不亚于亲兄弟。钟清近来身子状况日下,被查出罹了恶疾。当得知钟麒要去自首时,自知时日无多的钟清决定替弟弟受刑。钟四爷忍痛答应了,但倔强的钟麒却死活不肯让哥哥如此牺牲。万般无奈之下,钟四爷和钟清只好将钟麒绑了起来,关在家中。
杨琮长叹了口气,暗骂自己糊涂。其实,当钟清被抬出牢房时,他就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直到雨点砸在他身上,他终于想起来了,林春风遇害当晚也是下雨天,试问,病发的钟清如何能屈身躲在椅子之下?
钟清代替钟麒死了,这钟麒又该如何处理?凌福彭难以抉择,只好将案情如实呈送慈禧。慈禧闻听如此凄绝之事,遂格外开恩,下懿旨免除钟麒死刑,改判充军伊犁。
梨园大会如期召开,可惜崇尚鬼神的义和团最终未能抵挡住洋枪洋炮,八国联军攻陷北京城,慈禧携光绪帝狼狈而逃,召开梨园大会的圆明园也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令人不胜唏嘘。
1870年8月29日,有一顶八人抬的蓝呢大轿从江宁府衙门抬出,轿中坐着两江总督马新贻,轿前有一队兵丁,手执武器,沿路喝道。
两江总督的大轿为什么从江宁府衙门抬出?以前的两江总督府在太平天国时期是天王府,太平天国失败后天王府被清兵烧毁,一时修复不起来,新上任的两江总督只好暂借江宁府衙门作为总督行辕。清朝规定,每月初将校兵丁以练习骑马射箭作为月课,今天是农历初三,总督大人要到校场去检阅。
大轿走出衙门后不久,忽然从路旁人群中冲出一个老人,头顶状纸,大声喊冤。
清朝政府有明令,地方官员遇到拦路喊冤的人,必须停轿接状,以示关怀百姓疾苦,所以大官外出,遇到拦路喊冤的人是常事。轿前的护卫人员接过状低,递给总督。马新贻摘下墨晶眼镜把状纸草草看了一遍,叫兵丁将喊冤人带回衙门。轿子刚要抬起,突然间也不知从哪里跳出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手执四寸匕首,落地站在轿前,将匕首从马新贻胸膛刺入,断骨穿心,马新贻惨叫一声,倒在轿里死了。
护卫人员、一阵大乱,刺客本可趁乱逃走,但他没有逃,站着对护卫人员说:“我叫张汶祥,刺杀马新贻与这位拦路告状的老人无关。” 张汶祥为什么要刺杀马新贻?说来话长。
这张位祥是安徽合肥人,出身农家,从小就喜欢练武术。十八岁那年参加太平军,属侍王李世贤的部下。经过南征北战,成了侍王一员骁将。
1860年,清兵掘壕围困天京,太平军总部告急。太平军各路将领挥师救天京。侍王李世贤主攻天京城东小水关,张汶祥率先攻破清军江南大营,乘胜追击清将张国梁,张国梁逃到丹阳时落水身亡。由于这次战功,张汶祥被提升为左营主将。后来战争形势对太平天国越来越不利。
1864年天京陷落,天王洪秀全自杀,宣告太平天国灭亡。这时候,张汶祥已随侍王的军队从湖州入江西,一路转战到福建,部队已所剩无几。张汶祥与结拜兄弟曹二虎、石锦标商量,决定离开队伍回安徽,投奔捻军首领张宗禹。当时张宗禹的部队驻扎在安徽的西阳集,从蒙城到涡阳都属于张宗禹的势力范围。
捻军是太平天国的一支友军,后来归属太平天国,但仍保留了自己的军事结构特色,由几十个人组成一组叫“小捻子”,一二百人一股叫“大捻子”,集合起来就叫捻军。
捻军首领张宗禹十分欢迎张汶祥等三个人的到来,立刻给予重用,委派他们三个人各领西部捻军下属的五百人的大股。
张汶祥、曹二虎和石锦标所领的三股捻军都驻扎霍丘。霍丘与合肥交界,张汶祥的部队经常与安徽巡抚唐松下属马新贻的军队交战。
马新贻曾经做过合肥知府,后来合肥被太平军的翼王石达开攻陷,马新贻被革职。巡抚唐松体察旧情,委派他担任各乡团练,改编了地方的地主武装,归他统辖。这些部队根本就没有战斗力,与张汶祥几次交战都是屡战屡败。张汶祥掌握了马新贻的底细后,决定活捉他。
合肥属平原地区,战败后便于逃走,不容易将马新贻活捉。张汶祥决定,以后与马新贻交战时佯败,引他追击,乘机把他引到霍山、六安一带崇山峻岭之中,一举生擒。马新贻得胜气骄,以为捻军粮草已尽,丧失了战斗力,
所以一直追入深山,这时突然金鼓齐呜,张汶样率领一支人马断了马新贻的后,经过一场恶战,果然活捉了马新贻。
张汶祥坐在石头上,两名捻军把马新贻押到。张汶祥喝道:“马新贻!你狗胆包天,就凭几个鸡零狗碎的乡勇也敢与本军交战,今日被擒,你要死要活?” 马新贻说:“本府不幸中计,唯死而已,不必多说。” 张汶祥哈哈大笑:“你不过是个团练,什么‘本府’,你那个知府早被你主子革掉了。好吧,既然要死,那我就成全你!”说完抽出刀架在马新贻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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