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固妻：花痴求婚记

韦固：事见唐·李复言的志怪小说《续幽怪录》之《定婚店》。唐朝韦固年少未娶，某日夜宿宋城，在旅店遇月下老人，找到自己未来的妻子，嫌其年幼鄙陋，派人刺伤。十余年后结婚，发觉妻子正是当年的小女孩儿。“月下老人”及“千里姻缘一线牵”的说法正来源于此。

看到《狂奔罗拉》，就想到葛温尼斯·派特洛的《滑动门》，就想到基耶斯洛夫斯基的《盲打误撞》，就想到刘以鬯的《一个打错了的电话》——无非都是警告大家，命运是一个太不可靠的东西，只因为临出门前偶然接了一个打错了的电话，一切惨烈的车祸就可避免；另一方面，命运又是一个太可靠的东西，它会想办法通过一个错误的电话来解救你。

谁说偶然就不是命运本身的逻辑？

月下老儿常常干的，就是这种事。唐笔记中，有一则叫做《定婚店》的。杜陵人韦固，年少孤身，很想早点娶妻子，但总是受到各种各样的打击，几十次求婚都失败了。一次来到清河，预备第二天去相亲。韦固心急，晚上跑去在南店西龙兴寺门，发现月光下有个老头在看一本天书。韦固奇了，一问，哦，原来是天下的婚牍，就是鸳鸯谱呀。韦固来劲了，问，那我明天跟那个谁谁谁的相亲成不成呀？老头说，不能成。你的妻子往年才三岁，等她十七岁的时候就会嫁给你了，你一向找不到妻子，都是在等她。韦固又问了，你口袋里的是什么东西？老公给他看，是红绳子，专门系在夫妇的脚上的，是偷偷系上去的，不管你是仇敌、贵贱、天南地北，印度洋北美洲，总之就逃不掉。你的脚上已经绑好啦红绳子，想跑，没门。

韦固乐了，一问，那个女孩儿原来竟是店北卖菜老太婆的闺女(daughter)。韦固想见见她，老头偷偷带着他去卖菜老太婆那儿，把小女娃抱出来一看，哇，长得好难看！老头还说，呶，这就是你妻子！韦固气得吐血：我能否杀了她？老头说，咦，这个小姑娘命中注定要跟你享福的，你怎么能把她杀了呢。说完就不见了。

知道什么叫月下老人了吧？撒手不管，就这德性。韦固很郁闷地回去，马上磨刀霍霍，雇了个家伙去杀这个小姑娘，结果没刺死，只刺中了眉心。韦固以后又像花痴一样，四处找妻子，四处求婚，一向都是老王老五骗子。

又过了十四年，韦固升官当上了相州军，一个叫王泰的刺史看他像个人才，就把闺女嫁给他。第一百零一次求婚终于讨到了妻子。这个女孩儿十七岁，长得非常漂亮，韦固很写意，不过，她眉心总是贴着一片花钿，从不脱去。韦固这才知道，原来她是参军的闺女，三岁时跟着奶妈在菜市场，结果被韦固派人给刺伤了。这一吓，把韦固给吓醒了，从此对她好得很。没办法，命中注定呀。

大家从这个故事开始，对月下老人崇拜得五体投地，知道什么叫姻缘前定，天生一对了。

唐代类似的故事另有许多，基调基本同一。对于命运，古希腊神话强调的是，明明有命运在主宰一切了，依然要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抵御命运的来临，是谓之高贵。而中国的传奇志怪强调的是，认命吧，命运比一切都高明，不昂首贴耳只会被惩罚，是谓之识时务者为俊杰。

——于是，我们常常放弃了抵抗，还未努力过挣扎过，就与生活息争，到头来一无所成，不是自怨自艾，就是自怨自艾。可是，上帝也很委屈呀。他为了救你，故意打错你的电话，把你叫返来呀，那么你就可以避开那场车祸了呀，可是，你为什么不返来接电话？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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