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猫爱德

　　在第三小区居民楼一个阳台上，你可以看见有一个长得挺丑的男孩儿在那里大喊大叫，样子很凶似的。他正上小学，因为作文写得不怎么好，妈妈就给他请了一个家教，每周来家辅导两次，有一日下午，有人看见这个教师就象有什么恶魔在她前面撵着似的，尖叫着飞跑出屋子，跳上自行车，两腿缓慢地蹬着逃走了，第二个来做家教的比上一个逃得还要快，当第五个家教老师大喊大叫着从屋里逃离来时，再也没人愿意到他家去做家教了。大家觉得这个男孩子一定是非常可怕的。

　　中文系的芳芳利用暑假这段时间勤工俭学，看到了招聘广告找到了这里，当然她听也到了一些风言风语。但是当她走进这户人家后，发现男女主人都是有身份的人，平时总有饭局，只有孩子在家，一只猫张开身子躺在靠窗户的一把椅子上打呼噜，除此以外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那个男孩子一副不好惹的样子，自己在一边玩，看也不看她一眼。不看还好，如果不幸被他看上一眼，芳芳还真的有点忐忑不安呢。

　　有一日，孩子的爸爸妈妈又出去吃饭了，孩子上街去买食品，只留芳芳一人在屋，这时她却产生了有人在背后调查自己的感觉，她以为是那个孩子，等转过身来，却看见是一只猫，它坐在身后边看着她，边舒服地伸着懒腰，打着哈欠。

　　这是男孩儿家里养的一只名字叫爱德的金黄色的猫，如果仔细看，这只猫很奇特，一般的猫脸毫无表情可言，这只不同，它不但有表情，而且表情丰厚。

　　“好可爱的猫咪，过来。”芳芳向它招手说。

　　这只猫摇着尾巴犹豫地盯着她，像是在思考该不该走已往。芳芳却绝不虚心地拽着它的尾巴把它拖了过来。

　　“喵——”猫疼得叫起来，突然之间之间之间说道：“真是没礼貌的女孩儿儿，郑重声明，本猫仅供远观，禁止触摸。”

　　芳芳马上松开了猫尾巴，尖叫起来：“啊——”

　　一条毛巾马上递过来：“求你，别叫！” 芳芳用毛巾一下把嘴捂住，但仍有一个尾音留在空气中。

　　“是你逼着我说话的，这可不怪我，” 猫连连安慰着她，叫她别畏惧。好久，芳芳才规复过来，现在她知道那些老师为什么逃跑了。

　　“知道吗？你的模样就像世界末日来临一样。”猫捻着几根金黄色的胡子：“是的，是我把那些老师吓跑的，真不美意思。也是她们的胆子太小了，猫有什么可怕的，就算是我会说话。真是没缘份。刚才我拿不定念头跟不跟你说话，我怕你也像她们一样大喊大叫着跑掉——你为什么没跑呢？”

　　“如果你不挡在门口的话。”

　　“噢？”猫并不躲开，而是上前一步。“我叫爱德，你叫什么名字？”

　　“芳芳。”芳芳退后了一步。

　　“别怕，我不挠你。你有十八岁吗？”

　　“刚好十八岁。”

　　“嗯，长得挺清纯的，也很可爱，我喜欢。把手伸出来，让我看一看，别怕，我不会咬你的手指头，它们多漂亮啊。我屋里有个戒指，戴在你这样的手上正符合，一只很漂亮的戒指，想不想去看一看？”

　　“不。”芳芳说。

　　“为什么不？难道我会伤害你吗？我向你发誓，我不会把你怎么样，去吧，看一看我的首饰，然后挑一个。我没骗你，走吧。”

　　就在这时，门响了一下，孩子返来了。猫马上跑开了。孩子进屋时，它正躺在地毯上打呼噜，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等我吃完这些东西再学习吧！”男孩子粗鲁地说。

　　“好吧。”芳芳马上回答。她正想安静一会儿，把刚才发生的事好好想一下。

　　等男孩子回到自己房间，猫又慢条斯理的踱了过来。“我们这里有好几间卧室，虽然房子建得不太好，但卧室倒相当舒适。你不参观一下吗？”

　　不等芳芳做出回答，它已经先自打开了许多房门。“这是我主人的卧室，这是孩子的卧室。这是我的。”它指着阳台上一个角落说。接着它又打开另一扇门。“这是你的房间，你在这里歇息。这是你的床，它很舒服。” 儿童故事大全

　　“如果我明天还能来的话，我会在上面歇息的。”

　　“你会来的，我敢打赌。”嗒，猫打了个响指。这个举措把芳芳吓的直眨眼。

　　第二天芳芳正在自己房间预备课程，忽听扑嗵一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从小窗子掉了出去，落在她摊开的书本上。芳芳吓得惊叫了一声。

　　“喵，对不起，是我。”猫弄出一个安慰的笑脸，眼睛眯成为一条缝。“我敢保证，美国总统都听见你的叫声了。”

　　“憎恶，你吓了我一跳！”芳芳说。

　　“没吓坏吧？”

　　“还好。你不知道爬窗子很没教养吗？”

　　“谁让这房间正好有个小窗子。”

　　“这窗子你爬过多少次了？”

　　爱德兴奋地笑了，牙齿闪着皎白的光芒。“家常便饭。不过现在我变得挑剔了。爬上来不轻易，窗檐很滑呢，只有为了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儿子我才肯冒险。记得我第一次顺着窗子爬出去时，那个老师的样子太有趣了，她斗鸡了一双眼睛看我，像是我是什么妖怪似的。‘我可以效劳吗? ’，我就是这么问她的。结果你猜她怎么了？”

　　“倒在地上了？”芳芳问。

　　“真聪明，答对了！”嗒，猫又打了个响指。

　　“我觉得你说话的样子有点油腔滑调，有点像什么来着……”

　　“纨绔子弟。”爱德呲牙一笑。“我看上去像一只很坏的猫是吗？”

　　“是的。你这一套腔调跟谁学的？”

　　“社会使然。整天生活在人类中心，难免近墨者黑。”

　　“好啦，我该授课了，你自己去玩吧。”芳芳下了逐客令。

　　“怎么？我只想和你在这里坐一坐，一路看一看窗外的景色，不可以吗？”

　　芳芳呼出一口气，感到有点透不过气来。“算了，不备课了，我出去走走。”

　　“好啊，愿意陪同！”嗒，爱德又打了个响指。

　　傍晚时分，芳芳和这只叫爱德的猫走在一条清静的小街上，影子一长一短。夜空中一向传着爱德喋喋不休、抑扬顿挫的说话声：

　　“……总之呢，你不能独自到街上去，必须得有人陪着。这个世界到处是恶狗、大暴徒和骗子，像我这样的好猫并不多见。”

　　“求你了爱德，别再喋喋不休了。一只猫会说话本来就让我受不了，而你又是不停地说，更让我受不了啦，我只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那好，再见。永别了。”猫转身就走。

　　“什么？永别了？”

　　“是你说的，不想再看见我了。”

　　“可我没说永别呀。”

　　“那便是说你不想赶我走？想听我持续说下去？好吧，给我三秒钟的歇息时间，本猫解个小手，方便过后，马上返来，前面的故事更精彩！”它说完，连蹦连跳地走了。大约半小时后，它又跑返来。“我来了！”

　　芳芳觉得自己真的快晕了。

　　“……我喜欢光着脚丫，无所事事，在大街上到处游逛来打发日子，大概在周末的傍晚时分蹲在最高的墙头上，看人来车往。有个问题是，我还要躲开街头那些恶狗，这里的狗出奇地多，它们身上都带着一种病毒，真是可怕。可是如果是我碰到这种狗，就该它们倒霉了，我会逗着这条大狗尽情地满大街追我，累得舌头直垂到地面……请等等，本猫解个大手。方便过后，马上返来，前面的故事更精彩！”

　　在她们又一次散步的时候，这只猫故伎重演，又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匆匆忙忙地跑掉了。这次芳芳跟踪了它，发现了一个秘密：

　　爱德猫根本没解手，而是走到一幢居民楼旁站下，捡了一颗石子，朝二楼的一扇窗扔去。不一会儿窗户打开了，露出一个胖胖的猫脑袋。

　　“爱德？是你吗？”一个声音静静地问。

　　“还能是谁？”只听爱德说：“听着，把篮子送下来。”

　　“稍等。”

　　爱德猫等待着，最终窗口上出现一只装满了食物的篮子，摇摇晃晃慢慢吞吞地被放了下来，拴着它的绳子是由一根腰带、两双长筒袜、一件浴衣接起来的。爱德拿下那只篮子，去了另一个街区，把它送给几只在街角乞讨的野猫(wildcat)。

　　等猫跑返来的时候，芳芳详装不知内情：“你方便的时间可真长啊。”

　　“哦，我顺便去看了一些朋友，一个是肥肥胖胖、油光满面、养尊处优的家猫，另一些是整天游荡在外，靠垃圾桶度日，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野猫。交不同的朋友，会让你有不同的见地。这些见地都是宝贵的素材，也许将来我可以用它们写写小说什么的。”

　　“你干嘛不写呢？”

　　“两个原因。一，我不是托尔斯泰；二，我懒。”

　　“第一个原因就足够了。”芳芳说。

　　“如果你说我在写作方面完全无能，那你就错了，在这方面我有些天才。有一次我差点儿写了一个侦察小说。”

　　“吹牛。”这句话芳芳是用英语说的。

　　“以为我听不懂英语？我可是聪明的猫，通知你，我没说大话，那天我突然之间之间之间有了一个灵感，有了一个特别好的故事。”它用手指头掏着鼻孔说：“你听好：有一户人家，一家三口，一天晚上，妈妈神秘地失踪了，警察的调查一点结果都没有。过了一段时间，爸爸也不见了，状况相同。最终他们的儿子也不见，只剩下他们家的一只猫。绝望之余，这只猫决定自己去寻找主人。它运用了侦察小说中习用的判断法、推理法、分析法、归纳法等等，得出了一个结论，之后呀……”

　　“之后怎么样？”

　　“依然等到我写出来出版过后，你自己去读吧。”

　　“你真可恶，爱德！”

　　“谁说的，虽然有一点点坏！可我是只好猫！”

　　芳芳咯咯笑起来，说真的，她逐步地喜欢上这只猫了。

　　一个女孩儿子和一只猫就这么熟悉了，成为好朋友。如果某一天芳芳来这里听不到猫的唠叨，还觉得少点什么呢。请看一看芳芳赶来上课的情景吧，只见她从屋里跑出来就跳上自行车，两腿飞速蹬着赶来，快的像参加奥林匹克竞赛。这让男孩儿家的邻居都感到莫明其妙。

　　授课完毕，跟一只猫聊天是芳芳最大的享受了。比如下面的谈话，她们是趴在床上脸对着脸聊天的，芳芳还用手玩弄着猫的一根胡子。

　　“我说芳芳，你想知道我的乳名叫什么吗？”

　　“想啊。”

　　“但是有一个要求，听了不许笑。”

　　“好啊。”

　　“我的乳名叫做‘臭蛋’。”

　　“咯咯咯……”

　　“我说了不许笑！以后我什么也不通知你了！”

　　“对不起，爱德。”

　　“如果我通知你我妈妈叫什么名字，恐怕你更要笑了。”

　　“是吗？她叫什么？”

　　“打死我也不说！”

　　“不说算了，我也不想知道。”

　　“我另有一个哥哥，两年前我们生生被人拆散，再没见过面。听说它去了另一个城市，我一向想去找它，也不知它过得怎么样，真的很想念它呀！”

　　“这个故事是真的吗？”

　　“你这么问真让我伤心，我像是说谎话吗？”

　　“我从来不知道你哪句话是真的，哪句是假的，但我依然愿意听，说说你的兄弟吧。”

　　“可我现在突然之间想睡觉(sleep)。”

　　“怎么？”

　　“要是吃得饱饱的，谁都会懒洋洋地发困，岂止猫，人也一样，这是正常的心理本能。就是这样，我睡了，呼噜——”

　　“真是贪睡的懒猫！”芳芳感到很无趣，她只好怏怏不快地去给孩子上课了。

　　有那么几天，猫突然之间之间之间不见了踪影，好几天才返来。芳芳又跟踪了它，这次她发现了一个大秘密。她决定好好问问爱德，看它怎么说。

　　“喂，你这两天都做了什么好事了？”散步的时候芳芳问。

　　“我？好事做了不少。我比较能容忍别人对我的误解，比如树上那些鸟儿，竟然说我们偷吃他们的孩子！我有时爱在树下打盹，大概蹭我的背，舔我的脚掌，但我没上过树。你晓畅什么叫瓜田李下之嫌了吧？其实我很轻易就能爬上那树去吃掉它们的孩子，不过最终我依然没有爬上去——为什么呢？我也说不清，总之，当你自己有了自己的孩子的时候，你就会晓畅。”

　　“你有了孩子吗？”芳芳问。

　　“当然，我要活期去看望我的四个私生子，我发现他们都养成为好吃懒做的恶习……跟你透个风，千万别对人说，街那边的咪咪也喜欢上了我……”爱德突然之间打住话题，匆匆朝别处跑去，不一会儿又跑返来。

　　“又干什么去了？”芳芳问。

　　“方便一下而已。”

　　“哦。”芳芳会心地点摇头。它准是给那些野猫送食物去了。

　　爱德说：“刚才说到哪了？”

　　“你说到一只叫咪咪的小猫(kitty)。”

　　“噢，咪咪。她刚有了三个儿女，是我的。”

　　“你又有了私生子？”

　　“我能说什么呢？你知道，人类也是这样，一旦成名了，就会有人来找你，说她的儿子是你的，又打讼事又告状。其实是不是我的儿子，只有天知道。”

　　“……”芳芳看着它。

　　“别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通知你，我有点心虚。”

　　“别骗我了。我知道你并没有私生子，那几只小猫只是是你收养的，是不是？另有，你每次不是去方便，而是给那些流浪猫送吃的。”

　　“……看来你都知道了。”

　　“可你为什么说谎呢？”

　　“没事就说说小谎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猫不以为然，用指头大力挖着鼻孔说。

　　“为什么做好事也要说谎？”

　　“为什么？因为人类喜欢耻笑说真话的人，总是不愿意相信真正的美德，所以我爱说谎，也是情非得已。这个世界就是一个谣言的时代。你没发现如果没有了谣言，这世界就不再鲜艳了？”

　　“我不喜欢你的这种说词，什么‘这个世界’，什么‘谣言时代’，不要乱发议论好不好？你真是一只愤世嫉俗的猫。”

　　“社会使然！整天生活在人类中心，难免近墨者黑。”

　　“爱德，我通知你，我发现你虽然爱说点小谎，看上去坏坏的，但本质是好的，又善良，又侠义……”

　　“而且可爱至极。”爱德补充道。

　　“虽然嘴上愤世嫉俗，但现实上重情重义……”

　　“而且聪明至极。”爱德又补充道。

　　有一日晚上，芳芳和猫一路并排坐在最高的台阶上，看天空上的月亮。

　　“爱德……”

　　“我在这里。”

　　“暑期要结束了，我马上就要回学校了……”

　　“噢，我知道……”

　　“爱德……”

　　“我在这里。”

　　“我想我不会是爱上你了吧？爱德？”

　　“那就爱吧，我是一只好猫，爱我没有错。”

　　“我还想流一点依依不舍的泪水呢。”

　　“那就流吧。”

　　两个都不说话了。过了一阵，芳芳又说：“爱德，我想，也许我能养一只猫。”

　　“是的，女孩儿子该养一只猫，尤其是我这样的好猫。”

　　“那你赞成了？”

　　爱德垂下头。“我该怎么说呢，我生下不久就到了这里，熟悉了这里的一切。他们固然有些瑕玷，对我不够好，有时不让我吃饱，男孩子生起气来就揪我的尾巴，但这所有并不足以让我抛弃他们跟你走，因为我是一只好猫……”

　　他们又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该说些什么？”芳芳问。

　　猫仰望夜空：“什么都别说，看一看景色吧，多美呀，你不觉得吗，月亮高悬空中，像一张明亮的脸。上帝正沉默不语，我们也沉默不语。”

　　“好吧。”

　　于是，在月光下，一个女孩儿子和一只猫坐在一路仰望夜空的身影投到地上。猫和女孩儿子都沉默着，她们的脑海中不断涌现出无尽的遐想，这画面是这样地简朴、鲜艳和自然……

　　[作家简介] 李丽萍，儿童文学作家。辽宁省作协签约作家。1971年生于阜新，专事儿童文学创作。喜欢吹笛子和葫芦丝。在《儿童文学》《少年文艺》等全国数十家报刊杂志宣布小说、童话作品数百万字，作品多被权威刊物选载或转载。出版有长篇小说《矮仙和我们家的后花园》《女巫在夜间飞行》等，童话集两本。童话《我的大鱼朋友》曾获“中日友好儿童文学奖”，童话《怪房子》曾获全国童话大赛二等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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