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亲的旅行

　　父母住在遥远的东北，3个孩子却辨别在北京、上海和深圳，对此父母是骄傲的：他们的孩子长大了，有出息了。

　　哥哥和姐姐都辨别有了自己的小家，只有我读完博士后还独自一人在深圳教书。哥哥在北京从事IT业,常常世界各地飞来飞去;姐姐在上海做生意,时间就是金钱;而我隔得太远,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母亲同父亲(father)商量:“孩子们没时间来看我们,我们就去看他们吧。趁现在身体还硬朗,走得动,到处看一看也是好的。”

　　商量的最终结果是，父母从东北到北京再到上海最终一站是深圳，每家住上一个月。我自然是拍手称快，很希望父母出来散散心，再说我们都有能力让父母生活得更好些，弥补一下心里的愧疚。

　　春天到来的时候，父母开始收拾行李了。在东北，他们住一套带小院的两室一厅，院子打理得瓜果飘香，倒也自得其乐，从心里讲并不愿意外出，可子女事大啊！

　　父母的行李很有意思，什么东西都是三份，比如东北的土特产山蘑菇什么的，另有亲手做的鞋垫，儿子媳妇闺女(daughter)的，用小布袋一一装好。当然，另有他们喜欢的花种甚至花土，他们喜欢看到儿女们的生活万紫千红。

　　第一站是大哥家。大哥大嫂工作很忙，父母愣是没让他们接，直接打车去了他们位于中关村的小区。哥嫂的房子不大，父母住书房。大嫂是学院派的，留过学，对父母虚心而生疏，话不多，一返来就扎进卧室里关闭门享受自己的生活。父母每日给他们做好饭，长时间坐在小高层的客厅里望着窗外等哥哥返来。大哥加班应酬许多，一周有3天返来吃饭就很不错了，母亲的失落可想而知。

　　大哥大嫂都是不在乎生活细节的人，很少开伙，家里没多少现成的东西，父母为他们添置了一套密封箱，辨别装上了木耳、香菇和东北的小米、黑米及大枣，一一贴上了标签，家里多了一些柴米油盐的气氛。母亲叮嘱哥哥，一定要多注意身体，懒的时候这些东西是很管用的，无须费力。

　　父母到大哥家后，还完成为一件事，为大哥家的阳台添置了一些花花草草。母亲还用东北的大布给大哥和大嫂缝了两个靠垫，放在阳台的休闲椅上，这是大哥之后才发现的。父母在北京的一个月正是大哥最忙的时候，本来有一个双休日余暇，偏偏天又下雨，只得待在家里，大哥很过意不去，可是父亲说：在家挺好的，看到你们我就满足了。

　　一个月很快到了，父母要去第二站上海。大哥给他们买机票，可是母亲执意不肯，最终在大哥的保持下，买了软卧车票。姐姐原来是学医的，之后和姐夫一路开了一家公司，做医疗器械，生意不错，忙是不必说了。姐姐家的房子在徐汇区一个不错的小区，顶层，他们的孩子很小，请了保姆，多半时候只有孩子和保姆留在家里。姐姐在我们兄妹三人中是比较出色的，聪明漂亮，也是父母最写意的孩子。

　　姐姐家的房子大，给父母专程预备了一间房，很大，阳光充足，母亲对姐姐说：你放心吧，这个月我就是你们的保姆，什么活都交给我吧。姐姐歉意地对母亲笑，她给了父母钱，让他们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家务事交给保姆就可以了。

　　可是父母闲不住，每日接送小外孙、做饭、栽花。姐有头疼病，她一回到家，母亲就给她用东北的土法儿拔罐子，家里俨然一个诊疗室。母亲的一招一式都像模像样，一边做一边数落姐姐：钱少点儿就少点儿，身体最主要，你看你现在身体都不如妈了。姐姐之后对我说：那一个月是她最舒服的时候，每日返来可以享受拔罐子，还可以喝妈妈做的大枣汤，她的脸色红润了许多。虽说以前家里有保姆，但是那样的饭菜终究没有感情的味道。

　　姐姐家的楼顶除了卧室外，基本处于闲置状况，父母带来的花种又派上了用场。他们每日楼上楼下地跑，用姐姐给的钱请来了花木公司帮忙，把楼顶平台一半种上了菜，一半翻成为小花园，并手把手地教保姆每日怎样打理这些东西：“敏儿（我姐）有一个歇息的地方，孩子也可以玩儿，多好啊。”

　　一个月的时间忙忙碌碌就已往了，父母离开时，楼顶花园已初具范围。母亲最终一次给姐拔罐子是在楼顶姐的卧室里，母亲对姐说：“敏儿，妈不能为你做什么，你是干大事的人，但身体也要多注意啊！妈在世为什么，没你们这些孩子另有什么意义？”姐流下了泪，她没有为父母做什么，但父母却给了她整个春天。

　　又一个月后，父母要去这趟旅行的最终一站，我这个深圳的小闺女家。我住在小公寓里，父母来的时候我把卧室的床腾给他们睡，自己睡客厅的沙发。有时候跟父母聊天，干脆就跟他们挤着睡在一张床上。我记得深圳的夜晚是有凉风的，月亮很亮，时常透过我的窗帘照在房间的地板上,父母均匀地收回呼吸，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那段时间我每日可以睡得很晚，早上吃父母预备好的早餐，晚上返来时，饭早已热腾腾地递到我的手上，每顿饭都有我爱吃的红烧小排骨，我的床单和被套常常散发着阳光的香气。父母从家里带来的花种当然有我的一份，可惜我的房子太小了，父母就把我喝过的酸奶瓶和易拉罐利用起来，在我的窗台上撒下种子。深圳的天气很适合花花草草，不几天花儿就发芽了，我的单身公寓也有了葱绿的生气。

　　深圳的生活节奏很快，有数不完的夜生活，我的生活自然也丰厚多彩。有一日，我返来晚了，进门时听到母亲在跟父亲说：“我们早点儿回去吧，孩子们都有自己的生活，住长了反而打扰他们，看一看他们也就放心了。”父亲说：“是啊，早点儿回去吧。”那时，我看到的是父母的背影，他们背有些驼了，头发白了大半，的确都老了，我的眼泪涌了上来。

　　我们都为父母做了什么？什么也没做。父母的这趟行程历时3个月，说是旅行，现实上他们并没看到什么美好的景色，他们是在儿女家中旅行。在北京、上海和深圳，他们为儿女打造了3个春天。我同哥哥姐姐商量，往年冬天，我们要一路回家看一看父母，也为他们带去一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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