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路上三个人的天空

　　每个晚上，客厅里的电视都会播着热闹的连续剧。爸妈坐在沙发上一如既往，一个快睡着了，一个看得津津乐道。我曾无数次的想过，这也许就是婚姻生活的真相。也许还应该学算得上是幸福的婚姻。 

　　那个晚上，我躲在房间看小说，不期然与书中的主人公产生共鸣。一样是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女孩儿子，不另类，不出色，就连容貌也是平平淡淡的美，但也有着自己的理想，因为寻常，婚姻就成为唯一值得向往值得费心费力的事了。一所很大的房子，雪白的蕾丝花边的落地窗帘被风吹了起来。身穿白色衣裙的漂亮主妇忙来忙去。然后，楼下传来了汽车的喇叭声，是成功的西服革履的丈夫，手里拿着礼物……突然之间间，门铃响了起来。然后，是爸妈让客的声音，然后，是叫我出去。来的是桑娜的妈妈，我们家几十年的老邻居，廖阿姨。廖阿姨糖尿病三个加号，平时很难再出来串串门儿了。她看到我就开始抹起眼泪来了，说看到我，就像看到她们家桑娜，桑娜比我大五岁，五年前嫁到了大阪。丈夫虽然离过婚但是是日本有名大公司的职员。桑娜结婚的时候我还在处地读书。不过听我妈讲，也是很风光的，五星级酒店办的宴席，丈夫看起来也仪表堂堂。虽说，老人家对嫁给日本人，依然离过婚的总有一些微词。可是，对于桑娜来讲，她大概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实现对婚姻的愿望。那时候，廖阿姨身体还好，有事没事拿了桑娜在大阪家里的照片过来看。照片里的桑娜穿着裁剪合体的家居服，站在别墅门前碧绿的草地上，脸上的笑脸像阳光一样的灿烂。

　　我初初以为，廖阿姨的眼泪只是缘于对闺女(daughter)的思念。没想到廖阿姨拉着我的手泣不成声的说：“想来找你帮忙的呀，不美意思开口。桑娜出事了，现在住在精神病院里。我家的状况你也知道，我又是这样的身体。想请你帮我去把桑娜接返来，出国的手续，大阪方面会给办好的。”平时我到是个挺自信的人，从小到大让我一个人去做什么也极少犹豫过。但是，让我孤身一人到异国异乡去接一个病人，而且依然精神病人，我开始底气不足。可是，桑娜的事，总不能不管吧，小时候我爹妈忙都把我寄在她家里，我是跟在她屁股前面进出的小尾巴呀。

　　我灵机一动，想到了江宁，桑娜出国以前的男朋友。我有种直觉，无论当初桑娜是怎样伤害了他，桑娜的事他依然不会坐视不理。

　　于是找到了江宁的电话，他现在帮一个台湾人做软件开发，也算是半个老板了。我在电话里讲：“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桑娜的邻居，以前，总给你们当电灯泡的那个？”江宁在电话里哈哈大笑。我一脑门儿的汗，暗自庆幸自己有眼光。我们就约在了他们公司楼下的上岛咖啡。我在电话里问：“太太会介意吗？”江宁说：“依然孤家寡人呢！”

　　印象中，江宁长得很像那个吴奇隆，但不知道这几年变成什么样，但一进咖啡厅看见了他，我便为桑娜开始不值起来，这么好的男生，她竟然就舍得丢了？

　　他也一眼就认出了我，我们两个人很快就没了拘束感。我给他讲桑娜的事，他低着头搅着半杯蓝山，我看不出他心里的念头，我觉得这种时候他要抽一支烟会看起来更酷。

　　“桑娜，会愿意见到我吗？”“***妈说，她可能不认人了。”我说。我们一会儿陷入了沉默。我开始有点懊悔，我只想到自己要怎样少费点力气就能把桑娜弄返来，才叫上江宁。可是那样爱面子的桑娜怎么会愿意让他看见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呢？大概说，其实在潜意识里，我一向是站在江宁这一边的，对他是充满同情的？我对自己这一个念头吓了一大跳。江宁说，他的手续自己会办好，去的时候通知他一声。

　　去出入境治理处的时候，我在办理大厅远远的看到他，我想，自己到底做对了依然错了呢？不过，有江宁在，我安心多了。而且，很快我就知道，跟一个可支配生活的人在一路实在是一件挺快乐的事，一切的事都有江宁来打理，我轻松的像一次外出旅行。

　　桑娜的丈夫没来接机。我们拿着写着桑娜住院地址的条子坐着出租车直接到医院接桑娜。对于桑娜的事，我们基本上知道了一些。是个俗气而不幸的故事。

　　桑娜结婚的头两年的确过着国内女孩儿子人人羡慕的太太生活。新鲜的是，桑娜一向没有生育。这很让桑娜的夫家不满。一来二去，桑娜的丈夫开始晚归，不归。

　　对方是个日本女人，对于桑娜来说，她能怎么样呢？婚后一向做着家庭主妇。很少与外界接触。就算是买一些日用品，也是周末与丈夫一路去超市采购的。桑娜的日语水平除了在国内培训的两个月基本上没有进步。绝望之余，桑娜开始了自虐，自残。

　　我们在医院见到桑娜的时候，她的脖子，手腕上伤痕累累。我不知道以前连拍死一只蟑螂(cockroach)都需要很大勇气的桑娜是如何的绝望才能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啊。据说，在家里纵了两次火过后，桑娜的丈夫把她送到了这里。

　　因为没有家属的签字，我们无法带走桑娜。只有等桑娜的丈夫。那个衣冠楚楚的日本人走出去时，我看见江宁握紧的拳头，我拉住了江宁的手。我能够理解他心中的痛苦。倒是桑娜安静得像个灵巧的小女孩儿，靠着我手臂一路走。

　　收拾了桑娜的一些用品，我们直奔机场。一路上，桑娜都很安静。换了登机牌以后，没想到她却死也不肯上飞机，用她不纯熟的日语大喊大叫，说机上有恐怖分子，他们想要害死她。

　　我们无论如何也劝不住她，终于依然召来了警察。结果在值班室里足足被问询了近十个小时。在桑娜乱叫的时候，江宁就紧紧地抱着她，对她说：“桑娜，桑娜，我是江宁呀，江宁呀！我们回家了，回家了。”他抱着桑娜，泪流满面。

　　我看着江宁，心里一样的千回百转。这样一个男人，不知道为了桑娜，还要伤多少次的心。

　　因为桑娜，我们似乎又回到了已往的日子。江宁带桑娜去看电影，必定会带上我这个小尾巴。现在，江宁每一次看桑娜都一定会叫上我。我喜欢这样的感觉。

　　有一次我问江宁，一向不找女朋友是不是为了桑娜。他说不是。我很新鲜。这个话题很可惜没再持续下去。

　　桑娜的状况比刚返来的时候好啦许多。除了身上的那些伤，走在中山路上，你看不出她是个精神失常的女子，她仍然漂亮而时尚。

　　倒是***妈，更老了一些，每次我们去，都会说，有一日她死了，不知道桑娜怎么办？说桑娜这些天一向吵着要回日本去。“不能再回去了呀，那个日本人拿着报纸上的车祸给她看，是想让她那样的死法，还可以有保险金拿。”

　　每到这种时候，我和江宁坐立不安的听着。

　　桑娜听到江宁来了。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来。清醒的时候保持着一个已婚妇人的衿持，随时随地预备收拾包袱回日本去；糊涂的时候，抱着江宁泪流满面，说她这一生只爱过江宁一个人，让他千万别离开她。

　　我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是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却越来越有刺痛的感觉。

　　江宁说，他对她，现在是更多的是一种亲情了。我晓畅江宁想要表达什么，我沉默。从一个本来已经一无所有的人身上再拿走她唯一的东西，不是残忍会是什么呢？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否这样做。

　　一个人到电影院去看《天下无双》。

　　电影里说，你在大千世界里看见了你所爱的人，你不知道，他和你之隔断着的会是什么，你便仓促地奔去了。奔了几万年的路程，得到的是一个永不能戴上的指环，一个不能成真的理想，永远说不出的一个字。

　　这是一个闹剧式的喜剧，有我最喜欢的梁朝伟，我看着看着却哭了。我不知道我和江宁之间还会隔着些什么，除了一个桑娜。可是，我不仓促地奔去我就会幸福么？其实，在我们的一生里也可以有许多的选择，你可以选一袭白纱窗帘，一个每日下了班就回家的丈夫；也可以选真正让你动心但却不能彻底拥有的一份感情，可这样的选择是多么难，我们在许多时候不是很晓畅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然后，那一天，江宁坐在我家的沙发上和老爸老妈一路看着无聊的肥皂剧，顺手拿起了那本我曾经看过的小说，他不知道我曾经想过要一份特别寻常特别寻常的感情，结果最终自己把自己打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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