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奶水

　　老太拿到自家老头肝癌晚期的诊断书，哭着跑到医院门口公话亭给闺女(daughter)打电话。手组织机，家里电话没人接。闺女单位的电话她是知道的，老太把电话拨了一半，挂了。闺女交代过，别有事没事找到单位。
　　老太抹干了泪回到病房，对老头说：“没事的，大夫说没事的。人老了，呆板零件难免出点问题，养养就好啦。”
　　办完出院手续回到家，老太系上围裙预备做晚饭。老头说：“别忙活了，咱也下回馆子吧。”老太点摇头，取了老头的外套，跟着走出去。
　　老头点了3个菜，一个是酸辣土豆丝，老太爱吃的；一个是爆炒腰花，老头爱吃的；另有一个是糖醋里脊，宝贝闺女爱吃的。
　　老太看着菜，忍不住哭了。3个菜凝聚着家庭悲欢。闺女打小喜欢吃糖醋里脊。每到周末，老头下班返来，总是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掏出一份糖醋里脊，老两口看着闺女狼(wolf)吞虎咽的模样，却一筷子也舍不得动。这样的幸福时光伴伴随着闺女从幼儿园、小学、中学到大学，一向到出嫁前。现在，闺女的儿子已经读小学二年级，父母的糖醋里脊已经失去了已往的吸引力。虽然彼此生活在一个城市里，但闺女却不常回家探望二老。年初的时候，闺女带着外孙来了，呆了一上午就走了。中秋节前，女婿拎着一兜子苹果过来，临走撂下500块钱，说“爸，妈，有事给我们打电话。”现在，年关近了，再也没见他们的面，就连个电话都没有。
　　老两口默默地吃饭，谁也不说话，谁都没有动那盘糖醋里脊。
　　回到家，老太打好洗脚水，预备给老头洗脚。老头把老太按在椅子上坐下，说：“我给你洗吧。”温暖的水哗哗地在一双老手和老脚间流动。老头看着水盆，哭了。他说：“可能，这是我最终一次给你洗脚了。”
　　第二天一大早，老头就出去了，到正午时才返来。看到正急成一团的老太，说：“给我。”老太问：“什么?”老头说：“那个东西，咱们昨天看的。”
　　老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把那件东西放了出来，落了锁，把钥匙掖进贴身的衣兜里，心不在焉地说：“我去过娇娇的单位了。她说这两天过来。”
　　当天闺女的一家子就来了。老头躺在床上对闺女说：“孩子，爸没多少时间了。我跟***这些年攒了点钱，不多不少，留给宝儿出国用吧。”然后，摸出钥匙塞在老太手里，说：“这东西，我走后，***不能动；***走后，你们再打开。记取我的话，要不，我死不瞑目。”
　　老头没能熬过年关就死了。闺女哭得死去活来，人们说，这闺女没有白疼。
　　一晃10年已往了，老太跟着闺女度过了幸福的10年。宝儿临近高考。老太送饭途中发生车祸，被送进医院。
　　闺女女婿闻讯赶来。老太抓着闺女的手老泪纵横。“孩子，我对不住你们。”老太颤巍巍地解下随身带着的钥匙，就咽气了。
　　女婿飞奔回家取来盒子，打开，上面一封信，信纸已经发黄。
　　
　　娇娇：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爸妈已经在天国里团聚。这一辈子。爸妈唯一的快乐是你，唯一的悬念是你，唯一的歉疚也是你——在这里爸妈请求你的原谅。
　　这些年我们家除供你上大学外，没有多少蓄积，你成家后，爸妈吃药看病没少费钱，所以竟没有给你留下一点儿产业。
　　在这封信的下面，瓶子里装的，是***的奶水。事先存着它，只是出于好奇，因为我觉得乳白色的液体真是神奇，竟能把如此娇嫩的小生命滋润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爸爸查出病来的那天夜间，我们找东西。无意间翻出了这瓶奶水，一看，我跟***都大吃一惊……
　　闺女忙掏出那瓶奶水。看时，也是大吃一惊——奶水经过40年的岁月沉积，已经变成为红褐色。俨然是一瓶血水。
　　但天下又有几个孩子能够晓畅自己是被母亲用血养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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