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我下铺的兄弟

　　这是一个令我难以启齿的故事，故事里面有一个令人难以忘怀的人。
　　小时候，我有尿床的毛病。为此，没少挨父母的打骂，有时甚至被罚站在屋中心熬过严冬的漫漫长夜。苦恼而又羞愧的是，这毛病一向持续到我读高中的那一年。
　　1979年的秋天，我考上县一中。入学时，同村先一年进校的同伴为我占了一张靠窗的上铺。事先，对一个山里孩子来说，县城里好奇又新鲜的东西许多，就连学校里上下双层床铺都觉得有趣，睡起来特别香，自己尿床的毛病早已置之脑后。
　　记得第一个学期冬天的一个晚上，天气十分严寒，北风呜呜地吹打着窗户。午夜时分，梦中的我，径直走入厕所放肆地排泄起来，不待尿完，便猛地惊醒了，伸手一摸，我的天!床铺湿了一大片，仔细倾听，尿液还一滴滴往下铺滴。睡下铺的尹成同学却毫无感觉。阴郁中，我羞愧难当，想到明天早上被同学们知道当作新闻传播时的情景，我心里又急又恨，真想这个耻辱的夜晚永远不再迎来黎明。
　　辗转反侧、焦虑不安中，曙光依然来临了。学校起床的铃声骤然响起，沉寂的宿舍一会儿变得热闹起来。“哎唷!”下铺的尹成同学一声惊叫。“怎么了!”几位邻床同学不禁问道。此时，我惭愧极了，将头深深埋进被窝里，心里暗暗叫苦：“完了，等着两个班几十位同学的耻笑和奚落吧!”
　　然而，事儿却出乎意料。只听尹成同学回答：“没有什么，老鼠(mouse)将我的袜子叼到床底下去了。”几句笑话过后，同学们便辨别忙着穿衣、洗漱、整理床铺去了。
　　此时，我如释重负，心里对尹成的感激无以名状，但我仍然不美意思起床。直到早操铃声再次响起，尹成问我：“还不起床?要做操了。”我用被子蒙着头瓮声瓮气地回答：“不舒服。”
　　待宿舍的同学都出去以后，我趁机探头朝下铺一望，只见尹成的被单早已拆下泡在桶子里。就在我犹犹豫豫坐起来预备起床时，同学们已下了早操，我只得赶紧又躺下。这时，只见班主任和尹成从门口走了出去。
　　糟了，难道说尹成向班主任报告啦?好吧，干脆闭上眼等着难堪吧!
　　“阿湘，好点了吗?”班主任伸手摸着我的额头温顺地问。我一阵惊异，只得“嗯嗯”地点摇头。接着，班主任又对尹成说：“等会你陪阿湘到校医务室看一看，有什么状况报告我。”此时，不知为什么，我的鼻腔一酸，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来，是羞愧，是惆怅，也是感激。
　　事后我才得知，做早操时班主任清点人数，是尹成为我请了假，说我生病了。肖东同学也在一旁证实了。
　　从那天起，我和尹成调换了床位。说来也怪，此后，尿床的事再都没有发生过，而且，我和尹成同学成为非常好的朋友。高中三年我们没有闹过任何别扭。我尿床的丑事都没有第三人知道。我在同学们面前始终以一个康健、优秀的面貌出现，保持了做人的自尊和自信。
　　转眼十多年已往了，我早已和尹成同学失去了联系。然而每当想到那件尴尬的往事，一股温暖和感动之情便油然而生。我真想再次见到这位善良宽厚的同学，尽管说声谢谢已经显得有些多余，但我知道，今生今世我会把这份友谊深深地藏在心中……
　　
　　(摘自《青春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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