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女儿的五十六年

　　我总担忧我的闺女(daughter)会出事。她一不在我身边，我就心里发慌，理想着她出了车祸，躺在陌生人的度量里，淌血。于是我就写了许多小纸条，塞在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其中一张小纸条上写着：菩萨保佑闺女平安返来。我是个无神论者，但我已顾不上这些了。闺女一不在身边，我就变成为自我的失踪者。我的祈祷产生了灵验，我无数次的祈祷被从幼儿园回家的闺女打断，她扑上来抱我、亲我、嘻嘻笑。她安好无损、安然无恙，我无比释然，扑上去抱她、亲她、嘻嘻笑。
　　6岁的时候，她上了小学。她学会了孤独，一个人玩；也学会了寻找同类，分糖给同学吃；她的妒忌心开始变得强烈，她不要别人的花衣服跟她一样；她把手背在身后，学我；她把绘本带到课堂里，捣蛋；她学电视剧中的人物说话：我失恋了怎么办才好呢；她的牙齿已经不太好啦；她跟我讲，爸爸我爱你一辈子。
　　16岁的时候她已经郑重地收起了“爱”这个字眼。她奢于谈爱。她会脸红。她晓畅的事物比我料想她能晓畅的事物要多得多。她猛听流行歌曲，比唐诗宋词带劲得多。她的英文有流利的迹象。
　　26岁时她美好得就像16岁，可我正在失去她。这种感觉特别牢靠，以致于我感到欣慰。这真是一种新鲜的感觉。怅然若失的欣慰。她比我有思想，行为放荡，服装不羁。
　　36岁时，她端庄了许多。她无比端庄。她善良，心里充满真善美。她似乎在补偿我一些东西，花越来越多的时间陪我。这真让我过意不去。这一年里她叫爸的次数多于所有年份。她有一个流动的男朋友。她为外界所赞美。她花在发型上的时间更多了。她着意别人对她的谈论，包括我的。但我总说：你该结婚而且有个孩子了。
　　46岁的闺女有了皱纹和儿子。她的精力不济。她屡次戒烟未果，最终抽得更凶。她有时候显示她的恶狠狠，然后又因她的恶狠狠道歉。没有一个人能经得起她的审阅，包括我。
　　56岁上，闺女跟我有同龄人的心境。我们一路发呆、晒太阳。偶尔会有老小孩的举措，用趾高气扬的小聪明打发时光。世界走向终点。一个年老色衰的闺女能激起你的热情吗？答案是一定的。她始终那么得体，笔直的身子之上，口红比明星还耀眼。她是我的明星。她递给我一支烟的同时我感到模糊。
　　我总理想有一个闺女，而且我能跟她好56年。这对儿子实在不公平，但这实在是没办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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