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8日,北京协和医院,赵琪苏醒的第26天,也是她在重症监护室(ICU)度过的第24天。
她躺在被各种仪器包围的病床上,插着呼吸管的嘴角不停抽搐,身体也不时抖动,眼角似乎另有未干的泪痕。
入院前,她是在北京练习的一名围棋业余棋手。如果不是因为疾病突如其来,她本该作为最有希望成为职业棋手的女孩儿之一,奋战在宁波的职业围棋定段赛赛场上。
虽然现在还没有证据表明,她的苏醒和冲击职业棋手的压力有关,但赵琪在京城6年的学棋生涯,却一向如同围棋中的诟谇子,单调、压抑。
而更为现实的是,对她来说,所有关于围棋的荣耀与理想,似乎都将以残酷收官。
生活除了诟谇子,再无其他
赵琪一向在“野狐围棋研究会”练习、生活。
北京的大小围棋道场不下数十个,最闻名的只有四个,野狐是其一,另外另有葛玉宏围棋道场,聂卫平围棋道场和马晓春围棋道场。近些年,这四大道场的学生险些囊括了成功通过职业棋手考试的所有名单。
在这里,每周都会进行循环赛,每次循环赛前三名升组,后三名降组。这种竞争模式意味着只要有实力,“冲段”少年也能与职业棋手同场竞技,得到免费的学习机会。
苏醒前,赵琪参加了自己在“野狐”的最终一场循环赛。她在第四组取得了八分,名列第四,迫不得已面临降组。对她来说,这样的结果可能太不公平。在学棋上,赵琪特别努力,尤其是2007年父亲(father)去世后,她的生活除了诟谇子再无其他。
每日早上8点,她准时来到练习室,上午是一盘慢棋对局,大概到正午12点左右结束。午饭过后有一小时左右的午休时间,下午2点半开始第二盘慢棋。晚饭过后6点半至8点半是复盘时问,8点半至10点是死活题考试时间。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为了聚集精力学棋,道场的孩子们绝大多数不参加任何文化课学习,赵琪也不例外。因此,冲段成为职业棋手就成为这些学棋少年的唯一理想。
以最小差距输掉最主要一盘棋
赵琪是由父亲赵蕴宏一手带进这个诟谇世界的。
赵蕴宏曾是黑龙江省一代业余棋王,在闺女(daughter)8岁那年,他注意到了她的围棋天分。和大多数学棋的孩子不同,赵琪没有上过任何培训班,从最简朴的“四子围一子”,到复杂的中盘对杀,到收官时的精巧手段,都是赵蕴宏手把手地教。
2001年,为了改善闺女的学棋情况,赵蕴宏提出举家从佳木斯搬迁至大庆。在大庆的5年,可能是这个家庭最幸福的5年。那里围棋氛围好,在赵蕴宏的指导下赵琪进步很快,开始在比赛中崭露头角。
赵琪14岁那年,她在围棋上显示出的惊人天赋让父母决定上京城。为此,这个家庭险些押上了自己的一切。在北京,父亲赵蕴宏辗转各个道场教棋,母亲李彤彤则全职在家照顾赵琪生活起居。尽管经济余裕,但李彤彤认为,凭赵琪的实力,这个家的好日子不会太远。
可是,不幸很快来临到了这个家庭。
2007年1月7日,赵蕴宏因为担忧自己打鼾影响闺女歇息,一个人搬到了客厅的沙发睡觉(sleep)。但这一觉睡下去,就再也没能醒来。
父亲去世后,赵琪更加专心苦练,也不断给自己施压,希望早日成为职业棋手,给家庭带来一些收入。
这一年炎天,她第一次参加了全国围棋定段赛。在总共11轮的女子组比赛中,赵琪在第10轮迎战之前取得9连胜的对手殷明明。说起事先那盘棋,现在已是职业棋手并远赴美国留学的殷明明依然印象深刻。她说:“那时候我已经基本提前定段,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相反,赵琪可能太想赢了,在优势下出现心理波动,最终官子失误,我赢了半目。”
就这样,赵琪以围棋中最小的差距输掉了也许是她人生中最主要的一盘棋,也和职业棋手的世界失之交臂。
从2007年的第19名到2011年的第26名,连续五年参加定段赛,赵琪的成绩却一年不如一年。
中盘是赵琪的弱项,尤其是面对诸多头绪、选择时,她总是显得犹豫。一位熟悉赵琪的棋手说,这个女孩儿总是畏惧在战斗中溃败,所以往往选择最简朴明了的招法,能忍则忍。
可是棋如人生,许多时候,“不避战”才是取胜的唯一法门。
没人能保证。下一个不是自己
6月9日,周六。结束一周练习的赵琪在回家途中给妈妈发了条短信:“我感冒了头疼,你返来的时候给我买点水果。”
李彤彤没多想,对下棋的孩子来说,头疼的现象过于平常。于是,晚上9点多下班后,她给赵琪找了些感冒药,赵琪吃完就睡下了。
丈夫去世后,李彤彤迫不得已担起了维持家庭生计的重任。她一边开餐馆,一边经营着围棋培训班,慢慢轻忽了对:闺女的照顾,甚至赵琪入院前的那个周末,她都没能抽出时间陪她去次医院。
6月13日,因为和练习班的孩子约好上课,病中的赵琪依然决定和妈妈一路出门。
“那天,赵琪下楼走得特别慢,我问她怎么了,她说自己头疼得难受。”李彤彤回忆。到了十点多,赵琪突然之间之间之间说想上卫生间,然后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使劲晃头,还大声喊“我难受,我难受”。
李彤彤想把闺女拽起来,但那天赵琪力气特别大,最终她只能打了抢救电话。救护车将赵琪带到了附近的燕郊人民医院。经过简朴的搜检,确定赵琪是中枢神经感染。当值医生给她打了镇静剂,同时使用了抗病毒药物。
第二天,已经完全陷入苏醒的赵琪状况突然之间之间之间恶化,开始全身抽搐,后被转挪到协和医院。医生通知李彤彤,必须用呼吸机,否则有生命危险。但状况并没有任何好转,赵琪的抽搐愈发严重,心率也异常的快,直到被送入ICU。
“这次赵琪生病,我们道场在组织捐款的时候,许多孩子都显示得十分悲痛,尤其是和赵琪干系比较好的女孩儿。”北京某闻名围棋道场负责人说,“头疼的现象在我们这里太普遍了,没有人能保证下一个得脑膜炎苏醒的不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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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生在世这样一群孩子,他们的年龄在10岁至17岁之间,人数不多,约三四百人,却代表着中国业余围棋的最高水平,几年甚至十几年后的世界围棋冠军,都将从他们中心诞生。
在围棋道场,孩子们每日花在下棋、复盘、做题上的时间超过12个小时。
无论成功与否,这些棋童背负的都不只是一个人的未来,另有整个家庭的期待与荣耀。一方面,是家长的热情,另一方面,棋童们想要成为职业棋手却是前路阴险。以2011年为例,通过定段赛成为职业棋手的须眉19人,女子3人。而全国学习围棋的人却有上百万。
“葛玉宏围棋道场”负责人葛玉宏算了一笔账:一个陪读家庭平均每月房租3000、学费2400、生活费3000、小课费2000,再加上外出比赛等,费用一年在16万至17万左右。按平均五年的“冲段”生涯盘算,总开销就在80至85万元,这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
4月24日,《洛杉矶时报》曾报道,美国围棋天才少年唐可10岁时拿到全美少年冠军,父母不想耽搁他在这方面的天赋,就送他到北京的围棋道场学棋。原以为在有“魔鬼学院”之称的道场滚打两年,可以让他出来后海阔天高自由飞翔,没想到,学了一年半,唐可不干了,甚至在回到美国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名昔日“天才少年”根本不愿意碰一下诟谇子。
在道场负责人赵刚(化名)眼里,“这条路太残酷”。他说:“从六岁起失去所有快乐,付出所有一切,却未必成功。在围棋的世界里,伤心的例子比开心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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