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孩子到南部乡下去玩,顺道参访南台湾的寺庙,才发现台湾的大佛愈来愈多,而且像是在比高一样,十几层楼高的大佛到处都是。有一些很小的寺庙前面也盖了大佛,在视觉上造成一种谬妄之感。
有一日,我带孩子去参观一座刚落成不久的大佛,有十几层楼那么高。
孩子突然之间之间之间指着大佛像说:“爸爸,大佛的头上有避雷针。”
“是吗?”我顺着孩子的手势往上看去,因为大佛太高了,竟使我的帽子落下来。
孩子问我:“大佛的头上为什么要装避雷针呢?”
我说:“因为大佛也怕被雷打中呀!”
孩子说:“佛为什么怕被雷打中?在天空上,是不是雷公最大呢?”
孩子的话使我无法回答而陷入沉思,我们千里迢迢跑来礼拜的佛像,祈祷能保佑我们平安的佛像,自己也怕被雷打中哩!佛像既不能保佑自身的安危,又怎么能保佑我们这些比佛像更脆弱的肉身呢?
我想到,苏东坡有一次和佛印禅师到一座寺庙,看见观世音菩萨的身上戴着念珠,苏东坡不禁起了疑情,问佛印禅师说:
“观世音菩萨自己已经是佛了,为什么还戴念珠,她是在念谁呢?”
佛印说:“她在念观世音菩萨的名字。”
苏东坡又问:“她自己不就是观世音菩萨吗?”
佛印禅师说:“求人不如求己呀!”
看着眼前大佛像头上的避雷针,大概也像观世音菩萨手里的念珠一样,是在启示我们:“求人不如求己呀!”
人因为蒙蔽了自己的佛心,许多人就把佛像当成避雷针;人如果开启了自己的佛心,就不需要避雷针,也不需要佛像了。
佛像需要避雷针,是因为佛像太巨大了。
人需要避雷针,是因为自我与贪婪太巨大了。
我们把佛像盖得很巨大,那是源于我们渴望巨大、不屑于向细微的事物礼敬。很少人知道细微其实是好的,唯有自发细微的人,才能见及世界如此开阔而宽大。
把佛像盖得很大很大,那是“出神”的境界。
知道佛是无所不在、无处不在的,那是“入化”的境界。
权势、名位、财富很大很大,那是“出神”。掌大权、有名位、大富有的人还能自发很细微,那是“入化”。
佛像不必盖得太大,因为心中有佛,佛就是无所不在、无时不在的。如果心中无佛,巨大的佛像与摩天大楼又有什么不同呢?
寻常普通的老百姓一旦心中有佛,胸怀无限宽广,心中无挂碍、无恐怖。远离颠倒理想,则尘世的权势名利又怎能成为他的欲,局限他的自由呢?
位高权重的公卿王侯一旦心中无佛,心怀狭小,欲望永无最终,名利权位正好成为围困他的砖墙,又何乐之有?
因此,佛像把避雷针装在头上,人应该把避雷针装在心中,时候避免被利益与权力的引诱击中。只要能自甘于寻常、安心于平淡的生活,在平常日子也有生的意趣,那避雷的银针就已经装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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