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集声音的树

   
　　小女孩儿站在树下，仰望着一树繁花。树上的花很新鲜，一棵树上，花朵儿杂色纷呈，红的、黄的、粉的、紫的……热热闹闹挤满了枝头。风一吹，便有香气抖落下来，再飘散开去……
   
　　在女孩儿头顶，树俯看着那双清亮的眼。女孩儿的眼很亮，像天空上的星星。她的嗓音也该很美吧?树想着，心中泛起的欣喜让它快活地抖了抖满树的花。
   
　　树喜欢收集声音，确切地说，是喜欢拿走声音。鸟儿的声音、松鼠(squirrel)的声音、狗的声音……它都拿到过，放在心里，然后再抽芽开花，每一朵花蕊里都盛放着一种声音。只要树愿意，抖一抖，就能飘过一串清脆的鸟鸣，或是一段嘹亮的合唱。
   
　　毫无疑问，被树拿走了声音的鸟儿、松鼠、狗……无一例外都变成为哑巴。
   
　　说起来，是有些残酷，可树却没有一丝愧意。因为它曾是女巫的一只猫，专为女巫演奏音乐。只是有一次，猫演奏的曲子单调枯燥，竟让女巫昏昏欲睡，害她错过了一场主要的舞会。于是，它成为一棵树，只有集齐1000种声音才能重新成为一只猫，哪怕是999种也不行。它渴望自己再变成猫，所以，树努力收集着声音，很快就要集齐1000种了。如果树下的小女孩儿收回一丁点声音，树一定会绝不迟疑地把她的声音收到自己心里，再绽放成一朵艳丽的花。
   
　　风一吹，花的香气便会抖落下来，飘荡开去……
   
　　女孩儿望着树，把嘴抿得紧紧的。
   
　　是这棵树，就是这棵树，它会拿走它想要的声音!一只曾经从树边飞过的鸟儿，通知了女孩儿这棵树的秘密。那只惊魂未定的鸟儿说，幸亏它事先衔着一条给宝宝们的毛毛虫(caterpillar)，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它曾亲眼目睹树拿走山鸡声音的全历程，真是太可怕啦。
   
　　那棵树收集声音的速度非常快，猛一甩长长的树枝，在山鸡的头上盘成一个漂亮的结，半分钟过后再不慌不忙地抽回去，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怜的山鸡只唱了半首曲子，就被树吸走了清脆的嗓音，再也吐不出半个音符。
   
　　“千万别到那棵树跟前去，如果你不小心遇上了它，一定要闭紧你的嘴，不要收回任何声音。”鸟儿说。
   
　　女孩儿把鸟儿的话搁在心里。不过，那棵有魔力的树却像收回千万种声音在召唤她一样。终于有一日，她出发了，去找那棵枝头开满五颜六色花朵儿的树。
   
　　尽管有一千种理由让她不要去冒险，可她却只为一个理由踏上了冒险的路。
   
　　远远地，女孩儿望见了那棵树，它那开满鲜花的树冠实在太耀眼了!虽然另有一些距离，可女孩儿有些畏惧，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是往前走依然回到去?女孩儿停下了，远远地望着树。
   
　　是不是真的像鸟儿说的那样，只要不出声，树就不会收走她的声音呢?
   
　　既然它是一棵有魔力的树，会不会想尽办法吸走声音呢?　

   
　　比如，突然之间之间之间从泥土里走出来，用树根踢我的腿，让我收回惊叫声；大概伸出树枝挠我痒痒，让我收回笑声；要不就念上一段咒语，让我不知不觉地说出话来……记得妈妈曾通知过她：在感到畏惧时，深吸一口气，就会让人感觉好一些。
   
　　女孩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花的香气充满了她的身体。
   
　　女孩儿鼓起勇气，一步步向树挨近。不知道这棵树里，会不会有她想要的东西?
   
　　树撩开密密的树叶，让耀眼的阳光透下来。
   
　　树是故意的，让阳光晃得女孩儿睁不开眼睛，她会不会惊呼一声?
   
　　女孩儿没有说话，她只是轻轻摩挲着树干。不知道为什么，树的心里，遥远而模糊的影象涌了出来。它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忆起，在它成为女巫的一只猫之前，是老奶奶家的一只猫。
   
　　那个时候，空气里偶尔会飘起鱼干诱人的香气，老奶奶常把它搂在怀里，轻轻抚摸它，猫很享受这种痒酥酥的感觉。直到有一日，女巫看中了它，将它带进了女巫的城堡，让它过上了不一样的生活，也静静抹掉了它已往的影象。
   
　　不过，树的心只是轻轻一颤，它还没有蠢到放弃再次当猫的地步。小女孩儿的声音，它收定了!
   
　　女孩儿没有说话，但树会有办法。树轻轻地摇着头上的花朵儿，每一朵花蕊里，都盛满一种声音，树选择了它喜欢的一些。相信这些，都是有魔力的声音。
   
　　一串黄鹂的歌声会让女孩儿赞叹吗?
   
　　一阵马儿的嘶鸣会让女孩儿惊叫吗?
   
　　一片花开的声音会让女孩儿入迷吗?
   
　　哦，像是都没有什么用呢。
   
　　树没有放弃，她又找出藏在一朵粉白色花朵儿里的一个女人的声音，用那个慈祥中略带疲惫的声音轻哼一支催眠曲，是不是刚刚好呢?树抖开了那朵粉色花，歌声慢悠悠地飘了出来：月儿弯弯，挂上树梢。树梢摇摇，宝宝睡觉(sleep)……
   
　　“是妈妈的声音!”女孩儿惊叫起来!是的，那是妈妈的声音，她的妈妈在几年前无缘无故成为哑巴，又在前不久因为地震被压在了倒塌的墙下。
   
　　“我终于找到了!”女孩儿的泪一会儿涌了出来，她的冒险有了完美的终局，然而，她兴奋得忘记了鸟儿的叮咛。此时她已顾不了其他。她的心曾被思念密密包裹着，现在，她觉得自己终于跟妈妈在一路了，哪怕只是听到了妈妈的声音!
   
　　树绝不迟疑地把树梢甩下来，在女孩儿的头上盘了一个漂亮的结。它不会放过变回猫的机会，不会!
   
　　“谢谢你，树，让我听到了妈妈的声音。我好喜欢你……”女孩儿搂着树，把脸贴在树干上，喃喃细语地说。
   
　　这是世界上最鲜艳的声音……树的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微微地荡漾开来，它慢慢地、慢慢地收回了那根已经甩下来的树枝。
   
　　树当然知道，它缩回树枝意味着什么。
   
　　那满树的花朵儿，纷纷扬扬落了一地，除了那朵粉白色的花。因为这朵花里藏着的声音，已经找不到它的主人。
   
　　那么，就这样吧!用女孩儿妈妈的声音为女孩儿唱歌，一遍又一遍。
   
　　也听女孩儿轻轻地说“树，我好喜欢你”，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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