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鞋子

　　红鞋子在草地上发愁。

　　鞋子们发动愁来总是一动不动的，看上去有点傻头傻脑，跟草地上的石头呀、落在树下、被虫子们啃剩的果核没有什么两样。

　　鞋子是要成双成对的。一只鞋子有什么用呢?尽管它的颜色还那么鲜艳，鞋帮上还用丝线绣了一艘小帆船，都没有人肯要它了。难怪红鞋子要发愁。

　　一只小老鼠(mouse)最先在草地上发现了红鞋子。小老鼠平时看惯了在草地上走来走去的鞋子，它就以为这只鞋子也会走动。它耐心地呆在鞋子旁边，等待着鞋子走开，好让它去取压在鞋跟下面的半块饼干。

　　谁知道从早上等到晚上，这只鞋子依然一动不动。

　　小老鼠不耐烦了，它气呼呼地说：“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呀?你再不走，我可就要动粗了!”

　　这只鞋子原来的主人是一个文雅的小姑娘，因此，这只鞋子也像它的主人那样文雅，从来不知道动粗是什么意思。红鞋子问：“动粗是什么呀?是不是一种特别的舞蹈?跳舞可是我的特长!”

　　小老鼠朝着身边一棵夜来香猛踢一脚，踢得夜来香的花瓣像雨点一样落下来。

　　“就是这样的舞蹈，你要不要见地见地?”小老鼠叉着手，贼亮的眼睛紧盯着红鞋子。红鞋子吓了一跳，朝前进了几步。小老鼠捡起饼干，拍干净上面的尘土，将饼干放进背心口袋里，吹着口哨，摇头晃脑地走了。

　　“喂，你去哪儿?能带上我吗?”红鞋子问。

　　“带上你?我为什么要带上你?”小老鼠问。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带上我。”红鞋子说，“我只知道我不想独自呆在草地上，我以前从来没有独自一个人呆过。”

　　“我可是一个人呆惯了。”小老鼠说，“我要回家去了。你不回家吗?”

　　“在这儿我没有家，我的家在远方，我是一只被人遗失的红鞋子。”

　　小老鼠站在那儿，小爪子伸进背心口袋里，抓紧那半块饼干。

　　“夜间没有同伴在一路，我会畏惧的，你知道，我以前从来没有独自在外面过过夜。”红鞋子即将哭出声了。

　　“我可不知道你有没有独自在外面过过夜，我对鞋子的事知道得不多。”小老鼠说，“我自己嘛，不管是在外面依然在家里，从来都是独自过夜的。只要不碰上猫，我看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这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月光照在草地上。

　　红鞋子说：“我不怕猫，我怕孤独。”

　　小老鼠不知道什么是孤独，它问：“孤独是什么样子的?”

　　红鞋子想了想，回答说：“孤独就是心里空空的。”

　　“心里空空的?不对吧?你是不是想说肚子里空空的?”小老鼠通知红鞋子，“那不叫孤独，那叫饿。”

　　“不，我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饿。”红鞋子说。

　　“那么，你也不吃饼干吧?”小老鼠试探地问。

　　“我当然不吃饼干!”红鞋子说，“我什么东西都不吃!不过，要是有鞋油的话，我倒是喜欢吃一点儿，鞋油是美容食品。”

　　小老鼠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它说：“你想上我家，就跟着我吧。”

　　红鞋子跟着小老鼠走过草地，来到森林(forest)边的一所树皮小屋里，这儿就是小老鼠的家。树皮小屋很小很小，红鞋子和小老鼠同时住出来，显得有点挤了。

　　夜深了，弯弯的月亮在天空上停停走走，星星点点的萤火虫(glowworm)儿也在草丛中打起瞌睡来了。红鞋子睡不着，它在想念另外一只红鞋子。夜风从小窗吹出去，它打了一个冷战。

　　“你睡着了吗?小老鼠?”

　　“还没有呢。”

　　“你也睡不着吗?我在想念另外一只红鞋子，你是不是在想念另外一只小老鼠呢?”

　　“我什么也没想!只要你不说话了，我马上就能睡着。”小老鼠说。

　　又过了一会儿。红鞋子没有说话了，小老鼠都没有说话了，可它俩依然没有睡着。

　　“小老鼠，你睡到鞋子里来，好吗?”红鞋子轻轻地说。

　　小老鼠不喜欢睡在鞋子里，它喜欢睡在自己的床上。而且小老鼠也不喜欢房子里除自己之外，另有别人。可是，红鞋子那么轻声地请求，小老鼠怎么好拒绝呢。小老鼠一言不发地钻进了红鞋子里。

　　抱着毛绒绒的小老鼠，红鞋子的心踏实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小老鼠也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小老鼠想到森林里去散会儿步，顺便捡几颗松子返来。但红鞋子来到它面前，小声地说：

　　“小老鼠，你能陪我去找另外一只红鞋子吗?”

　　小老鼠才不愿意呢!现在正是果子成熟的时节，森林里随处都能捡到果实，草地上也常常有来野营的人们吃剩的香肠、饼干和糖果，要是小老鼠运气好的话，还能找到整瓶的酸奶。再说了，它小老鼠可不是一个旅行家，它从来都不喜欢到离家50步以外的地方去。

　　红鞋子又轻轻地说了一遍：“小老鼠，你能陪我去找另外一只红鞋子吗?”

　　小老鼠的爪子在背心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口袋里什么都没有了，那半块饼干昨天晚上就已经吃掉了。

　　要是红鞋子答应给小老鼠半块饼干的话，小老鼠也许会考虑考虑它的发起。

　　可红鞋子其他什么也不说，只轻轻地问：“小老鼠，你能陪我去找另外一只红鞋子吗?”

　　小老鼠犹豫了一会儿，依然轻轻答应了一声：“好吧。”

　　小老鼠跟着红鞋子出发了。

　　“我可真蠢!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出门，我干嘛要答应它呢?这一路上，还不知道会不会碰上猫呢!”小老鼠在心里一个劲地埋怨自己，可它的两条腿却一刻也不停，紧紧地跟着红鞋子。

　　红鞋子走路的样子也很特别，是一跳一跳的。你知道，人们走路总是两只脚交替往前走的，如果你只用一只脚走路，那你就只能跳着走了，就像红鞋子这样。红鞋子还喜欢一边跳，一边唱歌。大路上来了一只又唱又跳的红鞋子，这是多么引人注目的事儿啊!路上所有的人和植物，都朝红鞋子看。他们看见红鞋子的同时，当然就会看见旁边跟着的那只小灰老鼠!小老鼠一路走来，心惊肉跳的。

　　“你别唱了好不好?大家都朝我们看呢!”小老鼠说。

　　“一想到要去找另一只红鞋子，我就很高兴，我一高兴就要唱歌，这是没有办法的事!”红鞋子说。

　　既然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小老鼠也就只好由着红鞋子又唱又跳了。它俩走了很远很远的路，终于来到了城里。

　　大黑猫坐在一栋房子的门廊下，眯着眼睛晒太阳。它的肚子已经吃得很饱了，不想再吃任何东西。

　　“吱呀吱呀!吱呀吱呀!是谁在唱歌?”

　　大黑猫睁大眼睛。它还没看得清究竟是谁在唱歌，倒先看得清了跟在唱歌者前面的小老鼠!

　　“岂有此理!青天白日的，一只小老鼠竟敢在我的鼻子底下走来走去!简直是无法无天了!”大黑猫胡子都气歪了，一猫腰，像一道玄色的闪电一样，射向小老鼠!小老鼠吓得浑身颤抖，紧紧地闭上眼睛。他想，这回死定了!

　　红鞋子依然在一蹦一蹦地往前跳，压根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事。往上蹦的红鞋子正好和大黑猫撞了个正着。红鞋子往上一顶，硬硬的鞋帮撞在大黑猫的脑门上。大黑猫“喵呜”一声惨叫，重重地摔回门廊下。

　　“哎呀，不得了啦，天空上的星星一颗接着一颗，像雨点一样砸下来了!”大黑猫抱着脑袋，“喵呜喵呜”叫个不停。它不知道是自己的脑袋撞晕了，眼前金星直冒，还以为是天空上的星星全落下来了呢。

　　红鞋子呢，被大黑猫撞了一下，“扑通!”一声趴在地上，再也跳不起来了。

　　“怎么回事呀?小猫(kitty)咪!”一个女孩儿从屋里跑出来。

　　女孩儿子把猫抱在怀里。这时，她看见了门前大路上的红鞋子，她兴奋得脸都红了：“红鞋子，红鞋子，这是我的红鞋子!”

　　女孩儿一只手抱着大黑猫，一只手捡起红鞋子，回屋里去了。小老鼠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并没有死，那股高兴劲儿，就别提了!它什么也顾不上了，缓慢钻进门口的一个垃圾桶里，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小老鼠听见小女孩儿在跟妈妈说话：“妈妈，我的红鞋子找到了，它没有丢，就在外面呢!”

　　妈妈说：“没有丢就好，把它放到门廊下的鞋架上，和另一只红鞋子放在一路吧。”

　　两只红鞋子并排放在鞋架上。一只红鞋子轻轻地对另一只红鞋子说：“我可真想你呀!”

　　“我也想你!”另一只红鞋子轻轻回答。

　　“是一只小老鼠陪我返来找你的!”

　　“应该好好谢谢那只小老鼠。”

　　“是呀，应该好好谢谢它------”

　　两只红鞋子轻轻说话的声音非常好听，小老鼠躲在垃圾桶里，安安静静地听着，一动也不敢动。

　　夜间，这只垃圾桶被环卫工人运到了城外。

　　小老鼠从垃圾桶里爬出来，踏着银色的月光，慢慢朝森林边的树皮小屋走去。

　　它的心里有了一点儿空空的感觉，这感觉和饿了还真不是一回事儿。它头一次发觉独自走在路上原来是这么安静，简直太安静了。它想，要是这会儿，树皮小屋里有一只小老鼠在等待着它回家，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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