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石头的巨人

　　达达村的大大山上来了一个巨人，他既不可怕地吼叫，也不恼人地耍一些鬼把戏。达达村的人们不安地窥探了许多天，发现他并没有下山偷袭他们的迹象，连鸟巢里的鸟蛋都没有少一颗。更让人意外的是，巨人的脾气很好，甚至有些胆怯怕羞，看到达达村的炊烟。往往要躲到树干后边，像受惊的孩子那样，偏着头瞟一眼、瞟一眼，等所有的炊烟都变成天空上的云彩后，才蹦蹦跳跳地跑出来运动。
　　
　　更让达达村村民们吃惊的是，这竟然是个吃石头的巨人，只见他绝不费力地抓起一块石头，跟我们朝嘴里塞糖块似的，“嘎嘣嘎嘣”大嚼特嚼，有时候还囫囵吞枣地咽下去，即便这样，他也觉得十分关味，将眼睛闭起来，仿佛陶醉一般。开始，人们还担忧巨人会吃大大山上的野兔(hare)、松鼠(squirrel)、山鸡，因为这些东西吃光后，他们养的猪、马、牛、羊就会受到威胁，可是巨人对这些小植物异常友好，野兔喜欢蹦到他的怀里，松鼠喜欢跳到他的头顸，山鸡则落入他的肩上，他怕惊动它们，立即一动不动，站到那里仿佛一座巨大的雕塑。有一次他竞趴到地上，好奇地调查蜗牛(snail)头上的触角，蜗牛回家后，他依然趴在地上，一只刺猬(hedgehog)过来了，他尝试着要跟刺猬亲吻……
　　
　　人们终于相信，巨人只是一个新鲜而孩子气的大家伙，除了石头，他什么也不吃，连大大山上的一草一木，他都不会破坏。除了高矮小大，他险些没有什么让人畏惧的东西。
　　
　　慢慢地，孩子们照常来大大山上放羊放牛放马，更有一个孩子竞将自家肥肥大大的斑白猪赶到山上来。大大山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吃石头的巨人躲在石头后边，等到孩子们吆喝他出来，他才红着脸，慢吞吞地挨过来。
　　
　　“你真的只爱吃石头吗？”赶斑白猪的孩子问。
　　
　　巨人点摇头。
　　
　　“石头好吃吗？什么滋味？”孩子们“哗啦”一下围住了巨人。
　　
　　见孩子们没有效最叫他头疼的问题为难他，巨人心中的石头落了地。他老忠实实地回答说：“石头呀，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好吃得像什么呢？’像你们吃刚蒸出来的馒头！”
　　
　　“骗人！馒头是软的，石头是硬的，最不好吃的就是石头了！”
　　
　　“那——就像你们吃水果硬糖……”巨人嗫嚅道。
　　
　　“大骗子！糖块放到嘴里会融化掉，石头能吗？”孩子们纷纷抗议起来。
　　
　　巨人显得很镇静，即便他前进几步，我们也还能听见他“咚咚咚”的心跳声。
　　
　　“那、那——就像你们、你们啃骨头……”
　　
　　“你嘴硬！你撒谎！你欺负人！狗才啃骨头，你才啃骨头！”赶斑白猪的孩子气得面红耳赤，其他孩子也跟着大呼小叫起来。
　　
　　巨人勾着头，摇摇摆摆的，很难受，看起来像缩小了许多。他支支吾吾地说：“石头……石头……要我怎么说才好呢？才好呢？”
　　
　　放马的那个孩子最机灵，他跟吃石头的巨人商量说：“我们家要在山上开荒。你先把那里的石头给一切吃掉，露出土，就可以种玉米了，你也就是我们的好朋友了！”
　　
　　巨人非常高兴，他终于找到能够让大家原谅他、喜欢他的事儿了。
　　
　　从此以后，他勤勤恳恳地帮人们吃石头、开垦荒地，人们称赞他比十头牛加十匹马都能干，帮人们劳动还不用给他提供任何酒肉饭菜，真是太划算了。吃石头的巨人不懂这些，他见大人小孩都高兴，他也就兴高采烈。他唯一感到不写意的是，开荒时会毁掉一些昆虫的家，他就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在手掌心里，带到更远的地方，帮它们找到一个更好的住所。
　　
　　人们觉得巨人的这些行为既滑稽又可笑，另有人认为他石头吃得多了，脑子里也塞满了石头，他们却不知道巨人的心肠倒是很软很软的呢。
　　
　　吃石头的巨人在帮达达村村民开荒的同时，还喜欢跟孩子们一路做游戏。他在垒石头城堡时像风一样快，他突发奇想给小同伴们制作了一辆纯石料的脚踏车，有一日他甚至打算给他们搞出一架石头飞机……更让孩子们意外的是，巨人并不是一个大老粗，他唱起歌来，好听得像棉花糖一样。那些小鸟也安安静静地站在枝头，默默地跟他学唱歌；这还不够，他还用石头做出石笛、石鼓、石琴，并教给他们演奏这些乐器的方式。那个曾经赶斑白猪的孩子用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才把石笛吹响。不过那种声音让一只山雀吓得落了地，因为它没有及时捂住耳朵，纵然这样，这个孩子都没有说吃石头的巨人是个“大骗子”，能够吹响石笛，已经够他兴奋的了。
　　
　　然而依然有一个孩子对巨人吃石头很好奇，自己也去尝试着吃石头，他拣了一块最小的，洗净后又拿醋来泡，想把石头泡软点儿，然后蘸了红糖来吃，没想到石头依然那么硬，依然那么不好吃，连牙齿都磕掉了一小块。纵然这样，他都没有说吃石头的巨人任何一句好话，反而感到他真是个大英雄，是个铁齿铜牙的好男人。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缓慢，大大山上的石头被巨人吃去了三分之一。玉米地也越开垦越多，差不多成为一座玉米山。突然之间有一日，达达村村民们禁止巨人吃他们的宝贝石头。因为有命令下来说，大大山上的石头，不论是露天的，依然埋在地下的，都是最好的铁矿石。而国家现在正在打仗，需要制造大量的枪支弹药和其他先进武器。达达村的男人们一半要去战场打仗，一半要留下来冶炼和上缴钢铁。完不成义务者格杀勿论。
　　
　　他们严厉而毫无商量余地地对吃石头的巨人说：“请你走吧，这里的石头不再需要你！”
　　
　　他们的孩子则依依不舍地对吃石头的巨人说：“等不打仗了，你再返来！”
　　
　　巨人则流着眼泪说：“不！我给你们的石头飞机还没有做好呢，那将是最好玩的一个大玩具……”
　　
　　孩子们也流着眼泪劝他：“你依然走吧，这里已经不太安全，再说你只吃石头，人们不让你吃石头，你就会饿死，你总不能吃泥头、吃炮灰吧！你还那么胆小，一声炮响看不把你吓死！”
　　
　　孩子们呵呵地笑起来，吃石头的巨人也不美意思地笑起来。
　　
　　突然之间之间之间，他抓起一把泥土塞到巨大的嘴巴里，“吧唧吧唧”地吃起来，一边苦笑着说：“好吃！好吃！让我留下来吃泥土吧，石头都留给你们，我一块也不会再吃！”
　　
　　孩子们停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是巨人又很快将这些泥土呕吐出来，简直要把肠胃都吐出来，他难受得脸色发青、浑身发麻，却还在唠唠叨叨：“第一次不适应，第二次就好啦，让我留下来吃泥土吧，我再也不喜欢吃石头了，它们都是你们的，除了造石头飞机的石头，我一块也不会再要！我是讲信用的人，不是‘大骗子’，你们帮我求求大人们吧，让我留下来，我也许会保护你们的！”
　　
　　孩子们的脸一瞬间红了起来，但是他们除了向吃石头的巨人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外，还能安慰他什么呢？那个大人的世界，孩子们是做不了决定的。
　　
　　不过，孩子们依然将巨人的愿望说给了大人们听，大人们是这样回应的：吃石头的巨人必须走！这不是他们的意见，而是上面的意思，因为他留下来只会带来干扰，哪能在战事吃紧时，还想着造什么石头大玩具？打仗可不是做游戏，而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那样一个傻大个儿，只会给他们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事。要说保护，最好的保护就是赶快从石头里造出最厉害的大炮、钢枪和子弹！
　　
　　巨人是那么胆怯怕羞，一听到达达村村民如此一致赶他走，就立即感到自己成为这里的陌生人和累赘。只有孩子们还愿意接触他、喜欢他，但是孩子们更需要大人们的保护，如果他留下来，真的给孩子们带来了“干扰”、“麻烦事”，甚至伤害，那将是他最大的痛苦和罪过，依然马上离开的好，就如孩子们期望的那样：等不打仗了，你再返来。
　　
　　于是，吃石头的巨人在一天深夜，静静地离开了达达村和大大山，另有这里的孩子们和那些最好吃、最好吃的石头们。
　　
　　巨人一离开。达达村的人们便开始来这里采石、炼铁。有一日，有人意外地发现：在吃石头的巨人常常排泄的地方，堆着一坨一坨的东西，猛一看像大便，但是一点儿也不臭，再仔细看一看，郑重地敲一敲。那些坨状物居然收回了钢铁才有的声音——也就是说，巨人吃的是石头，排出来的是钢铁！
　　
　　达达村村民欢呼雀跃起来，他们的村长立即下令：“你，你，另有你，马上骑上村里最好的快马，去把吃石头的巨人给我追返来！追不返来，你们就直接上战场！”
　　
　　可是，马的腿那么短，而吃石头的巨人的腿那么长，他们能追返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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