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的雨衣

　　你见过彩虹城里的落花吗?听见过它们簌簌的叹息吗?

　　你点摇头。

　　哦，那时候你一定行走在彩虹城的月光里吧。你的衣袖一定粘满了柔软的清辉吧。

　　因为只有月圆的晚上，彩虹城里才会有花开花落。秋千也仅仅见过一回。

　　那天，秋千和细细从兰草街的童话叔叔家里出来。她们路太长满樱花树的长街。月亮安安静静地盛开在漫天的星光里。细细说，它象一颗透明的夹心糖块。秋千却说，象一碗刚刚煮沸的牛奶。她们争论不休。

　　这时候，淡银色的风静静地挨近花朵儿，轻轻耳语着什么。从长街的这一头到那一端，一朵，两朵，三朵……樱花们从树上慢慢飘落。 不一会儿，长长的街道涨满了纷纷扬扬的樱花。月光把粉白色的花瓣洗得晶莹透亮，似乎轻轻一呵气，就能融化在手指尖上。

　　细细和秋千早已经忘了争执，在樱花雨里快乐地穿行。花儿落在她们的头发上、睫毛上，又亲亲她们的脸颊，顺着衣裙的皱褶，滑向铺满月光的地面。

　　也许只有妈妈绣一片叶子的时间，长长的街道就敷上了密密层层的樱花。细细和秋千站在街上，花儿没上了她们的脚踝。风，浅浅地掠过。流动的光影水纹一样荡漾开去，长街变成月光里的花溪了!

　　路旁的花树安静地站立着，瘦瘦的枝桠仰望着星空，等待风的静静话。不多时，秋千看见近旁的一棵树开花了。起初，象谁静静地擦亮了一枝小小的洋火，火花灼灼。之后，逐步蔓延开去，照亮了整棵花树。花，一树一树地盛开，似乎只有爸爸画一枝竹子的工夫，便又缤纷了整个长街。

　　站在花树下，细细和秋千谁也不说话，只是觉得满心欢乐，象有许多快乐的小鱼儿在心里游来游去。

　　你露出了迷惑的神情。

　　你说那些落花?哦，你看见彩虹城里晾晒的衣裳了吗?

　　你摇摇头。

　　喏，在炎天，彩虹城的人们都穿着落花做成的衣裳呀。

　　第二天早上，阳光映照着落满花朵儿的街道。临街的窗，一一睁开了睡意朦胧的眼睛。人们揣着悦目的布兜，纷纷涌向街道。她们小心翼翼地拾起地面的花朵儿。喜欢什么花儿就奔向哪条街道。细细和秋千总是喜欢兰草街上的白兰花，听说它们落下的时候象许多飞舞的白鸽。

　　哦，你知道吗?彩虹城里有一个很大的栀子湖，湖水清亮得象天使的目光。人们把落花在湖水里轻轻地漂洗，花儿象雪一样地融化，又象丝一样地交织。等到太阳慢吞吞地爬到西边的山冈上，湖面上起伏着五颜六色的布匹，弥散着花朵儿的清香。人们把布匹从湖面收拢，晾在自家的小院子里。晚风一吹，布匹们变得更轻盈了。彩虹城的人们用彩虹的丝线缝制着衣裳，穿在身上，好象偎依在一朵云里。

　　你猜猜，彩虹城里谁的衣裳做得最悦目。

　　猜不着吧。那你把草莓糕给我咬一口，我就通知你。

　　好香呀。彩虹城里衣裳做得最悦目的人，当然是苹果巷里的阿青和阿红姐妹啦。穿上她们做的衣裳，每个人都象生长在城里的一株最纯粹的花木，行走在街巷的时候，就象一个纤小的挪动着的春天。所以呀，每当换季的时候，阿青和阿红就会忙碌开来。

　　这是一个淡绿色的炎天。院子里撒满了雨后的清凉，知了还没有开始歌唱。姐妹俩趴在一方樱花粉的布匹上歇息。

　　湿润的苹果香游走在安静的小院子里。

　　“阿青姐姐”，这时候，阿青在睡梦里听到一声细声细气的召唤。她微微地睁开眼睛。新月一样浅浅的光影里，正扇动着一双皎白的翅膀，胡蝶(butterfly)的翅膀。阿青咕哝了一声，懒懒地闭上了眼睛。

　　“阿青姐姐”，那细小的声音还在召唤，象一朵执拗的喇叭花。阿青只好又睁开眼睛，这回，眼睛象小小的圆月了，真的是胡蝶在说话呢!它轻轻抖动着翅膀上细小的水珠，水珠落在樱花粉的布匹上，布匹痒痒得笑出了小小的酒窝。

　　“小胡蝶，你好呀。”阿青的眼睛又微笑成弯弯的新月了。

　　“我不叫小胡蝶，我叫啦啦，爱唱歌的啦啦，万花山的啦啦。”啦啦忽地转了个平滑的圈圈。

　　“阿青姐姐，我想要一件雨衣，悦目的雨衣。”啦啦的触角在空气里舞来舞去。

　　“雨衣?胡蝶的雨衣?”阿青惊讶极了，她轻轻摇醒了睡梦中的阿红。阿红气鼓鼓地抬起红扑扑的脸，象一个朦朦胧胧的小番茄。

　　“胡蝶的雨衣?”她嘟哝着，好象还在说着梦话咧。

　　“阿青姐姐，阿红姐姐，我要一件悦目的雨衣呀，不然我就不能出去玩了，天天下雨天天不能出去玩，不出去玩我会生病的。”啦啦是个急脾气，说话噼里啪啦就象和人吵架。纤细的触角还慌里镇静地叩着桌面。

　　“胡蝶的雨衣，就是胡蝶模样的雨衣呀。”阿红似乎从梦境里转悠出来了，眼睛亮亮的。

　　啦啦“哗啦”趴在了樱花粉的布匹上。阿红赶紧取出棕榈叶做的尺子，这儿量量，那儿比比，弄得啦啦咯咯地笑。

　　“啦啦，你想要什么颜色的雨衣呢?”阿青举着一张小卡片，卡片上开满了缤纷的小花。一朵小花就是一种明亮饱和的颜色，它们鲜活得好象摇曳在春风里。啦啦看着看着，眼睛里都要飞出五颜六色的星星来了。它使劲儿晃了晃脑袋，嚷嚷着：“我就要樱花粉的雨衣。”又偷偷地笑着，“那么悦目的颜色，细雨点也会温柔地绕道了吧。”

　　阿青和阿红又忙活开了。阿青巧巧裁衣，阿红密密缝制，阿青轻轻熨烫，阿红细细打量，呀，还要缝上一根轻盈的丝带，好打上漂亮的胡蝶结。

　　“啦啦不要丝带，啦啦要一粒小纽扣。”啦啦早就等不及了，在一边又嚷又扑腾。

　　阿青和阿红只好的溜的溜在纽扣盒里找小纽扣。纽扣有小饼干那么大的，有豌豆那么大的，有葵花籽那么大的……可是，要找一粒给啦啦的小纽扣，真是比教细细家的小狗(pup)学算术还难。

　　“我要小纽扣。”啦啦在一边哭得淅沥哗啦，“我要一颗芝麻大的小纽扣。”

　　“芝麻?”阿青和阿红的脑袋里同时闪过一颗小老婆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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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知了开始歌唱的时候，太阳又把小院子焐得热乎乎的了。明亮的窗口，飞出一只粉白色的小胡蝶。一粒小小黑芝麻，别在它的胸前，象一个俏皮的小逗点。叮当叮当跳跃的阳光里，开遍了啦啦樱花粉的笑脸。

　　窗子里面，还开着两朵笑脸。一朵汗涔涔，一朵水汪汪。

　　雨季是那样的漫长。白天和黑夜象两个诟谇的琴键，被一个任性的小孩“啪嗒啪嗒”揿来揿去。天，有时雨，有时晴，有时又在阳光里笑得泪水涟涟。

　　这天早上，阿红推开爬满阳光的小窗。窗台上趴着两只小胡蝶，一只粉红，一只皎白，正叽里咕噜地说着话呢。粉红的看见阿红，一脸的灿烂，呼啦啦地飞起来，象一朵粉白色小花，轻轻开在了阿红的手心里。

　　“我是啦啦。”啦啦的声音依然这么清脆，就象炎天的瓜果味儿。

　　“咦，啦啦，天气这么好，你怎么还穿着雨衣呢?”阿红又惊又喜。

　　“我喜欢!我的好朋友喏喏也喜欢!”啦啦边嚷嚷边招呼那只皎白的小胡蝶。

　　喏喏是只怕羞的小胡蝶，磨蹭了半天才飞到阿红的手心里。它低着脑袋，一声不吭，象一朵红着脸的小雪花。

　　“阿红姐姐，喏喏也想要一件悦目的雨衣。是吧，喏喏?”啦啦的触角轻轻碰了碰喏喏。

　　“嗯。”喏喏微微点了摇头。

　　“那你要什么颜色的雨衣呢?”阿青也挨了过来，她轻声轻气地问，真担忧它被自己的呼吸融化了。

　　“我，不知道。”喏喏的声音又软又甜，象个热乎乎的糯米团子。

　　“那你要丝带，依然要小纽扣?”阿红又问。

　　“我，不知道。”喏喏象个做错事的小孩子，声音越说越细。

　　“哦，喏喏，你要做个武断的孩子，粉的?蓝的?绿的?丝带?小纽扣?”啦啦在一旁着急地忽闪着翅膀，空气都要被它扇热了。

　　“我，不知道。”喏喏窘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喏喏，别着急，我们给你做一件和啦啦一样的雨衣，系上漂亮丝带，好吗?”阿青很小心地说。

　　“好。”喏喏的声音象一颗轻盈落下的细雨点。

　　“小纽扣好，小纽扣好。”啦啦又叽里呱啦的了。

　　“好。”喏喏又怯生生地应着。

　　之后呀，喏喏的雨衣上系着漂亮的丝带，还扣着芝麻的小纽扣，有个性极了。啦啦和喏喏离开苹果巷的时候，太阳已经挂在了高高的树梢。啦啦和喏喏说着话儿，象两个粉红的音符，一个清脆，一个甜美，在晶莹透亮的光芒里翩翩地飞。嘻，它们的雨衣还可以遮阳呢。

　　你一定猜不出之后发生的事吧，彩虹城的人们都说，那是他们见过的最美的景象了。

　　你让我快点说呀，呃——你手里的柠檬糖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呀，有点酸呢——

　　一个飘满苹果香的早晨，秋千路过阿青阿红家的小院子。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住了——窗台上闪耀着无数皎白的胡蝶。有的在安安安安静静地歇息，有的在笑逐颜开地说话，有的踮起脚尖，旁若无人地演习芭蕾的舞步。另有些调皮的，绕着小窗，相互追逐。远远望去，那小窗就象一个生动的像框，飘满了皎白轻盈的小雪花，似乎在等待着春天镶进天真甜美的相片。

　　秋千呆呆地凝望了好久，直到苹果树上的露珠儿“啪嗒”落在了她亮亮的额头，她才想到和细细的约定，才想到要到童话叔叔家看最新最美的童话。她摸摸脑门，吧嗒吧嗒地往兰草街走去。

　　不一会儿，雪白的相框里露出了阿青阿红惊诧的脸。小胡蝶们呼啦啦地飞进小窗，原来呀，它们都是万花山的胡蝶，看见啦啦喏喏的雨衣，好羡慕呀。它们飞过清新的百合湾，飞过芬芳的玫瑰田，飞过悠长的香橙路，只想要一件轻盈的雨衣。

　　“哦，我的天呐!”阿青和阿红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可是，她们的心里是十分欢乐的，乐呵呵地一一答应着。

　　做雨衣的时候，小胡蝶们可调皮了。一会儿落在阿青的手指上，赖着不肯走了，说要给阿青做一枚胡蝶戒指。一会儿在阿红的耳朵旁边唱起了歌，“小小胡蝶，飞在蓝天。小小胡蝶，荡起秋千。小小胡蝶，最爱阿红……”

　　逐步地，屋子里开出花红，开出草绿，开出水蓝，开出橙黄，哦，满屋子彩色的花。它们开心地围成许多个圈圈，一个，两个，三个……它们旋转在阿青阿红的头顶上，还唱着歌，还跳着舞，阿青阿红变成鲜艳的小天使啦。

　　从此，每日都有许多白色的小胡蝶飞进苹果香的院子。每日又有许多彩色的小胡蝶飞出院子，它们一路快乐地飞向碧蓝的云天。

　　天空象透明的蓝色水晶，倒映着无数飞翔的彩蝶。它们如同一道飞跃长空的彩虹，流动的彩虹，舞蹈的彩虹。比彩虹还要美，比彩虹还要长。

　　有时遇上匆忙赶来的白胡蝶，它们彼此打着招呼，擦翅而过，远远望去，象给彩虹镶上了皎白的蕾丝花边。有时遇上一群鸟儿，鸟儿们惊诧得忘了飞翔。有时遇上低低的小云朵，云朵还会激动地流泪呢。眼泪啪嗒啪嗒落在彩虹城人们仰望的脸上，人们还以为是下起了细雨。

　　细细、秋千、阿蒙、小光……彩虹城的孩子们高兴地穿梭在人群里，望着天空，说着笑着。彩虹城的人们赞叹着，絮叨着，好象都变成为天真的孩子，只会念着“真悦目呀”、“太美了”。

　　可是，万花山的胡蝶太多太多，彩虹城却只在月圆的时候才有花开花落。阿青阿红的布匹就即将用完了，她们正发愁呢。

　　这时候，栀子湖的阿蒙省下自己的栀子花布，香橙路的细细秋千取出她们的白兰花布，静静地放在阿青阿红的门缝里、窗台上……彩虹城的人们爱极了这些鲜艳的小胡蝶，他们热情地拿出家里的布匹，要让胡蝶穿上漂亮的雨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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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们只要帮小米做最终一件雨衣啦。”阿红鼓着腮帮，舒了口气。

　　可是，那只叫小米的小胡蝶可别扭了。它不喜欢白兰花的雨衣，它躲在角落里生着闷气。

　　“小米，咱们只有白兰花布了。”

　　“小米，白兰花的雨衣很悦目呀，象细细的裙子一样悦目。”

　　小米却嘤嘤嘤嘤地哭起来了。它呼啦趴到了窗台上，撅着嘴巴，眼睛瞅着天空上，不理不睬。阿青和阿红你看一看我，我瞅瞅你，怎么办呢?

　　“呀，雨停了，彩虹姐姐又在照着栀子湖梳头了。”小米突然之间破涕为笑了。

　　“哦，咱们都好笨喏!”阿青和阿红嫣然一笑。

　　聪明的你，一定猜到些什么了吧?

　　对啦。阿青站在屋檐下，纤巧的手指在空气里轻轻一捻，一牵，就是一根彩虹的丝线，晶莹透亮。阿红在白兰花的雨衣上绣上了可爱的小圆点，一个，两个，三个……一件彩虹的雨衣!

　　小米一边欢欢乐喜地穿着雨衣，一边叽里咕噜地说要赶到天空上去，别在彩虹姐姐的长发上，做一枚小小的胡蝶发夹。

　　之后呀，每当晴天，万花山里依旧飞舞着皎白的胡蝶;可是每当雨天，就嬉戏着彩色的胡蝶了。万花山的主人纳闷了。他在花丛里踱来踱去，歪着脑袋，瞅了好久好久，依然一脸的困惑。他摇了摇头，干脆侍弄起那些花儿去了。

　　哦，你不糊涂吧?喏，那只别个芝麻小纽扣的是爱唱歌的啦啦，那只又系丝带又别小纽扣的是喏喏，它依然那么的怕羞，总爱牵着啦啦的手。另有，那只亮着彩色小圆点的就是小米，瞧，它还在向同伴炫耀自己的漂亮雨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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