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神与蜘蛛－意大利

    在欧洲南部地中海、亚得里亚海和第勒尼安海的围绕中，一块狭长的陆地犹如一只穿着靴子的脚，伸向众多的万顷碧波。靴尖不远方的小岛，则恰似一只足球，与那靴状的陆地构成一幅绿茵场上踢球的架式，相映成趣。这便是当今威逞一时的足球强国意大利，它的首都罗马，也是欧洲文化的源头之一———古罗马帝国的首府所在地。

    现代的罗马帝国，真是气派豪华，不可一世。这个曾经雄踞欧、亚、非三洲的奴隶制国家的首府，有着矮小的宫殿，光辉的庙宇。整日里宛如仙音的乐声飘浮缭绕，牛羊牺牲的香气四逸，战将忙忙碌碌，诸神安闲逍遥。在巍峨耸立、与日月争辉的诸多神庙中，女战神弥涅瓦的神庙香火尤盛。剽悍的罗马帝国，因为有了这位美貌、坚强而勇敢的女战神的保佑，才如此发达兴旺，威震天下的。可是，有谁能料到，这位女神却也是个极度妒忌而虚荣的女人呢！

    相传，在古罗马的迈俄尼亚地方，曾有一位心灵手巧的姑娘，名叫阿拉克涅。她出生在一个贫苦的染匠之家，父亲(father)是位洗染高手，母亲是位纺织巧匠。从阿尔克涅刚会走路起，她便每日里听着母亲的心裁声玩耍，看母亲的织机上如何一寸寸 “长” 出鲜艳的织品。阿拉克涅常常忘了玩耍，眨着蔚蓝色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母亲的双手，猜测着这双修长、灵敏的手怎样织机“长” 出开满鲜花或奔跳着小鹿(fawn)、小兔的挂毯。年龄稍长，母亲便教她纺织了。阿拉克涅聪明极了，她学得很快，连母亲都啧啧称奇。

    阿拉克涅十岁那年，母亲抱病死了。她十分悲伤，更加用心  纺线织布，这是她对母亲最好的怀念。父女俩相依为命，靠给人染织布料为生。父亲武艺高超，他能染出彩虹一般鲜艳的毛线，  阿拉克涅就用父亲染好的毛线织出不同颜色、不同式样的精美的   挂毯、地毯和衣料。她织出的东西又悦目、又结实耐用，有一种 超凡脱俗的美，挂在屋子里，能使蓬荜生辉，穿在身上，能令丑  男丑女变得天使天仙般漂亮。人人都争着购买阿拉克涅的纺织 品，那些衣料啊，挂毯、地毯啊，常常是还没有拿到集市上，就  被抢购一空了。阿拉克涅在迈俄尼亚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巧    姑娘。  
    天空上的仙女们得知人间有这样一位巧姑娘，纷纷下凡来，想  亲眼目睹阿拉克涅的佳作。谁知这一看，竟使仙女们眼界大开，  赞叹不已：“世上竟有这般巧手的姑娘，这等精美绝伦的织品！” 

    你看那挂毯上的太阳，正在冉冉升起，似乎带来一股清新的  暖意；

    你看那地毯上的草原，绿得那样沉醉，又那样蓬勃，似乎散发着野花的芬芳；

    你看那高山、大海、树林(wood)、众神……都多么活龙活现！

    多么柔软皎白的衣料、绚丽多姿的衫裙啊！多么漂亮的毯子啊！

    仙女们挤在一处，叽叽喳喳地议论着，评说着，羡慕不已，兴奋异常。可是当她们终于记起这些织品的创造者，转过脸去看那姑娘时———不由得张大了嘴巴，又一次惊呆了：“呀！阿拉克涅纺织的举措美丽得如同舞蹈啊！

    瞧，她坐在一大堆雪白的羊毛中心，多么像一位神女乘着白云在飞翔！她左手指捻动纺锭，右手往纺车上添加白云般的羊毛，灵巧地拉线、搓线，纤纤十指上，宛如有无数个精灵在高兴地跳舞。不一会儿，大堆大堆的羊毛就纺成为毛线。手艺高超的阿拉克涅的父亲转眼之间，已把成捆的毛线染上了七彩的颜色，晾干，又堆在阿拉克涅的织机旁边。阿拉克涅开织机，沉思片刻，又缓慢地把一捆捆毛线织成一件件美妙的成品了。

    仙女们看着，赞美着，羡慕着，忘记了时间，当她们飞回天空上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打那以后，林中的仙女，河里的仙女，也都常常离开她们居住的葡萄园，离开自己的河流，挤在姑娘窗上，看她纺织。她们也和天空上的仙女一样，流连忘返，乐此不疲。

   “阿拉克涅的纺织武艺世界第一！”

    这新闻像长了翅膀，越传越远，最终传到天空上的女战神弥涅瓦耳中，惹得女战神很不高兴。

    原来，这天空上的仙人中，最聪慧灵巧的，就要算女战神弥涅瓦了。别看她是叱咤风云的战将，可做起纺线编织的闺女(daughter)手工来，是任谁也比不上的。天空上众神常常以女战神的武艺为自豪，不惜使用最美妙的词儿夸奖她，所以女战神也以为自己天下第一，无论是神人，都比不上她。现在，听到仙女们啧啧不已地赞美阿拉克涅，她的面子可受不了。她脸涨得通红，回到宫殿里，想来想去，只想出一个挽回自己荣誉的办法：派个侍女到人间去找阿拉克涅，让她承认她的手艺是向女战神学会的。对！就这样办！

    弥涅瓦的侍女来到人间，找到阿拉克涅，对她说：“你这非凡的手艺是女战神弥涅瓦教会的！她比你织得美，你算什么？不过是个穷染匠的闺女罢了！”

    阿拉克涅绝不退让。她瞪大蔚蓝的眼睛，直盯着女战神的侍女，大声说：“不，我这手艺是从我的父母那里学到的，别人谁都没有教过我！既然女战神能织布，我们不妨比试一下，看一看究竟谁的手艺高。”

    女战神听了侍女的报告，更生气了：“哼！阿拉克涅，我会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于是，弥涅瓦变成一个满脸皱纹、头发灰白的老太婆，拄着  

一根手杖，颤颤巍巍地来到阿拉克涅家。她站在门口，对正在忙忙碌碌地纺织的姑娘说：

  “嗯，你织得是不错，但你得对女神恭敬些。去，向弥涅瓦赔个不是，请她原谅你对她的不敬！” 
    阿拉克涅看一看这陌生的老太婆，发现她的手杖在阳光照耀下，收回刺目的冷光，心里晓畅，这老太婆一定是女战神冒充的，她的手杖是用她的长矛变的，可惜露了馅。姑娘心里暗笑，不卑不亢地回答：   
  “女战神当然纺织得好，我并没有说她织得不好。而我的手艺的确是父母传授的，不是向弥涅瓦学来的，她没理由说我对她不敬。如果她肯来这儿，我们可以当场比一比。”    
  “我就是女战神！”
    弥涅瓦摇身一变，现出原形：老太婆变成为一个头戴战盔，身着铠甲，手执长矛，满脸怒气的巾帼女杰。围观的人们大吃一惊，纷纷膜拜在地，不敢仰视。只有阿拉克涅绝不惊慌，她抬起娇嫩的脸儿，冲弥涅瓦笑笑，仍在捻动纺锭，持续纺线。

    弥涅瓦看一看姑娘，又看一看众人，大声叫道：

  “抬织机来！比赛！ 听声音就知道，她的怒气有多么大。”

    比赛开始了。打谷场上支起两架织机，各色各样的毛线堆成两座小山。阿拉克涅和弥涅瓦分坐在两台织机旁，一声令下，她俩立即全神贯注地织了起来。打谷场上虽然聚集着黑糊糊的人群，却静极了，人们屏住呼吸，看人与神的比赛。人们只听见心裁收回的轻快的 “嗒嗒” 声，只看见飞舞的银梭和镇静忙碌的纺织者。

    织机响着，两双巧手下，银梭像翩翩起舞的仙鹤，优雅轻捷地跳动、翻飞。一缕缕毛线流入织机，另一头，带着金色图案的、高贵的紫色做底的地毯，徐徐吐了出来。不多一会儿，两人都织好啦。

    女战神弥涅瓦骄傲地扬扬眉毛，举起手上的挂毯，人们围上去，先看她的。

    挂毯上织的是众神之主、大神朱庇特审判战神马尔斯的场面。当年，因为男战神马尔斯杀死了海神的儿子，海神气极，跑到众神之主朱庇特大神那儿去告状。朱庇特召集众神，审判马尔斯。弥涅瓦当年也参加了审判，她很得意地把这只属于天神、不属于伟人的场面织在挂毯上：

    朱庇特高高地坐在众神之主的金色宝座上，威严地谛视着众神。十二位天神分坐两旁，一个又一个面色庄严。周围士兵林立，剑戟森然。海神面对众神而立，三叉长矛敲打着嶙峋的岩石，岩石被敲出一条缝来，海水从岩缝中涌出，汹涌澎湃，象征着海神对众神的威胁：若不严惩战神马尔斯，他将沉没古希腊的首都雅典城。

    女战神弥涅瓦把自己也织在上面，占据着一个显眼的位置。她手执盾牌和尖矛，头戴战盔，盾牌保护着前胸，尖矛击地。长矛所触之处，生出一株浅绿色的棕榈树，上面挂满了果实，显示着女战神奇异的法力。在女战神旁边，还织上了满面笑脸的胜利女神的肖像，暗示弥涅瓦对自己战胜阿拉克涅、夺取纺织比赛的胜利完全有把握。

    为了警告阿拉克涅，说明冒犯天神会带来什么样的恶果，弥涅瓦有意在挂毯的四角织了四幅人与天神的比赛图：

    一幅描绘的是两个敢于声称自己与天神一样的人，被变成为两座荒山；

    一幅织的是矮人国的女王因为藐视天后和女猎神，被变成为专啄矮人的仙鹤；

    一幅绣的是敢于与天后比美的姑娘，被变成为小鸟；

    一幅纺的是亚述国王跪在神庙的石阶上落泪，那石阶是他的闺女，因冒犯了天神，被变成石阶了。

    最终，女战神又在整幅图画的四周，织上一圈象征宁静的棕榈叶。  

    人们围观女战神的作品，惊奇地睁大眼睛，又钦佩、又畏  惧，低声赞叹着、议论着，小心地遴选最美好的词儿，生怕惹这位又聪颖又有威权的女神不高兴。  

    弥涅瓦听够了人们的溢美之词，才说：   
  “阿拉克涅呢？拿你的来比比吧！” 
    人们围住阿拉克涅，看她织的挂毯。 

    挂毯上描绘的却是众神的丑闻：

    众神之主朱庇特变成一只公牛(bull)，引诱人间美女欧罗巴，又渡 过大海，把她带到一块陌生的大陆上去。深蓝色的海水击打着欧罗巴的双脚，她竭力抬起脚，痛苦地流着泪，神色凄楚；

    朱庇特变成老鹰(eagle)，抢娶巨人的闺女阿斯特里亚，姑娘在挣扎呼唤招呼；   

    朱庇特变成半人半羊的怪物，引诱波俄提亚的公主，生下一对孪生子；   

    朱庇特假扮人间的国王，诱骗王后；

    朱庇特变成一阵金雨，骗取了公主达那厄；

    朱庇特变作花蛇(snake)欺辱五谷女神的闺女；

    朱庇特假扮牧羊人，诱骗文艺女神；

    朱庇特变成飞马，与复仇女神恋爱；

    ……

    阿拉克涅还织上了海神类似的故事：

    海神伪装成河流，生下巨人；

    海神扮成公羊，骗取人间的美女；

    海神变作一匹马，与金发的五谷女神恋爱；

    海神变成一只鸟，与长着蛇发的复仇女神墨杜萨生了怪物飞马；

    ……

    这些形形色色的故事，连同它们发生的地点、背景，一路被织在挂毯上。人和神的模样栩栩如生，大海、河流的波涛仿佛迎面扑来，山冈、野外、树木、庄稼……仿佛吹来清新的风，飘来醉人的芬芳。

    最终，阿拉克涅在挂毯的四角上，织上了日神、酒神和巨人的故事：

    日神扮成农民、扮成牧羊人诳骗人间的少女；

    日神变做老鹰、变做狮子(lion)抢夺少女，逼迫人间的女子成婚；

    酒神用一串假葡萄诳骗农人的闺女；

    巨人萨尔图努斯变成一匹马，生出半人半马的怪物喀戎。

    这幅挂毯的四周，织满了花朵儿和盘绕的藤叶，衬托得整幅挂毯的画面熠熠生辉，万紫千红一般。

    众人看了，禁不住大声喝起彩来：

   “啊！太美了！太好啦！”

   “这才叫精美绝伦！”

   “阿拉克涅！阿拉克涅！胜过天神的阿拉克涅！”

    人们脸上闪烁着发自心里的、由衷的赞美神情。他们笑着，赞美着，为阿拉克涅自豪。

    得意的笑脸从弥涅瓦那漂亮的面孔上倏然而逝，她气得脸色铁青，一会儿跳起来，跑已往一把扯过阿拉克涅的挂毯，三下两下撕成碎片，往地下狠狠一摔，又拿起梭子在阿拉克涅头上使劲敲了几下。

    阿拉克涅鲜艳的脸一会儿变得惨白，蓝色的大眼睛溢满了泪水，愤怒地盯住弥涅瓦。众人见到女战神如此行为，哗然四散，逃得远远地看着，心中同情阿拉克涅，却不敢上前劝阻暴怒的女神。

    阿拉克涅浑身颤抖，嘴唇哆嗦，手指弥涅瓦，说道：

   “你，你，你欺人太甚！”

    说罢，抓起一条捆毛线的绳子，转身拴在高高的织机上，把自己吊死了。

    弥涅瓦见事儿闹大了，觉得很尴尬，讪讪地说：  

  “这又何必呢？”

    她上前把阿拉克涅解了下来，又对她吹了几口气，让阿拉克涅复活。

    阿拉克涅活过来，但仍在沉沉苏醒之中。弥涅瓦转身走开， 
    去地府的恶神那里，要来了香花的汁液。她把毒液洒在阿拉克涅 
    身上，口里说道： 

  “你这个坏姑娘，想一死了之，没那么轻易！我不让你死，  我要让你在世受罪。你要变成蜘蛛(spider)，永远悬在空中，让你的儿女 们、族类们世世代代永远这样生活，得不到片刻歇息，没有安全保障。”   

    说完，弥涅瓦回天空上去了。 

    阿拉克涅醒过来了。她秀美的头发脱落了，耳朵、鼻子没有 了，头变成豆粒大，纤长的手指变成为腿，身体的其余部分，都 变成为又圆又小的肚子。她完全变成蜘蛛了，从此无休止地织 呀，织呀。

    几千年已往了，弥涅瓦的神庙破败了，倾塌了，变成残留着历史遗迹的废墟。在废墟附近，大自然中的树林却更加茂密，更加郁郁葱葱。无数棵树上，无数个蜘蛛仍在织呀织，它们用自己的身体，用自己的生命，织着一幅幅精美绝伦的挂毯，直到世界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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