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灯笼

　　双龙山下有一个双龙镇，民国初年，镇子里有个有名的猎户王大石，为人本分，做皮子买卖价格公道，很受人尊敬。

　　这天傍晚，王猎户扛着猎物从山里返来，半路上忽见龙员外家灯火通明。王猎户想到来，明天是员外的六十大寿。这龙员外，是镇里最有名望的人，富甲一方，也做过不少善事。膝下只有一子，却是个浪荡子弟。

　　王猎户决定回家取一张上好的皮子给员外祝寿，因为不定哪天会求人家办事。为赶时间，他抄了近道，从员外家大院前面的巷子回家，可没走多远，忽见路边的草丛里，有一个红灯笼。王猎户顺手捡起，把灯笼一收，插到了背上的网袋里。

　　等回到家，发现闺女(daughter)阿菱不在。他便到邻居家去找，不料邻家闺女说：“我和阿菱姐下午去镇子前面的广场看戏，天快黑时，戏还没演完，阿菱姐要回家，便到旁边杂货铺买了一个灯笼提着回家了，我也是看完戏买了灯笼返来的。”

　　说完，指了指桌底下的灯笼。王猎户一看，竟跟自己捡到的一模一样。莫非那灯笼是闺女掉下的?

　　王猎户有种不好的预感，报了官，说自己15岁的闺女失踪了，还将闺女看戏买灯笼的事儿说了一遍。县太爷传唤那姑娘核实后，对王猎户说，先回去等信吧，大概阿菱自己回家了呢。临走前，县太爷让王猎户把捡的灯笼留下，说阿菱万一真失踪，灯笼可是一个证据。

　　就这样，王猎户空着手回了家。他眼睛睁了一晚，也没见闺女返来。

　　第二天起来，王猎户看到桌上的一张狼(wolf)皮，突然之间记起来，昨晚没去给龙员外祝寿。正好借这个机会，让员外也帮着找找闺女。于是，又多拿一张狼皮去找龙员外。

　　龙员外家依然很热闹，他送上礼单，员外看一看毛色，笑着说：“老弟辛苦，老哥就笑纳了!”王猎户趁机向员外诉说了阿菱的事，员外先是一愣，继而说好办，等办完寿宴，派人帮着寻找便是。

　　王猎户没心思吃酒席，跟亲朋挚友又找了一天，到晚上，累得筋疲力尽，随便吃了点东西就睡了。昏昏沉沉中，他仿佛看到闺女流着泪在门口看他。王猎户猛然一惊，醒了过来。

　　此时，天已大亮，等他起身，忽见房门口放着一个灯笼，细看正是捡到的那个。不是在县衙吗，怎么到这儿了?

　　他又把灯笼送到了县衙。县太爷还埋怨王猎户，说他前天走时过于沉着，把灯笼忘记留下了。然而，次日一大早，王猎户醒来，在房门口竟又发现了那个灯笼!

　　王猎户感觉十分独特。若真是阿菱所为，为啥不说话，单单送灯笼呢?于是，他开始仔细调查起灯笼来。

　　这灯笼的面儿不是纸的，而是红布，但一看就是极普通的料子;再者，就是灯笼里十字插座上，插着小半截红蜡烛。除此之外，再无特别之处。

　　王猎户正纳闷，忽见一捕头来传唤，说在南山山坡上，发现了一具女尸，让王猎户去辨认。捕头见那顶灯笼，便有些生疑，心说，这灯笼昨天自己藏好的，明天怎么在这儿?他刚要问王猎户，却见王猎户早已跑出门去南山了!

　　捕头下马，把灯笼收起，放到布囊里，也奔向南山。

　　尸体果然是阿菱的。她衣冠不整，袖子还少了一段，太阳穴处黑青。经过仵作验尸，证实阿菱死于前天晚上。王猎户不禁一愣，这两个早晨，果然是闺女打着灯笼回了家，莫非要暗示自己?他知道捕快已取走了灯笼，便决定明早再看一看状况。

　　果不其然，第二天王猎户醒来时，那个灯笼又出现在门口!

　　王猎户思考片刻，他没去县衙，而是拿起灯笼，向镇子前面的广场走去。在那间杂货铺，他买了一根同样的蜡烛，然后，撑开灯笼，取出半截蜡烛放到兜里，又把新蜡烛放上去，点上，开始往家走。

　　等走到自家门前时，王猎户发现，灯笼里剩余的蜡烛比自己兜里的那半截还要多一点。

　　王猎户知道，以往天黑时，自己若打猎没返来，闺女都打着灯笼前去接自己。莫非闺女那晚看戏返来后，见自己还没返来，便又提着灯笼去接自己了?不然的话，自己跟闺女脚步速度很接近，蜡烛怎么剩余得较多?

　　于是，王猎户径直向自己打猎返来的方向走起来。

　　走啊走啊，不久就来到了龙员外家大门前。王猎户猛然想到，他是在员外住宅后捡到的灯笼，于是，他赶忙掏出那半截蜡烛，跟灯笼里的放在一块比较。王猎户不禁惊呆了：两截蜡烛的长度十分相近。王猎户吹灭蜡烛，心里开始翻腾起来!

　　他提着灯笼去了县衙，把自己点蜡烛的事儿跟县太爷讲了一遍，还把每早都看到灯笼的事儿讲了一遍，说有可能阿菱是到员外家门口附近被夺走了。因为当天许多人拜寿，所以他们从后门进了宅院。闺女的灯笼这才掉在了前面。这时，那个捕快刚好返来，他一看到猎户手上的灯笼，说正找这个灯笼呢，昨晚又没有了!

　　县太爷正犹豫，王猎户跪下恳求搜查员外的住宅，闺女的半截袖子一定在员外家里。县太爷有些不好做，因为他从员外那里收到过不少利益，但人命关天，他依然要做做样子的。

　　午后，县太爷去了员外家搜。

　　员外将县太爷请到密室，把阿菱一事向县太爷兜了底。原来，这员外见儿子不成器，妻子又徐娘半老，便想再娶个小妾，生个儿子出来。他听仆人说，傍晚，常常在门口看到王猎户家15岁的闺女接猎户回家，不如将那姑娘抢过来，借着大寿的喜气，一块拜了堂，天亮再去告知王猎户，到时候生米做成为熟饭，王猎户也不便谢绝了。谁料，阿菱不依不从，员外只好将她关起来。员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听心腹说父亲(father)抢来了阿菱，便动了心思，他对阿菱垂涎已久。但阿菱仍然不从，推搡间，她的袖子被撕裂，掉在了床缝隙里，太阳穴撞到了桌角，惨死已往。等员外知道此事，便命心腹将尸体草草扔到南山。

　　县太爷听得直咽口水。员外说，县太爷受惊了，这是小意思。说着，递上去五根金条。县太爷的眼睛都给晃晕了，忙说他心中有数，请放宽心。员外这才令人将金条包好，派人从后门送至县太爷府邸。

　　这县官出来，对王猎户说，犄角旮旯都已搜遍，没搜到衣服的袖子，就别冤枉龙员外了。

　　王猎户没办法，悻悻地回到住处，不禁喝起酒来。他以往也曾听说县太爷和员外的龌龊事，但这次他才晓畅，那都是真的，越想越气，酒也越喝越多。

　　不知什么时候，吹来一阵风，屋里的蜡烛被吹灭。朦胧中，王猎户见眼前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像是闺女，又不像。只见那身影对王猎户挥了挥手，又弯腰捡起一样东西，才转身离去。

　　王猎户见人走了，便去摸打火石点蜡烛，却怎么也没摸到。他起身要去追，身子一斜，倒在桌下。

　　第二天，王猎户醒来时，已日上三竿。他起身去县衙，还没赶到，就看到县衙大院上空黑烟滔滔。原来，深夜子时，县衙着火了。幸免于难的一个捕快说，他睡梦中像是听见有打火石的声音，然后那灯笼就着了，但大家怎么救，火就是扑不灭。

　　王猎户转身，只见几顶轿子从远方奔来，前面另有人大哭不止。人群中有人说，昨晚，龙员外像是被一口痰堵死了，这不，刚从洋人的医院出来，可能是医治得太迟了。另有的说，不是被痰憋死的，而是一块花布，像是半截袖子。可惜龙员外了，真是大暴徒没有好报啊!

　　王猎户听到这句话，“呸”了一声。他知道，闺女想让自己知道真相，才送来灯笼让自己去查，怎奈县太爷和员外是一伙的。

　　从此，王猎户开始云游四方。至于员外家，没几年就被浪荡子浪费殆尽。直到现在，双龙山的一个山坡上，仍有一片地方四季不长青草，据说，那里曾躺着冤死的阿菱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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