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五身材瘦小,走路风吹柳,却出奇地吃得。
麻五,绰号千斤,四川省简阳县三岔坝人,平生嗜好:赌吃。
麻五身材瘦小,走路风吹柳,却出奇地吃得。每顿牛皮菜或红苕稀饭—上桌,他那一窝参差不齐的小崽子,从牢房里放出来似的一阵疯抢。等到老子上桌,就只剩点汤汤水水了。麻五常年处于饥饿状况。见手艺人吃香,顿顿有烧酒喝,隔天有牙祭打,他就自学泥木石盖等各样手艺,但没有一门学精,请他的人很少。
麻五喜欢赶场。别人赶场总要背点或担点东西去卖,换点零费钱买日用品,他赶场却是空着手,蹲在场口,逮着面熟者就说:喂,我们打赌,赌30个馒头,我吃不完,双倍赔你!那人晓得他能吃,才不上当呢。麻五又说:我们赌两斤烧酒,60度的,再赌两斤卤猪头咋样?我吃不完,双倍赔你!那人寻思:两斤卤猪头自己也吃得下,两斤烧酒却难说。想了一阵,觉得没把握,就拒绝了。看一看到了正午,没逮着一个愿意打赌的,麻五只好失望地袖着手,双臂紧紧箍着早已饿得贴了背心的肚皮,蔫沓沓地回家。
20世纪70年代,大批民工背着铺盖卷,扛着扁担、锄头等简朴工具,浩浩荡荡地奔向龙泉山开凿引水隧洞。民工们以营、连、排、班的军队编制组织起来,聚集在莽莽群山中的十余个工地。第一批上工地的名单中没有麻五。他听说上工地每日有一斤细粮和三角五分钱的炊事费补助,羡慕得吞口水,就找到公社书记告状,说他提过队长的意见,队长挟嫌报复,不让他为国家作贡献。书记正因上不齐民工被区里指斥,就把队长痛骂了一顿。
麻五如愿上了山。
上山的头天,刚把地铺搭好,他就对挨他睡的人说:我们打赌,晚上你赌我吃三斤票的饭,我要吃不完,明后两天你的工我顶。对方是个跛子,三十来岁,本不愿来,但生产队实行轮流派工制,不来不行。听麻五一说,那人心里有点运动,正要答应,连长朝麻五吼:你缺德,欺负人家忠实嘛!生意被搅黄,麻五恨得牙痒,朝连长背影吐口水。
民工们的粮不够吃,须由生产队转来贴补。麻五家崽子多,劳力弱,为了给家省粮,他得自己念头安抚肚皮。没人跟他赌吃,他就磨洋工,号称自己懂机器,可修理任何沾铁带钢的东西。领导晓得他吹牛,但苦于找不到足够的机修工,只得让他顶。麻五心灵手巧,看内行弄频频,小问题也大致能对付。
他常常手里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钳子,在斜井里进进出出,装着很忙的样子。其实他是在瞅机会,预备弄些破铜烂铁卖。山上农户不多,屋前房后的核桃、李子或桃树,果子挂青又涩又苦,他就开始偷。至于山坡上的庄稼,更是他时候惦记的东西。有天夜晚,刮起山风,他去偷刚埋下地的红苕种吃。山民发觉,提刀拿棍追赶。眼看无路可逃,麻五竟然往黑乎乎的山崖下跳。幸亏一株山枣树挂住了他的衣服,才捡回一命。
有一次,为了宣传“水利是农业的命脉”,峨嵋电影厂到工地拍记录片,要找几个大力土抬石头上拱架。石头呈条状,有三三一、三四一、四四一等不同规格。所谓三三一,就是30公分高、30公分厚、1米长。尺寸越大,石头重量越大。一根三三一大约三百多斤。抬这种石头走平路没啥,抬着上坡或下坡,因为抬杠短,小腿须紧贴条石才能避免晃动,稍有不慎,则会擦破皮肉或砸了脚。头两拨抬匠的表演,摄制组不写意,说他们上架时太过沉默,速度不陕,没有体现出“战天斗地”的精神。其实抬匠们在缺氧阴晦的隧洞中,早已是气喘吁吁,挥汗如雨了。
正在滑车前鼓捣钢索的麻五,见连长丧着脸,就问:昨晚爬女人的窗遭黑打了哇?连长白了他一眼:电影拍不好,你娃脱不了干系!麻五扔下锈钢索,拍了拍手——拍出一团灰雾,问:拍电影跟我有啥子干系?连长本想发火,看到麻五的眉毛和髯毛都沾满土尘,双手虎口处还裂了一道一道的血口子,便把蹦到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
不一会儿,连长又带来数名男人,允诺他们显示得好,每人奖10合作。这诱惑着实不小。每日干八小时,完成定额才有10合作。现在抬几趟石头上拱架,哄摄制组高兴了,就能多挣一天的工分。于是八个抬匠分成四组,头戴藤帽,赤着双脚,扛着短杠和绳索,嘻哈打笑地排在摄影机前面。一个显而易见很有权威的戴着南瓜帽的男人,把先前讲过的话重复一遍。抬匠们瞪着那台罩了黑布的机子好奇,叽叽喳喳地议论。
连长担忧完不成指挥部下达的生产义务,就提高嗓门喊:展劲点干,10合作啊。喊完又觉得漏了主要的话:不展劲的话,倒扣l0合作!监工的指导员提醒:你老用物质的东西刺激民工,要犯政治错误的哟!抬匠们见两个头为赏罚的事意见分歧,担忧连长牛不过指导员,便不声不响地按照南瓜帽的手势弯腰干活。
第一拨抬匠上去,南瓜帽点了摇头。第二拨拾匠嘿哧嘿哧抬着条石上到拱架半腰,南瓜帽突然之间喊停。拱架坡度大约45度,积满灰浆和石碴。听到喊声,抬匠们不明何意,脚底稍显犹豫——这—下就出事了。前面人脚一滑,退了半步。前面的抬匠猝不及防,身子往后一坐——连人带石从拱架上摔了下来。
洞子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就在这干钧一发之际,旁边闪出一人,在那条石顺着架子边沿砸下来的同时,猛然接住条石,跌坐于地。
所有人惊魂未定,那人将怀中的条石一推,嘴里骂了句脏话,站起来拍身上的尘土。大家定睛一看,这人竟然毫发无损,反倒是架子上摔下来的抬匠,脸上、脚上受了不少擦伤。
接住条石的正是麻五。
麻五负责清理滑轨两侧的石碴,以确保滑车安全运行。南瓜帽走到麻五面前,吃惊地看了又看,怎么也不相信这又瘦又小的男人会有这般神力!他指着拱架问:你能抱着它走上去吗?麻五回答:我不是抬匠。连长鼓励:你娃翘啥子尾巴嘛,抱上去一样给你记10合作。麻五说:他们是两个人抬,我记一个人的工不公道。连长正想骂脏话,南瓜帽发话了:这样的劳动者、这样的劳动场面很难得,给他记20合作。指导员是公社派下来的,他不了解麻五,就说:这不是闹着玩的,你吃不下这碗饭别充狠!这话让麻五感到受了欺侮。他勒了对方一眼,猫腰抱起条石。木头架子在麻五脚下吱吱作响。看的人镇静得屏声住息。到了最高处,麻五向作业的石匠眨眼,意即放哪个位置。石匠用錾子往人多高的闲暇处指了指,嘴角上浮着嘲讽的笑。麻五晓得对方吃定了他没这个能耐,便定了定神,身子一蹲,双眼瞪圆,然后奋力一举——那条石便稳稳地被推入闲暇。
掌声拍得洞内轰轰作响。麻五得意地走下架子,揪住连长衣领警告:不准耍赖,20合作!南瓜帽很写意拍到的场面,又问麻五:你到底有多大力气?麻五神秘一笑:我也不知道。南瓜帽来劲了,要求麻五表演担两根石头。麻五坐下裹烟,小眼一闭,不理不盯。
民工们嘻哈打笑地劝:麻五,累得没劲了吧?大家目的单纯,反正嘉奖的工分到手了,看麻五担石头就当看戏,娱乐娱乐。麻五心里得意,蹲在地上抽烟。连长和指导员见麻五领着大家磨洋工,很急,却因摄制组心血来潮而奈何他不得。连长走到麻五身后,照他屁股踢了一脚:你娃弯弯肠子里想啥以为我不晓得?麻五摸了把屁股讪笑:早上没吃饱,刚才抱石头上架,力气耗光了。连长骂:你个龟儿子!然后就吩咐人去炊事团拿10个馒头。麻五说:少了,要20个。不,还要两斤烧酒。不,还要加三斤肥肉。
烧酒和猪肉是紧俏物,须凭票供应。就是工地指挥部的领导们,也不能随便享用这些稀罕物。省里来了领导,指挥部还要找县领导特批,才能多买到一点。工地上的炊事团,以大队为单位搭建,烧酒由公社从自办的酒厂调来。事先粮食镇静,烤酒缺原料,就用烂红苕充数。那种酒有一股霉味,杀喉。但这样的东西也属稀缺物。肉就更少了,由各生产队在完成统征猪义务后,从自留肉中划一部分支援在工地上千重活的民工。因为少油荤打底,民工们都特别能吃。所以一听要赌烧酒和肉,有能力和没台旨力的民工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麻五见有人想抢生意,急了,腾地跳起,抓住挤上来的人的胳膊,恶狠狠说:是两根四四一,不是两根三三一!
所有人都愣了。四四一石头比三三一重许多。两根四四一重量接近千斤。如果石匠开得不匀,重量甚至可能超过一千斤。欲抢生意的民工听说是四四一,立马就蔫沓沓地退了回去。
连长为难,说炊事团没有烧酒和肉。南瓜帽当即对陪同的指挥部领导说:你落实—下,这是电影厂为了拍好片子的要求。领导无奈,写了一张条子,吩咐一个民工去三里开外的指挥部食堂领取。
摄制组将呆板撤至洞外空地。
大约一个小时后,赌物送来。麻五抓起那块半生不熟的猪肉又撕又咬,唯恐举措慢了被人夺走。其他民工看得眼睛发绿,狂咽口水。然后麻五以烧酒当水就着馒头吃,一口一个。馒头没吃完,烧酒没了他使劲摇了摇空酒瓶,很丧气地甩掉瓶子。没有烧酒下馒头,吃的速度减慢。还剩五个馒头时,麻五突然之间之间之间翻起白眼。连长揶揄道:吃不下去了吧?麻五硬起脖子:屁才吃不下,这馒头有人偷了嘴。随后将馒头举在空中。馒头果然缺了一小块。再看剩下的馒头,也都缺胳膊少脚的。最初吃得快,麻五没有注意。连长立即命令拿馒头的人过来。那人低下头,死不承认自己偷吃了。摄制组想拍到好镜头,就对连长说:正午开饭给麻五补足。
麻五伸了伸颈子,打了几个饱嗝,喷出一股酒气。他把两根四四一条石用绳索套好,抓起抬杠穿进绳套,往肩上—放。短杠压到肩上,只见麻五一撑,脖上立马青筋暴涨,似一条条小蛇(snake)缠来绕去。麻五脚杆打战,脑门通红,汗水直飙。他紧咬嘴唇,牙齿格嘣作响。条石些微晃动,麻五重心不稳,差点晃倒。他停下,定了一下神,然后大叫一声,猛然一撑,终于迈开了碎步…—掌声天响,如鞭炮炸裂。摄影机镜头快活地对着麻五转来转去,收回轻微一嚓嚓声响。南瓜帽大呼:奇人!奇人!
过后,麻五成为工地上的名人。
成为名人的利益,就是省里和地区的领导来,指挥部在报告“抓反动、促生产”时,必然要提到一个叫麻五的民工,他为早日“打通龙泉山,引水灌良田”,一肩担起两根重达千斤的条石。领导们听后大为兴奋,就说耳听为虚,眼见才为实,要现场看一看。麻五不傻,表演可以,两斤烧酒,3斤肥肉,20个馒头!
若是隔上十天半月没得领导来,麻五就沉不住气,跑去找连长问。连长瞪他:你娃是饿死鬼转世吗?工地上的民工四月一轮换。麻五该复生产队了。指挥部考虑到他的主要性,指示说麻五不在轮换之列。
冬天来了,工程进入攻坚阶段。大雪封山,满目皆白。14口斜井、30个工作面上,红旗招展,喇叭声嘹亮,数万民工不分昼夜地战天斗地。但麻五体贴的是烧酒、肥肉和白面馒头。领导不来视察,他心里憋得慌,在饥饿与严寒的双重夹攻下,整个人生了大病似的脱了形。
麻五正打算编个谎离开工地,领导突然之间之间之间通知他到县上开会。这次聚会会议,是该县在“文化大反动”中召开过的为数不多的与反动不太相关的聚会会议,名曰“水利战线劳动模范表彰会”。本来没麻五的份,但名单送县上审查时,一位见过麻五担条石的领导问:咋没有大力士麻五呢?就这么一问,麻五当上了劳动模范。
起初,麻五对这样的荣誉不感兴趣。连长骂:你龟儿子不识好歹好多人脑壳挤破了都去不成,不仅耍起开会有工分,烧酒、肥肉还随便吃。麻五那张阴着的脸,听说烧酒、肥肉可随便吃,立马阳光灿烂,给连长磕头:依然连长哥们,我去!我去!
模范会就开一天。参会者每人胸前戴一朵大红花,纷纷爬上由工地派出的两辆束缚牌汽车。麻五的衣服和裤子到处都是洞,上了车又被拽下来,说他这副装扮有损劳动者个人形象。连长看见了,就把自己四个兜的干部装脱下来与麻五对换。
麻五体贴的是吃。会上哪些人发言,讲的啥内容,脑子里一片空白。开饭了,麻五突然之间之间之间精神大振,一气喝了3斤烧酒,吃了28个馒头,大约5斤肉。所有人部下桌了,他还在吃。有人提醒:晚上的酒菜照样丰厚。麻五这才很不甘心地放下筷子,抹了一把油嘴。晚餐,麻五又喝了两斤半烧酒、16碗稀饭,吃下肚的肉一点不少于正午。人都散光了,麻五还坐着不动。炊事员收拾桌子,笑着问他吃饱没有。麻五盯着其他桌上的菜碗,下巴往上一翘:剩下的油汤我能吃不?炊事员冷笑:随便啊,只要你肚皮不造反。炊事员原以为麻五只说说而已,没想到麻五刷地立起,猴子(monkey)一般蹿到其他桌前,将各碗里的油汤滗在一个黄瓷盆里——满满一大盆。炊事员以为他要带走,却见麻五举起盆子,脖子一仰,喝水一—样咕噜咕噜地一气喝光。盆子空了,麻五似不甘心,又用手指在盆底弹了几下,让沾在盆壁上的油汤,慢慢淌到盆子下沿。然后,狗一样吐出长舌头——哧溜一声,将油液尽收入肚……
龙泉山引水隧洞工程结束后,有关工程扶植中的西瓜芝麻事,官方都有详细记录。但麻五的神力及赌吃、能吃之事,却半字未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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